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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节
    这是隋末唐初之前的朝代,却不能算作一个新世界。等刘裕成为南朝皇帝,拓跋珪成为北方皇帝后,再过百年时光,寇仲和徐子陵便会来到世间,崭露头角。
    与此同时,她也想起了燕飞。燕飞在后世,已是一个近似于神话的传奇。据说他走出了“最后一步”,成功告别人世,去了一个更神秘,更飘渺,更虚幻,也更美好的地方。
    不过,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因为没有人目睹他飞升而去的情景。
    两人在亭中说话,苏夜在树后叹息。她眼前明明只有泥土和花草,却觉豁然开朗。尽管她的任务、路线仍不得而知,但她至少得到了一个方向。
    李淑庄是魔门在建康的代表,施展她迷人的风情,超卓的手段,笼络建康高门子弟。江左名士服食的五石散,起码有一半来自她这里。她身无官职,更无军权。可她每说一句话,别人都很乐意听从。有她为幌子,魔门在建康的行动将极其顺利,不必硬碰任何阻力。
    至于那名眉发皆白的老太监,自然是魔门安插在司马道子身边的卧底。他与李淑庄相会,生怕泄露风声,可见司马道子对此一无所知。
    从那两人的地位,可以看出魔门深谋远虑,布局已久,想要推翻司马朝廷,捧自己认定的君主登基。他们选择的人,明显不是刘裕,也不可能是刘裕。因此,不管那人是谁,他们最后肯定又失败了。
    她忽然觉得很有趣,想笑又不能笑,只得挂着一个诡异的笑容,躲在树后继续偷听。
    今夜两人会面,只可能是为了交换情报。果不其然,她凝神一听,便听老公公那苍老的嗓音道:“再过三五天,楚无瑕便会来到建康。竺法庆多次保证,司马曜一见她,肯定会把什么张贵人、李贵人抛到脑后,再也不记得宫中还有其他女人。”
    李淑庄悠然道:“很好,因为淑庄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公公。乾归已动身离开巴蜀,前往桓玄那里,准备完全取代屠奉三的位置。”
    第四百七十八章
    望淮亭里,一位华装丽服的女郎,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监, 构成了对比十分鲜明, 蕴藏着无数内涵的诡异画面。
    李淑庄面向秦淮河,云髻高堆, 表情平静,内心却是起伏不定。她是建康最懂得卖弄风情,也最有办法的人, 能够做到普通人望尘莫及的事, 解决足以摧毁普通人的麻烦。但在这个时候, 她的面庞和陈公公差不多,都像石头雕刻出来的, 像人偶多过像人, 让人看不透他们心里的情绪。
    她人在建康, 周旋于高门之间, 想的却是千里之外的桓玄。
    苏夜听她提起桓玄,以及送人前来协助桓玄, 便知道桓玄正是魔门选定的新朝天子。这个想法完全正确。事实上, 给桓玄献计, 撺掇他毒死桓冲的军师匡士谋, 便是魔门中人。
    桓冲生前与谢安并驾齐驱, 合称江左两大巨擘。他深明大义,头脑睿智清明,并无桓温登基为帝的野心。只要他活着, 就会遏制桓玄的不良意图,一举一动,均从南晋朝廷和汉人江山的利益出发。
    因此,他成了魔门霸业的绊脚石。他最好在恰当的时候死去,把桓家遗产留给兄弟,以方便魔门达成目标。匡士谋深知这个道理,于是遵照圣君嘱咐,向桓玄提出诱人至极的建议。
