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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父子二人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天钦十一年五月的乾清宫里,两道相似的身影默默坐在丹壁下,长久僵持着不语。那时楚昂问楚邹:“我儿看起来精神欠善,恐不宜再忧思劳心,近日便责个静处好生调养吧。”
    楚邹无可无不可,只淡淡一笑:“父皇不必解释,是儿臣之错。儿臣做的什么,在您眼中都是错的。”
    相互间多少的怨怼与生恨。
    此刻再听及这一句话,楚昂难免有些百感交集,漠然道:“你要谢的是康妃,这些年她没少在朕跟前为你进言。”
    锦秀倚在楚昂身旁,不自觉紧了下他的袖子。
    楚邹本还未注意到她,这时便抬起凤目看了一眼。四年不见,她原是已变化了这样多,难怪他方才乍然一眼竟不识。当年只是一个谦恭慎言的宫女,素日妆容寡淡,连走路都像微含着肩膀,把宫廷女婢的风度做得恰到妥帖。如今一袭绮丽宫装,头插金簪步摇,肌肤似得了露水灌溉般光泽满面。而站在她身旁的父皇,虽依旧是清伟瘦削,但精神亦颐养得甚好。楚邹便知这些年父皇与她的关系原也是极为融洽的,一切都是他无力改变。
    他艰涩地含了含唇齿,看了眼楚昂搁在锦秀腰间的手,只是强迫自己对她颔了颔首,然后侧过头去看对面的宫墙。
    锦秀总算等来他这一点回应,顿时如释重负般,做出略带拘谨的笑容:“这是皇上隆恩浩荡,臣妾并未做什么,殿下身体好了,亦是臣妾的福分。”那言语里有亲和,颧骨上美艳的笑眸闪耀着,掩不住出色光彩。
    楚邹想起昔年跪在养心殿前求请,求父皇调走她、远离她的那些晦涩与凄惶,到底还是跨越不过心中的那道深坎。便只是垂下眼帘,略过锦绣的目光对楚昂道:“那儿臣就先告退了,扰了父皇雅致,父皇龙体安泰。”
    皇帝应了一声好,楚邹就拂着袍摆跨过大成右门里离去。那睿毅的眼角余光扫过戚世忠,略顿了一下,剩下便是空荡荡。戚世忠静默地看着楚邹,亦有些讶然他今日这样的变化,低沉、省慎而容忍……却并无有自己先前以为的萎靡。看来这二三月自己不在宫里,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戚世忠的老鹰眼里便凝了凝笑。
    窄窄的琉璃瓦四方门下,长大后的年轻皇子爷背影清瘦,落寞的袍摆在修长步履下一翩一拂。楚昂从门前路过,侧头看了一眼楚邹,看着他脚下胖狗儿屁股摇摇摆摆,心中便不禁暗动了恻隐。又想起初夏傍晚的午后,那坤宁宫殿门前晃过的四岁孩童模样,手上拿着一只丑八怪风筝,问他是什么,嫩声稚气答:“是巨翅神兽。”
    那时已是皇后对他心埋愁怨的时候了,他彼时对他笑,心中却强敛着无奈。
    张福勾着头说:“一晃殿下也长大成人了,当年进宫的时候才是个矮矮的小人哩。”
    楚昂便目光一敛,再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辣~
    第135章 『贰柒』素肉荤香
    天一门下的考试已然开始,两排小灶炉子生起烟来。十三个头扎布巾的宫女各就各位,切菜的切菜,勾兑的勾兑,菜板子、碗碟子发出噔叮轻响,一切井然有序。
    对面树荫下坐着一排人,分别是尚食局的三位女官、尚宫嬷嬷还有孙宫正,再就是御膳房请来的两个掌勺大厨。
    陆梨站在二排第三的位置,灶面上摆着她清晨鲜采的三片荷叶,此刻已经被清洗干净。她白皙的脸颊是柔和的,做事儿有条不紊,宫廷的一应规矩在她身上总是流露得自然又贴切,就彷如浑然天成。这六局的宫女来来去去,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的苗子了,尚宫嬷嬷与尚食女官看她的目光中是含有期许的,互相对看一眼,暗暗点了点头。
    “哼。”孙宫正端端坐在正中间,见状便耸了耸颧骨。六局里她的权利与尚宫是相互制衡的,但尚宫嬷嬷一向比她为人好说话。这会儿她看着陆梨的不紧不慢,嘴上虽叱,到底升起一丝怀疑,该不是肉换错了?
