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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这话儿也是让方老爷有些不好回答了。
    他也不愚蠢,更知晓一些外边传得沸沸扬扬的话儿,王珠问得诛心,倒是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封卷宗让王珠生生抛下来,摔倒了方老爷跟前,唬了方老爷一跳。
    “自古民间素来不爱打官司,这可是十分麻烦的事情。可你们方家,却告兖州卫所士兵骚扰百姓,并且捣毁了你方家半间铺面。我打听过了,你方老爷是素来性子极好的人,若非逼得急了,你是绝不会告状的。”
    王珠的话,让方老爷面颊上流露出几许苦涩之意。
    旋即王珠却不觉轻叹:“更离奇的是,半月之后,你诉状中其中之一的被告江云海,居然成为你的乘龙快胥。因为这位韩飞流韩指挥使在地方上是个很强势的人,贺兰知府更不愿意得罪他,只不过拘了人家半个月就放了出来,至多不过是训斥了几句。方老爷,如今你女儿死了,谁杀的也不必理会了,当年旧事你忍气吞声了,难道连说都不敢说?”
    韩飞流被王珠冷嘲热讽的,终于按捺不住不觉说道:“九公主,此时此刻,还盼望你知晓些分寸。为了给姚蛟脱罪,你居然是要颠倒黑白,污蔑不相干的人。方老爷,你女儿被人杀了,难道还要给凶手洗刷罪名?”
    王珠讽刺回去:“方老爷,你也了解你女儿为人了,你瞧瞧姚蛟的容貌,可是相信,相信方瑶黄能拒绝他——”
    方老爷似想到了什么,顿时打了激灵:“不错,当初我们方家并不想将女儿嫁给江云海。他虽大小是个军官,可却并不中我们家的意,年纪也大了,而且还是娶填房。可是江云海不依不饶,不但日日骚扰,还捣毁了我们家铺子。我实在是,是忍无可忍,方才告到官府,并且还用家中积蓄疏通关系。可,可贺兰知府却轻轻放过了江云海。半月之后,他一出来,我儿子就被他扔在了门口,说是我儿子自己不好,去赌坊赌钱输光了银子,手指头都给削断了。这档子事儿,告去官府,官府也不理会没手指头的赌棍。我们家瑶黄,她始终还是不肯嫁人的,我和她娘,到底还是舍了她去——”
    方老爷终于没掩饰自己心中怨毒与仇恨,狠狠的向着江云海望去。
    姚蛟却忽而插口:“方老爷放心,方才我也是削断他一根手指,就跟你儿子当年断的手指一模一样。”
    方老爷顿时也是无语哽咽,遇到了这般奇葩,当真也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韩飞流更冷声说道:“王珠,你到底是如何逼迫,如何威逼利诱,让方家的人居然不顾女儿性命,居然是反咬一口。连那等骨肉亲情,居然也是顾不得了。”
    他怎会有错,必定是王珠这狠毒女儿一番算计。
    江云海也一副苍凉之色:“岳父岳母,你们原本就嫌弃我粗鄙,不过是个军汉。就算我待瑶黄千般万般的好,你们也不讲我放在心上。当初为了拆散我跟瑶黄,你们居然告去官府。多亏瑶黄以死相逼,你们方才是撤了诉状。小舅子被砍了手指,是他原本好赌,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我也瞧在夫人面上,当初才从赌坊保了他出来。你们也终于有几分感动,到底还是将女儿嫁给我。岳父岳母,你们如何待我,我也是绝无怨怪之意,可万万不能因为怨恨我,或者被九公主许了什么好处,将我夫人的血海深仇放弃不顾。”
    江云海样子看着粗豪,可这样子的话儿说出来,却也是好似真的一般。
    众人本来就是先入为主,又见江云海说得有条有理,也不觉不信那方家的证词了。
    方家二老顿时也是气得浑身发抖,可一时之间,却也是无可奈何。
    江云海就是个看着粗鲁的流氓,当初他们方家也是吃了不少暗亏。
    王珠却不见愠怒之色:“这方家二老,官府的诉讼卷宗,那都是假的,必定是我王珠假造的东西。可既是如此,就让文秀才上来。”
    也不多时,一名青年顿时前来,他容貌倒是俊秀,只是眉宇间却有淡淡的抑郁之色。
    如今文秀才虽然来了,可神色变幻,时而有些悲愤,时而却又有迟疑。
    王珠却没去问文秀才,反而转头问方家二老:“方老爷,对于文秀才,你必定是有些印象了。”
    方老爷此时此刻,已经是没了什么顾忌了,王珠问什么,他也是一定会回答的。
    只因为他内心之中有那么一个疑惑不断加深,方瑶黄当真是姚蛟害死的?