    桓玄一不做二不休,笑纳了他献上的药,转手便打死他灭口。李淑庄收到匡士谋失踪的情报,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她对此相当惊讶,并生出不满之情,认为此人性格霸道,过于狠心,恐怕难以与他人平等合作。
    与她相反,魔门之中有不少人支持桓玄的举动,宣称这是能成大事之人的必备手段,虽然狠辣,却极有效,虽然过河拆桥,却可防患于未然,所以圣君眼光并无错误,日后桓玄一定能够迅速崛起,取司马氏而代之。
    李淑庄惊讶之后,顺利接受了这种说法,反正她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候选人。
    魔门筹谋已久,在当世高门里挑来选去,始终不得要领。这帮王孙公子生活优渥,目光短浅,终日沉溺清谈,喜爱服食药物,过着醉生梦死又胸无大志的生活。他们眼见天下大乱,心里慌张却无力解决,同时瞧不起寒门出身的部属,自以为高人一等。
    诸多名族里面,最后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文武双全的谢玄,却受忠君思想限制,没可能谋朝篡位,更不可能支持魔门。
    李淑庄常年在建康生活,看透了这些高门子弟的弱点。她先与任遥交往合作,从他那里取得曹魏皇室遗留下来的几条神妙丹方,练出种种神奇的药石,把平常的五石散、寒食散比了下去,既用它们谋取重利,又紧紧抓住了高门年轻一代的心思。
    她深广的影响力,是她立足京城的基础。谢安不喜欢她,想要纠正吸食丹药的歪风邪气,却拿她毫无办法,只好从不踏足淮月楼,表明自己的立场。
    跟李淑庄相比,陈公公的做法更加隐蔽,却同样有效。
    他在司马道子身边埋伏多年,整日接触琅琊王父子,深知他们腐败透顶,只顾维护自身权势,缺乏长远眼光和孤注一掷的勇气。他认可圣君的理念,亦觉得南晋朝廷已是无药可救,魔门应该趁势而起,抓住这个大好机会。
    陈公公都这么说,其他人自无异议。魔门利用司马道子等人,同时另寻“明君”人选,经过多次商议考量后,选中了桓玄。
    对于匡士谋之死,李淑庄颇为头痛。谁知,由于桓玄心里有鬼,自觉心虚,遂离弃屠奉三,选择了新的盟友聂天还。这个做法,亦大出她意料之外。她固然可以说,桓玄与聂天还结盟,成功击垮了大江帮,是一着妙棋。但他本不必这么做,有识之士从他连续放弃江、屠两人的行为里,就能够看出可疑之处了。
    她不仅看好屠奉三和振荆会,亦寄希望于屠奉三神出鬼没的刺杀技巧,盼望他未来大放光彩,为桓玄除去几位劲敌。无奈的是,屠奉三受荒人影响在先,被桓玄背离在后,只怕已经生出异心,开始怀疑桓冲之死另有内情。
    此外,匡士谋一死,魔门在桓玄身边的眼线立即消失。她只能和圣君商量,尽早送去新的卧底,以免桓玄继续出人意表,让魔门失去对他的控制能力。
    两人对话期间,陈公公向李淑庄提起楚无瑕。苏夜见微知著,猜到楚无瑕和魔门的关系。这个猜测仍然毫无错误,因为弥勒教主竺法庆,正是魔门在北方的代表人物。
    竺法庆在北,巴蜀的谯纵在南。两人看似互不相关,其实都在为同一目标而奋斗。竺法庆已收了王国宝为弟子,还打算南下与司马道子见面,将黑手伸入南晋宫廷。假如他成功取代司马曜,自然最好不过。万一他折戟沉沙,魔门的重心便会彻底偏向于出身高门士族的桓玄。
    正因如此,李淑庄定期与陈公公会面,交换彼此得到的情报,也偶尔见一见魔门其他重要人物,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现在,他们的下一步计划,自然是把楚无瑕送到司马曜身边,取代正受宠的张贵人,接管宫廷势力。