    但陆梨的表情很快却为难起来,轮到切肉的时候才发现本该的五花肉被拿成了瘦肉,她此前已经试过好几回,用瘦肉蒸出的荷叶肉不如五花肉来得软-嫩-酥-烂。但此刻再换已经无从去换,便只得往下用刀。然而才要切下去,却又乍然发现那细微的纹理不对——竟不是猪牛羊肉。她的刀口便顿了顿,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
    “她怎么了?”
    “是呀,方才还好好的呢。”
    树底下围观的姐妹们不由悄声议论,这些天陆梨做出的菜她们尝了,可好吃,不晓得她这会儿遇到了什么难处。
    孙宫正脸上的表情这才快意起来,慢悠悠责道:“都啰嗦什么,没本事的就别在鲁班门前弄斧罢。”
    绛雪轩前一直瞄着动静的李兰兰也看到了,转头对孙凡真笑:“瞧,还是你姑姑厉害。这就让她考不上,省得她继续现风头!”
    孙凡真叫婢女往指甲上涂着丹寇,应道:“得亏了七巧那丫头打听到她的菜名,不过就怕考不上也照样扼不住她,不是还有一手调胭脂的功夫嚒。”
    最近康妃身子不顺,皇帝召幸了她几次,她便整个儿沉浸在那爱-潮里头,像把什么事儿都看成身外物了。李兰兰听着瞧着,果然又不快活起来:“调胭脂总好过天天做好吃的往娘娘皇上跟前送。”
    又把殷红的嘴唇抿起:“……顶好叫她那双手废了才好呢。”
    沙漏静悄悄地走着,一个时辰为限的考试时间,眼瞅着有些做得快的已经端过去了。在众位考官跟前一呈,各人品尝一口,然后给出相应的花枝。三枝是上等,两枝是中,一枝是下,自有女官在旁统计。
    看陆梨还在那边踌躇,小翠绞手着急道:“陆梨平素在咱们局子里,那可是连白菜冬瓜都能一天做出一个花样来,今儿这是出什么状况了。”
    春绿看着陆梨手上的肉,蹙眉猜疑道:“怕是那食材有问题……这下可怎么办才好?陆梨进宫来就是为了当个掌膳的女官,这要考不上,不晓得该有多打击呢。”
    讨梅回忆方才看到的一幕,心里便有点过意不去。其实此刻看着陆梨脸上的纯和,真也不像那种会摆弄朋友的人。她嘴上便不自觉地呢喃道:“万一真考不上,明年不是还有机会吗……现在就这样老实待着,不也是挺好?”
    春绿因为焦虑,并未在意她的表情,也就只好皱眉点了点头。
    陆梨自然也隐约听到议论声了,心下不着急是假的,只是脸上兀自做着泰定。那肉是猫肉,吃猫肉是不祥的忌讳,她猜着一定是谁暗中做鬼了,此刻若是将错就错地做下去,稍后一定会被揪出来,说连猫肉和瘦肉都分辨不出,考不上不说,还得受罚。但若是不做,一碗荷叶肉就没有了食材,那还考什么呢?
