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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卫诗眼眶微红道,一时哽咽,“殿下……”
    商玦面色淡淡,“不仅卫垣要定下,卫诗你也要定下,卫垣身单力薄,成为世子之后也不会安定,倘若你这个亲妹妹能在别国身处高位,卫国国内也会多些忌惮。”
    卫诗双眸一亮,双颊泛红,她是个女子,在别国身处高位的意思不就是……
    商玦心思玲珑,他自然能看懂卫诗此刻外露的心思,然而他只是八风不动的道,“吴国三公子后日就要到了,此人年少英杰,乃是吴国世子的有力竞争者。”
    卫诗面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尽,偏生商玦不偏不倚的看了过来,一双温润带笑的眸哪里还有半点慈悲之意,“卫诗,孤要你成为吴国三公子夫人,不能失败。”
    卫诗面色惨白若鬼,她的眼眶仍然红着,她眼底有不可置信,又有绝望痛苦,然而所有的情绪都在对上商玦半点感情也无的目光之后变得无足轻重,拢在袖子里的粉拳缓缓的攥紧,卫诗豁然垂眸,半晌才哑声道,“好,卫诗不会让殿下失望。”
    送走卫诗兄妹,商玦面色平静的回了内室,他下意识就朝窗边的矮榻看去,这一看,那矮榻上却空空如也,锦绣一片的榻上,只有朝夕敷眼的白色丝带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商玦眉头一皱,人去哪了?!
    第078章 两狗互咬
    朝夕回来的时候正屋还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偏厅的灯火还亮着,似乎还有人在里面,她撩了一眼来不及多想,只带着一身的寒意入了内室,扑面而来的暖意让她松口气,可她衣裳上的寒气却散的很慢,深思一转,她走到衣橱边拿了两件中衣便到了浴房。
    浴房水汽弥漫,子荨和坠儿早就为他们备好了热水,她眨了眨眼,进屋便开始解身上的衣袍,去了外袍和中衣,只着了里衣朝屏风之后的浴桶而去,她走得太急,当她发现那浴桶之中有个人影的时候那已转过屏风的脚步已经来不及收回。
    手中的干净衣衫猝然落地,朝夕盯着那一抹露在浴桶外的硬实肩颈僵愣当场,这屋子里分明一点人的声息都没有,却不想他竟然在沐浴……
    水汽袅袅而起,商玦背对着她,墨发如瀑一般披散着,那麦色的宽肩暴露在外,在那墨发的半遮半掩之下尤其显得刚劲有力。
    朝夕深吸口气,转身便走。
    “天气这么冷,你出去的时候怎不穿件斗篷?”
    身后响起水声,商玦不问她去了哪里做什么,反而道出这么句话。
    朝夕眯眸,又往前迈了一步。
    “新送来的战报,放在案几上,你或许会感兴趣。”
    商玦语声轻悠,一点愠怒都不见,朝夕握了握拳头,将手中拿着的外袍往自己身上一披,抬步便走了出去,在内室抬眸一望,果然见窗前的案几上放着什么东西,朝夕眉头微抬走过去,缓缓地将那信笺打了开,这一看,她眸色瞬时一沉。
    “这是喜报,怎么看起来你却不开心?”
    商玦的声音忽的响起,朝夕一转头便看见商玦着了一件雪白的内衫走了出来,墨发白衫,当真将他衬得越发丰神俊朗,再加上几分似干未干的水汽,让他的面容比平日里更为鲜活,星眸剑眉,琼鼻红唇,湿润的莲香由远及近,朝夕心神一慑。
    朝夕移开目光,又转过身来,“殿下看错了。”
    商玦径直走到了她身后来,朝夕几乎觉得自己的背脊贴到了他的胸膛上,他越过她的肩头看她手中信笺,淡声道,“这四城本就是燕国的,如今拿了回来晋国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到底憋了一肚子怒火朝着赵国去了,燕军已经退了。”
    那信笺上不过短短几十字,可传递的信息是在太多,燕赵之战燕国大胜,偏生赵国后有内乱,连晋国都想分一杯羹,可惜晋国的大军还未出自己的地盘燕国忽然剑锋一转指向了他们,晋国和燕国在五日前交战,燕国一路快攻拿下了晋国西北部早年侵吞的燕国城池,算上赵国的五城,燕国此番一共得了九城,而晋国怒火中烧,却又觉得燕军实力太强,正无处发泄之时偏生燕军退兵了,这一退兵,便将最好的晋军伐赵的路让了出来。
    此时此刻,晋军或许已经到了赵国边境。
    朝夕几乎可以预见,赵国和晋国的水火之争背后,得利的还是燕国!
