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次日清晨,孙婉柔的继母康氏就来了谢家拜访老太太卫氏。她自称昨日身体不适,没能亲自给老太太祝寿,很是不对。今日身体好转,就早早过来了,补上寿礼,希望老太太莫怪。
老太太卫氏昨晚已经知道了孙婉柔设计一事,对今日来访的康氏也没几分好脸色。她直接说昨日过寿,累了,还没缓过来,教人请了四太太薛氏来招待康氏。她自己则寻个借口就回去歇了。
康氏一见薛氏,眼圈儿就红了,一个劲儿道歉,说自己教女无方,诉说自己当继母的不易。最后才说英国公已经做主,罚孙婉柔禁足三个月,然后远远嫁出去。
薛氏听她哭着,有些脑仁疼。不过听康氏说,继母不易,她倒是也有体会。她虽然不是继母,但是身为嫡母,也自有一番艰辛。至于对孙婉柔的处罚,薛氏倒没什么意见。
在薛氏看来,这件事没对阿芸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对一个自小长在京城的娇娇女来说,嫁到外乡,嫁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这处罚也够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没想到他们会真的罚孙婉柔。她先前以为只会意思意思,给谢家一个面子。
孙婉柔嫁到远处,薛氏一直担忧的一件事想来是不会发生了。——知道皇上疼爱孙婉柔,薛氏还曾担心过,孙婉柔会不会成为阿芸的对手。这下好了,彻底出局了。
于是,薛氏很满意,对康氏的态度也渐渐转好。
康氏完成任务,告辞离去。
薛氏把康氏来访一事告诉了女儿。
谢凌云只点一点头,表示知晓。
看女儿似是有些不快,薛氏不解,问道:“怎么了?”
谢凌云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我想起我前年的时候,丢了个冪篱,老太太罚我禁足。孙婉柔做了这样的事,也是罚禁足,挺没劲儿的。”
她早发现了,大户人家的女眷们犯了错,处罚都差不多,禁足、抄佛经、送庵堂。她上辈子犯错偷懒,师父还罚过她挑水、罚过她扎马步。跟这辈子完全不一样。
薛氏一噎,没有说话。
其实孙婉柔的处罚不只是禁足抄佛经,前两天,她边哭边抄,眼泪和墨迹混合在一起,狼狈不堪。到第三日上,她忽然听到消息,她禁足三个月,并不是她的全部惩罚,致命的是祖父要将她远嫁。
她慌了神,远嫁?嫁给谁?是不是那个近来一直巴着父亲的小进士?不,不,不管是嫁给谁,都不行。
她是要进宫做太子妃的。
也不对,太子表哥说无论如何都不会娶她的。
想到那天在忠靖侯府表哥说的话,她的眼泪又往下掉,眼睛酸涩得厉害。她六神无主,将好不容易写好的几页佛经给撕了个粉碎。
她对看守她的嬷嬷说:“我要见祖父,放我出去,我要见祖父。”
可那严厉的嬷嬷并不理会她的诉求,重新铺了纸张,要她继续抄写。
孙婉柔一把将纸扔到一旁:“我要见祖父!”
她哭闹不止,以身份相压,又以性命相逼,非要见祖父英国公。她不相信祖父会这样对她。
祖父怎么舍得把她远嫁呢?她是祖父最疼爱的孙女啊。
若是祖父执意如此,那她就去求皇上。皇上姑丈肯定也不舍得她远嫁!
不对,不对,若是皇上姑丈知道她试图毁了谢芸的名声,皇上姑丈会不会还偏疼她?!
