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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节
    “你们这些作死的,还不滚去维持秩序。大伙儿都围在这里作甚?船上的粮食不用往下搬么?不用派人看守计数么?快去。”马鹏举喝道。众衙役团练顿时灰溜溜的四散离开,心里兀自百般不解,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连马县令都对他这般恭敬。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身上穿着也是普通的士兵装束,也不像个贵胄王孙啊,这是怎么回事?
    “王相国,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手下这些人也是些多事之辈,冒犯了相国大驾,还请相国恕罪。”马县令连声道。
    王源微笑道:“不要放在心上,说起来他们还是负责的,见到陌生人盘问一番也是应该的,只是过于蛮横无理了些,直接便把我当做盗跖之徒了。”
    马县令无地自容,连声道:“回头便处置他们。”
    王源摆手道:“倒也不必了。”
    马鹏举道:“相国怎么一个人到了本县?没见随从人员,也没事前通知本县啊。”
    王源道:“若是能通知倒是好了。事情紧急,我这匹马脚力快,所以便一个人先行来此了。我的三千骑兵亲卫正在赶来的路上。”
    马鹏举更是疑惑,紧张的道:“什么事情,劳动相国亲临?”
    王源道:“咱们找个地方说话,这里人多眼杂,不宜谈话。”
    “好好好,下官这便安排一下,然后陪着相国进城说话。下官这里正在运粮下船,这是扬州崔家提供的平价赈济粮。下官去和崔家的运粮的人打个招呼,让县丞陪着他们交接。不知可否?”
    王源点头道:“也不必进城去,事情紧急,你打声招呼,我们寻个僻静处说话便是。”
    “好好好,相国随我来。”马鹏举拱手行礼,引着王源往码头边行去。王源看到在码头旁边,搭着一座棚子,棚子四周挂着青花帘幕,几名衣着整洁的护院模样的人负手站在棚子周围,目光炯炯似乎在护卫着什么人。整个竹棚和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相国稍候,下官去去就来。”马鹏举拱手道。
    “请便。”王源微笑道。但见马鹏举提着袍子下摆快步走到那竹棚帘幕之前,拱手躬身似乎朝着棚子里人说着什么话,点头赔笑态度甚是恭敬。不久后再躬身行礼,转身走了回来。
    “相国久等了,跟崔家的人打了声招呼,现在咱们去那边僻静处说话吧。那里是茶棚,相国正好歇歇脚。”马鹏举赔笑道。
    王源点头笑道:“甚好。”
    马鹏举伸手请引,王源迈步朝不远处的另一处简陋的茶棚行去,走了几步,王源鬼使神差的回过头来,正好看见那竹棚帘幕后掀开了一个小角,里边一双秋水妙目正朝着自己看。见王源也正看来,那人立刻放下帘幕,隔断了目光的交接。
    王源心中疑惑:“难道崔家派了个女子来运粮?难怪弄个帘幕遮着……”
    “请相国就坐,下官给您沏杯热茶。”马鹏举的话打断了王源的思绪,王源微笑点头坐下,马鹏举殷勤给王源沏了一碗茶。
    “劣茶淡水,请相国解解渴。”马县令笑道。
    王源端起茶碗来,一股葱蒜姜醋的气味扑鼻而来,王源赶忙放下茶盅。这是煮茶,正是王源无法入口的那种吃法。
    “马县令,咱们长话短说吧。我此来是为了一件事而来。不久前我们收复了洛阳,但安庆绪和严庄带着七八万大军乘船沿着运河南下,意图攻占东南之地。我带人追到徐州,徐州却已经被他们洗劫一空。现在他们的数百艘大小船只载着七八万兵马已经在距此百里的北边河道上了。最迟今天夜里便要抵达清江。我仗着宝马的脚力超过了他们,特意赶到他们头里通报消息,做好对策。”
    王源的话刚刚说完,正在给自己倒茶的马鹏举身子剧震,手一抖,茶壶摔落,桌上的茶碗也被砸碎,热茶四处飞溅,一片狼藉。
    “什么?您说的是真的么?叛军……七八万叛军正在赶往此处而来?”马鹏举面色煞白的问道。
    王源皱眉擦拭着衣袖上被溅上的碎茶末,沉声道:“当然是真的,莫非你以为我说的是假话不成?”
