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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第65章
    福克斯寒冬时节, 远郊森林的风从树枝缝隙间穿过, 吹向了站在断崖之前的尤妮丝,她作为吸血鬼,感觉不到凛风是有如何刺骨剜肉,但那个从森林中出现,离她越来越近的身影,却让她只觉得风丝丝渗入肌肉,刺进了她三千年前就已经停止了跳动的心脏。
    她能很清楚地看见他垂在肩上的根根黑发,也能看见树影在他英朗的脸颊上晃动, 他蓝色的眼睛直直看着尤妮丝,像是没有焦距,也没有目的地。
    “列奥尼特?”尤妮丝睁大了眼睛, 喃喃说道。
    风卷起她脚边的落叶,从她脚踝边擦过, 她正有些恍惚间, 忽然感觉到了身后的风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她猛地朝侧边跃过去,正好避开了一个突然蹿出的人的攻击, 与此同时,她听见了一连串略带神经质的笑声。
    她稳稳落在断崖的另一侧,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白发男人,皱了皱眉:“弗拉德米尔?”
    白发男人站直了身体, 撩了撩被风吹得有些乱糟糟的的白色头发,慢悠悠回过头, 看向尤妮丝,眼中似笑非笑,然后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列奥尼特:“怎么样,尤妮丝小姐见到故人,应当是心情澎湃吧。”
    尤妮丝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弗拉德米尔,再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列奥尼特,列奥尼特仍站在那处,直挺挺的,没有一丝挪动,如同是一尊屹立千年的雕像。
    她瞬间就想起了爱丽丝口中的那个未来,凯厄斯被跟弗拉德米尔同行的强壮男人打倒。
    那个打败了凯厄斯的人……是列奥尼特。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很感慨尤妮丝那段早逝的爱情,所以我专程赶去了伯罗奔尼撒半岛,寻找了许久,终于寻来了这位已经沉眠了三千多年的英雄。”弗拉德米尔朝尤妮丝走近了几步,他双手在身前交握,姿态很是优雅,但又带着几分神经质,说话间又是浓重的东欧口音。
    “三千年前的英雄啊……”他略显夸张地说道,“那个仅仅只用了三百名士兵便成功守卫住斯巴达城,最后殉国的英雄啊,居然让我找到了……”
    尤妮丝略有些恍惚,只直直看向那个高大的身影。
    她离开斯巴达之后,并未再刻意去打听列奥尼特的消息,可以说,是有意在回避有关于斯巴达的一切故事,以至于,她不知道列奥尼特的最终结局。而如今,列奥尼特又站在了她的面前,她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却发现自己对这个人,早就没有那种深切的爱恨交织的情感。
    她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所以,列奥尼特现在是……”
    “我的傀儡。”弗拉德米尔笑了笑,搓了搓手,“罗马尼亚有无数阿罗那个家伙想不到的东西,我该庆幸这具埋葬在拉哥尼亚平原的英雄尸体并没有完全被腐化殆尽,让我还有利用的空间,尤妮丝小姐,我有幸拜读过您的著作,知道您对这位……”
    “这具尸体吗?”尤妮丝用眼角余光瞥了弗拉德米尔一眼,“你是打算用列奥尼特的尸体跟我交换些什么?”
    弗拉德米尔又朝尤妮丝走近了几步,怪笑着道:“尤妮丝小姐怎么能称呼昔日爱人为‘尸体’呢?”
    尤妮丝顺势往后退了几步,冷笑道:“你、我,以及所有吸血鬼,不也正是一具尸体吗?”