    身后之人的气息如此近,朝夕不得不赞叹他这一手好棋。
    “晋军这一次有些冒险。”
    商玦不疾不徐的道出这么一句,而后便在朝夕身前的矮榻上坐了下来,目光微抬的看着她道,“燕军目的在夺城,晋军虽然不至于死伤惨重可到底是兵败了,燕军退兵虽是有意促成晋国和赵国之间的战争,可晋军比孤想象之中出兵的快,仿佛不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攻赵的机会,可怜赵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次后必定沦为大侯国之末。”
    朝夕看着商玦,“殿下怎么打算?”
    商玦摇摇头,一笑,“孤人在蜀国,短期内并不想做别的什么。”
    朝夕欲言又止,商玦转身为自己倒一杯茶道,“晋国现在是那晋国三公子掌权,看来他对赵国很有些怨气,否则这一次不会冒险攻赵。”
    微微一顿,商玦又问,“你觉得晋国如何?”
    朝夕眯眸看了商玦一瞬,这才道,“晋国兵强民富,只困于内部不安,若是内部安定,会是燕国十分有力的对手,对于这一点殿下应该知道的比我更清楚。”
    商玦听着,目光落在那白瓷茶盏上。
    他有一双骨节分明的纤长大手,掌心虽有薄茧,可和一般男子相比他的手格外的干净好看,此刻握着那白瓷更是无与伦比的赏心悦目,他轻轻摇了摇茶盏,看着里头清冽的茶汤微微的荡,茶汤一*的撞在盏壁上,波纹缕缕,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半晌,商玦才开口,“若孤打算在晋军身后偷袭让晋国的十万大军留在赵国呢?”
    朝夕眉头一皱,“这样的手段并不符合殿下的名声。”
    他是当世神佛,慈悲为怀,得万民爱戴,每一次出手都能找到完美的借口,可他如果真的如此对待晋国,会挑起晋国的怒火不说,还会让他的名声受到牵连,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是永恒的,燕国和赵国合力,晋国的十万大军只有一条死路可走,十万人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商玦抬眸看朝夕一眼,“你以为孤会在乎名声?”
    朝夕抿唇,“任何经营都是来之不易,殿下何必……”
    商玦唇角微弯,笑意却冷,“你不愿孤对付晋国?!”
    他语声趋冷,听得朝夕眉头一跳,这还是商玦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朝夕垂眸,“一切决定皆在殿下自己,朝夕这里,没有愿和不愿之说。”
    纤长的指节在白瓷茶盏上重重的磨挲,一时指节都有些泛白,商玦看了朝夕一会儿,放下茶盏站起了身来,他径直走向床榻,定声道,“去沐浴歇下吧。”
    商玦挑挑眉,只觉得商玦这怒意来的莫名其妙。
    一回头,商玦果然已经躺了下去。
    朝夕思忖一瞬,抬步朝浴房而去。
    朝夕洗的很快,等她出来的时候商玦已经闭着眸子好似睡着了,这么多日子他和她皆是同床而眠,虽比最开始的争锋相对好了几分,可到底还算是泾渭分明,且两个人到底还没有到推心置腹的地步,若是可以,她不会和他连睡觉都同处一室,然而眼下是在淮阴侯府之中,他们没有别的选择,想到今夜商玦竟然没问她去了何处,朝夕双眸一凝走了过去。
    床帐未放下,商玦睡在外面,她居高临下的将他的面容分毫毕现的看在了眼里,他的墨发还未干,发尖还有明显的水渍,却就这么睡了,朝夕心底生出一股子叫醒他的冲动,话还未出口就被她压了下去,她放下床帏,轻手轻脚的爬了上去。
    今夜她走得急,一时未穿斗篷,等回来的时候的确有些冻坏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寒症复发,朝夕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在想。
    朝夕的担忧并未成真,翌日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她浑身上下都暖和一片,让她久违的生出了一丝赖床的欲念,随即,她心神一震!
