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陷入静默。
如今楚家的情形很尴尬,楚老丞相乃是文臣之首,却并没有支持七皇子上位,比不得那些一开始便暗中跟着七皇子的官员。
等到新皇登基后,必然要笼络自己的势力,而楚家除了一个楚老丞相,两个儿子都没有入官场。
楚老丞相年纪也大了,实乃新帝敲打官员、杀鸡儆猴的绝好人选。
楚老丞相突然道,“过几天我就向新皇上书乞骸骨,请求辞官回乡。”他的目光落在小儿子眉心的梅花印记上,“新皇杀伐果断,若是发现了青之的身份,更是一个绝好的借口,恐怕我们一家都逃不过。”
欺瞒圣上,当诛九族。
楚承鹤点点头,温柔的目光望向楚青之,“青之的年纪也快大了,总不能一辈子遮掩身份,如今在京都战战兢兢,唯恐哪天被人发现了身份,还不如回江南老家。”
一直以来,楚老丞相和楚承鹤对楚青之,都有种近乎极端的溺爱,如今到了这种境况,两人依旧在为楚青之考虑。
楚青之眼睛有些湿润,吸吸鼻子道,“爹爹,哥哥,我可以一辈子隐藏身份。”
他心里清楚,就算回了江南老家,也不能太肆无忌惮,恢复他双儿的身份,毕竟他爹是前丞相,他哥是豫华书院的前监长,他们楚家在江南也是豪富。
无数人的眼盯着他们家,不能出一点差池。
而他确实没有恢复身份的想法。
楚承鹤摸摸青之的头,“说什么傻话。”
楚老丞相直接决定道,“以后的事,等回了江南再说,现在便可以收拾起来了,半个月后乃是新皇的登基大典,等新皇登基后,我便上书请求辞官。”
楚青之犹豫的问道,“新皇......会不会不准啊?”
楚老丞相哈哈一笑,看着小儿子清澈明晰的双眼,一一解释给他听,“我们楚家虽然没有从龙之功,但也没有站太子和三皇子任何一派,新皇找不到理由来为难我们家,如今我请求辞官,新皇估计还求之不得,这样,他就可以扶植他自己的势力上位。”
楚青之一听,果然十分有道理。
楚老丞相想通了后,便自觉解决了一桩大事,他慨叹道,“我已经在官场上混了四五十年啦,这辈子算是活够本了,如今再没什么遗憾,等回到江南,让你哥娶个媳妇,我便可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楚承鹤的脸黑了。
楚青之扑哧一笑,心中也轻松许多,想到江南那秀丽的风景以及温婉的水乡,心中也不禁生出向往之意,“好呀,到时候我便可以四处游学,见识许多风景了!”
书房内凝重的氛围一扫而光,变得和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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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四十六年七月初八,登基大典的工作准备就绪后,礼部尚书奏请即位。
乾坤殿外,三座白玉龙纹拱桥,连接九百九十九阶天梯,文武百官依次垂首而立,场面宏大。
新帝到保和殿降舆,先到中和殿升座,各级官员行礼,礼毕,官员各就位,礼部尚书再奏请即皇帝位。
身着九爪明黄龙袍,头戴十二冕旒,眉眼锋利,面容俊美的新帝,一步一步,走向那至高无上的地位。
咚——咚——咚——
悠扬深远的登天鼓声敲响,群臣行三跪九叩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居高临下,万众朝拜,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利尽握手中。
新帝面容沉静,抬手,“众卿平身。”
众臣齐声,“谢皇上。”
此时,传诏太监宣旨,尖细悠远的声音回荡在乾坤殿外,远远的传出三重宫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永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以明年为永熹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所有合行事宜,条列于后,钦此!”
后世史书上记载的永熹盛世,便由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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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后,便是国宴。
靖元帝大赦天下,与民同乐,正三品以上官员,皆需带领嫡妻嫡子,前来宫中赴宴。
楚老丞相身着官服,有些焦急的在厅堂中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天色,过了一会儿,实在等不及了,便对管家道,“去催催青之,怎么还不来,时辰都快到了。”
管家刚准备出去,楚青之和楚承鹤便来到了厅堂。
楚承鹤身着宝蓝色绸缎长衫,显得沉稳可靠,楚青之穿着浅青色锦丝织云长衫,乌发用翡翠玉冠束起,两缕鬓发柔顺垂在耳边,墨眉星眸,好一个俊秀的小公子!
只是那额头上的纱布,让人看着碍眼极了!
楚老丞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抖着声音问道,“那药,还没调好......?”
楚青之羞愧的垂下头。
然而时间快来不及了,楚老丞相狠声道,“只能这样了,等会儿青之在宴会上就站在承鹤身后,宴会开始后,便说你不胜酒力,先送你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晚了十几分钟,今天走人家,回来的太晚,对不起大家!!!
备注:传位诏书百度所得。
第三十三章
皇宫内灯火通明, 太监宫女们穿梭在各条小路上,引领着各家官员、太太前去太和殿, 脸上都喜气洋洋。
奉天门外,更是停留了许多华贵的马车。
楚青之闭眼端坐马车内,心里却急得不行,时不时的看一下系统内的点数, 就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原来他在豫华书院时,因为受伤养病, 时不时的便会有学子们来瞧他,担忧唏嘘一番,点数自然蹭蹭的往上涨。
可是自从回到相府, 除了寻常伺候的小厮丫鬟仆役外, 基本上碰不见别人,点数就增长的极慢。
心里正焦躁不安呢, 马车忽然摇晃一下。
楚青之的额头一下子碰上了车壁,楚承鹤立马将楚青之拉到身边,伸手去揉弟弟的额头。
虽然他心知弟弟的额头并没有受伤,可是还围着一圈纱布呢,不由自主的便心中一跳, 想也没想的拉了过来。
“青之, 没事吧?”
