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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白术不知道自己在地上面躺了多久。
    她只觉得自己的魂都快从牛狗娃的肉体里剥离了,整个人轻飘飘的,脑袋上繁星点点墨蓝色的天和身底下肮脏的土地似乎都被挤压成了一团,她就置身于它们之间那狭窄的空隙之中,几乎就要窒息。
    然而这种感觉却让她感到欣喜。
    可能有那么一秒的时间,白术以为这只是一场荒唐的噩梦,而她就要在噩梦中惊醒过来了——醒来的时候,她还躺在家里柔软的床上,家里有空调,电视,可乐,冰凉里有速冻饺子、方便面还有一大块卤好的牛肉……她缓缓闭上眼,等啊等啊,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周围的一切忽然都变得安静下来,她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这个时候,她却发现牛银花正蹲在她身边,此时正俯身看着她,歪了歪脑袋问:“大哥,你躺这干啥呢?”
    这一瞬间,白术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看着面前牛银花这张生动立体得无比真实的脸,白术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慢吞吞地从地上面爬起来,白术用古怪的眼神瞥了一眼牛银花——然而牛银花毕竟还小,她不知道这会儿她的兄长这是出了什么毛病,还以为是饿傻了,于是眨眨眼,老老实实地说:“阿爹让我来找你,他说找着你以后让咱们赶紧回家等阿娘回家给我们做好吃的,现在李叔家院子门前全是人,怪吓人的。”
    白术听到“做好吃的”四个字一点儿也不含糊地打了个寒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之后,她沉默地拉着她这个便宜妹妹离开了李家的后院,来到前院的时候,她发现她的便宜爹妈还有隔壁那个李姓的中年男人都在前院里,除了他们之外,这会儿前院果然还围了一大堆的人,有男有女,都是成年人,好不热闹。
    牛大力和那个媳妇刚生了孩子的中年男人一人手中举着一把下地用的锄头——这年头地旱得已经没东西好种了,于是锄头被发明了第二种用法:乡间武斗最佳兵器。
    牛家大妈身上还都是李家媳妇接生蹭上的血,这会儿她呲牙咧嘴地站在最前头,双眼狰狞地睁大,就像是护食的野兽,真正意义上的“浴血奋战”,双臂挥舞着十分激动地嚎——
    “都滚!统统都滚蛋!”牛家大妈冲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满脸渴望死劲儿伸长脖子看的中年妇女嚷嚷,“李家媳妇只生了一个,肚子大那是羊水多!生的也是男娃!爱信不信!”
    “牛姨,你这样骗人就不对了,说得谁没生过娃似的,”那个被她吼的中年女人古怪地笑了一声,“谁不知道李家媳妇那肚子少说也得有两个,怎么,你就这样想独吞了啊?就算是那山林里的野狗还知道见者有份呢!”
    被暗讽野狗不如的牛家大妈被噎了个够呛,她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去又一阵狂喷,就在这个时候,在她身后的那个李姓中年男人终于吭声了,他结结巴巴地嚷嚷:“这这这、这话说得真好笑!我我、我媳媳妇生生孩子,关、关你们屁事!”
    那中年女人看能做主的说话了,脸上的那阴阳怪气的表情立刻就消失了,她也不着急,仗着自己身后还有一大堆乡亲撑腰,冲着满脸激动的中年男人笑了笑:“李大哥,你知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不过村里的规矩你也应该知道,饿,这年头谁不饿呀——”
    她话一出,身后的那些乡民就跟着起哄说是。
    牛家大妈关键时刻发挥了她的疯婆子本质,冷笑一声打断这阵子起哄:“饿,饿你怎么不把自己的胳膊卸下来拿去红烧啊?”
    “哟瞧你这话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说的怎么不是人话啦?我说的怎么就不是人话啦?这胳膊卸下来一条不还有另外一条吗?又没让你两条都剁下来,你有那么饿么你!”牛家大妈嗤笑。
    而这会儿,那中年女人见说不过她,干脆跳过了这话题继续转向李姓男人,苦口婆心状道:“这都几个月了,除了城里每周发的三碗比白水浓不了多少的稀粥,咱们靠什么活你也不是不知道——喏,上个月,村头老王家媳妇生孩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人家生孩子跟你没关系来着?来腆着脸说什么你家媳妇也怀上了希望多分一点,哟这下可好了,等你媳妇这金门一开,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李姓男人:“放、放屁!”
