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显得实在有些局促不安，脸上也尽是将说未说的犹豫。在看到这样神情的瞬间，谷一涵忽然就隐隐意识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不，早该明白的，在他说想借一步单独说话的时候就该——
    “我……”
    刚出口的这个音节显得有几分生涩。
    “我是想说……你应该是很招人喜欢的女生。”
    “从、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这么想，”一开始还很磕绊，说到后面便流畅起来，显然，他不知为了这番话排练了多少遍，“后来打完那场比赛后更那么觉得。其实我一直想离你更近一点，但也一直都没找到机会，最后还是决定趁着今天，想告诉你——”
    双白深吸一口气，眼神真诚恳挚。
    “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第五十二章
    谷一涵怔在原地。
    她不是没收到过别人的告白。
    初中与高中都在同一所中学, 学校为了出成绩，对早恋查得很严。当然, 这并不妨碍学生们偷偷发展到地下，整个学生生涯里, 明里暗里向她暗示过好感的男生并不少, 但是，用那时候她的话来说——
    交什么男朋友, 是游戏不够好玩还是小说不够好看？
    能从学业中抽出时间已经很不容易, 再有那谈恋爱的工夫, 她早就修炼成八百里开外一枪毙掉敌人的神狙了。
    后来离开学校, 她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游戏里。水平上去了, 游戏变成日常，也有余心去看看别处的风景。
    倒是有大把粉丝喊着“木木我宣你”、“我永远喜欢木槿”，但粉丝的崇拜离正儿八经的喜欢差着十万八千里。况且铁打的选手主播流水的粉丝，粉丝的粘度也都因人而异，谷一涵从来不强求，对他们的表白也是一笑而过。
    自打她踏进这个圈子来，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在她面前，认认真真地告诉她，我喜欢你。
    说一点都没有动心是不可能的。
    但是……
    也仅限于那一点点, 仅限于那一瞬间。
    “……对不起, ”她没办法直视双白的眼睛，“我没办法答应你。”
    对方给她的印象一贯是拘谨而温和的, 告白时也是以紧张不安作为伊始，可说到此时却显得尤为坚定，不肯按照她想的那般轻易退让。
    “那如果退一步呢？”
    他追问道。
    “我可以追你吗？”
    “不，这个也不太……”
    谷一涵叹了口气，终于坦诚道。
    “不可能的，那样对你也不公平。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出乎她的意料，双白听见这句话没有表现出失望的模样，反倒是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你已经连着说了两次‘对不起’了。”他说，视线扫过她的脸庞，“喜欢的人，是指灯火吗？”
    看见谷一涵因为惊讶而瞬间睁大的双眼，双白的笑容中夹杂了些苦涩。
    “果然。”目光移开，看向她旁边的雪白墙壁，墙壁白得刺眼，“我一直看着你，当然也知道你看着的是谁。本来我还在想，也许你们的关系，或者说你对灯火，并没有那么……看来还是我自欺欺人了。”
    “但你们现在还没有在交往，不是吗？”
    双白仍然没有放弃，“我就真的没有一点机会？”
    谷一涵抿唇，注视着他。
    他很真诚，带着几分恳求，这样的神情落在一张清俊好看的脸上，只怕少有女生会拒绝他提出的请求。他与蒋临嘉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就像两条泾渭分明的平行线，不会在哪一点上产生交集。如果非要说有哪里有所相近的话，那大抵只有温柔。
    而不同于蒋临嘉只对被他划定范围内的对象偶尔展露的温柔，双白的温柔是彻头彻尾地贯穿表里，靠近他的人总能感受到那种春风拂面似的善意。
    正是为了回报这份善意和温柔，她才更不能吊着他，在这里让所有事情结束才是最好的做法。
    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答案。
    “……好吧。”到底还是不忍心让她太过为难，双白摇了摇头，“其实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如果能比他认识你更早一些，现在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发展。”
    会有吗？
    谷一涵不知道。
    当初她的排位分数掉不出五百强，却也称不上有多顶尖。那时的eve和as都是顶尖的战队，以卡赞还在的原阵容出阵的eve风头正盛，没有招新人做替补或是组二队的打算。
    招人补充才源的是as那边，谷一涵的分数刚刚擦过及格线，时不时还在及格线周围上下沉浮，她犹豫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清楚自己当时的水平有几斤几两，没去报这家一线战队。
    然后打进国服前十，然后被eve挖去，到现在登顶国服、拿下春季赛的全国冠军，一切好像都是自然而然的发展。