    “不是不是,下官……下官是太震惊了,下官失礼了,下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相国,那可怎么办?那可怎么办才好。”马鹏举慌了手脚,又是跺脚又是搓手,脸上紧张的都冒汗了。
    王源皱眉道:“恐怕马县令要立刻做好迎敌的准备了。”
    马鹏举忙道:“对对对,需得赶紧准备。这个……下官没了周章,请相国指点。”
    王源想了想问道:“清江县有多少兵马驻扎?”
    “兵马?清江县哪里有兵马?山阳县倒是有三千兵马,那里楚州治所。本县只是小县,只有两百名团练,加上衙役捕头一些小吏们在一起,下官能凑足三百五十人。够么?”
    这一句“够么”,差点问的王源吐血。人家来的是七八万大军,你三百五十人还问够不够,这位马县令怕是吓糊涂了。
    “听着,三件事立刻要办,你听好了。日落之前必须全部办妥,否则便来不及了。”王源肃容道。
    “好好,请相国吩咐,下官立刻照办。”马县令抹着汗道。
    第945章 贵女
    “第一件事便是,请你立刻派人去通知楚州太守以及主要官员来此见我,越快越好。我要同他们当面商议拒敌之事。”
    “好好,下官立刻派人快马去通知,山阳县距此不远,午前必能赶到。”马鹏举道。
    王源点头道:“甚好,第二件事,立刻停止码头上的分粮,通知百姓立刻回城准备,天黑之前必须全部撤离清江县城。”
    马鹏举愕然道:“怎么?要百姓全部撤离么?这可怎么是好?”
    王源沉声道:“不但要全部撤离,而且要将粮食物资尽数坚壁清野,不能留下一个人和一粒粮。”
    马鹏举咽着吐沫道:“这……相国,这一条可否有待商榷?咱们就这么离开清江县,我清江县不就完了么?”
    “马县令,你可莫要犯糊涂。徐州十余万人的大城都没抵得住叛军一个时辰的进攻。城中百姓死伤无数。清江县几万人的小城,却连一丁点的防守兵马都没有,你还指望着能守住清江么?百姓若不撤离,便要遭受屠戮之灾了。城池可以被他们占领,但百姓们只要保得周全,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房子烧了,城塌了都不打紧,将来可以重建。百姓若是被叛军杀了,或者被拉丁入叛军,那可是无法弥补之过错。”
    马鹏举悚然而惊,垂手道:“相国说的是,下官糊涂了。下官马上下令去办。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王源想了想道:“你且去安排这两件事。特别是第二件事,刻不容缓。百姓定不愿意离开家园,所以要做好大量的劝说解释工作,同时也要避免恐,避免生乱。至于第三件事,我先去码头上瞧瞧。回头再跟你细说。”
    马鹏举拱手道:“好,下官这便去办。相国稍坐。”
    马鹏举快速离开茶棚朝马头行去。不久后,码头上传来巨大的骚动之声,百姓们的吵闹叫喊之声甚是喧嚷,乱糟糟的乱成一团。显然马鹏举已经宣布了消息和命令了。
    王源喝了一碗白开水稍减焦渴,起身朝着乱成一团的码头上行去。但见马鹏举正站在那帘幕竹棚前隔着帘子解释着什么。一群团练和衙役们开始驱赶百姓回城,码头上的卸粮的民夫却还在往下搬运粮包。码头上到处是一片恐慌和混乱。
    “马县令,怎地如此混乱?怎不亲自带人组织百姓们的撤离行动?还有,那码头上的民夫怎地还在往下搬运粮食?”王源沉声喝道。
    马鹏举忙小跑而来,抹着汗拱手道:“崔家询问原因,下官正在对崔家人解释原委。”
    王源皱眉道:“有何解释的?叫他们拔锚离开便是。”
    马鹏举忙道:“可不能这样,崔家好意为我清江百姓供应粮食,原委是要跟他们解释的。”
    王源刚欲说话,便听竹棚之旁一名崔家的护院打扮的汉子高声叫道:“马县令,怎地说了一半不清不白的便又走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不将我崔家放在眼里不成?如此的不知礼数。”