    中年女人:“哎哟,还结巴,心虚了吧?”
    李姓男人:“……”
    白术:“……”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乡间妇女的争吵男人就不要开头,首先,从古代事事男人高一头的角度来说,怪掉份儿的;其次,容易一不小心就成了猪队友。
    ……
    大人们在前院闹得不可开交,牛银花听了老半天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村头的郭婶是想要跟李叔要什么东西,她转过头去看牵着她的兄长试图找到答案,谁知道不看还不要紧,这一看却差点儿把她也吓了一跳,只见牵着她只比她高小半个头的兄长这会儿面色苍白得比鬼还难看,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闹成一团的那些大人,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那抓着她手心的手掌完全汗湿了。
    牛银花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自己的手被猛地甩开,紧接着站在她身边的牛狗娃就像是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此时此刻,白术甚至没有功夫整理清楚自己的大脑,她只感觉到太阳穴一阵阵突突跳的疼,余光瞥见一把放在门边的扫帚,她想也不想冲过去操起那把扫帚高高举起——
    在所有的大人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举着扫帚跑到他们跟前的时候,那用高粱根扎成的扫帚已经如同雨点一般重重地抽在他们身上,首当其冲被抽了个够呛的就是之前站在最前面说话的那个中年女人,那高粱杆扫帚抽在她脸上的时候,就跟那藤条似的一下一个红印,她“哎哟”一声发出一声怪叫,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第二下就落在了她的脑袋上——
    伴随着“唰唰啪啪啪”的声响,那普普通通的一把扫帚却愣是被使出了比官府衙门的大老爷使的杖棍更大的威力!
    此时此刻的牛家夫妇也惊呆了,他们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平日里那傻不愣登的“儿子”这会儿疯了似的发了神威将那些跑来想要分一杯羹的村民打得七零八落,这会儿最开始那个中年妇女也顾不得形象了,被举着扫帚的十岁孩子抽得满地打滚嗷嗷直叫,其他的村民不同程度地也被波及,大声骂着什么纷纷散开,却还是不肯离开——
    而此时,众目睽睽之下,白术手中的那高粱杆扎成的扫帚狠狠地落在地上那个还想爬起来反抗的中年妇女腰间,她痛得“嗷”地哀嚎一时在白术手中那把结结实实的扫帚居然也“啪”地一声应声折断,此时此刻,月光之下,十岁孩童面无血色却狰狞如恶鬼修罗,她看也不看将那已经打折了的扫帚扔开,撸袖子就是一巴掌照着那中年妇女的脸抽了上去!
    那把掌声简直如同晴天打雷,简直要把所有人的耳朵都震聋似的!
    “——统统都他妈给我滚!”
    十岁的单薄瘦弱孩童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趴在地上“呸呸”两声吐出两颗大牙的中年女人,这姿势几乎看傻了站在她身后愣是没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的牛银花眼里,就好像她哥突然间从后背长出了一对翅膀瞬间光芒万丈了起来!
    “哎哎,你们怎么还打人啊!”
    “就是啊就是啊——老牛你家养的泼娃这是吃毒食吃撑了疯魔了吧!”
    “以前看着傻不啦叽的,没想到在吃的面前跟饿死鬼似的!”
    “老牛,你家狗娃这疯劲儿,别是被什么脏东西魔怔了啊!”
    “说的是啊,早就说这孩子力大如牛,怪得很!别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吧!”
    ……
    “说什么狗屁呢!你儿子才是脏东西!脏的以后生孩子没屁.眼儿!”
    牛家大妈站在后面跟一群乡民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但是看着这会儿还趴在地上的中年妇女,那几个骂得欢的大老爷们却愣是没有再也没有一个人赶上前。
    “魔怔,魔怔怎么啦?我替你说吧:魔怔好啊,魔怔就可以吃了!里焦外嫩!”
