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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对不起,你要一直好好的。
    我都答应你。
    你不要睡。
    我……很怕。
    ☆、28.莫向北(11)
    回到莫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红色的大灯笼挂在门口, 晚间的风吹得灯笼摇摆,光线昏暗之间莫家侍卫的戎甲碰撞声像是直接踩在人的心上。
    三位老爷脸都是白的, 特别是大老爷,几乎要站不稳。
    看见老夫人从马车里下来,三位老爷上前, 低着头,“母亲。”
    老夫人看都没看一眼, 早已等在门口的徐嬷嬷和她身后跟着的张嬷嬷一人一边扶着老夫人往里面走。
    徐嬷嬷快速和老夫人道, “吴太医和周太医都在,那颗百年人参给九小姐吊着命,回来时候两位太医说刀砍在背后, 虽然伤口大, 但是还好没有伤到内脏,只是流血过多。万幸刀上没毒,九小姐送回来得还算及时。”
    老夫人满眼的冰霜算是缓和了一点,“现在情况怎么样?”
    徐嬷嬷赶紧回答, “太医带来的人在里面, 其他人守在外间, 药已经熬好送进去了。”
    后来是莫向北年余带着几个侍卫直接不要命的冲了出来,对方的目标本来也就是老夫人,他们离得远了那些个杀手就没管他们,老夫人在外面时候身边都会带颗百年人参,先咬开了塞在清若嘴巴里让她一直含着。
    等到莫府的支援到老夫人再回来时候清若早已经到了府里,老夫人的牌子给了莫向北,在路上就让年余直接轻功运着去请了老夫人最信任的两位太医。
    还好清若还有气吊着。
    院子里的下人来来往往的,地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擦,清若实在是流了太多血,现在院子里全是草药的味道和血的味道。
    莫向北守在门口,背部挺直目光死死盯着里间在给她缝合伤口的太医。
    小姑娘反趴在床上,脸色煞白混着点过量失血的青黑,那伤口狰狞,背部的衣服直接被那一刀砍下来裂了,还有些布料贴着她的伤口。
    都不用给她脱衣服,太医们止了血,敷了药就忙着缝合。
    苏嬷嬷跪在旁边想给她喂药,可是她现在的样子根本没办法喂,可是伤口不缝合那血一直流得跟淌似的。
    清若人已经完全无意识了,可是因为身子的反射,太医每一针下去她都在颤,旁边的丫鬟婆子全部在压着她的四肢不让她身子动弹。
    老夫人来到旁边一看眼睛就泛了红,站得直挺挺的也不进去,只是转头问徐嬷嬷,“太医说能醒吗?”
    徐嬷嬷脸色有些难看,“没说。”
    到底能不能活,能不能醒,他们能用的药都用了,就要看天意了。
    莫向北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捏紧,猛地转头看徐嬷嬷。
    他身上脸上全是血,一副地狱锁魂恶鬼的模样,徐嬷嬷看着他,依旧是摇了摇头。
    下人腾出手来总算给老夫人拿了个椅子过来让她坐着。
    老夫人就坐在门口,张嬷嬷扶着她坐下也给莫向北拿了个椅子,“七少爷,坐着吧。”
    莫向北仿若未闻,只盯着里面。
    不大一会府里的总管来老夫人身边弯腰耳语,“老爷夫人们都在院子里。”
    老夫人阖眼,“让他们等着。”
    总管应了一声弯腰退了出去。
    这一整晚,清若屋里的丫鬟们没有停下过忙碌,两位太医基本没闲下,那一整个贯穿背部的伤口,直到早晨天全亮了透出阳光来才算是全部缝好摸上了药。
    两位太医收了手,苏嬷嬷还跪在床边,就开始磕头,“两位太医,求求你们,一定救救小姐,求求你们。”
    老夫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往里面走,“吴太医周太医辛苦了,小九怎么样。”
    不好说,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下,还是年长一些和老夫人接触更多的吴太医开了口,“九小姐万幸没有伤到内脏,只是这伤口太大太长,这几日天气又热,若是烧起来就更麻烦了……”
    到最后也没说会不会醒,若是能醒,什么时候能醒。
    老夫人让两位太医先在莫府住下,把注意事项交代一下,需要的药材直接告诉总管。
    莫向北进了里屋,扶了一把还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苏嬷嬷。
    苏嬷嬷满脸都是泪痕,眼睛血红,看着他还念叨,“小姐呀,奴婢愿替了您呀。”
    莫向北闭了闭眼,开口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出语调,“嬷嬷,您先起来,给小若把身上清理一下,这么脏着不行。”
    前头说着话的两位太医也转头过来,“是的,先给她换个干净的地方干干净净躺着,但是挪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苏嬷嬷这才麻利站起来去招呼人做事了。
    莫向北蹲在床边,看着她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手指隔着空气描绘她的脸,声音近乎喃呢,“小若,你要醒过来,你醒过来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静默了一会,莫向北终于把手指轻轻放到了她的脸颊上,“没关系,如果你累就睡着,在你醒之前,我会照顾你。”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开始颤,颤着吐完这句话,身子都抖起来,“小若。”
    老夫人看了清若一会回了院子,她一整晚坐在那,身上还是昨日回来时候的乱七八糟,回了屋子梳洗的时候才吩咐徐嬷嬷,“叫他们进来。”
    徐嬷嬷弯腰退出去,三位老爷三位夫人昨晚也是在院子里一整晚没回去,精神都有些疲倦,可是进屋时候大老爷和大夫人还是觉得害怕。
    老夫人是什么手段他们这些年已经领教过多次,这次刺杀虽然和他们没关系,老夫人最后也没事,但是毕竟是他们惹出的去渡灵寺,也确实有私心。
    老夫人梳洗好换了身衣服,她从里屋出来时候六个人都从椅子上站起来,“母亲。”
    大老爷和大夫人更是直接跪下了。
    后面是撩动帘子的声音,脚步声,而后是徐嬷嬷带着颤颤巍巍的小女孩到了老夫人前面。
    老夫人只是扫了一眼就没了兴致,三位老爷这下脸更白了。
    张嬷嬷倒了茶,老夫人抬着茶盏不轻不重的拨着盖子,“老四的孩子,你们哪里找回来的?”
