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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油菜花开了满地,金灿灿的一片,甚是喜人。菜地旁,一位老农模样的人坐着休息,头上戴了顶朴拙的斗笠。
    江蕙走过去,伸手取下老农的斗笠,仔细端详片刻,轻声叫道:“祖父。”
    江老太爷虽然是农夫打扮,脸庞却很是白净,风度儒雅,眼神柔和。斗笠蓦然被江蕙取下,他有些吃惊,又有些欢喜,“蕙蕙,你都长这么大了。”
    江蕙鼻子一酸,“祖父,您显老了。”
    祖孙二人相对唏嘘。
    “白胡子老爷爷,嘻嘻。”阿若靠在江蕙身边,嘻嘻笑。
    “祖父,这是我妹妹阿若。”江蕙抱起妹妹,柔声说道。
    江老太爷神色复杂的看了阿若许久,“你娘她……唉,说到底,是江家对不起你娘啊……”
    江老太爷是很老派的人。前儿媳另外嫁人生女,这件事他想起来就难受,但是怪谁呢?这件事究竟能怪谁呢?
    “祖父,您除了疼爱我,也疼疼阿若,好么?”江蕙柔声央求,“阿若从小便喜欢白胡子老爷爷,可我们住的桃园村没几位老人。”
    江老太爷怅然,“这个自然。蕙蕙,你说祖父如果早日归隐田园,该有多好。”
    江蕙沉默片刻,缓缓道:“祖父,以后我常来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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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宽派人把灰灰以及一些江蕙故居的旧物送到京城,阿若见到灰灰,欢呼一声,扑了过去。
    灰灰是只体形硕大、灰扑扑的狼狗,它比阿若更激动,口中发出类似小孩儿哭的奇怪叫声,快活得发了疯。
    阿若和灰灰重逢的情形很有些感人,江苗和江蓉看得眼泪汪汪的。
    江家几个小少爷也凑热闹,约好了一齐来看灰灰。
    江家共有六位少爷,大少爷今年十二岁,名叫江备,是江峻博和吴氏的大儿子;二少爷名叫江奋,今年十一岁,是江峻朗和文氏的长子;三少爷江畅、四少爷江申、五少爷江畴,今年都是七岁,江畅是江峻朗和文氏的次子,江申是江峻博和吴氏的次子,江畴庶出,是江峻博和孙姨娘的儿子。最小的少爷名江略,今年六岁,是安远侯江峻熙和丹阳郡主唯一爱子。
    今天过来看灰灰的有江畅、江申、江畴、江略,另外还有江畅的表兄李利,他是文氏姐姐家的儿子,江畅、江苗的表哥,今年八岁。
    看过灰灰,和灰灰玩了一会儿,几个孩子也就渐渐熟了。
    阿若伸出小手数了数,“一,二,三,四,五”,见交到的新朋友有五人之多,大为开心,眉眼弯弯。
    “姐姐,除了苗苗和蓉蓉,我又有新的小朋友了,你快来看看。”阿若颠儿颠儿的跑去告诉江蕙。
    江蕙知道阿若难得有这么多的孩子一起玩,不忍扫妹妹的兴,任由她拉着手给拉过来了。
    “大姐姐。”江畅、江申、江畴、江略等人一起行礼问好。
    “大表姐。”李利笑着叫表姐。
    江蕙含笑跟几个小男孩儿打了招呼,之后柔声向妹妹介绍,“阿若,这位是苗苗和蓉蓉的三哥,他的名字叫江畅,舒畅的畅……”
    “畅是啥意思啊?”阿若靠在江蕙身边,笑咪咪的问。
    江畅是江峻朗和文氏的小儿子,眉目俊秀,性情随和,听阿若这么问,便很耐心的告诉她,“阿若妹妹,畅的意思就是没有阻碍、顺顺利利……”
    “顺顺。”阿若眼睛一亮,甜甜的叫道。
    “顺顺?”江畅不由的一愣。
    “阿若,你不能随便给别人起外号啊,这样不好。”江蕙柔声制止妹妹。
    “顺顺好,嘻嘻。”阿若嘻嘻笑。
    她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笑成了小月牙,这笑容太过可爱,就算她说错了话,也让人不忍心责备她,不忍心拒绝她。
    江畅想了想,“我爹我娘说了,要对大姐姐好,要听大姐姐的话。阿若是大姐姐的妹妹,我也要对她好,她想叫顺顺,那就叫顺顺吧。”
    “顺顺!”阿若拍掌大乐。
    李利摸摸鼻子,“我的名字就叫李利,顺顺利利的利。阿若小姑娘,我猜你要叫我利利了,对不对?”
