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勒痕,满是青紫的手臂以及绳上的鲜血都让人触目惊心。
萧雅慢慢放下她的手臂,看到李袖春身体微微发抖,似乎在害怕自己发现她的小动作。
确实,李袖春在害怕,她怕自己的逃跑还没施展开,就又被重新绑住。她花了这么多天,在马车底下的木茬子上蹭,已经筋疲力尽了。她怕再有一次,她会赶不上……
“漂亮姐姐……你就那么想去救神仙娘娘吗……?”萧雅坐到她身侧,勾着嘴角,腿靠在马车边一晃一晃的。“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去救?”
李袖春失落道:“如果我都不去救他,他就太孤独了。”她不想看到他露出那晚的神色,哭求着谁留下来陪他。
黄泉路上那么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喂他酒壮胆……她是当真不舍得,也舍不得。
萧雅一跃,跳下马车,偏了偏头对恨春道:“走了,看什么呢,接着出发了。”
李袖春咬牙,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涌上心头,闭上眼睛第一次想要逃避。
却听到萧雅又道:“走错了走错了!回宫的路往这边!”
“……什么!”恨春和李袖春都惊呼出声,萧雅看着两人的神色被逗笑了,“冯老婆子给我的命令其实有三个!”
“其一,带九皇女前往封地,不得有误。其二,遇到九皇女反抗,武力镇压。其三,万不得已时,九皇女的命令为最优先。”
“……”李袖春眨眨眼,觉得自己被好生愚弄了一回。莫非这小丫头是在记恨自己之前教训她的事?
“除此之外,老婆子还给了我一个令牌,似乎能调动上次那十人队。”萧雅掏出一个黑色令牌,“还有这个令牌似乎是先皇所赐,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咦,漂亮姐姐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半天没等到接茬的,萧雅戳了戳李袖春的肩膀。
李袖春咬牙切齿:“当务之急是——”
对着萧雅好奇的注视,她中气十足道:“你先给我解开绳子!”
妈的智障,嘀嘀咕咕了半天也不知道给自己解开绳子!果然还是没有眼力见!
*
三人原路返回,与十人队会和,李袖春才知道冯封居然在宫外养了这一批人。她一直以为上次回宫,他们也一起回了的。
第六日,他们的行程却越加艰难了起来。
“怎么又是流民?”李袖春不得不让马车绕道,躲开那些疯狂的百姓。
有了十人队,恨春自然不用驾车,她坐在李袖春旁边,感叹:“波斯国和凤栖国开战后,到今日不过六日,咱们国家却节节败退,屡屡失手。”
李袖春不解,“按理说我们泱泱大国,不该如此不堪一击。”
“属下听前线的弟兄说,波斯国好像熟知我们领兵将军的行动一样,地形也像是了然于心。”侍卫听到了,也不由发表了一下看法,“而且,凤栖国安逸了太久,已是外强中干。”
是么?听起来,倒是……像有内应?李袖春暗自思索,心里焦急。
拜托了,让她赶到吧。
第35了却君王天下事
时间转瞬而过,李袖春越发的急躁起来。今日是第十日了!他们明明去的时候才用四日,回却整整拖了六日。
波斯国的铁骑越加逼近国都,越来越多的百姓不得不往国都流窜。除了这里还能暂时保持平静,到处都是杀伤掠夺。
甚至李袖春得到一个让自己哭笑不得的消息。
十皇女因为年幼留宫,除了成为太女的四皇女留宫,其他加上自己在内的七个皇女都有了封地。
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因为现在烽火流乱,居然……那前往封地,另外的六个皇女或多或少出了事,要么被生擒,要么当场斩杀。自己倒是误打误撞,往回走反而保住了小命。
最惨的听说是六皇女,由于宫中太女是她的胞姐,为了威慑凤栖国的将领们。波斯国的人把她的头骨挂在自己的旗帜上,用来恐吓敌人。
当初那么生机勃勃的人……就这样日日被悬挂,不得超生。
李袖春内心有些厌恶,穿越过来这么久……没了当初的新奇,她发现了更多古代社会的残忍,人命在这里不值一提。
十二日,李袖春被惊恐的恨春叫醒,她听到外面百姓的哭喊声。十人队迅速聚拢在房内,萧雅挑了一把匕首握在手上,捂住恨春的嘴道:“嘘,是夜袭!”
李袖春趴在床边,看到外面骤然升起的烟火,瞬间了悟。波斯国居然夜袭火攻国都!竟然已经逼近到天子脚下了么!
冷静下来,李袖春,你还要救他的!李袖春握住自己颤抖的手,当机立断安排道:“我们两人一组各自躲在床板下面,不可出去!”
外面肯定乱成了一窝粥,更别提敌人的火攻和铁蹄了,一旦城门被攻破,敌人肯定是要收俘虏的。他们为了名正言顺的占领土地,肯定不会肆意屠杀的。
李袖春的想法果然与女将军不谋而合。
旌旗蔽空,女将军一双凤眸冷厉盯着对方落败的士兵们。一刻不停让弓箭手和士兵用滚烫的火油交接,顺便让早就藏好的内应在城中四处放火。
内外受敌,反抗不过两个时辰,天光刚亮,城门便大开了。
“杀啊!”女将军一声令下,“对方士兵一个不留!百姓投降者不杀!”
铁蹄如雷鸣,踩在了凤栖国的领地上。百姓如笼中猪狗,被迫跪在地上向敌人臣服——只为了那句降者不杀。
“亡了……我们国家,亡了……”与李袖春在一起躲在床板下的萧雅,露出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怅惘。
李袖春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听着客栈外面的客人向屠军求饶,她才了悟,君临天下这四个字底下都是尸骨堆叠而成的。
等到敌人彻底离开,李袖春才和萧雅爬了出来。李袖春没了刚才的淡定,“他们这么着急离开,是要一气呵成入宫吗?”