孙婉柔思来想去,竟不能决断。她被禁足,身边连个能给她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孙小姐这几日的所作所为,早有人告诉了英国公。英国公硬着心肠,对嬷嬷道:“教她闹吧,闹几天就好了。”
可惜孙婉柔闹了两天后,非但没能老实下来,反而连饭也不吃了。她记起来她曾听说的,当初谢萱不愿意出嫁,就是绝食来着。
她想,她跟谢萱可不一样,谢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她可是嫡出大小姐,身份尊贵,家人宠爱。祖父、父亲和继母不会看着她绝食不管的。
然而,英国公只说了一句:“饭照送,吃不吃随她。”
这孩子被惯坏了,不能再惯着了。
绝食了两天没人理会,孙婉柔又生气又难受,可到底还是敌不过腹中饥饿,老老实实继续吃饭。罢了,先不跟自己过不去,等她的禁足解了,她再找人想办法。
英国公府孙小姐禁足的细节,谢凌云不大清楚,她这几日一直陪着谢蔳。
谢蔳跟罗方的婚期就在六月底。虽说不大办,可是要忙的事情也不少。
谢凌云没见过罗方,只听说此人极丑极丑。她看着二姐姐的如花娇颜,不免心中慨叹。
想起罗方曾有吓死人的经历,虽然未必是真的,可谢凌云还是有些担心谢蔳。
谢蔳似是猜到了她的担忧,反而安慰她:“你放心,我胆子大的很。再说,那些都是谣传。”
人丑不可怕,心丑才可怕。
谢凌云点头。
六月二十四,还没等到谢蔳出嫁,谢怀信就带着祖父的亲笔书信去了清河。陪同他去的,还有一个小厮和几个健壮的家丁。
谢怀信此行对外只说是去探亲,是探望他的姑奶奶。
谢怀信走前给自己壮了壮胆,唉,真希望只是探亲,但愿自己还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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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聪慧
谢律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儿子, 他也特意写了一封信, 言辞恳切, 请求严姑丈对谢怀信多多照顾。他不求谢怀信扬名立万光宗耀祖,只要老老实实就行。学好了,早些回来, 娶妻生子,平安一生。
他虽然失望, 可是不能放弃这个儿子。毕竟谢怀信在他身边待了十多年, 一度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六月底,谢蔳出嫁。因着谢蔳是再醮,故此没有大办。
谢凌云打听了一下, 听说这位二姐夫虽然不好看,但是也没有传说中那般丑。她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不吓人就成。
三天后, 谢蔳回门, 她还特意教人请了谢凌云过去, 亲口告诉堂妹,她没被罗方给吓着。
谢凌云听她神情真诚, 语气却极为轻松, 知道她是真心实意, 并无不满,也替她高兴。
谢蔳笑道:“这下放心了?”
——她尤记得她未出门时,小堂妹忧心忡忡,似是害怕她被吓着。其实, 哪有人能丑的把人吓死,不过是谣传罢了。
“二姐姐不要拿我取笑。”谢凌云不好意思,“罗姐夫待姐姐好吗?”
——她当时也想过可能误传,但是人人都这样说,她上辈子也听师兄们说过,有人长的奇丑无比。万一罗方真是那样的,二姐姐又是侯门娇女,万一真被吓着,那就很不好了。
谢蔳只笑了一笑,轻声道:“尚可。”她心想,嫁都嫁了,是好是坏,都是她的选择。何况就目前来看,还不算太坏。再坏还能坏的过进门不足一年就守寡?
谢凌云点头:“那就是好了。”二姐姐看起来精神挺好,跟刚回京看见她时相比,面色红润,眼睛明亮,日子应该是舒心的吧?
两人略说了会儿话,谢凌云就告辞离去了。她这日看见了那位传说中奇丑无比的二姐夫罗方。
平心而论,她这辈子从小到大见过的人中,这个罗姐夫的相貌是最奇特的。按说他五官也周正,肤色也不算太黑,不但不黑,而且有些部分还格外的白。额角、脸颊有两块不正常的白。乍一看,格外吓人。
谢凌云呆了一呆,摇摇头,心说,这是病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治。要是治不好,不知道涂粉涂的一样白,会不会好看些。
母亲薛氏告诉她,谢蔳出嫁那日,吴家二郎喝醉了,吐的不像话。薛氏叹道:“唉,真是冤孽……”
谢凌云没有答话,二姐姐谢蔳已经又嫁了,最好还是不要再提吴家二郎了。没缘分就是没缘分,提了也没意思。
薛氏就又说起谢怀让来,有谢怀信前车之鉴,忠靖侯不想让谢律教导儿子了,提出要亲自教养谢怀让。薛氏不免担忧:“侯爷年纪也大了,哪里还能费这心神……”
她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些,她有两个亲生的儿子,长子不在她身边长大,老爷子现下又要教她的小儿子,也不知将来孩子还会不会跟她亲近。
薛氏叹息:“你祖父问你爹意见,你爹一句话都没有。难道还真教老爷子教导让儿?”
