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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节
    商玦叹口气,使劲的握了握她的手,“你看开些,太公自己豁达舒朗,他如此是喜丧,你别太过伤怀了,是不是还不曾用晚膳?”
    商玦语气有些心疼,朝夕叹口气,“就差了一点点,最后一面也未见到,我想问的也永远没有答案了。”说着苦笑一下,“虽然太公自己早就说过马上就要大限将至,可是……可是真的到了这时,我们这些生人到底还是无法释怀。”
    商玦怎么能不懂,“我知道,太公待你母亲好,待你也如小辈,你自然会……”
    “不止是这样。”朝夕忽然出声打断了商玦的话。
    商玦脚下微顿,转头过来看着朝夕,什么意思?不止是这样?
    默了一瞬商玦才问,“你的意思是……”
    朝夕没有特别去看商玦,只是继续往邀月台的方向去,一边走,她一边好像沉静在回忆之中似的道,“虽然太公当年在母后病逝一年之前就离开了,可是母后许多东西都是他教的,我甚至还隐隐记得太公,后来母后病逝,我们兄妹又被赶出了巴陵,到了淮阴之后,我们兄妹身边的人几番被害,后来连哥哥都差点被害死,之后哥哥忽然不见了,我那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可就在那个时候,太公找到了我……”
    “他没有自己来,先是派了人留在我身边。”
    朝夕顿了顿,这时抬眸看了商玦一眼,发现商玦微蹙的眉头,她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已经引起了商玦的联想,可她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继续道,“那个时候我已经八岁,哥哥和我还小的时候除了我们身边的人被害死,我们自己苦一点之外还没太多问题,可等我们年纪一大,巴陵之中的人想要除之后快,害怕留着我们年纪越大了被父王想起来是个隐患,至于那府里的人,淮阴侯当年见过我母后,传闻他对我母后也曾有过爱慕之心,后来他果然表现出对我非同寻常的照顾,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是太公派的人留在我身边,才让我一个人八岁的孤女平安长到了十二岁,太公派来的人不但保护我,还会教我许多东西。”
    商玦眯眸,所有人都以为张太公在外游历这么多年,蜀国对他而言和齐国和晋国没有分别,可是谁能知道在那么多年之前张寻鹤就开始照顾帮助朝夕了?
    难怪朝夕当初对张太公的到来没有意外……
    难怪朝夕对张太公的仙逝格外的伤怀……
    商玦本以为朝夕的话到了这里已经说完了,可不过一顿之后,朝夕又继续道,“从八岁道十二岁,这四年之间,一直是太公在照顾我,我甚至觉得从我们刚出巴陵开始太公或许就注意到我们了,见我们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死了无人相护才出手相助,在这之前他不想叫人发觉,又或许不觉得非要如何保护我们,可是哥哥的消失他也没有想到,所以才在后来专门派了人留在我身边,直到我十二岁决定去赵国之前,一直是他派的人照顾我。”
    朝夕一路轻声漫语,话音落定的时候距离邀月台已经不远了。
    朝夕抬眸看了一眼邀月台的方向,只觉得一下子将那么些年的事都拉到了眼前。商玦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道,“难怪你会如此,太公如此待你,便是真的拿你当孙女儿了,看得出来,他对你母后十分看重。”
    “还不止这些。”朝夕第二次摇了摇头。
    商玦顿足看着朝夕,还不止这些?这些已经足够多了!
    商玦呼吸发紧,他脑海之中忽然灵光一闪,隐隐觉得朝夕要说出什么秘密了。
    朝夕也停下来,对上商玦满是疑惑的眸子她抿了抿唇才道,“除了派人保护我,教我之外,他还将张氏门中掌握了百年的墨阁交到了我的手上。”
    在商玦震惊的目光中,朝夕波澜不惊的再度肯定了之前那句话,“你没听错,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如何成为墨阁阁主的吗?是太公……是太公将墨阁交到了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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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阁主就是这么来的!
    第367章 吹枕边风(一更)
    商玦心底的震惊溢于言表,他知道她有墨阁阁主的身份不假,可是却从来不知道这阁主是张寻鹤交到朝夕手上的,他脑海之中极快的理了理思路,“墨阁……所以说在江湖上声名远播且主张从不插手政治的墨阁其实是帝师的家族在掌管,如是这般……”
    张太公家中一门三帝师,在这三代之前,张家也是镐京之中后起的权贵,只是从做了帝师开始,门风尤其清正起来,也不再涉及镐京的权贵高位,然而帝师本就是高位不是?