    马鹏举左支右拙,抹着汗对王源道:“相国还是稍候,下官跟崔家人解释清楚了再说,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王源心头大怒,冷哼一声喝道:“岂有此理,你一个堂堂朝廷县令,反被他们呼喝来去。正事不干,却要先跟他们解释。要解释是么?我亲自去跟他们解释去,你去做你的事。”
    马鹏举愕然间,但见王源已经大踏步走到竹棚帘幕之前,正欲撩开帘幕进去。马鹏举叫了声糟糕,忙快步奔去。但见几名崔家护院已经在瞬间将王源团团围住。
    “什么人如此大胆。立刻退后,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一名身材强壮的护院厉声喝道。
    王源冷声道:“马县令没空跟你们解释,所以我特来跟你们解释原委。”
    “那你便站在帘幕外说话,不得靠近。”护院喝道。
    “笑话,面对面说话便是,这般躲躲藏藏神神秘秘作甚?我还从没跟人隔着帘子说话。你们要听便听,不听我可走了。”王源冷声道。
    “嗬,好大的口气,你是何人?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护院们冷声呵斥道。
    “我是何人你们不要管,我也不管你们是什么人。眼下现在时间紧迫,我没时间跟你们磨蹭。请你们立刻停止卸粮,开着你们的船离开。”王源喝道。
    “哪里来的愣头青,找打么?兄弟几个,撵他滚蛋。”崔家护院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一名护院头目大声喝道。其余几名护院立刻鸹噪起来,朝着王源逼近而来。
    “都住手,误会,都是误会。几位切莫动手。哎呀,可不能动手啊。”马县令摆着手冲过来,高声叫道。
    “马县令,这人是哪里来的愣头青?你不教训他,我们可要替你教训他了。”护院头目喝道。
    “马县令,我让你立刻去做正事,你跑来作甚?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么?”王源也瞪眼喝道。
    马鹏举两头不是人,两边被呵斥,手足无措,头上热汗滚滚而下,张口结舌。
    正在此时,互听帘幕之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娇滴滴的道:“薛三,小姐有命,让那人进来说话。”
    那护院头目闻听此言,忙拱手朝着帘幕笑道:“小怜姐姐,这人甚是不懂规矩,惊扰了大小姐了吧。我等这便将他驱赶离开。”
    “薛三,小姐让他进来说话,你没听明白么?赶什么赶?让他进来。”那娇滴滴的女声中带着明显的不满。
    “好吧,遵命便是。”护院头目薛三只得答应了,狠狠的瞪了王源一眼道:“进去说话吧,莫要乱看乱动乱说话,否则,哥几个将你丢到运河里喂鱼。”
    王源嘴角边带着冷笑,回身对马鹏举道:“马县令,还不去做你自己的事?还要我说几遍?”
    马鹏举忙躬身道:“是是是,下官这便去。一会再来同相……这个……您禀报。”
    王源目视马鹏举离去,转身来稍微整理一下衣冠。听刚才帘幕中的说话,已经证明了之前的猜测,帘幕中的崔家押粮之人原来真的是个女子,难怪要以帘幕隔开。崔家大户人家的女子,固然不能在数万百姓乱糟糟的码头上抛头露面,被别人随便的窥伺观瞧。自己刚才要是硬闯进去,却也是无礼的行为。
    帘幕掀开,王源跨步而入。一进竹棚之中,顿时鼻端被一股淡淡的清香侵袭,顿时精神一振。竹棚内虽然和外边一帘之隔,但外边的嘈杂喧闹之声顿时变得小了许多。面前站着一名相貌娇憨可爱的双寰少女,正用好奇的双目看着自己。见王源抬头看她,那少女忙低头微微一礼。王源也报之以微微一鞠。
    王源抬眼四顾,竹棚中甚是简陋,只地面上铺着一张薄薄的棉毯,角落里摆着一只小几,上面摆着精致雕花的铜茶壶和白色的茶碗。旁边一只小小的熏香炉中冒着淡淡的青烟。靠近东边的一角,一张小小的长几摆在地上,长几旁,一个婀娜美好的背影正背对王源而坐,对着帘幕外透过的阳光的朦胧的光线,手中拿着一卷书翻看着。