    “真是绝情而又心狠的尤妮丝小姐啊。”弗拉德米尔脸上的笑意略有些狰狞。
    “那是。”尤妮丝微微扬起了下巴,“要不然拧下你弟弟巴特勒的脖子时,也做不到那么干脆利落了。”
    弗拉德米尔瞳孔骤然缩小:“你……”
    “对,是我。”尤妮丝笑了笑,“你那个失踪了将近两千年的弟弟巴特勒早就死了,被我拧下了头,扔进了台伯河里,那时候正是雨季,台伯河浪潮汹涌,你大可以猜猜看他的头颅进了河之后,会漂到哪里去。”
    弗拉德米尔听她说着,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红色眼瞳中的怒火几乎要实质化喷薄而出,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列奥尼特……”
    原本如同石雕一般站在另一边的列奥尼特猛然弓起了背,朝尤妮丝跑来,他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可以与吸血鬼相媲美,尤妮丝只略一晃神,便被他冰冷潮湿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她眯着眼睛,看向对方的脸,这张阔别了三千年的脸孔在初初的陌生之后,便只剩下了难以描述的熟悉感,只有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提醒着她,与她有过生死纠葛的列奥尼特早在三千年前就死了。
    作为斯巴达的英雄。
    而眼前的这一位,只是一具没有任何思维的尸体。
    列奥尼特一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另一手作手刀,朝她的脖子劈来,她顺势往后仰,一把扯住列奥尼特的衣领,然后手上用劲,便朝身后的断崖坠落下去。
    她带着列奥尼特一同坠落,冷眼看着上方那张英俊而又熟悉的脸,嘴角扬起一个并不显眼的弧度。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一度在她写日记时被遗漏的事。
    比如她第一次在斯巴达那个风格极为简单粗暴的王宫里第一次见到列奥尼特时,只觉得这个强壮的斯巴达男子,像是一座山一般,不可侵犯,她往前走时一不小心撞倒了他的后背,她疼得呲牙咧嘴,而她前面的列奥尼特没有移动分毫,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并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而如今,这个曾经坚不可摧的男人,被她轻而易举地拉下了山崖。
    “你不知道,当你站在墓坑边缘俯视着我的时候,我多想就这么把你一同拉下来。”尤妮丝喃喃说道,声音很小,很快被疾速坠落时带起的风吹得烟消云散。
    德米特里用最快的速度驾驶着飞机来到了天使港,飞机刚驶入天使港的机场,阿罗便已经一脚踢开了机舱门,也不管会不会有人看见,便用吸血鬼的速度奔离了这座并不算太大的机场,好在他们停泊的地方比较偏僻,借着夜色掩护,基本没有人看见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德米特里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机,给亚力克打了个电话,那边接得很快,不过传出的声音却是简冷冰冰仿佛机器人一般的声音:“有事?”
    “有事。”德米特里慢悠悠地说,“我跟阿罗到天使港了。”
    “你跟阿罗来福克斯?”
    “对。”德米特里走到机舱门前,却发现之前被阿罗一脚踢开的机舱门悬吊在门框上,被夜风吹得摇摇欲坠,他沉默了片刻,又说,“福克斯那边怎么样?”
    简没有问德米特里和阿罗来福克斯干什么,只是用如同汇报工作一般的语气说:“在福克斯镇附近,还没遇见卡伦一家,就先碰到了准备袭击人类的史蒂芬,亚力克控制住了他,凯厄斯很高兴,在审问他。”
    德米特里咧了咧嘴,他能想象得出来,满世界搜寻罗马尼亚两条漏网之鱼的凯厄斯在突然碰到送上门来的史蒂芬时有多兴奋,而这个准备了好几百年的“审问”,会有多么血腥。
    他从机舱门上纵身跃下,稳稳落地,问道:“那么那个要被史蒂芬袭击的人类呢?被凯厄斯享用了吗?”
    “没有。”简冷漠地说,“他昏过去了……卡伦家的人过来了,我不能跟你再说下去了,你跟阿罗大概什么时候到?”
    德米特里大概估算了一下阿罗的速度,然后说道:“阿罗大概还有二十多分钟到吧……”他说着,耸了耸肩,摇头晃脑地说,“简,你不知道,爱情的力量……”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再见。”
    电话以德米特里还未来得及反应的速度挂断,他挑了挑眉,然后将手机放到了外衣兜里,又拢了拢衣服,想了想,还是又将手机逃了出来,打通了附近航空公司的机务。
    “你好,我这边需要修理机舱门。”
    而另一边,福克斯远郊森林,树枝上的麻雀被几声一闪而过的风声吓到,拍着翅膀飞出森林,而原本在林间游弋的梅花鹿也警觉地抬起头,竖起了耳朵。
    凯厄斯穿着沃尔图里卫士执法时才会穿着的黑色长袍,将身体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他环抱着双臂,微微扬起了下巴,透着几分傲慢。亚力克、海蒂以及简站在他身后,冷漠着脸,看着站在他们前方的卡伦一家人。
    卡莱尔站在家人前方,与凯厄斯直视,此时的他已经敛下了脸上温和的笑容,表情有几分凝重。
    而爱德华的脸色更难看,他看见了被亚力克的黑雾控制住的史蒂芬,以及躺在另一边,昏迷不醒的斯旺警长——他女朋友的父亲。
    “凯厄斯,这里是福克斯。”卡莱尔尽量将声音放得轻缓,以表明自己并无战意,“你不能在这里杀人。”
    凯厄斯翘起嘴角,笑得有几分邪气:“我想要杀人,还会挑地方吗?”