    可若说墨阁乃是张家把持,那从不涉及政治一说便可谓是天方夜谭。
    谁知道这么多年之中诸国的争端之间没有墨阁的助力?而在这张家的背后,谁知道是不是镐京帝君的意思呢?而更叫商玦称奇的却是,太公眼下将阁主之位交到了朝夕手中。
    朝夕身上流着的虽有皇室的血脉,可是如今却是蜀国的公主,将墨阁交到她的手中,此事镐京怎会同意,这样一想,镐京似乎真的和墨阁无关……
    “太公,为何会将墨阁交到你的手上?”
    商玦问的直接,朝夕唇角微抿道,“当年哥哥失踪,我万般绝望,却是太公寻到了我,说要将一件利器交到我的手上,又问我敢不敢要。”
    朝夕话至此惨笑了一下,“那个时候的我走投无路,莫说是利器,便是把钝刀我也会捧在手心里,我自然接下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墨阁。”
    朝夕说着话,又带着商玦往邀月台那边走,邀月台的守卫没得到消息,可是如今对于朝夕的出现却也不再意外,见朝夕来了,侍从们先去准备今夜朝夕歇下的一应事物,而朝夕则和商玦往临湖的小筑走去,“我虽然长在宫廷,可是母后从小什么都会同我讲,到了那时,我虽然不是每句话都记得清楚,却还是记得母后是怎么说墨阁的,如此我方才知道墨阁不止是一件利器。”顿了顿,朝夕仿佛又想到了那时候的光景。
    “太公说要交给我,却也不是一次所有都交给我,是慢慢的,一件件的,一点点的交给我,而我,必须要达到他的要求,若是我做的不好,他随时收回。”
    “我好像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根浮木,哪里肯放,于是拼了命的去抓紧。”
    “太公没有事事为我铺排,甚至反而不再像从前那般严密护我,后来去赵国,又去凉山,都是我自己的意思,去凉山之前,我还差点死掉,后来瞎了眼睛,太公也并未动容,可就是在凉山的那几年,太公逐渐将墨阁的一切交到了我手上,我也曾问过太公为何选中了我,太公那时候的回答我有些记不清了,可大概的意思是说,我是他早就定好的选择。”
    朝夕语气轻缓的说完,商玦心中的震惊却已慢慢平复。
    墨阁的庞大复杂便是商玦也难以窥探一二,就想世上之人无法窥探蓬莱无忧谷一样,听朝夕说完这些,他更知道张太公并非是一时兴起才交给了朝夕,这背后的缘由随着张寻鹤的仙逝注定只能沉下去,沉入深潭之中不见天日,又或许在未来的某个契机之下,得以让她们窥见一二,又或许,永远是个横在他们心头的谜团。
    “我一直不知你如何和墨阁有联系,原来是这样。”商玦握住朝夕的手,“那时候你不过才八岁,他一定教了你许多东西,到凉山的那几年,你也才十四五岁,是如何操控那般庞大的墨阁?”商玦语气带着几分心疼,又将朝夕一双手笼在了掌心。
    朝夕叹了口气,“教必定是教了我许多的,到了后来太公将一切都为我铺排好了,我只要用对人便可,在这之前,我不能独立做决断,到了凉山的第二年我才慢慢有了独自的决断,而且,现如今的墨阁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商玦蹙眉,朝夕便继续解释道,“你一定能想到,怎么会是帝师一门掌管着大逆不道的墨阁,我也曾这样想过,还问过,可是太公并未多言解释,却在言语之间露出对帝君的不满,我不知从前的墨阁帝君和皇室是否介入,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发生了分歧,可是自从我接手之后,墨阁的势力的确多处受制,众所周知的赏金猎人也没有往常那般好做了。”
    说着朝夕眉头紧皱一瞬,“墨阁在没落,只是在没落之前,太公允许我将墨阁当做回来巴陵的助力,可是我自己也能想得到,墨阁不涉及政治根本不可能。”
    “所以,赵康到底为谁所杀?”商玦忽然一问。
    那还是去年年底,赵国和燕国大战,燕国大胜,赵康成为燕国的俘虏,后来张康在返回赵国的途中遇刺身亡,当时商玦便得到消息赵康乃是遇刺而亡。
    朝夕抿了抿唇,“赵康遇刺,是我的主意。”
    商玦意料之中的叹了口气,“赵国因此而内乱,这是一步好棋。”
    夜幕缓缓降临,天上一弯清月悬着,月辉倾泻而下,小未央湖上一片光彩斑斓,商玦继续看着朝夕道,“在你原本的打算之中,赵国内乱,正是蜀国一雪前耻的时候,这个时候,蜀王至少不能让你继续留在赵国为质,这时候若有人在蜀王耳畔吹点枕头风,你便回来了。”说着商玦苦笑一下,“幸好我动作够快,不然你自己回了蜀国我又怎么聘妻?”
