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屏还在奇怪,怎么他和黄潮生在门外笑那么大声,会客室里都没任何反应。直到他们两人进去一看…。
「卧槽!人呢?」王绍屏实在忍不住抱了粗口,他可是跑上跑下的赶回来,虽然五分鐘已经延长到五十分鐘…。但是整个会客室只剩顾维钧、曾昭吉、贾米森和戈思默四个人…,这也太夸张了!
只听正在闭目养神的曾昭吉,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的说:「要当爸的人了,别动不动就说脏话!你去那么久,是搞定了没?我们已经谈完了,英法代表去发电报请示国内的意见。其他老头子,我让他们都先去休息,准备等等参加招待各国的晚宴。至于…和其他各国的会面,尤其是美国特使团,我已经自作主张都延后到晚上去。剩我和少川在这等着要告诉你交涉结果,对了!这两位老朋友留下来,是希望求证几件事。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想继续和你讨价还价…。」
曾老先生说到后面,贾米森和戈思默的脸像便祕一样难看。大家那么熟了,需要这样抹黑我们吗?我们可是负责唱白脸,和王家交好的特使。怎么讲得我们好像是最后的伏兵,打完才能通关呢?两名洋人即使和曾昭吉再熟,也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还是贾米森脸皮厚,他嘿嘿地乾笑了两声,随即开口说:「杰克,我们其实是来帮你的,不过我得确认一下,你要这个国联祕书长干嘛?而且有多想要这个职位?」
之前王绍屏就已经和顾维钧套好招,于是谎话张口就来:「不是那么必须,反正我可以自己成立一个经济性的世界联盟,国联这种太『政治性』的组织,不是那么适合我…。」
戈思默比较心急,担心王绍屏又想出其他难办的花招,于是赶紧追问:「那为什么要提这个条件,要知道国际联盟是个以国家为主体的国际组织…。」
「交易嘛!你们不是有想从我这里要的?但是你们却没有可以给我的东西。这个职位的确对我可有可无,但起码这个职位可以让我跟你们这些所谓国家的代表,有了能平起平坐的对话职称不是嘛?」王绍屏像似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的说。
顾维钧有点心惊:「和英法平起平坐,这种话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吗?」他有点担心贾米森和戈思默加油添醋的把这些话传回去,那可能就会弄巧成拙了。
可顾维钧还是小看了王家的实力,别人说这种话或许是对英法的挑衅,但对身为全球大金主的王绍屏来说,却是恰如其分。没有平起平坐的身分,难道以后任由英法赖帐不还吗?
而且顾维钧也不够了解贾米森和戈思默,他俩都知道当前的特使工作可能是公职生涯的最后一站,贾米森五十多了,戈思默更是已经摸到六十的边缘。有林蔚的例子在前面,他们多么想能在退休之后,转为王家效力。只不过长辈团对于这件事略有微词,甚至当他们的面,也经常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掛在嘴上。贾米森和戈思默是最期盼王绍屏接任国联秘书长一职的人,因为这样一来,王家
就得迈向国际化发展,他俩就有展露头角的机会。
所以贾米森和戈思默听到王绍屏嚣张的说法,并未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贾米森反而諂媚地说:「杰克的确需要一个较为国际官方的身分,方便和各国交往…。」戈思默在一旁点头,其实心中十分懊恼自己不如贾米森反应快。不过论起脸皮厚,戈思默可不输贾米森,他随即直接表态的说:「我会极力促成法国内阁同意这件事来换取王氏集团的第二波贷款。」
