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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节
    朱轩媖笑了笑,没接话。
    朱轩姝同她说了几句后,发现今日皇姐特别奇怪,半分往日的亲热劲儿都没了。她将自己近来的言行想了一番,觉得似乎同以前也一般无二,并无有错之处。
    两人到了最后,实在无话可说,只能枯坐着。朱轩姝觉得没味道,就起身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朱轩姝一直才想着朱轩媖的奇怪之处,不妨恰好撞上了从翊坤宫来报信的小太监。“殿下,宫外的郑家来人了。”
    必是舅舅。朱轩姝笑道:“知道了,这就回宫去。”她令都人们加快了脚步,赶着回去见舅舅。
    不过这一次,郑国泰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朱常汐当日的言论在外面炸了锅,现在市井之中说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人说永年伯府妄图借皇太子而效仿王莽窜政的,吓得永年伯王伟立马上疏自辩,就差找根绳子上吊自证清白了。
    郑梦境听完兄长的话,心越来越沉。
    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原以为有了嫡子,免了旷日持久的国本之争,省了这内耗之后,大明就会腾出手来喘口气。不过现在看来,自己未免想当然了。
    朱常溆偷偷地看了母亲一眼,又收回了目光。身旁的朱常洵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自己方才看到了。
    郑国泰走了之后,郑梦境把朱常洵和朱常溆一并留下。她有话要同两个儿子说。
    兄弟俩乖乖坐着,等进去内殿拿东西的郑梦境出来。
    郑梦境在梳妆台前坐了很久,最后还是打开了那个小抽屉,将里头那张不知看了多少遍的纸取了出来,攥着手心里。她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发抖。
    朱常溆见她一出来,就发现母亲的表情有些不对。他站了起来,想去扶着她,“母妃。”
    郑梦境伸手阻止了他,“坐吧。”她朝两个儿子招招手,“离我近一些。”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搬动了绣墩,靠近郑梦境。
    郑梦境摒退了宫人,抖着手,将那张纸给他们看。
    “这是……”朱常溆第一个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父皇意欲造船?!”
    郑梦境点点头,“我提议的,你们父皇也觉得可行。”
    “可办建船厂需大笔银两。”朱常溆皱着眉头,在心里算开了,“这么多钱,上哪儿去弄来?”
    郑梦境摆摆手,“这个不是你操心的事。我今日将这个给你们看,并非是商议此事的。”她望着朱常溆,“溆儿,你可愿意去漳州就藩。”
    “漳州?”朱常洵看了看郑梦境,又看了看皇兄,“漳州在福建省,离京城很远啊。”
    朱常溆摇摇头。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母妃,江浙一带从来都是赋税大省,从未有过藩王。”
    “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要你愿意,我自会同你父皇说的。”郑梦境顿了顿,“届时我就请旨,自愿降一半岁禄,甚至更低也行。只要能行得通。”
    朱常溆微微抿唇,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不断地搓着。漳州,月港,船厂,就藩。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还是摸不太准母亲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郑梦境叹口气,“那日你们也看见了吧,皇太子对祭酒的不礼之举。”见他们二人点头后,又道,“太子没那么轻易废,有皇后娘娘看着,他断不会举兵叛乱。不叛乱,你们父皇和朝臣就不会铁了心要废他。”
    “可是这样的一个太子,于大明无益。”郑梦境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中满是坚毅,“溆儿,我会及早劝你父皇让你就藩。届时你在漳州,手握船厂,行海商,若经营得当,只一年就可获十年岁禄之丰。”
    郑梦境将目光转向了朱常洵,“至于洵儿,我便让他去荆州府就藩。前辽王被废后,一直都是由广元王做辽府宗理。你们父皇迟迟不定辽王人选,心里必拿不好主意,我想着,此事不说十拿九稳,七成希望还是有的。”
    她摸了摸朱常洵惊疑不定的脸,“湖广熟,天下足。你身在荆州,虽有旁的藩王在,可到底是当朝天子的皇子,不同他们。母妃于江陵张家且算有恩,他们必会相携。我知你与溆儿感情好,他若起事,你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届时粮草,就靠洵儿了。”
    朱常溆心惊,他不知道这个想法在郑梦境心里盘旋了多久。若此事能成,他与朱常洵相隔江西一省,两厢左右夹击攻下江西之后,便是连成一片,上可直攻入京,下可占据两广,若能蚕食紧邻的江苏浙江两地,更可与京城成南北割据之势。
    而且能啃下来的都是国库税赋大省,一旦切断水路,京城无粮无钱,很难抵挡得住。
    “那五皇弟呢?”朱常溆试探地问道,“母妃打算让他上何处就藩?”
    朱常洵的心里有很不好的感觉,他压低了声音,“母妃是打算让治儿留在北边儿为质吗?如果三个皇子都在南边,难保有心人看出端倪来。”
    郑梦境缓缓地说道,“你们父皇的意思是,建造的船厂就挂武清伯府的名头,也好讨慈圣太后娘娘高兴。到时溆儿就藩,我便请奏削岁禄,赐下船厂作为补偿,然后再请封洵儿的藩地。武清伯府未必乐意,但娘娘定会允准。你们两个定下来,娘娘就能明白皇长子在后宫已无对手,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她松松手就能换来更大的机会,何乐不为呢。”
    “治儿呢?”朱常溆追问。其实他更想问的是注定会留在京城的母亲和皇姐。
    郑梦境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指甲,“若事成,咱们都能活下来。若不成,你们割地为王也罢,坐船出海避祸也罢,不要再管我们了。”她直直地望着两个儿子,“上旬,尼堪外兰已被努|尔哈赤斩首。女真已起,我度此人心不小,他日难保举旗南下。”
    “你们看皇太子那模样,像是北夷的对手吗?”郑梦境苦笑,“不管我是因你们起事被杀,还是……自缢,都一样的。”
    郑梦境正色道:“只一条,我只对你们提一个要求。绝对不能在你们父皇还在的时候动手。父子相残有违人伦,你们也对不起这些年来他待你们的好。”
    兄弟俩振袖,齐齐跪拜在郑梦境的脚边。
    “去吧。我今日已将所有的盘算都同你们说了。后头的事,就看你们自己的了。趁着还没就藩,赶紧想清楚日后的路。”
    朱常溆和朱常洵垂首告退,离开正殿。
    郑梦境将那张纸重新放回抽屉锁好,枯坐在梳妆台前,久久不语。
    每一步,她都细细想过,算过。但事态从最初,发展至今,已有了太多的变故,她已经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坏。
    刘带金等两位皇子从屋里出来后,又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才进去。她进殿的时候,发现郑梦境已经在榻上歪着睡过去了。抱来薄被盖上,皇贵妃发髻中隐现的白发不容忽视。
    娘娘老得越发快了。
    两兄弟回到朱常溆的屋子,两两相对。许久,朱常洵轻轻问道:“哥哥,想好了吗?”
    朱常溆点头,“许胜,不许败。”
    朱常洵握紧了拳头,在腿上重重地砸了一下。
    “若真决定起事,不可不通武艺。”朱常溆一边思索着,一边道,“我的腿不好,怕是难以上马行兵。洵儿,我们明日一起奏请父皇,以习六艺为由,让父皇允你习武。”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