    这件事情,也许没那么简单,也许并不是真的。
    也许这真想之后,还有另外一个十分可怕,让人不愿意相信的真想。
    “当年,当年我们文方两家是险些结为亲家的。文家家境虽然平平,可我女儿喜欢,她自己性子跳脱,却爱那斯文的读书人。她还劝我们说,说文公子虽然如今只是读书人,家境也是一般,可是为人聪慧,以后必定会考取功名,做做官儿。等那时候,咱们家里再想结亲,那可就不成了。唉,她素来是有主意的,我们到底还是同意。若是,若是能成了,那倒是,倒是登对儿的好姻缘。”
    说到了这里,方老爷已然是不觉酸楚无限!
    只差些许,当初,当初女儿就能欢欢喜喜的了。
    文秀才当初只是童生,如今已经有秀才的功名,可见方瑶黄说得到底眼光也还是不错的。
    “文秀才,我知晓要你说的话儿,必定是有损你名声,更有损你读书人的前程。你若对方瑶黄只是玩一玩儿,那也是什么话都不必说了。人家慧眼识珠,非君不嫁,那也统统不过是做做梦而已。不过我听说你早过了婚配的年纪,却迟迟未娶,到底是心里有事放不下吧。若方瑶黄活着,有些事儿也是不必提及,可她不但死了,而且是死不瞑目!”
    王珠巧舌如簧,说的话儿句句煽情,却不觉更煽动了众人的好奇心。虽明明知晓这一切有可能都是王珠安排的,可就跟看折子戏一样,便算是假的,却也是总盼望继续看下去,看看这曲折离奇的过程。
    文秀才脸上渐渐浮起了坚决之色,终于也是不觉说道:“是了,当初之时,我与瑶黄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我前去方家求娶,她说服父母同意。我们两个人,虽然是有小小的波折,到底还是,还是成其好事。我永远记得,瑶黄在牡丹花前冉冉对我笑着的样子,又干净又羞涩。她是个能干、聪慧的女孩子,我早就被她迷住了。可怎么也没想到,后来又冒出了个江云海。他手段卑劣,巧取豪夺,得到了瑶黄。我与他理论,被打了一顿,甚至染了风寒,卧病在床。等我身子好了些后,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然而,我们到底是不甘愿的,私底下,我们也是私通款曲,暗暗偷情——”
    一阵阵惊呼声顿时从周围传来。
    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听到这样子香艳刺激的八卦。
    尤其是那些兖州的贵女,个个都听得脸儿都红了。
    江云海却也是一阵恼怒,喷火也似的目光顿时扫向了文秀才!
    他原本以为,文秀才有些话儿,是必定不会说出口。一旦说出口,文秀才什么脸面都没有了,以后恐怕更是要名声扫地,功名不保。
    可是,他却也没想到,文秀才居然为了这个贱妇,如此愚蠢!
