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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夏舞雩看了他几眼,猜也知道他是因为柳芸而心情极差。
    刚才在成衣店,她从更衣室出来时,看到冀临霄看柳芸那眼神充满愤恨、控诉与不甘。而那愤恨不但是对柳芸,更像是对他自己。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但她确定,冀临霄憎恶的人,一定不是好人。
    所以她出头了,就是想告诉柳芸不要欺人太甚。柳芸有太子和柳国公撑腰又怎么样?太子她恨之入骨,柳国公那样对应师兄,她也没好感,她才不会让柳芸这么肆无忌惮的诬陷到冀临霄头上。
    夏舞雩突然停下脚步。
    冀临霄也跟着停了。
    “怎么了?”他问。
    夏舞雩静静看他,眼波如潭水,一袭紫棠色襦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显得遗世独立,裙下绢花随风轻摆。她含笑说:“大人和柳良娣是旧识吧。”
    冀临霄一讶,似有点心虚。
    夏舞雩道:“看你们仿佛还是有仇的样子,我相信大人的品行,所以定是那柳芸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织艳,我……”
    “没事,大人不必说。”夏舞雩微笑,淡淡苦涩流露,“不堪回首的事多了,我有,大人也有。大人不曾问过我为什么每到雷鸣闪电时就那副样子,我自然也不会追问大人心里的伤。不过,若是大人哪天憋不住了想和我诉苦水,我一定洗耳恭听。”
    冀临霄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胀起来,像是风箱被灌满了风,嗡嗡作响,难以平静。
    他想他此刻定是疯魔的,就这么盯着眼前的女人看,看她的眼睛,看她的神情,像是欣赏一副传世之作那样看得目不转睛,越看越觉得心里鼓噪的厉害,还发热发酸。
    他看着看着,看到她饱.满红艳的唇,看得身体产生一种亲近她的冲动。而还没等他判断出此处乃是大街,身体已先发起行动,将她拦腰一搂,低头朝她唇上压去。
    “大、大人!后面有车!”夏舞雩惊呼。
    冀临霄一愣,身子一僵,回头就看到一辆马车呼啸而来,离他们不过七尺之距。
    冀临霄忙揽着夏舞雩纵身一跃,脚上轻点几下,便到了路边一条巷子口。夏舞雩被他压在墙壁和胸膛之间,耳边是那马车车夫的叱骂:“奶奶个熊的,你俩没长眼睛!”
    呼啸而过的马车扬起一地尘埃,冀临霄用一只袖子替夏舞雩遮挡,看着那马车过去,转眸凝视夏舞雩。
    这回,他耳根子红了,方才的疯魔清醒了点,冀临霄尴尬的轻咳两声。
    夏舞雩心想这人可真奇怪,一会儿一副被她迷住的样子,一会儿又娇羞的不行,百姓口中铁面无私的御史大人在生活上这般闷骚矫情的模样,大概也只有她知道了。
    夏舞雩突然想逗他一把,故意问道:“大人怎么不继续了?”
    冀临霄面皮一抖。
    “大人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美呢?”
    面皮再抖。
    “冀临霄,你敢不敢吻我?就知道你有色心没色胆。”
    有色心没色胆?冀临霄面皮三抖,眼底火苗窜起,恼羞成怒。
    不好,这人怎么一股视死如归的味道?
    夏舞雩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冀临霄破釜沉舟一般的贴上来,头一低,红唇上一热,竟是真教他给吻了!
    夏舞雩大惊。
    这一吻很轻、很柔、很快,像蜻蜓点水似的。
    可却又很麻、很酥、带电,电过夏舞雩全身。
    她怔怔看着放开她的冀临霄,突然就觉得耳根子发热,脸上也发热,热的跟煮熟了似的,竟是不同于她从前给冀临霄送香饼上门的那日,不小心栽到他怀里时的反应。
    那时她只是有点羞,对自己一时的柔顺感到惊怪。
    而这次,却不是单单一个“羞”字可以概括的,而是、而是……心中竟然有丝暖暖的、甜甜的感觉,纵是很淡却怎么也忽视不了。
    夏舞雩惊讶道:“冀临霄,你……”
    冀临霄别过视线,义正言辞道:“还愣着做什么?回家!”
    夏舞雩:“……”
    这哪里是娇羞?这分明是占了便宜还喊非礼。
    夏舞雩对着冀临霄的背影道:“大人,我们买的衣服……”
    你把购物袋全落在地上了好吗?
    冀临霄顿窘,忙咳嗽两声,回身把购物袋一个个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分两只手提着。走了两步又突然把所有袋子都换到左手中,用右手牵过夏舞雩,带她回家。
    夏舞雩失笑,这个人啊……
    回家的后半程,走得风平浪静。
    冀临霄仍然没有说话,不过夏舞雩能感觉到,他心情好多了,没再因柳芸的事而郁结。
    但一想到柳芸,夏舞雩便觉得沉重。柳芸的丈夫太子高弘,她的仇人,在她精神失常的这些天始终干扰她的情绪,让她更加无法冷静,绝望又恼怒。
    高弘百毒不侵,她的调香术便无用武之地,她想过让冀临霄教她武功,但这些日子他为她操劳,她又颓废枯槁,就是商议了此事也落实不了。
    而现下,倒是个时机,夏舞雩不想耽误分毫时间。
    她说道:“冀临霄,教我武功。”
    “你说什么?”冀临霄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想学武功,你教我武功可以吗?”
