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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恰巧刘氏进屋,她既不起身见礼,也不开口问候,甚至都不抬眸看她。
    刘氏脸色有些挂不住。
    这些日子,这个小妮子像换了心性一般,让她捉摸不透。
    好几次,她都有错觉,这小妮子看出了她的心思和用意,她只能耐着性子供奉着,只等孟家一到手。
    刘氏眸色一剜。
    等这杯茶倒好,孟云卿微微抿了一口,才悠悠然抬头看她。
    刘氏收起眼色,关切笑道:“吃茶也不叫上你大伯娘,什么时候和我生分的?”
    孟云卿浅浅笑了笑,撂下茶盏,静静看她。
    既不接话,也不让她坐,刘氏面上的笑意便有些僵硬,又一时寻不到好的台阶下。
    孟云卿抿唇,她也跟着赔笑。
    前些日子,她有意无意透露给冯阔听,她想收养孟云卿。
    孟云卿尚小,还需要人照顾,身边哪能没有做主的人,否则将来的婚事也成问题。
    冯阔毕竟是男子,不方便走得太近。这小妮子日后的婚事还得仗着自己。
    冯阔是动心的。
    她心中就也十拿九稳。
    孟云卿早前和她亲近,这回子哭晕了一场,却突然变了心性,她是有些措手不及。但冯阔都首肯了,冯阔又是个会权衡利弊的人。她只是隐隐有些担忧,仍觉依照孟云卿平素的性子,是不会逆着冯阔的。
    可谁想冯阔今日晌午离开,收养孟云卿的事却只字未提。
    她心中慌了,莫不是冯阔心中有了旁的人选?
    那是万万使不得的。
    她匆匆赶到孟府,又从下人口中打听到,冯阔会打发些得利的妈子和管事来孟府,刘氏那颗沉下去的心才松了半截。
    没将那丫头送出去就好!
    她还有机会。
    婆子和管事都是下人,哪怕是冯阔的人,方法得当也不会碍自己的事。
    眼下,她应当脸皮厚一些,重新博得孟云卿的信任。才失了娘亲的孩子,她多费些功夫,像最初那样,赢得她的心。
    思及此处,也不顾面上的尴尬了,自顾自搬了凳子,寻着孟云卿对面坐下。亲乎得翻了茶杯,拎起茶壶给自己匀了匀。
    茶分三口品。
    刘氏一口闷尽,仍不觉解渴。
    看了看茶壶,还是停了手,朝孟云卿叹道:“也只有弟妹那样的妙人儿,才能泡出这样味道的茶。”
    是在夸她,尽得真传,茶香四溢。
    孟云卿这才应声:“大伯娘谬赞了。”语气淡淡的,虽是敷衍,却好歹算是开了口。
    刘氏倍受鼓舞,见到成效,就顺藤摸瓜下去: “这段日子瘦了这么多,若是你娘亲见了,只怕会心疼,大伯娘去给你下厨。”
    刘氏的丈夫其实同孟家没有血缘关系。
    家道中落,却是雅致的人。
    初到珙县时,同孟家是邻居,和孟父走得近。
    后来刘氏的丈夫过世,刘氏一人照顾三个子女,生活不易。孟父便让云卿唤她一声大伯娘,时有接济。
    刘氏感恩戴德。
    后来刘氏将宅子卖了,留了些小钱过日子,带着儿女迁去了城西。每隔半月,还是会领着孩子来孟家。
    孟父孟母对刘氏没有戒心。
    刘氏厨艺很好,丈夫过世后,靠做厨娘勉强过活,日子过得清平。
    每次来,刘氏做的饭菜孟云卿都很爱吃。
    于是刘氏变着方子给孟云卿做好吃的。
    讨好孟云卿,就等于讨好了整个孟府。
    于刘氏而言,孟云卿天生好命,家中殷实富庶,有爹娘护着,终日过得是天真烂漫。
    命苦的却是自己的三个孩子!
    冬日里,还要随着她做活,冻得小脸通红。
    命运的不公,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一到孟府,她就止不住得想,这若是她自己那三个孩子的该有多好!