    那一道道饱含探究的目光落在了江云海的身上,仿佛是再好奇,好奇江云海是否绿了脑袋,被人偷了婆娘。
    从他娶了那风骚的方瑶黄,这样子挫败的感觉就这般一直都伴随着他了。
    方瑶黄千娇百媚,真是个美人儿。
    可这样子的美人儿,却给自己带来了那无穷无尽的羞辱与恶心。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让江云海恨之入骨,并且不觉心生冷冷的杀意。
    那些目光,好像扒开了江云海的衣服,让江云海人前受辱。
    正是因为这个样子,江云海也是终于不觉有些烦躁了:“住口!住口!我夫人生前对你不假辞色,冷若冰霜,视若无睹。正是因为这样子,故而你就怀恨在心,痴迷成狂,居然给死人泼脏水。”
    只是这一次,信了江云海话儿的人却也是少了许多了。
    若说方家还是可以利用死去的女儿谋活人的利益,那么如今文秀才此举,那也是惊世骇俗,断了自己仕途了。这读书之人,最最讲究的自然就是那等做人的名声。却也是绝没有那等有了私通之事,还能风光做官的道理。
    文秀才却没理会江云海,无论江云海说什么,他都已经是不在意了。
    此时此刻,他却也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那段与她偷情的日子,是最欢愉最凄凉的日子,也是我一生之中最难忘的日子。我明明知道不该,却无法自拔,只要她一封书信,我就一定会前去寻觅她,跟她在一起。可这好日子究竟也没有多长,几个月后,江云海发现了这件事情。”
    “哎,那个时候他简直气疯了,若非瑶黄抱住了他,我也跑不掉,一定是会被他给杀了。可就算这样子,我的手也被他砍伤。”
    说罢,文秀才不觉拉开了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伤疤。
    “这是旧伤,也不是如今才弄上去的。”
    江云海顿时讽刺:“好好一个读书人,品行也是不端。这伤疤也不知晓是私通了谁,然后方才留下来的。”
    文秀才却没理会,并且那身躯不觉轻轻的发抖。
    “我只是个读书人,胆子小,被吓坏了。况且那时候我也有了秀才功名,我的心里只觉得不该继续这般。故而以后瑶黄再送了帖子,前来寻我,我却也是统统都没去了。可我心里始终觉得空落落的,也没办法娶别的女人。”
    “前些日子,我又见到瑶黄了。可她身边的男人既不是我,也不是江云海,而是别的男人。我终于又忍不住过去寻她,质问她为什么这样子,这般糟蹋自己。可她却冷冰冰瞧着我,说这些日子她随意找别的人私通,而不必一定要找我这样子的穷酸书生。我若不敢,她自然该去找别的人。我也是无言以对,后来,后来却听闻她却是死了。说来真是可笑,我蹉跎了一年又一年,想了她一年又一年,那个牡丹花前对我笑的女孩子,却也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了这儿,文秀才捂住了脸蛋,呜呜的哭了出来。
    文秀才说得十分煽情,王珠却眉毛都懒得挑起来一下下,只是干脆问重点:“既然是如此,方瑶黄和别的男人私通之事,想来江云海是早就知晓的?可他却一副对妻子情深义重的样儿。连你这对方瑶黄避而不见的情人都知晓方瑶黄有别的男人,你觉得江云海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而若有人杀了方瑶黄,这个人你认为又会是谁?”
    文秀才抹去了面颊上的泪水,森然无比的说道:“江云海自然什么都知道,我原本和瑶黄好的时候,他就不知道瞧得有多严。后来瑶黄私通别人,都是专门给他瞧的,他又如何会不知晓?说来说去,必定就是他,是他杀了瑶黄。”
    江云海闭上眼睛:“人都死了,自然是虽你们如何说,莫非方氏还能跳出来,说你们泼了她的污水?”