“……恐怕是。”萧雅呼吸一窒。
“该死的!”李袖春跺了跺脚,都近在眼前了,她本来是要等三天,到半月之期去刑场救人的,没想到这才十二天……凤栖国就破了。
难不成还是赶不及么!
李袖春拔腿冲出客栈,随便扯了个马匹,就跃了上去。萧雅连忙跟上,“你要去哪?皇宫吗!别胡闹了,太危险了!”
恐怕这个时候,里面正在经历屠杀吧。
李袖春没有管她,反而是挺直了背,看着都跟过来的十人队道:“亡国皇女现在要入宫救前朝凤君,有胆量的就一起,没胆量的就与恨春一起留下。”
被点名的恨春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不会骑马,但她这次却没有听九皇女的话,站出来道:“奴婢……不,我也要去。凤君其实才是我的主子!我要永远追随他!”
侍卫们也异口同声回应道:“吾等誓死追随您!”
就这样,晨光蔓延到这片废墟,十二匹毛色和种类都不同的马,飞速穿过,目标竟是此时最危险的皇宫。
李袖春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的心跳鼓噪在自己耳畔,她以前只敢骑温驯的枣红马,生怕快了会把自己甩出去,这次却只希望再快一点!
萧雅抱着恨春紧紧跟在她身后,之后是一字排开的十人队。
表情各异,但是心里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
得知城门失守,女皇竟是连一刻都没撑住,就撒手西去。
至此凤栖国彻底群龙无首,大臣们有忠肝义胆的都随着陛下而去了。留下万念俱灰的,打算把太女救走,再想着复国。还有投机取巧的,想着改朝换代的另一些事……
宫女们小侍们乱成一团,男妃们更是花容失色。只有刚坐上凤君位置还没坐热的姚凤君,抱着死不瞑目的女皇发着呆。
四皇女扑过来,“父后,我们该走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姚凤君摇了摇头,温柔地摸了摸女皇的头发,“你走吧,父后想陪陪女皇陛下。”
“父后!你疯了!当初亭内下毒的是你啊父后,现在母皇死了难道不是您意料之内吗?国破了再不逃……”四皇女并不明白,让自己坐上这个位置,父后明明都已下定决心杀了女皇……为何这个关头,又要留下来送死?
“傻孩子,爱恨情仇这种事,哪能说得清呢。”他深情款款替女皇顺了顺头发,他是暗算了女皇,为了自己女儿的前途……但是眼看她死去,又是不舍难过……
他自幼便被教育嫁给女皇,与其青梅竹马,她的昏庸无能风流早就看透了。在她立了花顾白为凤君后,这种爱便成了恨。可是难道因为恨,就不爱了吗?
生死关头,不如随了她去吧。
这一生情债,便也算了了。
下一世,只许愿不再遇到她。
最后四皇女只能放弃父后,含泪被下臣带走,可惜她还没缓过劲儿,就被冲进来的敌军杀了个透心凉。
牢房内……
“你不逃吗?”冯封打开了牢门,看着里面望着小窗的花顾白。左右看了看,“国亡了,已经没有人再管你是不是重犯了。”
花顾白一头长长的青丝因为跪坐铺在地上,听了冯封的话,他只是静静侧过了头。一张盛世容颜一半暴|露在阳光中,一半隐在阴影里。
“我不必逃。”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有人快步走了进来。冯封一看,表情立刻变了,“……是你。”
女将军一身浴血,眸光犀利,“臣来参拜凤栖国新的太夫。”
“太夫…………”冯封喃喃,转念间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倒退一步。“怪不得……”
怪不得波斯国如有神助,凤栖国节节败退。凤君是最了解这个朝代的人,他常伴君侧,对很多事都熟记于心。而女将军叛逃归国,少不了凤君的手脚……两人竟是联手了?
“传令十皇女登基,封号新帝。”花顾白不再跪在地上,如出了鞘的宝剑,锋利的笔直的站在两人眼前。
*
姚凤君万万没想到,来取自己性命的,居然是那个已然跌在自己脚下的花顾白。
他释然一笑,“果然是成王败寇。我这辈子,终究还是没赢过你。”
“不。”花顾白慢慢摇头,看着他和女皇相偎相依的样子,展颜道:“能与最爱之人同生共死,你已赢了我。”
姚凤君似乎明白了什么,闭上眼像是满足了,咬舌自尽而亡。
大臣们也被弄懵了,结果波斯国居然用清君侧的旗号把十皇女扶上了皇座。看着还在上面流口水的婴儿,大臣们一时敢怒不敢言……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事,恐怕他们的凤栖国已经彻底沦为了傀儡。
她们看着一身白衣格格不入的新太夫,这才想起毓家大臣磕死在御前那句话——
国有男色,倾国倾城;男颜祸水,国之将亡。
诚不欺我也。
*
当夜,女将军向花顾白告知:“当初你让我留九皇女一命,所以今日她闯入宫中,我只是把她关起来了,你可要见见她?”
花顾白登时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女将军连连摆手,“没骗你,她和那些侍卫就像杀疯了一样,损失了我许多小兵,没办法只能等一切平静下来才告诉你了。”
她回来做什么?
夺皇位?不……他看得出来她与九皇女不同,对那个位置毫不在意。
花顾白第三次踏进这个牢狱,第一次放走了女将军,第二次自己被关进来,第三次居然是为了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