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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
    满殿宫人同自己行礼,宇文泓大手一挥,道了声,“免了。”直接去瞧自己的母后,果不其然,就见母后脸上仿佛到了秋后一般,凝了一层凉霜。
    母子多年,宇文泓还是比较了解母后的,放低姿态主动笑道:“儿子到母后这里蹭饭来了,不知您可用过午膳了?”
    当着宫人的面,太后尽管心间不痛快,也还是应道:“哀家尚未用膳,陛下来得正好,韩嬷嬷,传膳吧!”
    韩嬷嬷便赶紧应了声好顺手招呼走了殿里的闲杂人等,给母子俩留了一片清净地。
    没了旁人,太后凉凉问道,“陛下前朝事忙,怎么这会有空过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了?”
    这语气相当不友善,好在皇帝耐性好,又笑道:“母后怎可这样妄自菲薄?您明明风华正茂,何来的老太婆?”说着又咳了咳,“儿子今日有几件事,想同母后交代一声,免得等会儿母后从别处听了消息,怪罪儿子没有提前告知。”
    太后倚在座榻上,依然笑得勉强,“陛下可是指周太妃出宫一事?你来晚了,方才哀家已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她们母子甚是开怀,一个劲儿的赞颂陛下。”
    宇文泓心间暗叹,这老八果然嘴快,他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却也只得赶紧解释道,“老八此次同老七一样立了功,朕这样做,也算对他的奖赏,再者说来,把太妃送到他的府上,吃穿用度皆由他自己府上承担,宫里头也正好少了一份开支,岂不两全其美?”
    然太后却不轻易上套,讥讽道,“难得陛下日理万机,竟也能在此小事上花心思……这是陛下想到的,还是别人提醒的?”
    宇文泓知道太后不喜阿淳,便撒谎道,“自然是朕自己的主意,母后多心了。”
    太后心间冷笑,并不信他的话,“这样就好,陛下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切忌耳根子软。”
    尽管自己姿态放低,太后还是不给他好脸,宇文泓不想周旋了,索性直言道:“朕今日来此,还有另一件事要知会母后。朕对此次建功的众人行赏,却差点忘了李贵仪,论起功劳,她不比旁人差……”
    他话才至此,太后心中便升起不好的预感,怎么着,要封赏李妙淳?
    果然就听皇帝接着道:“所以朕决定,晋她妃位。”
    “不成。”
    宇文泓话音才落,却听太后立刻出声反对:“她是什么出身,贵仪才当了半年,那李家不过也就才出了个状元,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这么点家底,她就能轻易的就升了妃位?陛下眼中还有祖宗礼法吗?”
    宇文泓早已料到太后会这么说,也早有应对,不慌不忙的回道:“宫中倒也曾凭家世封妃,可结局如何,母后心里岂不比朕更明白?家世与出身仅可作为参考,并非定生死的标准。”
    太后听完直冷笑,“陛下真是叫哀家无言以对!当初后宫这些女子都是哀家替你选的,所以一个个的不争气也是哀家的责任,哀家并不推脱,只是陛下现如今竟如此一意孤行了吗?”
    宇文泓叹了口气,“母后言重了,朕不觉得自己是一意孤行,您也知道,现如今后宫并无人在妃位,阿淳又有孕在身,朕晋封她,合情合理。”
    说着怕太后又要阻拦,索性道:“朕已经叫宗正拟折子去了,午后便可晓喻后宫。”
    太后一愣,午后便要晓喻后宫?
    好啊,又是一招先斩后奏!
    这可不成,皇帝愈加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明知自己不喜,却偏要对着干,太后不让步,缓了一会儿,道,“陛下方才说的话,哀家深以为然,这宫中现今不仅妃位空缺,中宫之位也一直空悬,着实不是长久之计,陛下既然执意要晋李妙淳的位子,且已经叫人拟了旨,哀家也没什么说的了,只是陛下不如索性也考虑一下皇后人选,如何?”
    宇文泓一怔,没料到太后会再度抬起这个话题来,只得回道:“这件事有些突然,容朕再考虑一下吧。”
    太后却又道:“陛下若觉一时选不出皇后,也不必为难,明年开春重启选秀,充实一下后宫,到时候索性为陛下补齐四妃及中宫后位,如何?”
