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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知、拾肆
    二月中旬,春季的早晨依然微寒。西厂厂狱中,不断传出戚厉的惨叫。
    「用心打。」汪直冷冷地说道:「早一刻供出贿赂名单,你们便能少一分苦痛。」
    「汪大人饶命!下官实在没有行贿赂之举呀!是那些该死的小人污陷于我啊!」男子满身血污,狼狈无比地趴伏在地,连声高喊着。
    汪直斜眼瞥了他一眼,低声笑道:「看不出杨大人竟如此讲义气。」
    「下官……下官实在没有呀!」男子声嘶力竭地喊道。
    汪直轻蔑一笑,转身便欲离去。
    「啊!大人!大人!」男子骇然,连声叫唤着汪直:「我说,我说便是了!」
    汪直不耐地回首:「感情你方才都是在糊弄本监?」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男子惊慌地说道:「下官招了,下官全都招了!」
    「本监便姑且听着。」汪直淡淡说道:「若让本监发觉,你是在浪费本监的时间,这后果,你是承受不起的。」
    「是……是的!」男子连忙说道。颤抖地接过毛笔,在粗麻纸上留下了扭曲的鲜红大字。
    鲜血不断滴落,与红色的墨跡融为一体。豆大的汗珠自男子额前滑落,昭示着他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但他手中的毛笔依然舞得飞快,不敢稍有停歇。
    汪直勾唇,满意地笑着。
    ***
    「甚好。」汪直满意地端详着手中的罪状,口中发着命令,向门外走去:「派五十人去……」
    锦衣卫们不解地看着驻足在门前的汪直,困惑地探首,试图了解是什么东西阻挠了汪厂监一向果决的步伐。
    「你怎么会在这里?」汪直沉声说道:「这里很危险的,你……你怎么能不易容就往外头跑?」
    一名纤细高挑的妙龄少女正站在门外,呆愣地望着汪直。白里透红的肌肤,一头健康的乌黑秀发,名贵的锦缎春衫,都昭示着少女来自一个财气雄厚的富贵人家。但她却算不上一个十足的美人。过于消瘦的脸颊使她的脸型不够饱满,缺少了丰胸翘臀的身躯半点女人味也无。唯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勾人得很,与她瘦弱的身躯相得益彰,令人心生怜惜。
    「因为……你说过想看我的样子的……」英子挠首:「汪直哥哥,我不想留在娘娘身边了,带我走吧。」
    汪直一愣,沉声说道:「为何?」
    「你说过的,有了足够的权势便能带我出宫……」英子垂首,坑坑巴巴地说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汪直低语:「怎么了,前一阵子不是还不愿离开娘娘吗?现下怎么突然想走了?」
    「我……」英子支吾:「你知道的,我年纪也不小了。」
    汪直一言不发,满脸困惑地望着她。
    「我……」英子哭丧着脸,抬首望着汪直:「我不想扮成余妍芝嫁人呀!我想有自己的人生!」
    汪直一愣,半晌后才缓缓说道:「这事我们等会儿再谈,你先回宫里,别让皇贵妃知晓你出宫过。」
    「我再回去便不见得出得来啦!」英子急切地说道。
    「再等几个月,我会去接你的。」汪直沉声说道:「等我把这儿的事都处理完,就去接你,可好?」
    「那若是娘娘要我嫁人,该如何是好?」英子高声说道。
    一股没来由的怒火自她心底升起,汪直漫不经心地态度莫名地令她气愤无比。
    「还没有影儿的事情,你着急什么呢?」汪直不耐地说道:「我没空与你瞎扯,先回安喜宫,可好?」
    「不好!」英子怒吼,泪水随之涌出:「我……我就要今天走,你不要我,我就自己走……」
    「别闹。」汪直无奈扶额:「也没见你这么任性过,今天又是怎么了呢?我手头的事儿已经很多了,别再增加我的负担了。快点画上妆回宫去吧。」
    英子望着他疲惫的神情,怒意渐消,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失落与内疚。
    「那你可要记得来接我。」英子低声说道:「我在宫里等你。」
    汪直勾唇,笑道:「这个自然。」
    ***
    三月底,东风渐隐,南风渐盛。乾清宫内灯火通明,正举办着一场专属于皇室的盛大宴会。
    英子人在外头,百无聊赖地托腮端详着过路的宦官宫女,惹得过路人各个惊慌无比。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英子后头传来,一双绣花小鞋在英子身侧驻足。
    「我说姐姐怎么不在位置上呢?」余妍兰嗤笑:「原来是在这儿吓人呢。」
    「怎么就吓不到你呢?」英子看也不看她,喃喃地说道。
    「看上去姐姐似是有些烦心事。」余妍兰笑道:「为何不将娘娘带回安喜宫,促膝长谈一番呢?」
    「你又想干嘛?」英子疲惫地说道,半点气势也无。
    「我有个计画要执行,若是娘娘还在这儿,会很碍事。」余妍兰笑道。
    「为何我非得帮你不可?」英子闷闷地说道:「你这人又阴险又烦人,我可不要帮你。」
    「若是姐姐帮了我。」余妍兰勾唇,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便帮助姐姐得到汪直。」
    英子大惊,抬首瞪向她:「说什么鬼话呢?」
    余妍兰嗤笑:「姐姐还想否认呢!整个皇宫,大概没有人不知道姐姐的心意吧?」
    「没有的事!我……他可是个宦官!」英子怒吼,心底莫名地酸涩不已。
    「既然姐姐都说没有了,兰儿也不好多说什么。」余妍兰故作无奈地耸肩:「也罢,此事便是娘娘在场也勉强能成,只是这场面便会有些尷尬了。」
    英子困惑地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身影。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是还未看透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