    司马道子极为信任陈公公,从不怀疑这位老太监的忠诚,丝毫不知他另有背景。他和竺法庆的书信往来,所谓的共谋大计,也都在陈公公一手掌握之中。
    陈公公说,楚无瑕离建康仅有数天路程。李淑庄正好也收到消息,谯纵遵循圣君之意,派乾归赶来京城,接过屠奉三的重任,从最近处辅佐桓玄。
    乾归是一名新近成名的剑客,号称巴蜀武功最高的人物,剑技精湛狠辣,擅长偷袭、埋伏、暗杀敌人,与其说他是剑手,不如说是刺客。他的狠辣与无情,和屠奉三同出一辙,足够填补屠奉三留下的空缺。
    他一来,桓玄必然非常高兴,李淑庄的压力也无疑可以减轻。因而她说,这是一个好消息。更重要的是,谯纵出身巴蜀豪门,独霸成都,人脉势力均极为深厚,毒术更是出神入化。他决定全心全意地支持桓玄,让整件事起码多了三分成功把握,隐有曙光乍现的意味。
    此时,李淑庄说了不到二十句话,忽见陈公公悄无声息地起身,做个手势,请她配合,然后幽灵般移出望淮亭,走向那棵离亭子不远的大柏树。
    他外表是个年迈老人,脚步却像虎豹般柔软安静,哪怕踏到地上落叶,也未发出任何声音。他一边缓步逼近柏树,一边若无其事地和她交谈,每走一步,便调整嗓音的大小与腔调,让人听不出他位置有所改变。
    李淑庄微觉惊讶,亦情不自禁感到好笑。但是,她和陈公公处在同一阵营方会如此。对树后之人而言,这位老公公如同一只取人性命的恶鬼。他往前慢慢行走,恰像一步一步地,把死亡带给了对方。
    当他离柏树只差一步的时候,李淑庄唇角蓦然泛出笑意。
    她回头一瞥,一双明亮的眼眸四处扫视,仿若另一抹照亮江湖地的月光。其实,她并不相信园中来了敌人。但她自愿配合陈公公,乐意从旁监视,防止有人慌张逃逸,泄露刚才的谈话内容。
    这一回头,陈公公若有所觉,足下猛然加速,用惊人的高速掠入树后。刹那间,他脊背微弓,眼神冷如冰霜,全身肌肉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出手,击毙树后任何一个活物。
    司马道子认为他武功深不可测,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并未真正感知到苏夜,仅觉柏树后方有些不对劲。这一点异样的感觉,已足够让他展开行动。
    李淑庄广袖轻拂,慵懒地站起身来。高门子弟说她充满了江湖气,与纪千千的感觉截然不同。这时候,她真的变成了个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默不作声地等待一场决战。
    可惜,决战始终没有到来,树后亦寂静无声。
    陈公公掠至树后,发觉那里空无一人,甚至缺乏有人在此活动的证据。树后贴地生长的小花与青苔,原来是什么模样,现在依然一样。他感受到的异状,似乎只是错觉。
    苏夜早在他起身之时,便悄悄撤离了这棵柏树,转移到其他地方。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角力中,陈公公不仅输了,而且输的莫名其妙,连敌人的面都未能见到。
    事到如今,面对李淑庄微带笑意的目光,他只能叹口气,平静地道:“夫人所言不错,江湖地确实是京城最安全的地方。”
    李淑庄收起失望的心思,脸上不以为意,再次风情万种地坐回原处,没事人似的笑道:“那么,让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等乾归到了桓玄的刺史府,桓玄必会命他杀人。公公不妨猜猜,桓玄想杀的第一个人,会是谁呢?”