    宇文泓一愣,又是要选一堆女人进宫,太后是嫌这宫中还不够乱吗?
    他渐渐沉下脸来,“今年宫中发生了多少事?投毒,甚至把药下到了朕的身上,朕在家中都不得安宁,母后还嫌这些事少?依朕看,后宫清静些,对谁都有益。”
    听到这个结论,太后不由得一愣,“清净些?陛下这是又从哪里听来的歪理?”
    这是那次与段二闲聊过后,宇文泓结合自身得出的结论,他深感无奈,今日原是打算好好与母后沟通,但耳听母后这一副又要给别人扣帽子的语气,他彻底坐不住了,只道:“这是朕自己琢磨出来的,并非歪理,朕前朝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母后歇着吧。”说着便要抬脚。
    只是走了两步,又想起件事,于是转身又补充道,“方才母后有处口误,自清理叛党后,朝中诸多位子空缺,朕提拔了一批新科进士,李尚林现在是左谏议大夫。”
    太后一愣,谏议大夫?李尚林年纪轻轻,居然这么快就进了内阁?
    然还未容她置喙,只见皇帝已经一拂衣袖,大步离开了。
    第九十六章
    皇帝与太后沟通不了, 就索性放弃,然事情该办的还是得办,于是这日午后才一睡醒,静瑶就得了自己晋位的消息。
    今次依然是德胜亲自宣旨, 等那不吝夸赞的诏书宣读完毕, 满殿的宫人都来向她道喜,静瑶自己都怔楞住了。
    宇文泓封她为惠妃,她,这就从贵仪成了惠妃?
    棠梨宫众人都是一脸欣喜,德胜还立在前面等她的谢恩, 倚波高兴之余也忍不住轻声提醒她,她这才回神, 赶忙俯身道谢,“臣妾谢主隆恩。”
    德胜十分恭敬的将诏书宝册交于她手中, 又道:“奴才恭喜娘娘。方才陛下另有口谕, 叫娘娘先好好歇息, 等晚间圣驾会降临棠梨宫, 亲自与娘娘道贺。”
    这是圣上口谕 , 德胜转达时神色恭敬无比,然静瑶听完, 却险些笑出声来, 皇帝说要来亲自同她道贺,道贺什么?这妃位不是他亲封的吗……
    原本那么冷的一个人,如今愈发爱逗趣起来, 静瑶有些无奈,心中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说的温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想起他,她便总是忍不住的想翘起唇角,纵然这深宫艰险,但他却总叫人感觉温暖。
    她微笑的同德胜道:“知道了,届时棠梨宫上下必定恭迎圣驾。”说完,又看看倚波,示意给德胜赏。
    倚波动作麻利,转眼就取来了宝箱,从中取了一把亮灿灿的金叶子。德胜忙笑着接过,再度恭维几句,高兴的回乾明宫复命去了。
    眼看德胜走了,倚波悄悄招呼众人,来到静瑶面前,齐齐跪地道贺,“奴才等恭喜惠妃娘娘。”
    谁都知道,主子从前历经艰辛,从默默无闻的美人跌成了更加默默无闻的女官,终有一日得见天颜,便愈发不可收拾,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已经成了这宫中首屈一指的惠妃娘娘。
    但众人心里也都有预感,妃位,可不会是娘娘的尽头,他们的主子,大有前途着呢!
    满院子的宫人都向自己道贺,静瑶现在回过味来,也是由衷的开心,颌首道:“你们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快平身罢,好好准备,恭迎圣驾。”
    倚波又带着众人齐声遵是,起身后各忙各的去了,剩下静瑶闲适的在院子里散步。
    抬头望了望天,眼看着酷暑即将走到尽头,马上该迎来爽朗的秋天了。
    忽然感觉腹中的胎儿在动,她垂下头去,轻轻抚了抚圆溜溜的孕肚。
    花木重叠间,听见她柔声对那里头的小生命说,“宝儿,娘等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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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封惠妃后,静瑶成了后宫位分最高的人,相应的,手头事务也跟着多了起来,人一忙碌,日子就飞快,仿佛只是朝夕之间,酷暑渐行渐远,京城迎来秋高气爽的天气。
    中秋前夕,李家母亲进宫来探望她,今次与上回初次见面不同,她终于能大大方方的将人请到棠梨宫了。
    就算现下自己的女儿已经是惠妃,李家母亲进宫后也是谦逊守礼,不仅照女儿从前的喜好,做了李妙淳爱吃的月饼,甚至也备了赏银打点棠梨宫的宫人。
    静瑶忙叫倚波替自己收下,向李家母亲温声道谢,不管这是不是自己喜欢的,总归是李家母亲的一份心意,见李母气色较上回好了许多,她又关问道:“母亲近来可好?想来已经适应京城的气候了吧,现在天凉快了,舒服得很,只是冬天会较淮南冷些,母亲记得早安排人置备过冬的薪碳。”
    李母笑答道:“娘娘放心,这些事有管家张罗,都已经准备好了,往后天冷,您也要注意保暖,千万别受凉,免得影响到腹中皇嗣。”
    静瑶点头说好,忽然想起李尚林,便又问道:“尚林现今换了衙门当差,是不是要比从前忙了?”