    “你!”艾美特低低怒吼便要上前,被卡莱尔立即拦了下来。
    凯厄斯朝卡莱尔走近一步,红色的眸子中满是令人战栗的杀意,他轻轻眯眼,正要说话时,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卡莱尔眉头皱得更紧:“阿罗也来了?”
    他抬起头,只看见穿着一身得体西装的阿罗正从树上一跃而下,他的黑头发有些微微的凌乱,脸上并不像往常那样带着虚伪的笑容,而是严肃得可怕。
    他心里正想着这次想要善了怕是更难,便听见爱德华在他身后小声说道:“卡莱尔,放心,阿罗不是为了审判卡伦家族而来的。”
    “他是为了尤妮丝。”
    第66章
    凯厄斯回过头, 正看见了从树上跃下的阿罗, 他眼中有几分诧异,但还是很快地掩饰住了,只侧过了脸,颇有些不耐,说:“阿罗?你怎么来了?”
    此时的阿罗远不似平时那样的优雅得体,相反,因为长时间的奔跑,他身上还有带着几丝狼狈, 他血红的眼睛扫视了卡伦一家一遍,最后投向了凯厄斯,沉声问道:“你看见尤妮丝了吗?”
    凯厄斯愣了愣:“尤妮丝?”
    阿罗在凯厄斯脸上露出明显的茫然表情之后, 眼中的烦躁更为明显,他一甩袍角, 正要离开, 便听见爱德华说了一句:“如果史蒂芬心里的计划都实现了的话, 那么尤妮丝应该被弗拉德米尔找到了……还带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阿罗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盯着爱德华, 爱德华被他的眼神刺得有几分不悦,皱了皱眉,而阿罗也只是看了他一会儿,便将视线移到了被亚力克的黑雾控制着的史蒂芬身上。
    史蒂芬被亚力克的能力所控制, 失去了知觉,一双红色的眼睛有些茫然地望着前方, 阿罗仿佛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而又缓慢地走到了史蒂芬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摘下了自己手上白色的手套,弯下腰,轻轻触碰了一下史蒂芬僵硬而冰冷的手心。
    这一瞬间,他的表情先是凝重,继而阴沉得可怕,这些复杂的表情,最终在他嘴角凝结成一个嘲讽的弧度,他收回了手,将手套戴回了手上,凯厄斯上前走了几步,问道:“怎么,阿罗,你看见了什么?”
    阿罗理了理身上衣服的褶皱,冷笑着说:“漏网之鱼还自不量力,妄想戳我的软肋。”他一手提住了史蒂芬的头发,手背根根青筋暴起,凯厄斯眯了眯眼睛,而不用爱德华说出,其他人也都猜到了阿罗此刻的意图。
    他收紧了手,将史蒂芬的头颅生生拧下。
    吸血鬼没有血液,只能听见头颈分离时的一声清脆的咔嗒声,之后便像是已经谢了幕的默片,再无声息。
    “仁慈的阿罗终于下了杀手。”凯厄斯讽刺道,“看来这两条丧家之犬真的做了什么触你逆鳞的事了。”
    “没什么。”阿罗脸上又恢复了笑意,只不过仍旧是一眼便能看得出其中的虚假,并且还能感受到丝丝瘆人的凉意,“他们只不过是去了伯罗奔尼撒半岛,挖出了一具早该化成灰的尸体而已。”
    他说完,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垂了垂眼帘,然后便快速奔离了此处。
    而另一边,尤妮丝站在山崖低的红松林间,与站在她不远处提着剑的列奥尼特对峙着。
    月光皎皎,将茂密的松林照出一片诡异的气氛,尤妮丝还能非常清楚地看见脚底堆叠着的厚厚的松针之间,冒了个头,又很快缩回去的小松鼠,以及一棵榕树虬结的树根间墨绿色的青苔。
    那个披着旧式盔甲的男人一半的身体隐于树影之间,看起来不太真切,然而那双失去了神采的蓝色眼睛,却真真切切地映进了尤妮丝的眼眸中。
    列奥尼特在被她拖着坠崖的那一刻,便猛地扭转了他们俩身体的位置,仅仅只是坠落的的这几秒钟,尤妮丝便已经与他交手数次,然后在落地的时候,两人飞速后退,流出了一个安全距离。