    三位夫人不知道,只是自家老爷说的让她们陪老夫人一起去渡灵寺,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个老四的孩子。
    二老爷和三老爷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室内一片静默,只有老夫人拨着茶杯盖子的声音。
    小姑娘一直害怕的抖抖抖,这下终于哇的一声哭了。
    徐嬷嬷直接捂了她的嘴,“老夫人?”
    老夫人摆摆手,徐嬷嬷把人带到了外面,那里有婆子在等着。
    老夫人视线环绕过三个儿子,“记恨我不让你们搭上王家?也不让你们入莫家营掌权?”
    莫家世代从军,不仅是将军在朝堂上握着兵符,更有一只专属莫家所有的私军。
    莫老爷子娶老夫人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过,‘以后他若是有什么意外或者不在了,莫家军听令于老夫人,而下一任莫家军掌权人,一定要老夫人钦点首肯。若是老夫人一直没有选接班人,那老夫人死后,莫家军就听令于当朝天子。’
    莫家四个老爷,没有一个从军,因为老夫人不让,而他们身上的官衔说出去倒是挺好的,实际上没有一点实权,在秦都这样的地方一点用都没有。当年莫家老四硬着要入莫家军,和老夫人大闹,结果三位老爷还没等着看到结果,老四和四夫人已经双双意外身亡。
    从此以后,莫家更是成为老夫人的一言堂。
    他们想不明白,王家大好的局势,老夫人从来不想让他们搭上王家,也不给他们任何进入莫家军掌权的机会,老夫人一味的压着他们的权力或者说交际圈。
    “儿子们不敢,母亲多虑了。”
    老夫人冷笑。
    “你们以为老四是因为不听我的话而死的吗,你们都觉得他聪明,他也确实聪明,他就是被自己的聪明害死的。”
    “你们父亲大我二十岁,成亲时候我十六,他三十六,他前头三个妻子一个孩子没生下来而且都死了。怎么死的你们知道吗?”
    “都是你们心心念念想要搭上关系的姨母和舅舅害死的。”
    “莫家兵,王家算计已久,我当时会和你们父亲成亲,完全是家里强行促成的,婚前就被我的好家人算计送上了你们父亲的床。”
    老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话语平淡,没有一丝起伏,可是满屋震惊。
    老夫人那时候,十几岁吧,什么感觉,那是什么样的经历。
    “我被打包送进莫家,就是因为王家想要莫家兵,你父亲给的那个承诺,为的就是看皇帝和王家狗咬狗。”
    “为什么不让你们入军营,因为王家不会给你们活到掌权的机会,皇帝也不会让你们活到那个时候。”
    王家想要以后王家的人来接手莫家兵,老夫人是王家嫡女,现在和太后是亲姐妹,和王家掌权人是亲兄妹,王家自然放心她,可是换成莫家其他人,怎么可能。
    皇帝想要老夫人死,因为他不想莫家兵以后是王家接手,而且因着莫老爷子当年那个承诺,老夫人死了,莫家兵还能成为他手头一张有用的牌。
    所以这一次,三位老爷暗中找回老四当年换在淮安的亲女儿,支出老夫人去渡灵寺把人接回来,是想过两日的太后宴会上,找机会让太后知道当年老四的死和老夫人之间有龌龊。
    老夫人不给他们向上爬的机会,他们想用这个孩子做诚意,表决心,越过老夫人搭上王家的线。
    皇帝在中间的角色是将计就计,他们去渡灵寺的时候马儿全部好好的。
    渡灵寺是什么地方,能在里面对这么多莫家马做手脚的,只有皇帝。
    若是这一次老夫人死了,莫家兵就能归他所控制,而且莫家和王家中间难说还会反目成仇,一石二鸟。
    老夫人放下茶杯,一直半阖着的眼睛睁开,“老四,挡的从来不是我的路,他挡的是王家和皇帝的路。”
    这些年来,她步步为营,一方面和王家周旋,一方面防备皇帝,为的是什么,为的都是她的血脉,能活下去。
    莫家兵她不能交,她也不能死,她的儿子们,不能接。
    她大概是王家人里面的异类,王家人只要权势,不要亲人。
    她永远记得十六岁那年姐姐生辰,那时候姐姐是皇后,她和母亲高高兴兴带着准备已久的礼物去给姐姐祝福。
    结果呢,姐姐说,让她嫁给那个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
    为了什么,为了他手里的兵权,为了他手里的私兵。
    后来,后来她毫无防备在母亲父亲屋里喝下了混着迷药的茶。
    再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还没成亲之前,她肚子里已经怀上了老大。
    她的父母,十里红妆风风光光送她出嫁,他们从来没有在意过,她不愿,她不想。
    莫成锋死的时候,她守在床边,其他人都退下之后,他笑着看着她说,“我在下面等你。”
    其实结婚几十年,他对她真的挺好的。
    这时候,她第一次主动拉了他的手,问他,“你恨我吗?”
    莫成锋还是笑,“恨你如何,不恨又如何,那你恨我吗?”
    她点点头,而后看着他,冷静的扬起笑,冷静的开口,“但我更恨我是王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