    第四百七十九章
    这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
    天空泛着淡淡的灰黄,雨丝当空飘落, 时断时续, 刚够沾湿行人的衣物和头发, 带来不太愉快的潮湿感觉。在这种天气里,打伞似乎毫无必要, 可不打伞,又会觉得手上、衣上,全部都是细小雨珠, 挡也挡不住, 甩也甩不开。
    细雨如是, 建康的命运也相差无几,均会令人不快, 偏偏无可回避。很多人拒绝去想, 宁可沉浸在五石散造成的幻境中, 享受肤浅的快乐。唯有头脑清楚者, 才能正确应对,在动乱中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苏夜既没去醉生梦死, 也不属于头脑清楚的那一类。说到底, 这个世界与她无关。她只是一脸平静, 藏在琅琊王府对面的暗巷, 耐心观察府中动向。
    那天夜里, 她并未伤害李淑庄和陈公公,任凭后者折返王府,消失在众多亭台楼阁之间。她已知道他姓陈, 深得司马道子信任,而且是魔门深埋在司马曜兄弟身边的暗桩。表面上看,他从来不肯轻易离开王府,仅对司马道子一人忠心耿耿,但事实远非如此。
    只要魔门那位圣君发号施令,陈公公便会倒戈相向,自背后重创司马道子。
    换句话说,司马道子父子的命运,其实已掌握在魔门手里。别说南晋气数将尽,烽烟四起,文臣武将各怀鬼胎,即便是皇祚绵长,海内清平安定,楚无瑕也会入宫争宠,有可能诞下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到了那一天,司马道子又会面临一场恶斗,几乎无法笑到最后。
    苏夜从不贪心。她在一夜间,掌握了这么多事情,已经足够了。
    当然,她可以迅速亮相,一举击败在场的两大高手。但她衡量利弊后,认为天地双佩和竺法庆更加重要,让李、陈两人保持懵然无知的状态,亦可多多窃听魔门的内部消息。
    毕竟她为了玉佩,势必与竺、尼夫妇为敌,为了江文清,也必须和桓玄、聂天还等人干架。敌对关系既已无可避免,那么,敌人对她的无知,便会成为她这一方的优势。
    魔门自以为无人觉察,一直将身份隐藏的滴水不漏,便继续这样以为好了。她根本不必着急,因为日子还长着,大可慢慢计较。
    除此之外,她心里浮现一位相当重要的人物。那个人,正是魔门中有“邪帝”之称的向雨田。
    如果她没记错,眼下就是向雨田活跃的时代。从隋末唐初,向前倒退百年时光,那时的向雨田,隐有魔门第一人之势。哪怕到了双龙崛起的年代,向雨田的名字仍阴魂不散,连他收的四个不成器徒儿,也算是江湖上比较可怕的人物。
    战胜他,曾是她的主要任务之一。可她等了很久,找了很久,直到时限来临,必须离开,也没发现这位魔门高人的踪迹。这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也让她怅然若失。取胜后得到的完成度,仅是部分原因。她同样很想认识他,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
    如今,经过漫长的等待,些微的失落,过去的怅然若失已经变质了。她更乐意把年轻时的他打趴下,问他为何那么擅长躲藏。
    李淑庄口中的魔门圣君,也许就是向雨田。她想找他的话,自然得向魔门中人打听。像向雨田那种超凡人物,绝对不可能默默无闻,想必随口一问,就能问出答案。等她从竺法庆夫妇手里夺得玉佩,这将成为她的下一个任务。
    暗巷离“宽敞”二字,足有十万八千里,但她也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目光投向不远处,琅琊王府的气派大门。
    这时候,她神情稍显凝重,眼中却有顽皮的光芒。她已作出决定,先击败司马道子,再去边荒集寻找江文清,或者持续追查任青媞,直到查出结果为止。
    司马道子乃是建康最有权势的人,所以平时十分忙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府前往某个地方,要么是皇城,要么是明日寺,要么是其他大臣的府邸。他从不深居简出,无意修身养性,也给她提供了多达七八次的动手机会。
    以今天为例,他尚未正式动身,府内已然忙成一团。侍卫纷纷聚集,排班点名,做好随侍在他身边的准备。车夫从马厩中牵出骏马,检查马鞍缰绳。然后,才轮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琅琊王本人。
    他面无表情,派头十足,眼神古井不波,安然坐进华丽的马车车厢,命人打开正门,光明正大地将车子驶出府外。