    白术虎着脸嗓音低沉,瞪着一双不大的眼睛,森森的目光在这群人脸上一一扫过,杀气腾腾的煞得他们愣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这才转过身,同样的目光将牛家夫妇脸上的幸灾乐祸杀了个一干二净,随即看也不看地跟她们擦肩而过,径直来到那后院柴房门前,想也不想一脚踹开柴房那破破烂烂的门——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整个柴房的门都被她一脚卸了下来!
    房屋里前一秒还抱着已经冰冷的孩子的身体呜呜嘤嘤哭泣的李家媳妇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也忘记哭了,抬起头傻了似的看着这会儿站在拆房门口背着光的小小身影,对方背着月光,这会儿她也看不清这孩子脸上是什么表情,那充满红色血丝泪水的浑浊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却在这时,她听见站在门口的那人,用还带着童音的稚嫩嗓音冷不丁地说了句:“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人。”
    说完,她便抽身离开了。
    只剩下屋外惨白的月光透过没有了房门遮掩的门框照进柴房里。
    几秒死一般的寂静之后,黑夜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女人饱含着崩溃绝望的哀恸哭号,那哭声仿佛要将这沉静的夜空撕裂,直至九重云霄将这人间地狱的疾苦传达到玉皇大帝他老人家耳朵里。
    作者有话要说:  _(:3)∠)_穿越守则一:切勿高调,高调者必倒霉。
    都问,男主准备出来了,具体时间:你们还记得还珠格格里尔康啥时候登场的么?记得啊?那就对了(……)
    ☆、第七章
    李家家门口那一番闹腾之后,这个名叫奉仙镇黑河村的村子有一阵子没消停下来——听说是那天晚上,无论男女老少,整个村子每家每户人都听见了李家婶婶的哭声,那声音乘着风传遍了黑河村,犹如女鬼哭号,哪怕是在这种闷热的天气里咬牙紧紧地将窗关上,哭声仿佛都还是在耳边盘旋不去。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听见了哭声中还夹杂着婴儿的哭声。
    至此之后,也不知道究竟起源于哪里,乡间邻里开始流行起了一个奇怪的传闻——
    村尾老牛家的孩子被蚌精娘娘上了身,这位蚌精娘娘是大黑河龙王爷的侍妾,前来人间寻找自己的孩子,却不料那龙子早已死在了人间,蚌精娘娘因为寻找儿子被困在了凡人的躯体里又挣脱不了身所以发了怒,这才导致黑河村遭遇大旱天灾……而那一天,因为村民的人聚集在李家婶婶门口要求分食新出生的婴儿,这一举动更加触怒了失去了儿子的蚌精娘娘,所以蚌精娘娘显灵了,不愿意赏下那一口吃的,并且现在她要整个黑河村的村民统统陪葬。
    ……
    最开始听到这个传闻的那一天,白术正巧跟着牛家夫妇一块儿到镇子上领取官府每隔日例行分发的稀粥,当时跟随着缓缓往前蠕动的队伍,站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中间的白术正踮着脚探头探脑地往前看,在看见一名刚刚领到新粥的年轻女人正小心翼翼对待什么宝贝似的将捧在手心的那碗“乳白色的白开水”一点点灌进她怀中婴儿的口中时,她隐约听见了有人在她背后说到了“牛家”以及“蚌精娘娘转世”。
    等白术转过身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时,那个声音却立刻消失了。
    小姑娘皱起眉,重新转过身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这个时候,牛家大妈正在她身后抱怨牛大力今个儿出来的水没带够导致她现在口渴得要紧,说完之后,她还伸手拍白术的背,问她渴不渴。
    回过头看了一眼牛大力那张老实巴交一看就属欠欺负的可怜脸,白术没说话,只是息事宁人地笑着摇摇头。