曾昭吉听到戈思默直接提及交易条件,随即简单地介绍一下英法的要求,他们希望能获得第二批贷款,来稳定国内金融;第二是不希望王家与德国有过多的军事合作,重新武装德国;不然,就得相对地提供英法更好的武器装备,让欧洲能继续维持军事均衡。最后就是四行仓库的问题,英法提了两项建议,一是孤军由公共租界撤退,英国会和各国协商,保证孤军撤退到安全地区;二是中日双方暂时停火,日本方面,英国会出面安抚,让他们让开一条退路让孤军撤退。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要孤军撤出四行仓库。最后这个要求被曾昭吉直接拒绝了,毕竟这关係到王家和国府的顏面。现在全民抗战的口号已经响彻大江南北,如果主动撤退,对国府的威信当然是硬伤;但先动手的王家也好不到哪去,甚至会危及国是会议的进展。所以他直接告诉英法代表,撤军的应该是日本,日本才是侵略者,哪有抵御外侮的军队在自己的国土率先撤退的呢?何况我们也不是打不赢,大不了让整个大上海的老百姓先撤出战区。当然,如果英法能够说服日本撤军,王家在贷款额度和利息上都能够再做让步,甚至能马上提供新式军事装备给英法,而且採购的费用可以分期、无息的支付。最后,曾昭吉也告知了他们王家对于国联秘书长一职的要求。不过这一点,他们必须回报国内,才能进一步回应。
贾米森在曾昭吉说完之后,立刻仿效戈思默的说法,也积极表态会促使英国内阁通过对王氏集团更有利条件的协议。由于这两位英法特使的不断暗示,是头猪也明白他们投效王家的企图,于是王绍屏大方的说:「如果真让我接任国际联盟秘书长,未来还得仰仗两位帮我打理秘书处。」他的表态让两名特使欣喜若狂,说了几句客套话,立刻告辞,各自回招待会馆去打听当前国内讨论的进展,以便随时向王家通报最新消息。
两人离开后,曾昭吉有点纠结的对王绍屏说:「台生啊!你真的要重用这两名洋人吗?要记得老祖宗的老话…。」
曾昭吉还没说完,王绍屏就笑笑说:「师父,如果我们要接掌国际联盟,我们就得改改观念,毕竟国际组织可能不是我们玩得转的玩意儿,有英法背景的人帮我们,起码让列强能够放心一点。而且这次您也去过美国,你看那个国家哪有什么种族主体?它就是一个民族大熔炉。如果我们能像美国或过去唐朝一样具有开阔的胸襟与自信,我想我们一定能很快在各方面赶上欧美,再创汉唐盛世。」
来自后世已经国际化台湾的王绍屏和黄潮生并不像长辈团那么排外,有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极端民族主义的想法。这是涉及价值观的问题,和爱不爱国无关。台湾是个移民社会,和美国类似,所以对于国际化的接受度很高。加上对于民族主义的观念和这个时代已经有些不同,台湾人在歷经威权统治、民主变革,他们更重视生活价值为主的文化性民族精神,而非基于种族的狭隘民族主义。
这也就是后世的强国和独立主义者双方都想用民族主义拉拢或煽动台湾一样。无论是强国温馨的一家人或是独立派的悲情被压迫牌,大部分的台湾人不大受影响。即便有,也非常的短暂,激情过后往往就烟消云散。这种价值观,让老外在台湾也过得很自在。包含大陆和东南亚的新移民,在歷经一些歧视的抗议之后。后来也因为受到台湾人的重视,积极改善他们的权益,包含让他们的子女学习母语之类的改革之后,也陆续融入这个小熔炉。
不受民族主义的煽动,不是说台湾人没立场。而是大部分想煽动的人,看不清楚台湾人不断演进成形的社会价值观。一开始国府播迁来台对于民族主义的宣扬就不如对抗共產主义的宣传来的重视。廿世纪七零年代因为国府处境日益艰难,台湾在风雨飘摇之际拍了许多抗日的爱国电影,但没多久爱国电影就转向军校、新兵训练营的主题居多。一方面当然是顾及与日本的关係,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认同感的问题,纯民族主义的抗日主题在台湾经济起飞的年代,实在和社会脱节太多。
不只台湾,其实整个华人的价值观自古以来就是以实用为主,要出现极端民族主义是非常困难的,通常都只是对当代有着实用性的因素,特定时间曇花一现的时代產物而已。这不是说华人功利,而是华人更重视生活价值与文化内涵,而这两者是中华文化圈发展的基础。
民族主义比较像是宗教信仰,对自己民族的高度崇拜,对外部势力的排斥…,这和缺乏宗教信仰的中华民族是格格不入的,起码在满清之前是这样的。但即便满清入关之后,虽然以夷狄之辨扩大到排斥一切外来事物,但起码在还任用了明朝洋官汤若望担任清朝第一任钦天监监正。
易中天在论述华人是个没有信仰的民族时,说华人是「信而不仰、仰而不信」,信而不仰指的是孔子的「祭如在」观念,也就是相信鬼神存在,只在祭祀的当下。祭祀一结束,立刻回復到「子不语」,也就是俗语常说的「心诚则灵」,当然不信则不灵。儒家思想对于信仰就是这样子实用主义!而仰而不信,则是说明中国人对信仰的功利主义的运用。心诚则灵的目的得是有求必应,只要有求必应,那么香火一定鼎盛。如果所求不应,华人的态度不是坚定信仰,而是换个神明。但是换个神明,也不是意味着就把原来的菩萨、神明丢了,而是再多找个专业的来信。比如要考试,原来拜关公的,这些也得求求文昌帝君;想要孩子的,本来拜妈祖,但考虑到林默娘没结过婚,那就得拜拜祝生娘娘。这也能说明为什么华人的供桌上,道教神明和佛教菩萨能够并存。庙里面除了主祀的主神之外,还有那么多陪祀的神明。