    朝夕呼出口气,“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不过你忽然杀了出来。”
    “我忽然杀了出来,于是你开始犹豫要不要改计划,后来到了西庸关还想逃走,却不想又被白月带到了我面前,你说实话,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就动过利用我的心思?”
    朝夕被他这语气说的弯唇,“燕世子殿下手握万军权势滔天,我若不动点心思,岂非辜负了世子殿下的权势地位?只是一边有这样的心思,又会觉得危险,而世子殿下……”朝夕沉吟一瞬,似乎在纠正措辞,“而你,总有种对我十分了解的感觉,让我很迷惑。”
    商玦低笑一声,“我若不如此,你岂非只会权衡利弊。”
    朝夕不得不承认,起初的确是商玦表现出来的对她的了解让她有了权衡之外的东西,她迷惑,并且想更深的探究这个人,于是才有了之后的种种,便是现在,她也没有全然了解商玦,然而如今这个了解对她而言已不再第一位的重要,或许他和商玦之间也需要个契机。
    朝夕默认了商玦的话,一转身看向小未央湖中的时候眉头却忽然微皱一下。
    “不对,你刚才说了什么?”
    商玦挑眉,“我说,我若不如此,你岂非只会权衡利弊。”
    朝夕摇头,“不是的,不是这句,是刚才,在这之前的话……”
    商玦没意识到自己哪里说错了,而后见朝夕忽然如此颇有几分意外,略一想,“我说你想改计划,到了西庸关还想着逃走,却被白月带了回来。”
    “不对。”朝夕继续摇头,随即肃容,“也不是这句。”
    朝夕眉头皱紧,一副仔细回想的样子,商玦被她弄得有些莫名,“刚才我们也没说别……”
    “别的”二字还未出口,朝夕忽然双眸一睁,“你刚才说……枕边风?赵国内乱之后父王身边有人吹枕边风我就能回来?”
    商玦一愣,朝夕马上道,“你怎知我会安排人向父王进言?不是臣子进言,而是枕边风,你知道我要安排的不是臣子而是内宫的嫔妾,你怎么知道?”
    商玦唇角抿着,对上朝夕犀利的眼神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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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一更。
    第368章 从哪里来(二更)
    晋国力弱之时曾让三公子姬无垢在蜀国为质,后来晋国国情渐盛,于是将三公子接了回去,因为若是有质子在别国总是不光彩的,于国家颜面有损,赵国内乱,蜀国在这时候接回朝夕也是正常,然而……朝夕毕竟是个被除了公主之位的公主,除非有人进言,否则蜀王不会那么主动的想到这一层,而这进言的第一人选,自然是朝臣。
    可是商玦却说的是枕边风,商玦知道,朝夕安排的这一环之中,出力的是内宫的嫔妾,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朝夕定定的看着商玦,这个人知道的委实太多了一点。
    “我……”商玦只说出一个字便不说话了。
    到了眼下,他们二人应当开诚布公才是,可商玦却还是没有给出个解释,朝夕隐隐觉得,这诸多迷惑的背后一定有个巨大的甚至超出她想象的缘由,否则商玦为何几次三番难言出口?朝夕心底叹了口气,“算了,你若觉得现在不是说明白的时候那便不说。”
    商玦微怔,朝夕已转身看着月光粼粼的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暮春时节的晚风还有几分沁凉,再加上还在湖边站着,还带着湖面上的凉意,商玦看着这样的朝夕心底忽然一软,上前一步将她拥在了怀中,“夕夕……”
    商玦轻唤一声,似乎有些动容,却是当真没有解释的意思。
    朝夕于是越发肯定了自己所想,她心底的迷惑仍然在,可是眼下商玦没说却一定有他的道理,朝夕未曾多想,这才问起来,“今日去了那么久,是出了什么事吗?”