    要是那时候鼓起勇气去敲开as的大门，也许就变成了截然不同的结果。
    “我呢……平时不太去思考如果。”
    思索半晌，她抬头，露出听到了他表白后的第一个笑容。
    “因为我一直想，眼下发生的才是现实，如果沉耽于‘如果’，未免太把自己困住了。过去是回不去的，我想，你以后一定能遇到更值得你喜欢的女孩。”
    双白苦笑。
    ……真是不留一点余地和幻想的拒绝。
    不过，这也正是他所熟悉的木槿的作风。
    游戏里的战术打法往往能最明显地暴露出一个人的性格，干脆利落的人永远不会拖泥带水。木槿的猎空，激进、凌厉，穿梭于战场之中，能攻破阵型中最薄弱的那一环，夸张点来讲，“千军万马间取敌将首级”。
    却总在最微妙的一点上柔和下来，戳中别人的心房。
    偏偏他喜欢的就是这一点。
    双白在心里叹出了气。
    真要放下，那还得有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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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白失败，两人自然不可能同时回去大家都在的后台。
    谷一涵让双白先回去，自己磨磨蹭蹭到了之前跟蒋临嘉说过的比赛临开始前，在解说们开始介绍挪威和中国香港的两队选手时才溜进了休息室。
    门扇开启的声响吸引了好几个人看过来，他们的视线随即转回前方的电视，只有蒋临嘉一直看着她坐回旁边唯一一个空位子上。
    “去哪儿了？”
    这群半大小伙子是绝不肯安安静静看比赛的，更何况还是三队加起来二十多人，互相议论打闹着，还夹杂着主办方给选手们提供的薯片包装袋哗啦哗啦的响动。好在这些都不足以盖过电视机的声音，只遮住蒋临嘉的问话而不至于显眼倒是绰绰有余了。
    谷一涵眼睛都没眨一下，“透风啊。”
    余光瞥过去一眼。
    ……等等。
    再瞥过去一眼。
    她怎么觉得……她家队长这笑里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啊？
    “只是透风？”他接着问。
    谷一涵：“……那不然呢？”
    “出去透风也不记得带件外套，”她那点隐约不好的预感被他轻描淡写带过的话题戳了个粉碎，“生怕不着凉？”
    外面又不冷。
    虽然自始至终没出过会场，才看过实时天气的谷一涵也清楚今天的室外温度。她正想反驳，忽然察觉出他语气中的不对来。
    这听上去心情挺好。
    奇怪了……
    谷一涵狐疑地打量着蒋临嘉，她可还记得上次他以为她要跟双白出去的时候是什么表现呢。这会儿俩人都一前一后地出门了，怎么是这么个反应？
    电视上，比赛已经开始，她不得不转过头去，在间隙仍然忍不住圈点这可疑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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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国站竞争两个晋级八强名额的八支战队，对于中国队而言，最具有竞争力的对手无疑是法国队。
    世界范围的ow等级梯次，位居最顶端的无疑是韩国，其次便是欧美。cnow的实力尚不明朗，一群人仍在为它属于第二梯次还是次于欧美而争论不休。
    去年的中国队止步八强，其中少不了与法国队的恩恩怨怨。而这一次，法国直接将国内实力最为强劲的战队整班人马选入世界杯，获胜之心可见一斑。令不少想要看到巅峰对决的观众可惜的是，中国队和法国队分属ab两组，小组赛内是不可能对上的。
    唯一有可能的是小组内积分赛后的淘汰赛，但法国队会成为b组小组第一还是小组第二都还两说。
    a组内，罗马尼亚已经比完，中国香港无需多言，需要引起他们警惕的是挪威。
    比赛从下午两点开始，除去中国队的比赛结束得格外迅猛，其余的国家多多少少都显出些胶着。等到ab两组的四场比赛打完，天色已黑了下来。
    谷一涵对离场时遇见蹲守的粉丝已经见怪不怪，轻车熟路地和其他人一样在他们要求下帮忙签名。
    一如既往地，总是她跟蒋临嘉两边的粉丝多些，后者的女粉尤其多。
    她刚写完一个“木”，便听见那熟悉的音色开口：“这是……巧克力？”
    手一抖，木字旁的横便斜着划了下来。
    ——巧克力？！
    她不动声色地又描了一笔，顺利将签名补救了回来，脑袋里却乱成一团。
    粉丝给喜欢的选手送礼物，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她自己也收到过好些，但无非是些守望先锋或是粉丝自行制作的她自己的小周边，里面不乏做工精巧的。除此之外也有零食，女粉送来的巧克力也有。
    但巧克力这东西……异性来送就多出了些特别的意味。
    “是的，因为一直都很喜欢你，”女生的声音里难掩紧张与羞涩，“如果你愿意收下的话……”
    醋意开始止不住地翻滚。
    但是说到底，她现在能去以什么身份阻止吗？
    谷一涵面上没露，笔下的力气又多加了几分，差点把纸划破。
    下一秒，蒋临嘉的声音就像一道定心剂。
    “对不起，”他道，“我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