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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节
    瑞宁公主点了点头,申嬷嬷确实给她说过一回,有个很有几分本事的香料行掌柜想要投靠门下,她是点了头的。
    “谁知道这个小人!”申嬷嬷咬牙切齿愤怒极了,“临到头上却改了口,说公主害了瑞木大帅的夫人李氏,这回绝逃不过去了,他可不能跟着公主跳了绝路,奴婢气的恨不能一脚踩死这个小人,公主面前,哪能容这样的小人作耗?奴婢儿子又最最敬仰公主,气的疯了一样,说什么也不能容他如此无赖放刁,就让人扔了块银子给他,把他那间铺子拿了过来,也算是惩罚一二,谁知道这个小人,竟跑去找田御史告状,说奴婢儿子依仗公主的势力,强抢他家祖传的铺子!公主明鉴,这简直就是颠倒黑白!公主……”
    “混帐东西!”瑞宁公主只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韩征连个招呼也没和她打,就擅自送走简夫人,这口恶气还堵在她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这会儿又听到这样让人气炸肺的事,瑞宁公主怒火中烧,恨不能拿刀劈碎几个,才能解了心中这股恶气。
    “去衙门!”瑞宁公主一头冲了出去,“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他不是要过堂问询,好好好!本公主这就过堂让他问个够询个够!我倒要看看,本公主是他能欺的?”
    申嬷嬷心下大定,急忙跟在瑞宁公主身后,一迭连声吩咐备车,去京府衙门。
    第371章 角力的各方
    新任京府黄府尹一手支腮坐在案后,无语之极的看着和田御史吵成一团的瑞宁公主。这位公主真让他大开眼界、看掉眼珠,蠢也不是这么个蠢法啊!
    她是君他是臣,她用得着和他吵?她只要吩咐一声,她身边还能少了和他吵架的人?用得着她亲自上场?当然,姓田的这战斗力在朝廷里虽说不能数一数二,可也排得上号,她身边可能真没有能吵得过他的人,那就打啊!‘啪啪啪啪’一顿大巴掌把姓田的打成烂猪头不就得了!
    要不然,还可以指挥自己,这公主真要是发了话,说姓田的以下犯上,让自己处置,自己还真不能当耳旁风!
    当了这么多年公主,居然没学会以势压人!也好,自己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可是……唉!这叫什么事!
    黄府尹换了一只手撑脸继续无语,一眼瞄见袖着手站在旁边,明显看热闹不怕台子高的魏掌柜,心里的郁气更浓了,这姓魏的指定背后有人,是谁指使的?俞相公?嗯!极有可能!端木大帅?很有可能!王相公?也有可能……
    黄府尹一颗心颤了好几颤,这位公主这幅德行、一脑袋那啥水,她当四爷的姐姐,真不合适啊!
    官家这四男一女,能让朝廷上下不分党派一致认为死了比活着好的,也就这位有脾气没脑子的公主了,能把所有人得罪个一干二净,还真是不容易……
    黄府尹越想越远正想的出神,堂下一声响亮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被田御史劈头盖脸骂的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的瑞宁公主,终于动了手,亲自甩了田御史一巴掌。
    “无德泼妇!你竟敢无缘无故殴打朝廷命官!你这是要乱了律法吗?你纵奴强夺民财在前,行凶殴打朝廷命官在后,就算你是公主,我田清就算舍了这条命,也必要替百姓讨个公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给我打!”瑞宁公主愤怒几乎要烧起来了。
    申嬷嬷更是恨极了多管闲事的田御史,身先士卒,带着几个健壮仆妇冲上去揪着田御史就打。
    “哎!不能打!不能打啊!”黄府尹满肚皮小念头,叫的响亮着急,手挥的厉害,却忘了吩咐衙役们上前拉架!
    打一顿……也好!
    田御史顶着烂猪头一样的头脸,官服撕的更烂了,上面沾着斑斑血渍,一只脚上有鞋,一只脚光着,穿街过巷,一头冲进中书省,跪在院子里放声大哭。
    俞相公看着田御史,一脸幸灾乐祸,天道有眼,这事一件接一件,件件都让人看的舒心,四爷党里的猪队员真是太让人心花怒放了!