    正蹙眉抉择着,一名考完的宫女端着一盘麻酱螃蟹过去,上头嵌着几片棕亮的素鸡。自古豆乃素食之肉,寺庙中的僧人经年不食荤,皆以豆腐替之。她看着手边的豆腐与香菇,刹那间便是灵念一闪。
    眼看着沙漏还剩下三成,这便缓和了容色,按部就班地烹调起来。把豆腐用高汤焖得软烂,让素味中浸润荤香;再用香菇切成薄片覆在边角,俨然便成了肉皮儿。香油酱料淋上去,荷叶在外头一包,放进屉子里蒸上约莫三刻,终于赶在时间结束前做好了。
    端过去给考官们品尝,因着前头已试过十数道荤食,此刻这别具一格的素肉荤香倒成了难得。
    尚食、尚宫女官各尝一口,纷纷满意地点点头,心下好奇她既是做得这样好,方才为何迟迟犯难——竟是没能吃出她的豆腐原料,四个过去都给了三枝花。尚宫嬷嬷眉眼含笑地看着她道:“仪态上还须得再努力,在宫廷里当差要始终记得气度恬淡,任何时候都不能露出一点慌张。”
    “是。”陆梨端着盘子屈了屈膝,感激地应一声,然后走去孙宫正的跟前。
    孙宫正用银勺儿送入口中一尝,吭着嗓子道:“不是写着荷叶肉么?我可吃着像豆腐。”她也是琢磨了好一会才琢磨出是豆腐的,暗暗有些佩服这丫头的造诣,心下却更加的不爽利起来。
    陆梨讶然,连忙低声答:“宫正大人好辨识,确然是豆腐。那肉因着不太妥当,陆梨便改用豆腐做了这道荷叶肉。”
    孙宫正被夸得小得意,越发扬着眉毛把勺子一顿:“不太妥当?我见你分明是做不出来这道菜,便拿着豆腐忽悠人。你可晓得在宫里给皇上娘娘们送膳,是一件多么谨慎的事?哪宫哪门里吃了什么、送去什么那都是白纸黑字记录在册的,可容不得像你这般随着性儿改动。这头一条宫规你就过不去!”
    “咯咯咯~”她这般说着,对面绛雪轩下便传来低低的叱笑。陆梨瞅一眼,看见李兰兰和孙凡真意味深长地笑脸,便猜着今儿这事怕就是她们姑侄搞的鬼了。
    但她自小长在深宫,这宫廷的门门道道她比她们熟哩。大奕王朝太监当道,六局的女官始终有些忌着宫中掌事的大太监。肉被换了,她若不说,便自己把亏吃下;她若说出口,这会儿尚宫嬷嬷们都在,要真查起来,御膳房必然被问到,吴爸爸若晓得了一定会替自己主张。陆梨想了想,便明了解释道:“回宫正大人,那肉是猫肉。”
    她说得有些难以启齿,一句话却令周遭一片暗然惊呼,拿猫肉叫人吃是有多么恶毒啊。
    都是新鲜的红肉,还是特意仔细挑选了的幼猫肉,一个叠衣裳的丫头她竟也能分辨得出来。孙宫正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但还是立刻冷笑道:“呵,好一句猫肉!今日这些食材都是从御膳房过来的,你这么一说,是在说御膳房克扣用度拿猫肉充数么?叫那掌事的吴太监听到,你可知是什么下场?”
    菜名儿是吴爸爸提的,食材出来前吴爸爸一定给自己安顿仔细,必然是半途中被换掉。
    陆梨静默听着,几缕碎发拂上柔韵的脸颊,只是谦恭道:“奴婢并未如此说,但那块肉确然是猫肉,请各位嬷嬷大人明鉴。”
    万春亭下,皇帝楚昂和康妃锦秀正挽着手徐徐过来。头二天福建总督差人运来不少状元红,吴全有叫刘得禄给冰镇了送到御花园,锦秀近日正喜着这些酸酸甜甜,方才用了不老少。
    此刻容色甚好,和声轻语道:“闻着菜味儿倒是挺香,怎的动静却这样吵闹?”
    那一袭明黄袍摆伴着绮丽宫装踅至跟前,立时叫一众宫女嬷嬷肃然,纷纷行礼道:“叩见皇上、康妃娘娘!”
    康妃?
