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凌欢从暗处慢慢走了出来，他垂着头，头上的兜帽，遮挡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小狗鬼看到这样的凌欢，竟不知道要说什么该说什么，长着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连安慰都不知如何安慰。
    凌欢就这么缓缓地走着，走到离凌寂较近的地方时，他摘下了兜帽，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就如同这夜色一样，有着化不开的黑暗。
    一缕缕黑雾，萦绕着他，这些都是从槐树那边飞舞过来的。
    “小欢！”小狗鬼惊诧地看着这种凌欢身边的异象。
    那黑色的雾，像是受到某种吸引般，拼命地往他身体里钻。每一缕钻进去，都很快就融在了他的身体里。
    凌寂冰冷的目光，此时也染上了几丝的趣味。
    “我还能变回来吗？”凌欢问道。
    凌寂摇头，“已经不能了。”
    凌欢举起手，他的整个手，一缕缕的黑雾围绕着。他一双黑眸中，没有半丝的波动。
    “我，现在还是人吗？”
    凌寂却笑了，“当然。你还没死。”
    凌欢双眸微微闪动起来，苦笑着，“可我现在和鬼又有什么区别。”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这能量为何会进入他的身体，融合得如此好。原来，是因为他的体质在改变。
    小狗鬼在旁边听着，难受得要死。
    “小欢。”小狗鬼走过去，蹭了蹭凌欢的脚，他脚边的那些黑雾，也融进了它的身体里。
    这时。宣音的房间灯亮了起来，然后看见窗户上一个纤细的身影站起来，喝了口水，上了个洗手间，就有爬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困了，灯光竟然忘记关了，就这么亮着。
    凌欢愣愣地看着那灯光，他身体的温度，一点点回暖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要知道，驱鬼师是不会变成鬼的。你这体质改变得还不算彻底，最多，也就让你死后有几率化成鬼罢了。不过那药再吃下去，后面会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夜深了。小孩子，还是不要睡太晚了。”凌寂下了驱逐令。
    凌欢闻言，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那温暖的灯光，就带着小狗鬼回去了。
    屋中。
    宣音耳边响起系统1010的声音，“就开着灯，真的有用么？”
    “不知道。”宣音摸了摸手腕上的避阴珠，闭着眼睛，“不过我想凌欢一定会好的。”
    “也是。再怎么说，他也是主角嘛。”系统1010这么一想，就不担心了。
    宣音没说话，闭着眼看似睡着了。
    外边。凌寂温和地看了看那盏灯光，然后，转过身，望向主宅的方向，目光冰冷如刃。
    第85章
    夜幕沉沉之下。
    整个凌家都陷入了暗色之中, 静谧得只剩下风吹过时, 外面树叶摇动时哗啦啦的声音，仿佛所有的人都入了梦乡。
    从书香院回来后, 凌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小狗鬼蜷着身子窝在他的枕边, 伸手就能摸到它那柔软温暖的皮毛。
    凌欢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小狗鬼, 眯着眼, 脑子里一团乱麻, 一会想着他自己的体质问题, 一会想到家主不再是家主的事, 一会又想到那个黑雾中的青年，再又想到宣音会不会有危险……想停下来, 都停不下来。
    小狗鬼蹭了蹭他的脸, 道，“小欢。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都不会有事的。它和那位大人一定会杀死那个披着凌云身份的怪物。这样，小欢就不会有事了。
    体质变了就变了吧。只要不死，这体质还有利于驱鬼师的修行呢。这么想想心里就舒服了很多。
    也不知有没有被安慰到，凌欢平躺着, 怔怔地看着床顶, 好一会, 才出声，“他不会伤害宣音吧。”
    “不会的。”这点小狗鬼十分的肯定，“越强大的鬼, 越是会信守和人的承诺。那位大人十分厉害，这样也愿意在大小姐身边保护她，足以证明了。”
    凌欢没再说话了，闭着眼，就这么躺着。
    小狗鬼依偎在他身边，尾巴覆盖在凌欢的被子上，假寐着。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它感觉尾巴被掀开了，连忙睁开眼，就见凌欢正光脚朝外面走去。
    小狗鬼的尾巴一下就炸了，往前一跃，就拦住了凌欢的去路。
    “小欢。你要去哪！”小狗鬼紧张地盯着凌欢。
    凌欢头微垂着，脸上表情，小狗鬼看不懂。
    “我去洗个澡。”他说。
    小狗鬼不信，“你该不会要去主宅找凌云问清楚吧。小欢，绝对不行！这是绝对不行的！以我们的力量，根本无法和那种怪物抗衡。他已经吞噬了不知道多少鬼了，已经变得非常强了。那位大人说了，我们只要配合他就好了。”
    “我们会赢的！小欢！”小狗鬼的狗眼都有些隐隐发红了。
    凌欢怔望着小狗鬼，忽而鼻子一酸，脸上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摸了摸小狗鬼的头。
    “我知道。我真的只是去洗个澡。明天……我该生病了……至少，明天要生一下病才好。”他肯定自己明天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若无其事地面对。
    所以还是暂时生一下病好了。先避开一下。
    “幸好现在我的身体还能生病。”凌欢想笑却笑不出来了。
    小狗鬼明白地往旁边挪了挪，望着凌欢拐去浴室的身影，心中愈发的不甘起来。