    “你想学武?”
    “是。”
    “不行。”
    夏舞雩讶然。
    原以为冀临霄对她纵容无比,定是会答应她,却不想他拒绝得斩钉截铁。
    她问:“为何?”
    冀临霄道:“本官自问能保护你。”
    “大人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我身边吧。”
    “学武是男人之事,你一个女人学什么,本官不会教你的。”
    老古板!夏舞雩嗤道:“冀临霄,女人怎么了?你看不起女人?”
    冀临霄皱眉,“本官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不识好歹。”
    夏舞雩心一沉,一着急,不小心说重了话:“还以为你多讲道理,原来也不过是信奉教条的俗人,其实你从心底就看不起我这个妓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购物袋就是布袋子,别想多。
    ☆、第38章 他的妖精
    话一说完,夏舞雩就后悔了。冀临霄对她如何她怎会不知道, 从他三书六聘娶她开始, 就绝没有看不上她身份的意思。
    她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这样轻易就动了怒,冀临霄真好本事。
    夏舞雩深吸一口气, 缓和道:“大人, 给你添麻烦了。”
    冀临霄板着脸,盯着她看, 眼底有些复杂的东西。他沉吟了会儿,说道:“我没有看不起你, 只是想将你养护起来,做个安稳的官夫人, 不想你和我一样, 因为身怀武功而经常要打打杀杀,那都是危险行为。”
    夏舞雩心口发涩,说道:“但大人可知, 如果我小时候便会打打杀杀, 那么至少……也许我还能保住哪位亲人……”
    冀临霄一惊, 皱眉不语,一脸凝重。
    夏舞雩既已说了开头, 便也说下去了:“我不是自幼无父无母,大人,在我四岁前, 我有一个完整的家,爹娘、兄弟姐妹、待我如己出的长辈,我都有。在我四岁生辰那天,是个雷雨天气,就像前些日子那样。那天一群强盗闯进我们家,烧杀抢掠,把我所有的亲人都杀死了,而侥幸生还的我也因为受了重伤,差点死去。”说着,眼角已湿润欲滴,“如果那天,但凡我有一点能耐,至少还能护住那么一两个人吧,可我只能藏在床下看着他们都是怎么被虐杀的,大人,我……”
    冀临霄被震住了,内心深处一阵抽痛的感觉,每痛一下都牵动他遍身筋脉,如同刀割似的难受不已。
    他终于明白造成她精神失常的起因是什么,电闪雷鸣的天气,四岁的孩子亲眼看着家族被灭门。
    她还说她受了重伤,差点死去。而他记得,郎中说过,她曾经丢失了一半的血肉,是靠着医术和草药重新生出来,她常年泡在药浴之中,所以才会拥有白的病态的肤色。
    夏舞雩已经说不下去了,如果说她看着家人被杀绝是人间地狱,那么,那些强盗虐待她的过程便是比地狱还要可怕的炼狱,她根本不敢再回忆。而当她眼前模糊,眼泪欲落时,忽觉得手上一紧,被冀临霄拉到了怀里。
    他拉得有些僵硬,她几乎是撞上去的,不疼,只是觉得这胸膛好坚硬,里头一颗心咚咚的跳着,滚热的热度窜上她冰冷的身躯。
    冀临霄用拇指将她眼角的泪水抹去,这动作笨拙,却小心翼翼。他放下手,拍着她后背,说道:“我……不会哄人,你别难过了,我答应教你武功。”
    夏舞雩抬头,难以置信的瞪着冀临霄。
    冀临霄又板了脸说:“你学归学,却不准出头,踏踏实实让我护你,否则我便不教。”
    夏舞雩破涕为笑:“我答应大人。”
    周遭路过的行人纷纷向两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冀临霄方才光顾着夏舞雩,把他们当空气了,一时不查,听得有人咒骂:“把老婆都整哭了,这人不怎么样啊!”
    “唉,人家两口子小打小闹哭哭笑笑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觉得他老婆长得忒好看!这么个大美人,居然也舍得弄哭。”
    夫妻俩:“……”
    冀临霄尴尬的咳一声:“回家!”
    夏舞雩拖着长音道:“是、是,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接下来的路上,夏舞雩因心情好了些,又开始逗冀临霄。
    冀临霄到底是招架不住她这样,尴尬嘴硬,两耳通红。
    夏舞雩突然想,刚刚她和冀临霄的“吵架”,是不是就和这世上的每对夫妻一般,吵吵闹闹生生气,你让让我我让让你,这辈子就过去了。
    可惜,纵然那样平凡恬淡的日子是她喜欢的,她却没资格长久的拥有。有朝一日待她杀尽了仇人,怕是不会再留在这里了。说到底,冀临霄是判官,她是犯人,他们站在对立面上。未来的事会如何,她真的不知道。
    回到冀府,出来迎接的丫鬟小厮们明显感觉到两位主子氛围和谐。
    冀府那个说话不把门的丫鬟,前些日子休假了,今天回来正兴奋,一看到冀临霄一手牵着夏舞雩、一手拎着好几个购物袋,便拽上两个小厮跑过来接过购物袋,说道:“大人买了这么多东西啊,果然大人最疼夫人了!大人夫人,你们什么时候能生个小少爷?”
    冀临霄脸色一黑。
    夏舞雩忍俊不禁。
    丫鬟说:“小少爷好,小少爷可爱!当然夫人这么美,生个大小姐那肯定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夏舞雩笑问:“那你说,是大小姐美还是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