    别看牛家大妈这会儿什么事都紧着她的“宝贝儿子”,事实上在这之前的几天里,这女人始终对白术保持着一股不冷不热的生疏劲儿——白术知道,牛家大妈是在怪她怂恿李家婶婶将自己的孩子入土为安,但是孩子终究是李家婶婶生的,虽然这会儿大家对于新生婴儿显然有另外一种身份的看法,但当妈的还是最有话语权——
    李家婶婶说她生下来的是人,那他就是人,而不是随便谁的碗里的一块能用来果腹的食物。
    所以李家婶婶做出的决定,虽然牛家大妈心有怨言,却还真的没资格说什么。
    牛家大妈虽然气自己这糊涂蛋儿子真糟蹋了好东西,但是牛狗娃终究还是她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一块肉,换位思考,如果让她把牛狗娃放锅子里煮熟了,她恐怕也是再饿也吞不下那一口的……这么想着,牛家大妈心里的气就消去了一些,又过了几天后,牛家大妈在某一次做自我说服工作中时猛然想起那天李家婶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着对自家狗娃说了十几次谢谢那场景,顿时觉得那场面倒也挺给自己长脸,自我安慰工作这才算是真正生效,连带着看自家大病一场醒来之后越发少言寡语的“傻儿子”蹲在角落里啃麸皮饼的模样也跟着顺眼了不少,一系列种种事件导致牛家大妈的思想开始往另一个极端的方向走,于是,没用几天后,牛家大妈和李家婶婶最喜欢的话题从“狗娃真是犯了浑病”的模式变成了第二种模式:俺儿心善,引着俺们往善的路上走呢,那是菩萨转世。
    白术最初听到牛家大妈这说话的时候那是相当无语,一个激动差点儿被硬邦邦的麸皮饼磕缺了牙,疼痛之间她一连翻了好几个大白眼。
    牛家的内部战争至此才算偃旗息鼓。
    于是这一天天还没亮,白术就被她这个便宜老娘从床上面拎了起来,在牛家大妈不干不净的谩骂声中她睡眼惺忪地用带着土腥味儿的水洗漱了一番,这才从便宜老爹牛大力的嘴巴里得知,今天牛家夫妇准备带她到镇子上取隔日例行发放的赈灾粥。
    牛银花留下来负责看家。
    等牛家剩下的三人拖拖拉拉终于出了院门的时候,小小的乡间土坡路上已经相当热闹了起来,每家每户似乎都赶在这个时候出门准备到镇子上去——白术看见一些人手上还拿着元宝蜡烛,问牛家大妈今个儿什么节日需要祭祀,牛家大妈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见询问无果白术也不再纠缠。
    顺着人群,牛家三人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地他们来到了发放赈灾粥的地方,远远地白术便看见了官府衙门的气派大门,在那大门的门口摆着两巨大的木桶,身穿衙门小厮衣服的官家人吆喝着维护秩序看管着排着长长的等待领粥的队伍。
    人一多聚在一起,等待无聊的时间,大家便忍不住开始七嘴八舌地说一些闲话。
    牛家大妈最开始完全沉浸在对牛大力的各种嫌弃工作中难以自拔,直到她决定稍作中场休息终于安静下来,这才感觉到周围的人好像正在对他们一家人指指点点——牛家大妈莫名其妙,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沉默地听了一会儿后又隐隐约约听见有什么人在叨咕他们老牛家里有“蚌精娘娘”……
    ——换了别人可能也就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蒙混过去领了粥就走了,可惜牛家大妈偏生是个泼辣的性格,平生最恨被人在背后戳脊梁,于是,牛家大妈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还没等牛大力和白术来得及摁住她,这位中年妇女已经捞袖子将距离她最近的那个瘦得像是火柴似的小老头一把拎了过来,横眉竖眼地嚷嚷:“你说谁蚌精娘娘?!”
    那嘴碎的小老头被她这举动吓了个够呛,张口就想说“我看你就挺像”,想了想自己还狗屁没说呢就被拎着脖子了,这要是说了还不被这泼妇揍死,于是死死地闭上了嘴,硬着头皮厚着老脸,假装满不在乎地上下扫了牛家大妈一眼后,他“啐”了一声:“真有脸问,冲着我一个老头子发什么假老虎威风,有本事你倒是跟乡亲们瞪眼去!”