    黄相公眉头紧皱,唉声叹气,一脸痛心,却一句话不说,他打定了主意,忠于官家最安全。
    王相公阴沉着脸看着在院子里大哭的田御史。
    田御史到前,他已经知道了京府衙门那一出热闹,这绝不是一件意外发生的事,这个局本来是要指控瑞宁公主纵奴强夺民财,瑞宁自己却主动添了大闹衙门、殴打御史两样!
    端木华这是一定要置瑞宁公主于死地了!瑞宁公主爱慕他多年,他还真能狠得下心!
    这样……也好!
    白水紧锁着眉,手指不停的敲着头,怎么突然冒出了田御史这件事,他一时想不出头绪。
    袁先生在京城,这他知道,可这事不象是袁先生的手笔,袁先生行事阴沉狠辣,这事却是一派轻松儿戏,完全不是袁先生的风格,这件事除了狠狠踩了瑞宁公主一脚,还给京城百姓提供了一个足够说上大半年的热闹话题,这倒象是……夫人的风格。
    白水猛敲了几下头,他最近想事太多,睡觉不好,老是疑神疑鬼……离宫里那位李二姑娘的银子真是李家兄弟给的?有点说不通,李二姑娘消声匿迹对李家才最有利……如果不是李家兄弟,那会是谁?
    白水想的呆呆怔住出了神,说实话,他总觉得,夫人葬身火海这事太容易太凑巧了,夫人多聪明的人,他明明看到李二爷跟进了大理寺牢里,李二爷都好好儿的,夫人会活活烧死了?
    田御史这事得盯,李二姑娘那边也该留心,万一自己不是昏了头呢?
    广川王府隔壁的那间清静小院里,袁先生面沉似水,一张张翻着手里的细棉纸,把这些东西送到他手里,她想干什么?
    袁先生将那叠看了四五遍的细棉纸重重拍长案上,猛的站起来,背着手来来回回走的很快。
    李思清的妹妹,果然不可小瞧了。她这是利用他,也是警告他?
    袁先生停在窗前,烦闷的长叹了口气,她明示他她知道他知道她还活着,他就只能束手不能任何动作,二爷记仇,心眼也不大,他虽说单身一人,也早看开了生死,可他有族人,有师门,有朋友……
    唉,不愧是二爷自己看中的媳妇,她就敢这么直截了当送这些东西上门,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些东西……袁先生站在长案前,又翻了一遍,这是小东西,却能翻出大风浪,看来李家二姑娘的重新得宠,果然是她的手笔,田御史的事呢?
    她想做什么?她这些动作和二爷一呼一应,默契到令人发指,二爷真不知道她还活着?
    南边的信儿,二爷前一阵子大醉长号,不象作伪,二爷也不是个擅长作伪的人,他是个骄傲的人,哪屑于做这种伪言伪行?
    袁先生轻轻拍着额头,难道她的想法跟自己、还有王爷一样?
    在大梁,就算二爷知道她还活着,她也不能再‘活’过来!她这么聪明的人……袁先生弹了弹那叠棉纸,她应该知道,除非二爷反了,她才能死而复生,再和二爷双宿双飞,厮守终生……
    “来人!”袁先生的脸由阴云密布多云转睛,“把这几张放给雷先生,这几张,送到太子妃手里,这些,送进御史台,分给他们,这个,”袁先生指着最后那张银钱流向远在京郊、名声不显而且并不怎么好的巴宁寺的纸片,嘴角带着丝丝冷笑道:“送给瑞宁公主,她这会儿正需要这样的东西翻身呢!”
    细棉纸分光了,袁先生看着原来放着细棉纸那块地方,低声问道:“雲娘到京城了?”