    陆梨本低着头,听闻声音不由顿然抬起,然后便看到映入眼帘的江锦秀。桃红绣杜鹃的对襟亮绸宫裙,旖旎丰盈好不艳媚,而那高挺的胸与腰肢,则昭示着她今日所得的荣宠,再不复当初那个微勾着肩膀的素慎宫人。
    这是陆梨回宫后头一次与锦秀面对面,那打小乌亮的眸瞳里不自禁噙上恨怨,又想起宫墙根下歪肩膀的陆安海。抠门苦脸养了她十年的老太监,最后她连他是怎么死的,一个人死在了哪儿都无从知晓。吴全有也决计不肯提。
    看到锦秀端容华贵的走过来,连忙低头敛色,与众人一同谦恭跪下。
    那绝美的容貌总是在不经意间把人捕捉,十四岁有如一朵花儿初鲜。楚昂目光一扫,便又不自觉地停在她身上。呵,怎的回-回总在这里遇见。
    但见陆梨含着唇瓣,娇颜看起来略带苍白,本能的就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尚宫嬷嬷正要说话,孙尚正忙抢着答道:“回皇上,今日尚食局招考宫女,有个丫头做了道荷叶肉,放着现成的肉不用,却擅用豆腐改了名堂。六局当差有白纸黑字的严苛规矩,容不得这般挂羊头卖狗肉的行径,卑职这便教训了几句。吵扰了皇上娘娘,实在该死。”说着转眼瞪向陆梨。
    楚昂顺势望去,便看见食盘上五个青碧的荷叶盒子。心中是触动了怀想的,自天钦元年进宫起,孙皇后就再没给他做过这道菜,算算得有十数年了。眼前的这个小宫女,她不仅与她五感甚似,竟连这诸多不经意间的行径都与她这般吻合,就像她孙香宁死去后还不肯离心,处处提醒着他与她与老四的从前。
    楚昂抚在锦秀腰上的手便微松开,见陆梨似有言语又止,便问道:“朕问你,既是有肉,为何却要用豆腐替换?”这话问的,心中亦是想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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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6章 『贰捌』花事未了
    刘得禄在万春亭那头收拾完毕,圆脸白面的,迈着方正的步子往这边走过来。
    孙宫正原想着陆梨必然看不出是猫肉,等做好了反揪她一把。岂料她竟然不用那肉,改用豆腐做了一盘以假乱真的来,现在还碰到了皇上。
    此刻见楚昂问起,又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御膳房布膳太监,那扑着妆容的脸上不自禁有些紧张,蠕了蠕嘴角瞄了陆梨一眼。刘得禄的为人是宫里头都晓得的,那是当年陆公公亲传的徒弟,为人不苟言笑,虽与人和善,但差事上的事儿绝不含糊。若要被他看出是猫肉,今日这事可就麻烦了。
    那中年妇人脸上的涩惶,陆梨眼角余光自然也瞥见了。说来宫正到底是六局里一等一的官儿,今后打交道的还多着呢。陆安海打小总教育她,不到万不得已时莫把路走绝,这会儿看到大师哥站在皇帝后头,猜着必然是吴爸爸不放心故意谴着来的,她心里也就安妥下来。
    但那小太监打小可算得精,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可不爱轻饶坏人哩。陆梨还是要吓吓孙宫正的,于是便答道:“回万岁爷,奴婢原也是用着肉来的,只因临时发现那肉不太妥当,这边改用了豆腐。老祖宗们惯把豆类称作素肉,夏日里食豆腐可润肺醒脾,和着荷叶一块儿焖,倒恰是一道可口又养生的菜肴。”
    她说话慢声慢语,偏十四岁少女声儿清灵动听,听得楚昂原本皱起的眉头便舒展开来——如此确实只是巧合,并非有心之人所安排。
    他便和颜悦色道:“呵呵,一道做偏颇了的菜倒叫你说出一番道理。只是这宫里的饮食用度一向精细考究,如何却有不妥当之肉?刘得禄,你去给朕看个究竟。”
    说着侧身扫了眼刘得禄。
    刘得禄连忙恭敬应一声“是”,轻步往对面的小灶上走去。
    孙宫正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只是巴巴地望着他的动作。