    闻言李母笑着叹了口气,“娘娘说的不错,现今他早出晚归,可比从前忙了不少,有时候忙到夜深也还不睡,忙着看衙门里的卷宗。”
    这话叫人仿佛能看见那个青年秉烛夜读的勤奋模样。自然,做母亲的心疼,也是人之常情。
    静瑶倒也能理解李尚林,替他同李母解释说,“他现如今的这个职位的确与从前很不一样,别人通常都是在朝堂一步步累积,有多年的经验,而他才在翰林院不到半年就调任,着实是皇恩浩荡,尚林一向上进,想来他现在格外用功,也是为了不辜负皇恩,好为朝廷效力。”
    李母点了点头,“还是娘娘说的在理,我这等乡下妇人没有眼界,先前光顾着心疼他了,如此说来,难得陛下看得起他,现在多多用功是应该的。”
    李尚林年纪轻轻就当上谏议大夫,可见宇文泓的确格外器重他,静瑶又笑道,“尚林聪慧努力,假以时日,一定可成国之栋梁,只是母亲也需时常在旁规劝着些,叫他也要适当休息,注意身体才是。”
    却见李母有些无奈,摇头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儿大不由娘,他现在主意正着呢,我的话,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这话听来,似乎背后还有些故事?静瑶忙问道:“母亲何出此言?”
    李母叹了口气:“说来不怕娘娘笑话,眼看着咱们在京城落了脚,他有了功名,差事也越做越好,我就想着赶紧张罗着给他寻一门合适的亲事,早些成家,为咱们李家开枝散叶,也叫你们爹爹在天之灵安心。哪知我托人打听了好几家的姑娘,他倒好,连理都不理,还说叫我不要操心,他现今不着急。”
    李母说着看向静瑶,“娘娘给评评理,他眼看着都要二十了,从前一般大的同窗们,孩子都有了,你说他怎么还不着急?”
    原来事关李尚林的婚事……静瑶不由得眉间微动,想到了早已回到了大理的段三公主。
    论说李尚林现在正值适婚的年纪,母亲张罗婚事,也是情理之中,但他一向是个孝子,如今在此事上表现冷漠,有些违背常理,莫非……是想着段菁菁?