    视线一定,她果不其然又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脸!
    床榻宽大,他和她的枕头之间还有些距离,商玦睡在自己的地方分毫未动,只有她连枕头都丢了,裹着被子凑在商玦身边,一只手还搭在人家的腰上!
    朝夕只觉得面上微烫,缓缓地离开商玦,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她是什么时候有了耳朵红这个毛病,也不知道她现在耳朵有没有红。
    所幸,商玦未被她弄醒。
    朝夕浅浅呼出口气,小心翼翼的下了床。
    在侯府的日子当真是清闲无聊的紧,然而朝夕委实没有出府去玩的心情和兴致,再加上早前楠叶山那一趟的危机四伏,她更偏向于静静的等待,然而留在府中总是免不了麻烦,第二日一日还算平静,到了第三日早膳刚用完便有新的管家亲自送来拜帖。
    拜帖上就说了一件事:南苑赏梅。
    院子里薄雪还未化,淮阴侯府的最后一片梅花开得正好,由此洛舜华便寻了个由头,无外乎是想将已经到了的客人聚集在一起,一来也是各国政要的需求,二来也显示出他这个主人家的热情好客,以及,试剑大会的号召力。
    朝夕看着那拜帖表情淡淡的,“前日除了齐国大公子还有些诸国一些权贵也到了,昨日又来了新客,今日来的怕也不少,这次的试剑大会让洛家回到了几十年前的热闹。”
    那晚的波澜仿佛已经过去,商玦没问朝夕去了哪里,朝夕也不知道他为何生气,二人面上一派平静,一点儿不对都看不出,听朝夕这么说,商玦便劝道,“不想去?”
    朝夕摇摇头,“自然是要去的,南苑的梅花的确很美。”
    说着她又看手中的丝带,“不过这一次不能饱眼福了。”
    她去,商玦自然乐意,赏梅自然是白日里赏,午时刚过,二人稍作准备便朝今日赏梅的南苑而去,才刚出了秋水苑没走出多远,抬头便碰上了一行熟人,正是宋氏姐妹,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宋解语身边还有个青袍玉冠的男子,只一眼商玦便认出了来人是谁。
    姜尧几乎也在看到商玦的刹那便认出了他来,他眯了眯眸,眼底闪过两分锐芒,却又极快的消散不见,空气有片刻的凝滞,而相比于商玦的淡漠,他的礼数可谓周到无比,面上挂着儒雅笑意,上前便对着商玦一拱手,“燕世子,久仰了。”
    商玦唇角微弯,“大公子之名孤亦是如雷贯耳。”
    二人皆是帝国之内声名远播的男子,皆是站在权利巅峰即将成为诸侯君王的人物,强者见面,总有些电光火石在其中,而显然,二人并非同一阵营,既然不能成为至交好友,那就只能避免成为敌人,姜尧面上分毫不动,心底却已经开始审视这位传言之中的燕国世子,片刻之后,他心惊的发现了商玦的深不可测,并且,商玦的态度太淡了!
    连他都在打量商玦,商玦却好似并未将他看进眼底似得并未有任何波动,这个认知让姜尧心中生出些久违的不忿,随即,他将目光落在了朝夕身上。
    “这位……是二公主?”
    朝夕眼上覆着白色的丝带,面容并看不全,可饶是如此那红裳墨发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也实在是一道叫人无法忽视的亮点,姜尧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世上再没有人能将红衣穿的这样好看,他定定看着朝夕面上的丝带,心底有些莫名的期待!
    十二岁便艳冠天下的女子。
    坎坷的经历,贵胄的身世,传奇的遭遇,都汇聚在这个十六岁的女子身上。
    朝夕分明身形玲珑的站在商玦身侧,可姜尧却不觉得她倚靠着商玦,而他早前还在怀疑的关于朝夕如何献媚讨好以色侍人的流言也在这片刻间碎成粉末。
    姜尧看人的眼光素来奇准……
    商玦搂着朝夕的腰,闻言转头看了朝夕一眼,“夕夕有眼疾,失礼了。”
    姜尧摇头,“哪里哪里,你们也是要去南苑吧,不妨同行?”