    王珠却也立刻说道:“瞧来你一口咬定,你的妻子必定是冰清玉洁?这是与方瑶黄有私情的男子口供,并不单单是文秀才这一位。而这些别的男子,如今虽然没有来,你若愿意,也能出场作证。甚至连兖州卫所的军士,你们都是有所耳闻,说江云海将妻子瞧得很紧,说你续娶的妻子虽然美貌,却风骚得很,私下底说不定有男人。”
    江云海想要镇定自若,可只是深深呼吸一口气,面色却也是说不出的难看。
    王珠字字句句的,都是戳中了他心口之事,让江云海内心之中,顿时也不觉十分酸楚不平!
    那个贱妇!那个贱妇!
    陈蕊等兖州贵女俱站在一边,却也是不觉容色微微尴尬。
    这身份尊贵的女子,那是一等一的娇贵人儿。
    连听了句不尴尬的话儿,也都是需得红一红脸儿,如何能跟王珠也似,一口一个什么奸情,什么风骚。
    这个大夏的公主,未免也是太过于奔放。
    王珠再次询问文秀才:“既然你与方氏情深义重,并且早就有那鸳鸯之盟。你们感情深厚,却不知有无什么信物,能瞧一瞧的。”
    文秀才叹了口气:“这是瑶黄她给我做的荷包,里面内绣了了我与她的名字,她还剪了一缕头发,放在了里面。还有便是,她说江云海私底下手脚不干净,将江云海私通的贼赃也藏在了这荷包里面给我。”
    文秀才这样子说着,随即拿出了那枚荷包。
    江云海犹自嘴硬:“这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好了的东西,什么人证物证,样样都是计划好了的东西,不就是为了让我入罪。可任你们有天罗地网,我也是自有人家公道和正义。”
    王珠眸子深了深——
    人间公道和正义?
    这腌臜东西也配?
    王珠叹了口气,轻轻一拢发丝,也不与江云海斗口。
    “将春香楼的红娇给带上来。”
    陈蕊等女子听闻,面颊更是红晕更盛!
    那春香楼是什么地方,总是听闻些了的。
    早就听说,那里面,可是有些不要脸的狐媚子,惯会做妖,勾引男人的心。
    这等下贱的地方,王珠提及居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果真是,是与众不同啊——
    江云海小指被削断之后疼痛无比,可更让江云海难受则是王珠步步紧逼,狠辣手段。
    韩飞流一派正义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儿,不觉冷冷说道:“那春香楼是何等污秽地方,公主请自重身份。”
    他也是自负的,在场这些男子哪个没去红袖添香?
    唯独自己,是从来不会去那等下贱地方,找那些个下贱的女人。
    王珠却不见愠怒之意:“十天之前,江云海和姚蛟在此处发生冲突,并且打了一架。这动静闹腾不小,甚至闹到了韩大人面前。别的不论,韩大人你虽然不去这秦楼楚馆,如今的苦主江云海也是去过的吧。”
    韩飞流顿时微微窘了窘。
    不错,确实也是有这么一桩事情,他也是隐隐约约的,有些印象的。
    这一次御林军进驻兖州之后,与当地驻军那是冲突不断,从无半点消停。
    正因为这样子,这份嫌隙不断加深,方才有如今之事。
    可这件事情细细想得深一层,也未必就是姚蛟的仗势欺人,而是这许久的矛盾忽而就爆发了。
    而韩飞流咄咄逼人,更是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在韩飞流看在,这些士兵都是些个粗人,就算去逛窑子寻女人,可是却也不过是寻常之事。这样子事儿,韩飞流素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如何在意。
    “这些军汉都是粗人,行事难免有不妥当。既然早有冲突,必定有积怨在身。他们二人因为争风吃醋结下了梁子,事后姚蛟心生不忿,去欺辱江云海的妻子,那也是顺理成章。”
    韩飞流不屑的说道。
    王珠却轻轻叹了口气,眸光流转:“江云海强娶了美妻,还去青楼消遣,却怨恨其妻不守妇道。实则江云海如何,也不必论了,瞧来方瑶黄倒也可怜,自然也要求个公道。韩大人,你既然不去那处,今日可是有些眼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