    “是!一路找进京城了。”竖在百宝架旁的一根木头动了动,答了句。
    “送这些东西的人看清楚了?透给雲娘。”袁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吩咐道。
    池州城里,十几天内,太子暴瘦了二三十斤,因为瘦的太快太厉害,太子脸上、身上的皮肤往下耸拉成一片片往下的水波纹。
    他进池州城隔天,端木华就到了永安城,从那天起,势如破竹的南周大军就寸步没能再进,永安城和池州城之间,大战小战几乎没断过,双方各有胜负,他原以为,最多也就是不再往前推进,能夺回丢失的五城,这份大功也足够了,谁知道……
    想着那场大火,太子心里的寒意透骨侵髓,那火烧红了半边天,在池州城,他都能感觉那炙烫的火苗!南周十万大军,还在厉大将军,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端木华,他一定是地狱出来的罗刹,他不是人!
    “殿下。”随侍而来的太子属官章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快进来!怎么去了这么久?见到没有?怎么样?”太子急忙叫进,渴望的看着章成,章成躲闪过太子急切的目光,微微垂头低声道:“见是见到了。”
    章成的话顿住,仿佛在想怎么说,“说是大帅忙,一直在外面帐蓬里喝了将近一天的茶才叫我进去。”
    “见到就好!见到就好!怎么说的?他答应没有?”太子浑身一松,脸上的喜色掩不住,章成皱了皱眉,暗暗叹了口气,“臣见了端木华,跟他说了殿下的意思,端木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盯着臣看了半天,说……”
    “他说什么?”太子连急带吓,脸都白了。
    他被端木华大军团团围在这池州城,池州城不比永安城,就是比永安城更加坚固又能怎么样?那是端木华,一把烧了厉大将军的端木华!他的生死全在端木华一念之间!他要活,要活着回到南周都城,他还年青,未来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大丈夫能伸能屈,低一低头不算什么。
    “端木华让臣转告殿下:且放宽心在池州城住着。”章成垂着眼皮答道。
    “嗯?没了?就这一句?没了?他没说别的?这话什么意思?放宽心在池州城住着?孤要回国!回京都!你没跟他说?你跟他都说了没有?”太子又怕又急,脸上的折子抖个不停。
    “从臣下进去,见礼,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转告了殿下的话,端木华就说了这一句话,说完,就把臣下打发回来了。”章成话里透着浓重的酸涩难堪,不为自己,而是为了太子,堂堂南周太子,竟如此贪生怕死、没有风骨,也难怪端木华自始至终那么鄙夷的斜着他。
    “他到底什么意思?孤要回去!回京都!”太子几近崩溃的大吼大叫。
    第372章 万一的万一
    确实象对门仆妇所说,姚婆子接生的本事在整个京城都小有名气,邹嬷嬷去的早,银子使的又足,在姚婆子那排的满满的日程里定了整整三个整天,以及生产前一个月五天一趟的诊看。
    离生产不到一个月了,送走姚婆子,李思浅扶着腰站起来,慢慢走到廊下,沿着游廊不紧不慢兜着圈子。
    女人生产是道鬼门关,虽说姚婆子话说的满满,几乎要打包票,可她心里明明白白,这一场生产以及后头的月子对她来说,生死各半。
    她相信自己是个有福运的,她来到这个世间,总不是为了难产而死来的,可……万一呢?
    万一她有个万一,她的孩子,她得有所安排。
    李思浅扶着廊柱站住,外翁大后天就能赶回塘桥了,外翁是最好的人选,可是,外翁年纪太大了,他照顾不了孩子几年。
    阿娘?阿娘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大哥?二哥?大嫂和二嫂都是聪明的厚道人,可这孩子身份太过敏感,大嫂和二嫂有自己的孩子……
    莲生?
    李思浅低头看着自己有些肿胀的手指,莲生总要续娶……就算不续娶,他那样的男人,知道怎么带孩子吗?他会把自己的孩子带成什么样?
    “大奶奶,外头起风了,进屋吧。”邹嬷嬷送走姚婆子,抱着一大包药草进来,见李思浅呆站在廊下,忙扬声提醒道。
    “知道了。”李思浅恍过神,进了屋,皱嬷嬷一边往外拿药草,一边絮絮叨叨:“两个奶娘,四个专门侍候月子带孩子的媳妇子都定下了,我又作主多定了一个厨娘,咱们现在这个厨娘汤水上不行,太粗糙了,这个厨娘有个姑姑是宫里出来的药姑,知道好些产妇保养的汤水方子,虽说价钱高,咱们也不在乎那点子钱……”
    “嬷嬷,”李思浅听邹嬷嬷絮叨的差不多了,微笑道:“还有件事,也得提前预备下。”
    “还有事?什么事?”邹嬷嬷惊讶了。
    “万一有个万一……”
    “呸呸呸!”邹嬷嬷脸色一下子变了,“大奶奶这说的什么话!什么万一万二的!没有万一!”