    “小姐,那人来了。”那双寰少女轻轻走向那看书女子的身后,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
    “嗯。”那女子轻轻的嗯了一声,声音娇嫩绵软,让人心中舒坦。
    王源垂首拱手道:“这位小姐,王某有礼了。”
    那女子放下书本缓缓起身,转过身来微微的福了一福,王源抬起头来目光扫过女子的面庞,忽然眼睛发亮,目光居然逡巡不去。
    这女子生的极是美貌,眉如远山之黛,目似秋水含情。琼鼻小巧如玉胆,菱口嫩红似樱桃。下巴尖尖小巧,面庞白皙如瓷,云鬓融融若青瀑,裙钗灿灿而生华。上身穿着一件鹅黄锦袄,下身是紫红长裙,身若弱柳扶风摆,面似桃花沐春风。
    以王源阅人之多,身边的公孙兰阿萝公主秦国夫人杨玉环等人,无不是人间极品,美人之中的美人。因为身边有着这么多的极品美女,王源对于其他女子早已有了极大的免疫力。很多女子在寻常人眼中看来是美若天仙,但在王源眼里看来,那也只是一般。任何事物一旦有了参照和比较,便立见高下。而面前这女子容颜之美竟然让王源都惊为天人,若说秦国夫人和杨玉环姐妹之美堪称艳若桃李,阿萝的美貌在于野性自然,如山间野花。公孙兰的美貌则可用冰雪晶莹,冷若冰霜的雪莲花来形容。而眼前的这女子之美,可集其大成,明明美艳不可方物,给人以艳若春花之感,但其眉宇之间却又散发住一种芝兰之芳,淡雅脱俗之感。
    面对王源的不礼貌的瞩目礼,显然那女子甚是不快。脸上也有了愠怒之色。旁边的那双寰少女连声咳嗽,这才让王源惊醒过来,不觉心中惭愧不已。自己阅人无数,居然今日这般的失态,实在是有失体统,有失身份。
    “抱歉抱歉,在下失礼了。”王源再次拱手道:“见到小姐容貌,我还以为见到了一位故人。故而失态了。”
    王源只能拿这种老套的理由来为自己开脱。
    “哦?是么?这位公子的故人跟我长得很像么?”那女子嘴角边带着轻蔑的笑,问道。
    王源摆手笑道:“倒也不是,眉宇间有些相似罢了。”
    女子哼了一声,伸出纤纤小手朝着一张凳子一指道:“公子请坐,小怜上茶。”
    王源忙道:“不必劳烦,我还有不少事要去做,三言两语解释了原委便走。”
    女子皱了下可爱的眉头,点头道:“好吧,那你便跟我说说,外边是怎么回事。怎么马县令下令停止卸粮,让百姓们都离开码头回城里。还说什么有危险的大事要发生?我崔家从扬州调运了五万石粮食,行船六百多里来此,却要我们原路返回么?”
    王源沉声道:“崔家仗义救助百姓之举是值得褒奖的,但现在确实无法再进行下去了。清江县的百姓要立刻撤离,因为最迟在今晚三更,安庆绪的叛军船队将满载七八万叛军抵达此处。清江县将遭受叛军攻击,所以不得不如此。”
    那女子一愣,皱眉道:“安庆绪的叛军要来?你怎么知道?”
    王源道:“因为我从徐州而来,徐州已经被叛军夷为平地,百姓死伤惨重。本人骑着快马沿着运河追着叛军的船队而来。昨日上午我超越了叛军的船队赶到了他们的前面,提前一天多抵达了清江县,便是要提前通知清江官员百姓做好准备。恰逢你们在此分平价粮。现在必须要立刻让百姓撤离,那么你们的船也只能赶紧离开这里了。”
    那女子皱眉听完王源的话,沉默片刻道:“你是谁?为何只你一人前来报信?”
    王源道:“我是神策军中的一员。神策军得知叛军动向,但大军马步兵和辎重车辆众多,无法赶上叛军的船队。故而只能以小股骑兵追赶叛军。我的马儿脚力快,所以能提前赶来。”
    “神策军?是那个王源领军的神策军么?”那女子轻声问道。
    “是他。”王源道。
    “好,那你告诉我,那王源长得什么样?我见过王源,你一说,我便知道你是不是撒谎。”女子沉声道。
    王源哑然失笑,这女子倒也谨慎,生恐自己是故意来蛊惑人心造成恐慌的人,所以谎称见过自己。而自己若是真的和这样的美貌女子见过面,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没有印象的。谁见了这倾国倾城之貌会不深深印在脑海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