在这方面,台湾几乎完整地保留了这个传统,甚至发扬光大。易中天曾提到台湾人喜欢拜小庙的习惯,说是大庙处理大事,小庙专办个人琐事。其实他了解的还不够深入,台湾人更喜欢拜神坛,尤其是求明牌。但是这和办大小事无关,而是骨子里的儒家思想是非观的作祟。为了私利,求神明帮忙,尤其是赌博这种事,那是羞于向大庙神明啟齿。只有向小庙、阴庙求助,付出一点代价,捐些香火钱…等等,期望能得到相当的回报。当然,台湾人对大庙的态度也类似,只要理由正当,台湾人还是经常走大庙,不然重塑金身、打造金牌也不会在大型庙宇里层出不穷、屡见不鲜了。甚至很多大庙就是从神坛、小庙慢慢发展起来的。
继承了中华文化当中文化高于种族,柔和了民主政治的选择思考;宗教和民族主义在台湾人看来是一回事,民族主义最多在选举前听听就好,但实际投票的时候,就可以看出台湾人的理智与现实,尤其是对生活不满时的理性思考。观看歷届选举,其实政党更迭和意识型态几乎没有关係,相信有关係的多半是自欺欺人。小一点的投票,比方村里长,还有人情包袱的压力。但举凡大型选举,施政不佳,生活品质下降,才是政党轮替的关键。而对于这种对于生活价值的守护,除了展现在选举外,也逐渐成了台湾最主要的民族意识,取代了极端民族主义,因此台湾人才寧愿在某些议题上能够容忍模糊,不希望有明确的答案。尤其当模糊的时候,能确保生活现状(包含施政),那么它就会成为台湾人民多数的选择。所以统独双方要取得台湾人心,其实应该从这方面着手…,算了!这和王绍屏无关。虽然和黄潮生沾上边,但他烦恼的事情比这一丁点小事大多了,还是交给黄潮生的小女儿黄慧屏去处理吧!不过,那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王绍屏继承了台湾价值观的传统,所以他对贾米森和戈思默的投靠,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齿,而是真心的接纳他们。毕竟当时华人社会教育太不普及,尖端人才太少了。洋人的投靠,可以弭补这个短板。
贾米森和戈思默不算变节地偏袒王家,英国和法国都还不大清楚。但英国内阁却已经为了王家的要求而吵翻天。
「我坚决地反对财政大臣张伯伦在电报里的提议,用国联的秘书长来换取王氏集团的二次贷款,这将是外交上短视的作法。王家有钱,有强大的武装力量,如果再让杰克?王取得不亚于国家的国际正式地位,他就有能力号召其他国家和大英帝国对抗!」算是政敌的枢密院议长鲍德温非常讶异,他都还没开口。和张伯伦在上次託管问题上,算是同一阵线的自由国家党的外务大臣约翰?西蒙子爵,竟然没有声援「同党」,而是率先闹起了内鬨?
让他更讶异的还在后面,一向个性保守、温和,而且立场中立的保守党陆军大臣道格拉斯?霍格子爵这次竟然立场鲜明的支持张伯伦的越洋提议:「我认为亚瑟(张伯伦名)这次的提议是个好方法,王家如果进入国际联盟体系,不一定就会和大英帝国对抗。至少到目前为止王家对大英帝国一向很友善。何况加入国联体系,他们就得受到体系内的规则制约,甚至得负担起国际责任。这样一来,在面对现在德国可能的重新武装,他们也得承担一部分限制德国武装化的责任。不是吗?」
霍格子爵天外飞来一笔的突发奇想,完全打乱了鲍德温在得知这个讯息后,原本打算反对王家掌握国联秘书处的佈局。尤其是身为鲍德温盟友的保守党第一海军大臣博尔顿?艾利斯?蒙塞尔爵士,竟然再次拋弃了鲍德温(上次是託管议题),立刻赞成的说道:「道格拉斯的想法很棒,如果王家承担起国联责任,即便日本已经退出国联,但还是能对德国施压。尤其在新一轮的裁军会议失败后,我们海军亟需一个盟友,能在国际舞台上和我们採取一致立场,遏止包含日本在内的扩张野心。尤其是意图挑战大英帝国在各大洋的地位,我们可以用这次的支持,换取王氏家族对我们的支持,甚至取得新技术。这样一来,海军在更换新船舰上的压力也会轻一点,可以更快速完成我们舰队的更新。」鲍德温在内心咆啸地说:「难道你要把海洋交给王家吗?那还有大英帝国什么事?我们干嘛还要建造新军舰?直接外包给王家算了!」