谢凌云瞧瞧母亲,轻声道:“祖父教导弟弟,也不是不可以啊。他把哥哥就教的很好。”
反观她爹爹教导出来的谢怀信,她还是觉得祖父更靠谱些。
薛氏横了女儿一眼,没有说话。
谢凌云又道:“老实说,我也想教弟弟呢。”
“你教他什么?”薛氏没好气道。
“教他一点武术啊,防身也好,健体也好,总好过手无缚鸡之力。他是男子,总得会些本事。”谢凌云道。
薛氏沉默了,她知道女儿会武,也知道这武艺有用。让儿是男儿,跟姑娘不同。他真多门本事,绝对有用。只是……她叹一口气,问道:“好学吗?会不会影响他读书出仕?”
在她看来,练武终究是末道,不是人人都能有哥哥那般的运气。旁人没这种好运的,会武有什么用?
谢凌云听母亲语气松动,她暗想有戏,来了精神:“好学呢,好学呢。这又不是难事,有什么不好学的?”
怀让还小,身体也软,可以先教他呼吸吐纳之法,形成内力,日后大了一些,再教招式。若他不是学武的料,那就只教一些简单的,教他强身健体。
薛氏犹豫了半晌,才道:“先跟你爹商量商量。不止你爹,你祖父要教他,这事还得你祖父同意,”
谢凌云点一点头,心想其实阿娘漏了一个人,还得要弟弟同意啊。
这事儿倒也好说,谢律自是同意的,他对大舅哥的救驾之功羡慕不已,他是没机会了,他儿子可以啊。忠靖侯那里,是谢律去说的。
忠靖侯没反对,不过也没表示支持。——他仍然记得那日孙女在他面前,双足轻踏青石板上就是两个脚印。那一幕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有这等绝技傍身固然是好,只是他又担心将来谁学了会以武犯禁,连累家族。不过,既是他亲自教导孙子,这一点应该不必担心吧。
谢怀让才三岁呢,想这些似乎也太长远了。
于是,在父亲支持、祖父无视、谢怀让本人欢喜的情况下,谢凌云教了弟弟“睡觉”的法子。
这在她看来很容易,小小的谢怀让也觉得很有趣。以前睡觉就睡觉,困了就睡,嬷嬷说该睡了就睡,竟然还有方法可讲究吗?
薛氏看着好笑,她将信将疑:“这也成?这就算是武功?”
谢凌云只笑笑:“他还小呢,就当是养气。”
练内功见效不如外家功快。但是内功练好了,普通的拳脚功夫也能成倍的增效。她想谢怀让年纪小,心无杂念,练内功进步应该快些。不过她现下教给他的极为粗浅,可能作用也就只表现为让他养好身体,打好底子。
薛氏观察了几天,也没看出什么,想着只是睡觉时候呼吸注意一些,也不耽搁儿子什么,就没再说别的。她决定任女儿去,她不插手此事。
谢凌云还是第一次教人武功,她问谢怀让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得知一切都好,谢怀让甚至比之前睡得更香些,脸色也红润,她悄悄松一口气。
转眼到了七夕,谢家的女儿除了谢凌云,其余俱已出嫁。谢凌云一个人也没有乞巧的兴致,勉强乞巧,打算早早歇下。
不想宫里却有人到府上来,送了她一些精致的小礼物并一副画卷,说是贵人所赠。
谢凌云莫名其妙,待宫人走后,她打开那画卷,瞧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画中人不正是她自己么?
她一看就知道是纪恒所为。想到今日是七夕,她心里有些别扭,有些好笑,又有些暖意。
想了一想,今日既是七夕,她也乞了巧,要不,她就大方一些,给纪恒做个什么当做礼物吧。
荷包送过了,香囊也送过了。她皱眉思索了一阵,不如打个穗子?这个简单,她上辈子就会的,她给师父,给师姐都做过剑穗。连小师叔都问她讨要过。
只是纪恒不用剑,那她就打个穗子随便他用来做什么吧。
说干就干,她接下来的几日,闲了就开始打穗子,选色搭配,也挺好玩儿。
将穗子打好后,她托人送给了纪恒。她想着,他既是托人给她,那她自然也拖人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