    它太弱小了，小欢也太弱了。不然也不会要靠装病来避开了。如果能像那位大人一样强……小狗鬼眼底闪过一丝的决意。它要变得更强更强。
    曾经那种直到凌家破灭了才有改变的懒散想法，在这一刻，就此消散。无论是小狗鬼，还是泡在冷水里的凌欢，都是这样决心的。
    变强。变得更强。才是唯一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路。
    否则被人操控、利用、欺骗……那也是无能为力的。人终究能做的，只有改变自己。
    在冷水里泡了一夜的凌欢，终于如愿以偿的在第二天生了病。
    这事上报了过去，来的正是之前给宣音 ‘病’的张医生，为凌欢检查了下，就疑惑了起来。
    “按道理来说，以你现在的身体，不容易生病才对。要知道你现在的力量可是连跨了两个台阶，真不愧是家主亲自培养。太了不起了。”
    凌欢暗暗在被子下捏紧了拳，脸上却丝毫不慌地说，“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力量提升太快了吧。”
    张医生也没怀疑，为他开了药，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就出了屋。
    屋外管家听着张医生的话，点了点头，便朝主宅过去了。
    见人都走了，凌欢才算是松了口气，大约是心神耗费得太厉害，不知不觉间，他就这么睡着了。
    外出回来的小狗鬼跳上床，继续蜷在了凌欢的身边。
    主宅中，听完管家汇报的事后，凌云眼底也有几丝的疑虑，但他也没多加怀疑，因为力量跃进太快，从而造成身体不适，这并不奇怪。所以他才会让凌欢修炼完后使用药汤浸泡。只是现在看来，这药汤的配方也该换换了。
    至于凌欢会不会怀疑他。这点从不在凌云的考虑范围内，就像大象会考虑一只蚂蚁的感受么。他也不需要考虑。
    凌云不知想到了什么，惋惜了起来，“可惜……如果宣音……”
    假若管家还在，看到凌云这双红透的眸子，一定会惊吓得叫出来，也会明白为什么有时候家主会闭着眼睛，或是坐在黑暗中。只因那双血红的眼珠，红得鲜血欲滴，红得骇人。
    这绝对不是一双人该有的眼睛。
    他眼神忽地又有点迷茫起来，脑海里涌现出一张笑脸，正是宣音那张笑脸，这张脸逐渐与记忆中的另一张脸交叠在了一起，最后变化成了一张灿若夏花的笑颜。
    “不……依依。”
    凌云用力仰起头，头痛欲裂地闭紧了眼，咬着牙关，牙齿咯咯作响。
    过了许久。凌云才缓吐出口气，再度张开眼时，红眸已经变成了寻常的黑眸。只是这双眼睛，没有半分的温度，冷得就像是冬日里的一潭死水。
    他漠然地看着一个方向，那方向，正是书香院的方向。
    正坐在窗边画画的宣音，身子像是被刺了一下，手一抖，笔尖的画就无端多了一点。整张画都被破坏了。
    刚好在讲凌欢的系统1010关心道，“……主人。怎么了？”
    “没什么。”宣音回忆了下刚才的感觉，只觉得寒意四起，稍微打了个寒颤，“你接着说吧。”
    “哦。主人，我觉得凌欢的病，该不会是昨晚上受惊落下的吧。”系统1010道。
    昨晚上的事，它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也为凌欢叹息。
    “他也真是可怜。原本以为家主培养自己是器重自己，结果……如果原命运线中，凌寂没把凌家给灭了，凌欢就活不了了。”
    宣音从书柜里拿出一只小风筝，风筝很小，也就巴掌大的样子，与其说是风筝，倒不如说是风筝模型。
    “那我们去探望一下病人吧。”
    说着，她还晃了下手里的风筝，接着，宣音又看了眼被衣袖遮盖住的避阴珠，转身就换了件九分袖的衣服。
    正要出门时，凌寂忽地将一颗黑色的珠子递给了宣音，“这个给凌欢。有助于他的身体。”
    宣音手一握上珠子，耳边系统1010高兴道，“主人。这东西是好东西，是这颗槐树的阴气结晶，经过了凌寂的净化，有利于现在凌欢的状况。哥哥果然是个好人、不，是好鬼啊。”
    “那是自然了。”宣音捏着珠子，将其包了起来，莞尔笑着。这可是她的哥哥啊。
    凌欢的住所距离书香院不远，只是要拐的路比较多。
    只是宣音这次来得似乎不是时候，从外面候着的仆人那里得知，凌欢才吃了药歇下了。宣音也没多逗留，留下风筝还有装着珠子的手帕，写了张纸条，便走了。
    凌欢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傍晚，才醒来。
    刚醒，就看到小狗鬼站在自己的被子上，身旁放着一只十分小巧的风筝，巴掌大左右，但其做工很是精致，无论是风筝架还是上面的画，都能看出做风筝的人的用心。是一只金鱼风筝，明亮的色彩看起来分外温馨。
    看得令人舒心。
    凌欢拿起风筝，意外之喜般笑了起来，“这个是从哪得的。”
    “你看看背后啰。”小狗鬼努嘴道。
    翻过风筝，凌欢就看到竹架上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便利贴是云朵状的，上面写着：好好休息。早日健康。——宣音。
    短短的一行字，一下就让凌欢胸膛充盈了起来，那种感觉，暖暖的，满满的，好似内心所有的缝，顿时都被填满了。
    “高兴了？”小狗鬼嘻笑道。
    凌欢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睛，“嗯。”他小心地拿起小风筝，贴在心口出，那里，前所未有的暖。这是他，真正意义上，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看到凌欢情绪振作了许多，小狗鬼将拿被手帕包着的东西，往前推了推，“这个也是大小姐拿过来的。不过应该是那位大人送你的。这东西很好，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好。虽然体质变了，但是还是要好好保养啊。”
    思索了下，小狗鬼又补充道，“不然关心你的人，会很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