    刘得禄心里也觉得有些纳闷,他是十二岁上跟了陆安海学本事的,师傅这人终年吊着眼梢耷拉一张苦瓜脸,教人本事从不多话,只叫你自个杵在旁边观察。唯叮嘱过他的是,甭做荷叶肉这道菜,这道菜是当年陆安海得差事的起因,因为一盘菜看穿了帝后的恩爱和皇上父子的喜好,导致当年才二十八岁刚继位的皇帝当场阴了脸。皇帝是个不喜欢被人猜度的皇帝,更是个不喜欢被人提及从前芥蒂的皇帝,因而这道菜便从御膳房撤走了。
    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今儿却从一个小宫女的手里再现。他想起早上吴全有特地叫他来御花园送冰镇状元红,也没和他说原因,因此路过陆梨身旁时便不自觉地看了一眼。些微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算了,他也是个不爱多问的性子,便直往陆梨的小灶上看去。
    傻师哥,这是你的小师弟麟子哩,打小还在你的肩头上骑过马儿呢。陆梨心里不自禁好笑又暖和,面上只是轻抿着唇儿不语。
    刘得禄过去翻了下肉,他虽才二十五六岁,但心眼已经练就得跟针尖细,一眼就看出来是甚么猫腻。
    几步走回来,若有似无地睇了孙宫正一眼,见她目中有慌乱和求祈,这才慢声道:“回皇上,是有些问题,这事奴才会派下去处理。内廷膳食关系重大,下次但有类似再发生,便提交与司礼监查办是也。”
    都是食灶上的一条流水线,太监的职权可比女官要威风得多,孙宫正听了是暗忐忑又暗感激。连忙扯了扯嘴角:“都怪卑职有失体察,实在是,诶,瞧这事儿办的。”
    楚昂也不是傻子,方才见陆梨容色略苍白,就猜着是被这群后宫油火历练出的女人刁难了。这紫禁城里难得还有一个人,让他能这样深刻而清晰地感受到孙皇后的旧影,像极了那最初相遇时的静谧美好。他是想要将她原样保护的,不容得谁人去把她污浊了或者吵扰。
    便转向桌上的盘子,温和问陆梨:“这是你做的?朕尝尝。”
    言毕故意当着宫人的面,取洁净的银勺舀了一口。
    昔年今日,这般两异的态度,不经意间一个恍惚,只怕都忘记他将那小太监活活烧死一幕。陆梨总是感到意外,但又想不明白。连忙恭敬答一声:“是,谢万岁爷赏脸。”
    话音未落,那厢皇帝已经一勺用下。
    清新沁脾的豆腐入口即化,因为加了高汤焖煮,使之比十多年前因为隆丰皇帝发丧,而单纯做的素味豆腐又要香-软上数分。皇帝仔细品嚼罢,满意地颔了颔首,转而对锦秀道:“爱妃可要试试?这可是朕的皇后六月天一道拿手好菜。”
    锦秀正在木怔地望着陆梨,猛然被楚昂一唤,心口都跳了一跳。抬头望见皇帝一双瑞目濯濯,连忙扯嘴儿笑:“啊?……皇上既是这么说,那臣妾就勉为其难。”
    舀一点,眼睛却还是若有似无地盯住陆梨。
    那姑娘十四上下,柔韵的瓜子脸庞,肤若凝脂,鼻若琼瑶,眉梢眼角的一颦一笑……太像了,就仿佛是当年那个高丽送来的贡女活脱脱再现。
    她心中便满腹都是疑问,想不到在时间隔开四年之后,在那个卑贱的小太监死了之后,竟然又碰到了一个这样相似的。每一回都是在自己脱胎换骨开始新生的时候出现,上一次是淑女变宫女,这一次是宫女抬宫妃,就好像当年那个吊死在闱房横梁上的朴玉儿死不瞑目,总要透过阳间谁人的眼睛叫自己生不安宁。
    “爱妃……爱妃在想什么?”听见皇帝又唤她,还亲自把勺子递到了她嘴边。当着宫人,这可是楚昂给予她的天大的脸面。当年皇帝从了她的爱意、临幸了她,原是答应了此生除他本人之外便无所得,因此这些年许多事上都会给她一些体恤,比如因为宫人们私底下议论她的宫女出身,他就会偶尔在公众场合给她抬一抬脸。虽知他心中并无多少爱,但也算是一种因为悉心相伴而给予的补偿了。
    “呀,好。”她嘘声应着,便张开唇齿含了一口。
    皇帝问她:“味道如何?你上回惦记的荷叶粥,便也是这个丫头煮的。倒是心巧伶俐,弄胭脂和调膳样样叫朕开眼。”
    锦秀这才知道皇帝先前在御花园遇见的原是眼前这个少女,亏她还误会,以为是讨梅和春绿那两个丫头。眼扫着陆梨绝美的娇颜儿,心中的危险感不禁油然而生。
    生涩地咽下去,芊芊含笑道:“臣妾尝着甚好,若是皇后娘娘还在,想必比这还要可口上一万分,难为皇上这些年对皇后挂心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