    商玦心底的柔软一下子被这问题扫空,他眉头紧皱着,犹豫一瞬摇头,“没什么事。”
    朝夕直觉哪里不太对,可她对商玦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于是也未多问,在她心底,商玦处理燕国的事她还是不要过问太多的好,见她未曾追问商玦仿佛松了口气,随即又道,“这里太凉了,你适才面色就不好,咱们该去用些晚膳然后歇下。”
    两天一夜没睡了,且又赶了那么久的路,朝夕当真觉的累极,闻言点点头,和商玦一起回了前院,正房之中侍从们已经备好了饭食,二人用下,又先后去沐浴,待沐浴出来,夜色更为浓稠了些,朝夕坐在梳妆台之前擦自己的头发,一边出神的想今日的那一幕。
    凤钦赶到宏德殿的时候,孙岑和凤煜是紧跟着一起来的。
    她想的出神,连商玦什么时候出来都不知道,直到商玦拿过了她手中的帕子她才如梦初醒抬眸,这一抬眸,正在铜镜之中撞上商玦的目光,商玦关切的看着她,“想什么这么出神。”
    朝夕摇了摇头,“也没想什么,今日太公仙逝,侍卫去禀告之后,父王是带着孙夫人和八公子一起来的,念依也在说这两日八公子已经几乎取代了六公子之前的位置。”
    说着又眯眸,“凤垣应该已经快到锡州了。”
    商玦一听便明白过来,“眼下宫里孙夫人一人独大,看样子是想将八公子收在身边了,一个失去了儿子,一个失去了母亲,两个人刚好可以互利。”
    “幸而父王的身体还算康健,册立世子的事不在这一朝一夕之间,否则八公子还当真是最好的人选,孙夫人的意思,怕是还要继续打磨打磨八公子,我只是觉得,相比八公子,她为何不向着凤晔生出橄榄枝呢,毕竟他的年纪还小。”
    商玦闻言摇头,“凤晔受宠,且小小年纪便有自己的心思,并不容易掌控,而公子的性子温顺,又自小被漠视惯了,他比凤晔更渴望凤钦的关注。”
    朝夕倒觉得有几分道理,想到凤晔却有些奇怪,“凤晔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可不知道为何,我总是有些不安,覃希那边没有给任何信息,凤晔便未做出格的事,可是凭他的性子,是不会这么轻易算了的,段锦衣被关,还不足以平他的愤怒。”
    商玦拿着帕子一点点的擦朝夕的湿发,等头发擦到快干了才拿起一旁的玉梳缓缓的为她梳发,他仿佛梳的十分专心,朝夕说完话他都未立刻接着,而他为女子梳头的动作有种莫名的娴熟,简直让朝夕怀疑他从前侍候人侍候惯了,可是怎么可能?
    于是朝夕的目光也落在了他为她梳头的动作上。
    “世子殿下学过侍候人的功夫?”
    终究朝夕还是没忍住的问了一句,商玦闻言弯了弯唇,“可能是我天赋异禀。”
    那便是没学过了!可是哪有什么人天生就会侍候人?便是子荨有时候着急了也会扯痛她,可是商玦却丝毫没有,且他有种格外的专注和温柔,让朝夕越看越奇怪。
    “做这等事,用心和不用心区别格外的大。”
    “你是说子荨平日里照顾我不用心?”
    商玦笑一下,“子荨性子跳脱,何况我和她相比的话,自然是我更用心些。”
    子荨已经照顾了她一年多,这人竟然能如此大言不惭的说出这话来!
    朝夕心底摇头,却叹息一声道,“她现在好很多了,初初来我身边的时候才粗心大意,整日里叽叽喳喳,像个雀儿似得。”
    “那你为何留下她了?”商玦顺口问一句。
    “因为……”朝夕眯眸,“因为我身边的侍从需得是个身家清白的姑娘,甚至不能太厉害,那个时候我人在凉山行宫,却还是有赵王宫的眼线在盯着,不敢大意了,子荨胜在心思纯正,她虽然粗枝大叶,却也不算个坏处,有些事我不介意让她知道便让她知道,而我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凭她的性子也不会知道。”
    那时候朝夕已渐渐接手墨阁,试想之平日里必定会有相关诸事,或许还要见什么人,要想闭着子荨倒也十分简单,商玦从铜镜中看了她一眼,“是,她还算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