    “嬷嬷。”李思浅轻轻拍了拍邹嬷嬷的手,“女人生孩子闯鬼门关,谁也不能打包票,嬷嬷别怕,我福大命大,必定母子平安,只是,咱们如今情况特殊……”
    邹嬷嬷张了张嘴,却没再驳回去,她也怕得很,这一阵子常做噩梦,梦见姑娘泡在血泊中……每次都吓的浑身冷汗。
    “嬷嬷,若是我和孩子都没闯过来,你去寻外翁,后事就由外翁安排吧,他知道该把我葬在哪儿。”李思浅语调轻缓随意,邹嬷嬷的眼泪却夺眶而出,“姑娘……”
    “不过说说,我还要长命百岁、富贵逼人呢!”李思浅忙宽慰了一句,邹嬷嬷拼命点头,却说不出话。
    “万一,我没能挺过去,你好好照顾孩子,让人去寻外翁,跟外翁说,让他把这孩子给莲生送去,再给莲生带句话:不许把我儿子教成杀人魔王!”
    “好!”邹嬷嬷努力想笑一笑以示不在意,眼泪却又一次夺眶而出。
    “嬷嬷眼泪真多。”李思浅交待完,心情顿觉轻松,看着邹嬷嬷笑道,邹嬷嬷扭过头,“姑娘这话说的……真是……我得赶紧把这药拿厨房去,还得看着熬水,还得泡被子、衣服……还得……姑娘从小花样就多,大了大了,花样更多!姑娘可得好好儿的!”
    邹嬷嬷边说边抱起那包药草,抹着眼泪出去了。
    勤政殿,官家脸色青黄,半躺在榻上,眼皮半垂,看着正襟端坐在榻前两排凳子上的王相公等人,厌恶的指着顾太监手里的折子道:“又来了,看看,议议吧。”
    顾太监将折子先递给了王相公,王相公仔细看了,递给了俞相公,等几个人都看完了,王相公轻轻咳了一声,看着官家,上身微微前倾恭敬道:“陛下,端木华夫妻情深,丧妻之痛,也是可怜。”
    俞相公鄙夷的斜了王相公一眼,欠身接话道:“陛下,如今看来,端木华夫人李氏确是遭人陷害致死,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端木华重创南周,连南周太子也被困在池州城,唾手可得,如此大功之人,不可不安抚一二。”
    官家的脸色更加阴沉难看,看着王相公,却是对黄相公发话:“黄相的意思呢?”
    “陛下,臣的意思!”黄相公忙欠身答话,“王相公说的极有道理,少年夫妻情深意浓,骤然生离死别,确实令人痛心,端木华幼年丧母,未及成年又痛失兄长,刚成亲父亲又病亡,如今又失了爱妻,确实可怜!可怜啊!”
    “朕不是让你叹他可怜,朕是问你,这折子怎么办?”官家不客气道。
    “这个!”黄相公双眉紧锁,看起来正要极其用力的思考,“此事蹊跷,可此案早有定断,臣觉得此案可查,亦可不查,全凭陛下圣裁!”
    “哈!”官家气乐了,“万事都是全凭圣裁,朕还要你们做什么?王相,你说说吧。”
    “陛下,臣觉得黄相公说的对,”王相公看着官家,神情严肃,“原因有二:其一,此案当时疑点重重,为朝廷大局着想,快刀斩乱麻结案是最好的法子,端木华为人虽有些执拗,却不是个不明大礼、不识大局的,其二,此案中,陷害李氏的是端木华嫡亲的侄女儿,当初结案时端木华为袒护兄长唯一骨血未发一言,如今再上这折子,其实有些荒唐了。陛下若觉得此案需彻查清楚才对朝廷最有利,那就彻查,若陛下以为此案已结,不需再查,端木华的折子可驳之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