    她哄孟云卿欢喜,孟云卿果然就和她亲近。
    人前,她对孟云卿比对自己三个孩子都好。
    人后,她会忍不住偷偷拿走些孟家的点心水果,事后见到三个孩子欢呼雀跃,她大受鼓舞。
    后来,她开始顺些孟家的值钱的器皿,孟家也仿佛不知不觉一般。
    回家后,她便将顺来的器皿当掉。换来得钱,能给孩子们置些新衣裳,她的负罪感又减轻许多。
    再往后,她在孟母房中闲叙,看着孟母取下那对翡翠耳环放入红木的首饰盒中,忍不住咽了口水。
    孟父过世,孟母一病不起。
    看着一侧的孟云卿,刘氏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却忽然觉得机会近了。
    孟父不在了,若是孟母撒手人寰,她只要将孟云卿捏在手中,整个孟家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觊觎的,是整个孟家的财富。
    ……
    她等了这些年,好容易才等到今时今日。
    她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放弃。
    刘氏弯眸起身,她要重新博得孟云卿好感,让她尝尝小时候的味道,参杂着记忆的味道,最容易左右人的想法。
    刘氏正欲转身出屋,却听身后之人开口唤她:“大伯娘留步。”
    她果真回头。
    孟云卿也起身,缓步上前:“前几日,我请冯叔叔帮忙,将娘亲的首饰和府中值钱的物什当了,在珙县附近置了些田产和铺子。
    刘氏愣住,又听她开口: “置的都是死约,十年以内不得转让和售卖,每月靠这些田产和铺子收租,将好够府中每月的用度,只是闲钱就少了许多。”
    刘氏瞳孔一缩。
    置了死约,十年内不得转让和售卖。
    嘴唇霎时失了血色,有些失态得看着眼前十二三岁的丫头。
    她原本是计划将孟云卿带去清平。
    清平离得远,那里没有人认得孟云卿,她能冠冕堂皇夺了孟家财物。
    若是在珙县——珙县都知晓孟云卿才是孟府正紧的姑娘,哪里容得她一个没有半分沾亲的大伯娘做主。
    刘氏捏紧了手心。
    孟云卿这一句,忽然打乱了她全盘计划。
    人不怕没有希望。
    怕的是,尝了希望的滋味却又突然破灭。
    刘氏眼底忽然泛起一丝猩红。
    还是有法子的!
    只要去了清平,这些租子钱她可以代孟云卿收。等限期一过,她还是可以将这些田产和铺子卖了。
    天无绝人之路,刘氏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缓和下来。
    孟云卿已走到跟前,明眸青睐看着她,她又有瞬间错觉,这丫头似是已将她看透一般。
    她不寒而栗。
    “大伯娘日后还是少来孟府吧。大伯娘的大儿子断了腿,正躺在家中将养。大伯娘哪里不照顾他,却日日往孟府来的道理?”
    刘氏怔住,“你……你说什么?”
    第006章 戳破
    刘氏怔住,“你……你说什么?”
    “大伯娘的大儿子欠了赌债,将家中的钱都赔光了不说,还欠了不少外账,才被人打断了腿。大伯娘的小儿子虽然孝顺,却受兄长牵连,终日惶惶度日。大伯娘的小女儿十五六了,还未说亲,连半分嫁妆都没有。大伯娘,可是想拿孟家去填?”
    刘氏一个激灵,“你……你……”
    孟云卿敛眸:“还请大伯娘以自己家中为重,日后少来孟府。”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刺得刘氏无处躲藏。
    “孟云卿,你!……”刘氏一口恶气涌上,可刚刚开了头,又止在喉间。
    她不敢同这丫头闹翻脸,断了日后修缮的机会。
    这个时候,即便心中有百般震惊和惶恐,还是要压下性子来,苦口婆心道:“云卿,大伯娘知晓,你娘亲才过世,你心中不好过。大伯娘只是想……”
    刘氏话到嘴边,却兀得噎了回去。
    对上孟云卿那双眸子,刘氏忽然意识到陈词滥调搪塞不过去,便倏然调转了话头,痛心疾首状:“是!是我的大儿子欠了赌债,被人打断了腿;小儿子担心受怕,连屋门都不敢出。我女儿还未说亲,连嫁妆都被她那个不争气的哥哥败光了。可他们的娘亲还在,云卿,你何时才懂大伯娘的苦心?!”
    言罢,抹了抹眼泪,连鼻尖都是微红的。
    若非已然活过一回,知晓刘氏后来的秉性,此刻刘氏眼中的诚挚,只怕还是会将她骗过去。
    孟云卿轻叹:“大伯娘的苦心,可是要带我去清平?”
    “怎……怎么会?”刘氏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