楚青之刚刚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 并不碍事,于是便摇了摇头。
楚老丞相已经掀开车窗的帘子,语气含怒, “怎么回事?”
赶马的小厮回过头来,脸上满是惶恐不安,“请主子恕罪!刚刚奴才小心的往里面赶马,旁边的那辆马车就撞了过来!”
旁边那辆马车上的小厮立马反驳,“刚刚两辆马车并行的好好的,可你们的马车非要加速,这能不撞上吗?”
“你、你血口喷人!”
楚承鹤顺着掀开的车窗帘子,往旁边的那辆马车看去,见到那辆马车上的标记后,不由得冷笑一声,“原来是徐太傅的马车,我说怎么下人这么嚣张跋扈,却原来是随了主人。”
他可没忘记,那个徐太傅的小孙子徐玉谨,曾经害过青之掉湖里去过。
这时,那辆马车的车窗帘子也被人掀开了。
徐太傅那张橘子皮老脸便露了出来,他的脸上法令纹极深,显得刻薄迂腐,他的目光看都没有看楚承鹤一眼,直接对楚老丞相道,“楚老丞相,如今可不比以前了,须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令公子德行欠佳,还需好好管教一番啊。”
说罢,他摸摸山羊胡子,冷笑了一声。
当年楚行儒和他便同是太子太傅,可是等到先帝登基后,他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自己却还是个二品官,说着名头好听,却没什么实权。
如今总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楚老丞相只是面色淡淡的将车帘放了下去,恍若没听见一番,吩咐外面赶车的小厮,“走吧。”
果然,徐太傅的脸色又青了,他声音大了点,“顺才,走。”
顺才能被选中当行马小厮,自然是机灵非常,领会了老爷的意思后,便立即朝马屁股上扬了一鞭子,想要超过楚府的马车。
楚承鹤脸色阴沉,“真是阴魂不散。”
楚老丞相淡淡道,“这徐行复跟我争了一辈子了,不用理他。”
楚青之心里也十分不爽,要不是系统没有积分了,他定然要叫这老匹夫好看。
楚承鹤:“这徐太傅平时纵然看咱们不顺眼,也不会在宫道上如此放肆,这是不打算再忍了?”
楚老丞相:“无非是看楚家要没落了,下井落石而已。他的大儿子徐长德听说有跟靖元帝沾了那么点关系,我刚刚看他马车里带着盛装打扮的徐玉谨,听说是个双儿,估计是要送进宫吧。”
双儿在大魏地位很高,也颇受皇家欢迎。
楚承鹤攥紧拳头,不说话了。
楚家如今走到这个地步,树敌自然不少,如今新帝还没表态,就有人开始下脚踩他们家了。
楚青之安慰哥哥道,“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哥哥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徐玉谨他都整过了,还怕一个徐家?等到他点数恢复了,总能报仇的。
宫道上华贵的马车很多,因此徐府的下人并不敢太过放肆,只是一直不停的跟在楚府马车后。
很快,便到了宫门外。
楚家三人下了马车,楚青之和楚承鹤一左一右,扶着楚老丞相。
徐太傅也从车里下来了,他身边俏生生的站着一个容貌艳丽的少年,穿着绫罗绸缎,可以看出是特意打扮过的,脸颊晕红,眸含秋水,眉心中间正是一个殷红的印记,便是传说中最受徐太傅宠爱的小孙子徐玉谨了。
楚青之勾起了唇瓣,他和徐玉谨,可是积怨已久。
果不其然,徐小公子含着笑意的目光扫到楚青之时,脸色一僵,顿时眼中嫉恨之色一闪而逝,没想到自己的精心打扮,竟还比不过楚青之!
说来也怪,双儿一般是不会对男子有如此大的敌意的,但是徐玉谨就是看不惯楚青之,心中总是对他有种很大的危机感。
他甚至之前还庆幸过,楚青之不是个双儿。
然而就算他不是双儿,还是有那么多人围着他转,尤其是星阑哥哥!
徐玉谨想到这,眼里不禁露出了些许哀怨,恐怕他这次一进宫,就再也见不到星阑哥哥了,听说新帝残忍暴虐,杀了很多人,徐玉谨心中不受控制的自艾自怜起来。
楚青之看着徐玉谨的哀怨眼神,浑身不受控制的一抖,受不了。
徐玉谨哀怜完自己后,看见楚青之额头上的纱布,不由得恶意一笑,语气甜腻道,“听说青之哥哥前些天差点摔下断崖呢,现在身体好的怎么样啦?”
那语气,就差没明着说:你怎么还不去死。
楚青之不理他,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越理他,他就越蹦跶的欢快。
徐玉谨忽的扑哧一笑,自说自语道,“哎呀,听说那容钦竟然自杀了,我也很为他惋惜呢,那样人中龙凤的一个人,如何跟青之哥哥同寝了几个月,就想不开自杀?”
听见容钦的名字,楚青之才冷冷的看他,吐出一句话来,“我比你小,还有,你真的挺恶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