    因先前为武宁郡王赐婚及周太妃出宫的事,皇帝与太后母子关系一度紧张,后来为了缓和,皇帝先做出让步,发话说明年好好筹办太后寿辰,叫她老人家开心一下。太后倒是欣然接受了,还特地发了话叫邀请大理王后及公主,不出意外的话,待到明年,段菁菁应该又可以来京城了……
    两人之间若果真心意相通,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她便笑着安慰李母,“母亲放心,我看尚林又不是糊涂人,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他说现在不着急,兴许是要一心忙差事?您且放心,依我看,尚林可不愁好姑娘。”
    其实这这说的也是实情,眼看才来京城半年多,已经陆续有姑娘家打听李尚林的情况了,他本身模样好看,又有才华,如今接连晋升堪称平步青云,虽然非世家子弟,但宫里头有个得宠的姐姐,料想这李家崛起,也左不过几年的功夫,是以这些打听李尚林的,也不乏京中许多名门望族。
    现在女儿贵为皇妃,又执掌大半的宫务,越发有主见,李母倒是很听她的劝,闻言便点了点头,暂且放心下来,叹道:“为娘就是操心的命,叫娘娘笑话了,有了你这话,我就先等等看吧,也不逼他了。”
    静瑶点点头,“就是这话,现如今日子安稳,您且先享受几天清净,等将来家中迎进新人,您也少不了的操心。”
    这话引得李母一笑,就是,眼看着好日子就要开始了,她安心享受不就成了,多操这些闲心,岂不是庸人自扰。
    眼看李家母亲好不容易来棠梨宫一趟,还费心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的点心,静瑶有心将母亲留下来一起用膳,李母却很知分寸的婉拒了,“多谢娘娘的好意,今次我能进到这棠梨宫已属万分荣幸,不敢再叨扰了,请娘娘保重身体,等皇嗣降生,老身再来探望您。”
    静瑶只好道谢,她能感觉到,自己虽然升了妃位,但相较于上次相见,李母显然更加拘束了些,虽然言语间依然亲切,但从始至终一直称她娘娘。这大约是这华丽的棠梨宫给了她压力吧。
    静瑶只得说好,李母便告退了。她不便出门,好在有倚波替她相送,望着李母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远在青州的娘亲,所幸宇文铭宫变之事没有波及到陆家的人,且听说兄长还借机提了差事,青州依旧安稳。
    这就好,虽然天各一方又不得相认,但只要彼此好好活着,就胜过一切。只是眼看又到中秋月圆时,她心间难免堆起惆怅,不知今生可有再次相见的机会……
    ~~
    中秋。
    其实相较于民间,宫中的诸多节日都很是无趣,一堆面和心不和的人坐在一起,表面笑语晏晏,私下却各怀心思,那些宴会表面看来华丽,实则乏味的很。
    尤其如今太后与皇帝之间也有了嫌隙,这中秋家宴便愈加没甚意思了,于是左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流云殿的晚宴便草草结束了。
    从流云殿回棠梨宫的御辇上,宇文泓稍显沉默,静瑶暗自猜测,这或许与太后有关,毕竟自从给武宁郡王指婚后,这母子俩每每见面,都比从前沉默许多,初时皇帝还试图主动示好,但见太后屡屡凉薄之后,也渐渐没了耐性,于是最终演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亲生母子渐行渐远,静瑶能了解宇文泓的失望,有心从中缓和,但想到太后对自己的介怀,又只得做罢,算了,她已经在尽力讨好,奈何始终不能合太后心意,毕竟出身是她改变不了的。
    但她在乎的是宇文泓,她真心希望他快乐,所以想了又想,主动提到,“陛下,眼看时辰还早,不如去棠梨宫赏月可好?”
    宇文泓回神,听清她的问话,淡淡笑道:“赏月倒是不错……只是棠梨宫并非最佳的地方。”
    他卖了个关子,倒惹得静瑶好奇起来,忙问道:“那哪里是好地方?”
    宇文泓幽幽叹道:“若要出尘,该去京郊的元微山,那里的夜晚,孤月照空山,无喜亦无怒。若要入世,那非宫中角楼莫属,登高望月,尽揽京城繁华。”说着看向她,“你喜欢哪种?”
    静瑶有些意外,没料到从前言语简练直接的宇文泓今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诗意的话来,她想了想,回答说,“孤月照空山,该是别有一番意境的,但现在时辰晚了,臣妾又大着肚子,等爬到元微山的山顶,没准儿该明天早上了,不如就退而求其次,去角楼吧。”
    她眉眼弯弯,看起来兴趣浓厚,宇文泓便欣然点头,对车夫发话,叫将御辇驶向了角楼。
    很快就到了地方,宇文泓先下了车,再扶静瑶下来,两人相携登上角楼。
    刚才发话要来此,便立刻有侍卫先行来预备,所以等到他们到时,里头备好了座椅甚至茶点。静瑶挺着孕肚爬了上来,好奇的走到窗前眺望,果然见如宇文泓所说,此处视野很好,京城纵横交错的街道尽收眼底,因今日是佳节,城中灯火交映尤其热闹,喧嚣的夜景遥衬出天上圆月的清亮,仿佛在赏一副流动的图画。
    看了一会儿,静瑶不由得好奇问道:“陛下从前常来这里赏月吗?”
    宇文泓倒也没瞒她,直言说:“从前小的时候还住在宫里,晚上睡不着,就会偷偷溜到这里来。”
    原来是这样,这里到底是他长大的地方,也不奇怪他到处都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