    “利利!”阿若笑得像朵小花。
    江畅下面是江申,江家老四,申有陈述、说明的意思,阿若便叫他“明明”;老五江畴,畴指田地,也指同类,还也有使相等的含义,江蕙才介绍完,阿若一声清脆悦耳的“等等”便叫出口了。
    有顺顺利利的例子在前头,江申和江畴倒是没提什么意见,笑了笑,默认了阿若的叫法。
    最后到了江略。
    江略是安远侯江峻熙唯一的儿子,今年才六岁,容貌十分出众,反应更是异常敏捷。
    “略,有计谋、谋略的意思。”江蕙话音才落,江略便预感到阿若要叫“谋谋”了,忙赶在阿若开口之前,稳稳的说道:“略哥哥。”
    叫略哥哥吧,谋谋之类的称呼还是算了。
    阿若已经有了顺顺利利、明明和等等,对于江略倒是不强求,“你不想叫谋谋呀?那算了。”
    阿若认识过这几个新的小朋友,兴冲冲介绍起自己,“阿若是我小名,我还有大名呢,可好听啦。我大名叫……”忽然想不起来了,拉拉江蕙,“姐姐,我的大名。”
    江蕙蘸了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大字:含辞。
    “阿若小时候一身奶香,若受了委屈,便撅起小嘴,一副有话要话而未说的小模样。家里人笑话她,‘含辞未吐,气若幽兰’,给她起名含辞,小名叫阿若……”
    丹阳郡主含笑自外头进来,正好听到了江蕙这句话,不由的呆了呆。
    江蕙。
    阿若。
    一个取“蕙质兰心”之意,一个是“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这姐妹二人的名字都取自母亲啊。
    江蕙和阿若的母亲冯夫人,单名一个兰字。
    ☆、008
    “蕙质兰心,气若幽兰,兰……”丹阳郡主不觉惘然。
    她的乳母钟嬷嬷从小服侍她长大的,对她的心思再了解不过,忙过去扶着她,低声说道:“郡主,您不要想多了,大姑娘是和她同母异父的妹妹一起回来的啊。”
    如果是江蕙一个人回来的,那或许会令安远侯江峻熙忆起结发妻子,忆起旧情。可是和江蕙一起回到江家的还有阿若呢,冯夫人都已经另外嫁人了,女儿都有了,显然旧情已断。这种情况下,丹阳郡主再心心念念于冯兰这个人,岂不是自寻烦恼么?
    “也对。”丹阳郡主声音低而惆怅。
    沧海桑田,高岸深谷,世事变幻无常,曾经的恩爱夫妻各自纷飞,冯夫人连阿若都有了……情深爱重,伉俩情笃,是从前的事了……
    “依我说,郡主对大姑娘好是应该的,却也应该拿出母亲的架子来。”钟嬷嬷爱惜丹阳郡主,看不得她太过温柔贤惠,忍不住要劝劝她,“郡主又没什么对不住大姑娘的地方。郡主遇到侯爷的时候,他和冯夫人已经分开了。”
    “我愿意对蕙蕙好。”丹阳郡主向亭亭玉立的江蕙看过去,眼神和语气都是温柔的,“蕙蕙和她父亲长得像,我看到她,便打心眼儿里喜欢。”
    钟嬷嬷知道丹阳郡主深爱安远侯,爱屋及乌,也喜欢江蕙,心中叹息,不敢再劝。
    钟嬷嬷确实觉得丹阳郡主对江蕙太好了些,不过想想丹阳郡主对安远侯的感情,想想江老太爷、苏老夫人、江峻朗、文氏等人对江蕙更是娇惯纵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江蕙的亲人都疼爱她,丹阳郡主又何苦与众不同呢。
    “娘!”“娘!”江略和江蓉看到丹阳郡主,都很高兴。
    江畅、李利、江申等人也过来问好,有叫“大伯母”的,也有叫“郡主”的。
    阿若颠儿颠儿的跟着新认识的小朋友一起过来,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丹阳郡主,未免有些茫然。
    “阿若,这是我娘。”江蓉倚在丹阳郡主身边,开心又得意的说道。
    “蓉蓉娘。”阿若仰起小脸,甜甜蜜蜜的叫道。
    “蓉蓉娘。”丹阳郡主也算是见多识广,却被阿若这声“蓉蓉娘”给叫楞了。
    她是齐王和齐王妃的掌上明珠,就连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见了面也会客客气气称呼“郡主”,“蓉蓉娘”这样带着乡土气息的称呼,她还是生平头一回听到。
    不光丹阳郡主,钟嬷嬷等人也有点晕。
    大姑娘的这个妹妹是在哪个村子里长大的,见到美丽尊贵的丹阳郡主,竟然叫起了“蓉蓉娘”?