    列奥尼特不愧是斯巴达的铁血军事教育所淬炼出来的杰出战士,就算现在只是一具任由吸血鬼操纵的傀儡,却也是难以轻松解决的对手。
    连凯厄斯都败在他的手下,别说是尤妮丝这个游手好闲近两千年的闲杂人等了。
    尤妮丝往后退了一步,而对面的列奥尼特也朝前走了一步,像是被她身上的牵引线牵着一般,机械地做着与她相应的动作。
    她咬了咬牙,抬起头,借着月光,看见弗拉德米尔正站在悬崖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夜风将他白色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而他也不甚在意,像是一个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疯子。
    “尤妮丝小姐,放弃吧。”他哈哈笑着,然后伸出扶了扶自己领子上的领结,“只要你愿意帮我,我们这位斯巴达英雄就是你的了,随你处置,不管你是想让他乖乖地做你身边的狗,还是让他自己跳进火堆里,他都只能乖乖照做。”
    尤妮丝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为了一具尸体而背叛阿罗吗?”
    弗拉德米尔晃了晃脑袋,轻声说:“都说了,尤妮丝小姐,你称呼他为‘尸体’,他可是会伤心的,对吧,我们的斯巴达英雄,列奥尼特?”
    他话音刚落,列奥尼特便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带着一身杀意,飞速朝尤妮丝奔了过来,速度快到连尤妮丝的反应都落下了一拍,她皱着眉,用手格挡住列奥尼挥向她脖子的手,正要用拳头狠狠击向对方腹部时,却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依旧是失去了焦距的,毫无生命的双眼,就像是那些摆放在女孩子床头的玩偶娃娃一般。
    但这张脸,却又是她极为熟悉的。
    她在再见列奥尼特的这一刻,才终于确定自己对这个人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爱恨纠结的感情,只有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在她内心陡然升腾,再抬头望向站在悬崖边上的弗拉德米尔,双目的怒火,汹涌得像是毁灭了庞贝古城的滚滚岩浆。
    这个人,列奥尼特,他从小就是被生生摁进了斯巴达式的模子里,照着模子的样子长大,成为一个沉默寡言而英勇无比的铁血战士,他十八岁时父亲病重,缠绵病榻,是他一肩扛起一国之重,从少年时期便深得斯巴达人民热爱。
    尤妮丝很了解他,所以在他放弃自己的时候并没有怪他,毕竟,这是未来的一国之主,也是斯巴达那根承担得最多的柱子。
    可是如今,这位顶天立地的斯巴达英雄,却成为一个人品卑劣的吸血鬼所操控着的傀儡。
    在他们你来我往的进攻防守间,弗拉德米尔眯着眼睛,仿佛是在看一幕舞台剧一般享受,他环抱着双臂,仍在说着:“尤妮丝小姐,您曾经爱过的人果然非常强大啊,虽然现在只是一具傀儡,但让人非常使人棘手,即便这样,您也不答应与我合作?”
    尤妮丝的脸上被列奥尼特的肩甲划出一道口子,创口并没有流血,也很快愈合,她并没有在意,之后又朝后退了一步,冷声回应道:“即便知道我是杀害你弟弟巴特勒的凶手?”
    弗拉德米尔脸上的笑意又敛起了一些。
    “不过……”尤妮丝跳了树上,仰起头,直视弗拉德米尔,笑了笑说,“你也不用有心理压力,毕竟你的弟弟巴特勒在临死前,还想着跟阿罗合作,杀掉他的哥哥,弗拉德米尔,也就是你,支配整个达契亚吸血鬼群体。”
    弗拉德米尔眼神一凛:“你说谎……”
    “我有没有说谎,你想想就知道了。”尤妮丝又跳到了另一棵树上,以躲避列奥尼特的攻击,最后直接跳到了悬崖上,站在在了悬崖上一棵伸出的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