    既然都遇上了,自然没有避开走的道理。
    商玦点点头,见姜尧他们一行距离那岔路口近便抬手,“大公子先请。”
    姜尧也不推拒,只微微颔首,而后便走在了前,宋解语对商玦点头示意一下跟了上去,待他们走出几步商玦才抬步,一转头凑在朝夕耳边道,“今日可别乱走。”
    朝夕弯唇,十分服帖的依在商玦怀中,“殿下多虑了。”
    两行人马一前一后的到了南苑,才走到白墙玉瓦的院墙之外便闻到了风中传来的梅香,洛舜华和洛灵修都站在门前等着,看到这几人同路而来眼底先闪过两分惊讶,而后才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本还想着要给世子和大公子引荐,现在看来两位已经认识了,快请吧,园中备了薄酒,先请随便用些,这边走……”
    淮阴侯府本来就占了一座山丘好似庄园一般极大,因此这南苑哪怕是**成园也半分不小,一入门便先是一汪湖泊,此刻湖面上结了冰,还留着前日的积雪,抬眸看过去白茫茫的一片纤尘不染,湖边有游廊连接着凉亭四五座,红艳艳的梅林便绕湖一周往更深的地方延伸而去,梅香淡而清冽,再加上漭漭素雪,让众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世子,大公子,请这边走……”
    洛舜华看到众人面上的神色十分满意,沿着游廊将众人往更里面引去,沿着湖边走了不多时,那灼艳似火的梅林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并非是单调的梅林,期间假山水榭亭台无数,梅林之内十步一景五步一阁,实在是将庭院野趣发挥到了极致。
    洛舜华将一行人带到一座靠近湖边的名为“凝香”的三层小楼之前,道,“楼中备好了薄酒茶点,大家随意取用便好,也可随意在园子里逛逛走走,晚膳便在此用。”
    凝香共有三层,一楼的大厅前后厅门全部打开,靠着湖的那一侧是个极大的露天庭院,一路延伸到了湖边去,又有木板做的木桥往湖中延伸了十多丈,露天的庭院没有围墙,且都盛开着梅花,依雪傍湖,是个景致极佳的所在。
    姜尧带着宋解意一行进了屋子,商玦也揽着朝夕进了门,屋内暖意融融,朱氏和洛灵珺正在里面等着,见了众人连忙见礼,洛舜华又道,“二楼也有歇息之处,三楼有书有琴,诸位尽可自便,若有什么不周之地,尽管吩咐下人便是。”
    洛舜华到底也是侯位,可此刻在这些公主、公子面前怎么都显得有些卑微,众人听他之言看向那通往二楼的楼梯,还未动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朗笑……
    “侯爷果然会享乐啊,这样美的地方若是再有两个美人再来些舞乐就更好了,侯爷,您府中有没有藏着些美人呢?本公子前日去了淮阴城,却未找着几个看得上眼的。”进门的正是君冽,当着屋内一众女子,他一点都不遮掩的说着话,目光一扫,又是笑道,“原来大家都来了,这位便是齐国大公子把,在下君冽,幸会幸会。”
    他和姜尧第一次见,自然要打个招呼,他细长的眉眼往姜尧身上一扫,风流意味顿出,和姜尧的儒雅守礼全然不是同一个风格,姜尧也一拱手回以一礼道了声幸会。
    看得出来,他对君冽以及他背后的离国兴趣不大。
    君冽眼光一扫,别有意味的往宋解意身上看了两眼,那目光似不屑似叹息,一转眼,他又问洛舜华,“侯爷,你还没有回答君某的问题呢……”
    饶是洛舜华都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这些,却还是镇定道,“府中的确备有舞女,不过公子眼光高,只怕是看不上的,洛某再为公子想想办法。”
    君临笑起来,“好好好,那就等侯爷的好消息了!”
    色心如此直接,宋解语站在一旁立刻皱了眉,宋解意本就和君冽结了仇,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君冽察觉到宋解语的厌恶,转过身来对她眨了眨眼……
    姜尧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一把将宋解语的手拉了住,君冽却一转身到了后面临湖的庭院之中,笑道,“若是在此围炉煮酒,再来一盘最新鲜的鹿肉,那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