    ——牛家大妈当然有这个本事。
    作为自家“牛狗娃”的头号脑残粉,她完全有“谁折了俺家狗娃的翅膀,老娘定废了他整个凌霄殿”的驾驶——
    于是她毫不犹豫就爆发了母爱的小宇宙,现场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启“与全世界为敌”模式,愣是将好好的一个施粥现场弄了个鸡飞狗跳,直到衙门不得不派人将她拿下捆结实了扔一边,人群已经乱糟糟地乱成了一团——牛家大妈身上的衣服又多了几个巨大破洞脸上多了几条红红的抓痕,而相对应的,几名“谣言”主力军妇女也是披头散发,气喘吁吁,瞪着牛家大妈双眼放射出饿狼似的光。
    与此同时,她们的嘴巴也还没闲下来。
    悍妇甲:“你家孩子就是妖怪,蚌精娘娘!是龙王爷派来饿死我们的!”
    牛家大妈:“放你娘的大狗屁,拉屎不出赖地硬,你饿肚子关俺孩子屁事!”
    悍妇甲:“别不承认,那是皇宫来的术士大老爷亲自发话!还能有假?别以为咱们不知道,那天李家媳妇生孩子是不是你们拦在门口不让进?你就说是不是?!”
    牛家大妈:“老李就生了那一个儿子,俺们不帮拦着还能让你冲进去吃了不成?啥你都吃,也不怕吃撑了!”
    悍妇甲:“你——周春花,你不要脸!”
    牛家大妈:“孙桂花,你脸比屁股大。”
    白术:“……”
    你来我往的吵架之间,白术终于从无数新鲜词汇的谩骂声里提取了一点儿有用的元素——这比前段时间从那些穷酸书生嘴巴里掏出点有用信息难度要大得多,你得自动屏蔽掉无数“你娘”“你大爷”“你祖宗”等一系列家属称谓用词以及“猪”“牛”“狗”“猴子”等又一些列无辜躺枪动物名词,然后再从十句口水话里,提取出半句有用的信息。
    半个时辰之后,白术将整个事件的过程经过完整地还原了出来。
    这件事要说起来,源头还得追溯到那天在大黑河边白术遇见的那伙自称是皇宫里出来的厌胜术传人的大骗子身上。
    在白术被牛家夫妇强行拉走给人烧水接生之后,那下巴长了一颗黑毛痣的白鹿真人居然真的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台阶下,他先是胡扯了一番自己之所以看得见大黑河上的龙气,那是因为他道行已经到了家,并谎称“四术”到了一定境界便融会贯通再也没有你我之分。
    将这个糊弄过去之后,白鹿真人开始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起来,算了一会儿,便随便抓了个村民问这村子是否有规模比较大的庙宇——事实上在那个时候,百姓祈求风调雨顺年年丰收,无论是多小的村子都会供着不同的菩萨或者土地神,靠近河海的村庄更多的是供河神龙王爷或者妈祖娘娘,有一座庙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偏生那村民就觉得自己见了活神仙居然连村子里有庙这事都能知道,连连点头称是,并告诉白鹿真人,只不过那庙宇因为灾荒早已断了香火荒废许久,白鹿真人面上不动声色,又是一阵掐指狂算,然后斩钉截铁地告诉在场的乡亲们,黑河村之所谓闹旱灾甚至牵连整个西北地区,问题就出在那座庙宇上。
    众人惊慌之间问白鹿真人究竟怎么回事,白鹿真人神秘笑笑,这才缓缓道来——
    白鹿真人自称自己已经得了灵通,河神龙王爷通过天耳告诉他,当年有一位了不得的工匠路过黑河村的时候想要在黑河村建一座庙宇,正巧经过大黑河,这名工匠就跟龙王爷商量,能不能借他的水晶宫作为模板,照着那水晶宫的模样在黑河村建一座龙王爷庙,工匠承诺三日之内必定原样归还,并在龙王爷庙建立之后让村民香火不断,年年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