    “娘,您就知足吧。”江略慢吞吞的道:“这位了不起的小姑娘方才还想叫我谋谋呢。如果她得了逞,现在您就是谋谋娘了。”
    “谋谋。”丹阳郡主不由的笑了。
    “阿若又闹笑话了吧?”江蕙跟在孩子们后面过来的,慢了几步,没听到阿若的话,不过猜也能猜出来大概情形,“阿若年幼娇痴,出言无状,真是抱歉。”
    “没事,不过是孩子话。”丹阳郡主笑道。
    阿若嘻嘻笑,很有些不好意思,江蕙轻抚妹妹的头发,微笑道:“只是口头上闹笑话,那还稍微好些。我们原来住在桃园村的时候,有一回她约好了邻居家的几个孩子上山摘果子,临出发的时候她牵着斑斑去了,吓得那几个孩子转身就跑,她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斑斑会爬树,会帮咱们摘果子,它不随便咬人,真的……’可那几个孩子哪里肯听她?拼了命的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累死我了,跑一身汗。”阿若小声嘀咕。
    众人都觉好笑。
    孩子们又和灰灰玩去了,江蕙知道灰灰凶猛,不放心,就在不远处看着。丹阳郡主问道:“灰灰这样的狼狗好找么?蓉蓉好像也想养一只。”
    江蕙微笑,“灰灰原来是只不起眼儿的流浪狗,小小的,脏兮兮的,阿若见到它便吵着要养,也不嫌它脏,硬给抱回家了。养了之后,才发现这是只很出色的狼狗。”
    “如此。”丹阳郡主颇觉新鲜。
    “蓉蓉还小,若要养狗,或许小哈巴狗合适些。”江蕙提议。
    “我也这么想呢。”丹阳郡主笑道。
    她还没有决定给江蓉养狗。就算真的养,也会是温顺的小狗,不会是灰灰这样硕大凶猛的。
    江蕙回家来的这几天大部分时间在沉睡,和丹阳郡主见过面,却只是客气的问候而已,彼此还很陌生。谈论着江蓉小姑娘养狗还是不养狗、养什么狗比较合适这个问题,两人熟络了不少。
    “这几天来找郡主做说客的应该不止一个吧?”江蕙含笑问道。
    丹阳郡主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这些事我连老夫人和你三婶婶也没说,你竟猜到了,才思果然敏捷,不愧是你父亲的女儿。”
    江蕙道:“穆王府的人在途中没有截下我,到江家又白跑一趟,定然觉得丢人,不会对外宣扬。不过,以穆王府的作派习气,很难安安份份等我爹回来,估计会请德高望重之人来说服郡主。”
    她还不满十五周岁,年龄尚稚,却身材修长,花貌雪肤,举止娴雅,透出同龄女孩儿中少见的从容和慧黠。
    丹阳郡主不由的笑了,看向江蕙的目光中满是欣喜和赞赏,“你真聪明,全猜对了。穆王府确实没有对外宣扬,却有我两位堂叔母先后登门,劝我不要为了一个小女孩儿和穆王府为难,有损皇室体面。这两名说客言词倒也委婉,也不知是永城王请来的,还是项城王请来的。”
    江蕙道:“永城王是李颛同母弟,李颛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永城王肯定怀恨在心。为了替他大哥报仇也好,为了向穆王交代也好,不会肯善罢干休的。他若急了,说不定会向齐王府诉苦。”
    央丹阳郡主的堂叔母出面,意在说和调解。如果直接去了齐王府,那就是要告状了。永城王如果不是真的急了,不会出此下策。
    “向齐王府诉苦也不怕。”丹阳郡主不在意。
    她是齐王妃亲生爱女,又是兄弟姐妹之中最小的,从一生出起便备受宠爱。真有人到齐王、齐王妃面前告状,也奈何不了她。
    江峻朗一直惦记着江蕙这个侄女,听说江蕙休养得差不多了,这天晚上陪着江老太爷一起来了春晖堂。江蕙知道祖父祖母、叔叔婶婶都关心自己,便把自己从深州到京城的情形大概说了说,途中是如何戏弄项城王的,也一一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