歷经上一次託管议题,鲍德温学聪明了,在这次会议之前积极拢络同属于保守党的内阁阁员。原本会前也打算和鲍德温立场一致的保守党的殖民地大臣菲力浦?坎利夫?李斯德爵士,在看到两名党内同志都已经表明一致立场反对自由国家党外务大臣约翰?西蒙子爵的提议,加上鲍德温迟迟又没有发言,他就误以为这就是鲍德温的暗中佈局,于是也开口赞成道:「当前各殖民地呼吁自治的声浪高涨,如果能藉此获得新的贷款,将有助舒缓我们的殖民地政策,减少对殖民地的经济依赖。拿一个没啥用的国际联盟秘书长去换,应该还是有价值的。毕竟国联秘书长还是得经过理事会、全体大会的同意,才能有所行动。庶务性工作威胁不了大英帝国。」他话一说完,大部分的阁员都点头同意。
鲍德温看大势已去,又觉得从头到尾不置一词的首相拉姆齐?麦克唐纳,或许正虎视眈眈地等着他犯错,以便打击他。所以他不想直接採取反对的方式,以免遭受另一派政敌的同僚围攻,于是只好一脸纠结的说:「如果首相没意见,大部分的阁员也都同意的话,那么我将几位反对同僚的意见整理一下,作为补充的附加条件,大家认为如何?首先是王氏集团必须无偿提供帝国海军更新式的军舰技术,这点由博尔顿提出技术的清单。另外,杰克?王在担任国联秘书长之后,就必须恪守国联的规范,尤其不能主动涉入中日衝突;更不能再和一战战败国进行军事合作;当然,也不能在没有国联大会的同意下,随意调动维和部队,或者出动他们家族的私兵,任意干涉国际事务…。」这几个补充条件最后还是获得过半数阁员同意,也稳固了鲍德温控制内阁的地位。于是内阁就通知了远在台北的张伯伦,让他以这些新增的条件继续和王家进行交涉。至于中日衝突,只要王家答应不介入,将直接与南京交涉。
就在英国正在开出自己的价码时,法国内阁却只是纠结了一下,达拉第就不再思考细节地让内阁通过赞同的决议,只是附带地调高了贷款额度而已。因为他实在太需要这笔钱来稳定又日趋动盪的金融情势,没时间和王家继续兜圈子。自顾不暇地情况下,哪还有心力去管国际联盟的运作状况?而且达拉第内阁的想法和英国殖民地大臣菲力浦?坎利夫?李斯德爵士的想法类似,法国这不还掌握着理事会和会员大会吗?当然军备採购,在见识了王家的实力之后。内阁阁员都知道那是不占白不占的便宜。因此,法国内阁更是展开双臂欢迎。
王绍屏在会客室坐了一会儿,和顾维钧稍稍聊一下,顺便等待英法是否有进一步的进展。唉!没有手机的时代实在太麻烦了!不过还没有等到任何消息,却等到希特勒偷偷地摸了进来。
希特勒一见到王绍屏,没有以往兴高采烈的样子,脸上交织着担忧和沮丧地神情开口说:「亲爱的杰克,已经第二天了,日本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你不是说他们会主动找上门来吗?」希特勒会这么纠结的原因,在于日本一日不摆平,他一日拿不到原型车,你说他能不急吗?
「放心!日本今天晚一点一定会来找你。」王绍屏说完这句正要邀希特勒一起去参加晚宴,但顾维钧抢先一步拉着希特勒说:「希特勒总理等一下就要进行晚宴,不如我们先谈谈中德之间的合作如何?您知道的,我们委员长对于贵国派来的军事顾问团,真是讚不绝口…。」边说就边拉着希特勒往外走,几个高帽子戴上去,希特勒也就没有怀疑,傻傻地跟着他往外走。
一切发生的太快,疑惑地王绍屏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曾昭吉拉住,低声地说:「等一下晚宴,各国都会参加,你不能和希特勒一起出席,这样在国际场合代表暗示着王氏集团和德国结盟。在当前正与英法交涉之际,并不妥当,所以少川帮你把他拉走。」王绍屏这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曾昭吉随后又说:「少川还提醒我们,美国曾经在去年召开太平洋会议,签订了九国公约,倡议中国门户开放。今年11月这项会议又将在比利时布鲁塞尔召开,他认为你应该和美国代表团花时间好好谈一谈,是否让中国或王家加入这场会议。」王绍屏真是一整个结屎脸,国际事务怎么这么麻烦?还以为搞定国联就行了,怎么还有个九国公约,看来要先和顾维钧好好聊一聊,到底还有什么鬼要注意的…。
王绍屏为了没完没了的国际事务而万分苦恼之际,日本也正在为一连串的意外感到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