    马车前面十人,后面十人,形成前呼后拥的态势。这二十名随从,均为百里挑一,武技精湛的护卫高手,绝对不可小觑。这仅是他出门去办私事,并非入宫面圣,否则他的伴驾人数将会达到四十人以上。
    另外,他本人的实力更加不凡。谢玄连续受伤,被迫静养之后,他隐约成了建康名门、皇族中的第一高手,无需太过担心行刺的刺客。倘若真有危险,陈公公将会随行保护他。但在今天,他不认为有此必要。
    于是,他注定要受到极大惊吓。
    司马道子此行,是前往城东明日寺,与住持竺雷音、艳尼妙音等人见面,再次商谈楚无瑕入宫之事。一切商量完毕,他再亲眼见一见楚无瑕的迷人容貌,便可以让事情板上钉钉,一举解决深宫中兴风作浪的张贵人。
    他独坐车中,首先想起谢玄,以及死在谢玄剑下的竺不归,生出了七分世事无常,三分幸灾乐祸的微妙感情,接着,又想到了远在边荒的司马元显和王国宝。
    谢玄伤重难愈,正是王国宝亲口透露给他的秘密。王国宝收买了妻子谢娉婷的贴身婢女,得知谢娉婷探望谢玄后,多次躲到暗处哭泣,时常愁眉不展,顿时大喜过望,猜出谢玄寿数将尽。竺法庆在江左唯一忌惮的大敌,很快就会变成历史。
    这无疑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然而,司马道子的眼光并没这么浅。他深知谢玄去后,谢家会一蹶不振,不论是北府军的何谦、刘牢之,还是谢家的谢琰、谢混,都很容易对付。但谢玄之外,还有桓玄,桓玄之外,还有孙恩。他的头号敌人即将逝世,其他敌人仍是前仆后继。每一位都紧紧盯着建康城,希望自己是下一位入主皇城之人。
    他着意拉拢竺法庆,格外关心弥勒教的人,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孙恩的警惕。像任遥那等高手,都含恨死在孙恩手下。孙恩若孤注一掷,亲自携徒弟前来刺杀他司马道子,又有谁能够断言后果?
    司马道子想到这里时,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他从不惧怕挑战,喜欢玩弄权术,满腹都是阴谋诡计。但孙恩的“黄天道藏功”,只怕超出了他的想象。孙恩的徒弟徐道覆成功攻下边荒集,也证明了他卓越的统帅能力。幸好孙恩选择与慕容垂联手,而非桓玄,不然的话,他的自信心会削弱到有史以来最低的程度。
    此时他最大的期望,便是竺法庆依约出关,势挟风雷,率弥勒教大军接管边荒,一举打破几方势力间的平衡。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以前、现在、以后均会不择手段,消灭所有潜在的敌人。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北府兵副将,出身寒微,无人重视,也不代表他应该心慈手软。
    司马道子没来由记起刘裕之名,同一时刻,脊梁蹿起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寒意。他的手本能地伸向腰间,紧紧握住长剑剑柄。剑刃震了一震,开始退出剑鞘,露出一弯明亮银痕。
    他位高权重,剑术高超,从来只会让人害怕、屈膝,绝不会是反过来的。因此,这对他而言,是非常少见也非常恶劣的感觉。
    刹那间,危机感不停加深,几乎把他变成惊弓之鸟。他自知大难将至,却发现灾难无影无形,不知来自何方。车外护卫亦一无所觉,依然不疾不徐地走着,严密护卫着马车,转向通往明日寺的道路。
    车里安静的出奇。他甚至可以听到外面传来的种种声音,包括马匹踏地声、护卫行走声,还有王府大门关闭时,发出的沉重撞击声。他们离府不久,先沿着直通王府的官路行走,再转进另外一条街道。道路两旁根本没有行人,纵使有,也会马上退避三舍,以免触犯了琅琊王的威仪。
    就在这片安详的气氛中,司马道子急速拔出忘言剑。
    长剑烁然生光,与此同时,马车上方传来一声轻响。顶棚突然下陷,凹陷处周围出现无数裂纹。司马道子持剑跃起,眼前倏地一花。顶棚碎裂成五六块,向上飞掀而起,现出灰暗无亮的天光。
    一道黑光悄然袭至,破入车中。刀是黑的,持刀之人也穿了一身深色衣服,打眼一看,仿佛卷进车里的黑色劲风。
    司马道子双眼刺痛,视野瞬间暗了下来。对方刀气盛烈至极,压迫着他的眼睛,造成视力衰退的效果。
    他顾不上大喝“来人是否孙恩”,匆忙间挺剑向前直刺。长剑化为千百道剑芒,嗤嗤作响,涌入急压而至的深黑洪流。
    第四百八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