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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是的, 不过他已经在今天凌晨去世了。他的家属放弃了治疗。”
    楚瑟点了点头:“尽人事, 知天命。”
    石沛有些相信了, 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女孩,没上过临床实践,怎么可能一口气报出手术的风险、手术的治疗难度、手术的成功率?!
    更何况,她面对死亡也毫不畏惧。这份淡定自若,也是常人办不到的。
    不过,他还要进行最后的证明,于是带着她去了实验室,里面有一具福尔马林标本。
    石沛指了指大体的胸口位置,说:“你做个缝合吧,我看看你的手法。”
    换好了手术衣,戴上了手套,楚瑟就开始了缝合,她面对的是一个腹部正中切口。
    石沛在旁边问道:“正常的缝合步骤是什么?”
    “这个伤口是腹部的,所以正常人依次是腹膜、白线、皮下和皮肤,这四层需要逐层缝合,最后的皮肤一般采用单纯间断缝合。”
    顿了顿,楚瑟就拿起了手术刀,一边缝合,一边淡淡道:“但如果是死者的话,就只需要缝两层,第一层是从腹膜到皮下,需要拉紧,第二层是皮内缝合皮肤。这样的话,从外表看不出来缝合的痕迹,给死者家属以一些安慰……”
    说话间,缝合已经结束了,果然一丝一毫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石沛倒吸一口气,他已经开始相信了,这世界上真的有奇迹,而奇迹就是她!
    他又加深了难度:“会使用显微器械进行血管剥离和缝合吗?”
    “会。”
    “过来这边。”
    工作台上摆着一台显微镜,镜下有一段仅几厘米的血管组织。石沛道:“先剥离血管外膜。”
    楚瑟拿起了弯显微外科剪,就开始了工作,血管外膜是血管外部仅仅1mm厚度的一层组织,除非借助显微镜,人眼都无法分辨清楚的。
    但是这个工作难不倒她,很快就剥离开了,石沛点了点头:“缝合。”
    一般这么细小的血管,只能使用8-0、9-0、10-0尼龙线进行缝合。每一根线,都比头发丝儿还要细小许多。
    不过这难不倒楚瑟,她的手法十分老练,使用的是垂直进针,并且留了足够的边距,以防止这些尼龙线过度地切割血管壁。
    缝合完毕,石沛看了看,楚瑟采用的是间隔180°的二定点吻合,这是专业的医生才能办到的手法。
    这下,他再无疑问了。学医的,本来都容易信命,他相信人各有命,而楚瑟的遭遇,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只是问道:“你做过什么外科手术?”
    “……胸主动脉夹层瘤切除、纵膈肿瘤切除、食管、胸腹联合伤修补、肺裂伤修补……除此之外,我还参与过一例主动脉置换的手术……但是失败了。”
    算是聊完了,她才道:“石伯伯,您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可以。”
    “那个孙氏手术法,的确是孙教授发明的。他应该还在首都医科大学读本科……你能帮我找到这个人把这个方案转交给他吗?”
    她可不想剽窃别人的研究成果。
    石沛犹豫了下,但最终点了点头。就算楚瑟所说的孙氏手术法很可靠,但也要经过十多年的检验、实践,才可能正式成为常规的医疗手段。在那之前,他可以指定一名本校医学院的学生,先完成这个方案的筹备工作。
    再说了,楚瑟敢把这件事说出来,就是抱着对自己的莫大信任。他也不能辜负了这一番信任。
    于是问道:“小瑟,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我……可以当你的学生吗?”
    “当然可以。”石沛笑着看着她,半是欣慰,半是惋惜。如果楚瑟现在不是十六岁,那该多好。他会亲自把她扶持上医学改革的道路。而现在,他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予这个小外科专家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于是道:“小瑟,我二月就要去北京。到时候,你跟我去首都医科大学,我给你实验室、人体标本。你想做什么手术,就尽管去做。”
    “……好。”
    出了主任办公室,楚瑟才发觉居然呆了一夜。
    昨晚和薄瑾亭置气,她干脆逃到了这里来避一避。哪知道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之前还犹豫,要不要再找一个靠山。现在她也不需要再迟疑了,今后,著名的外科教授石沛,将会是她从医道路上的靠山。
    这样,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和时间。
    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时分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她摸索到了开关。还没打开灯,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回头一看,薄瑾亭近在咫尺,黑色衬衫全湿透了。
    楚瑟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劈头盖脸的是一顿怒问:“怎么不接我电话?!”
    薄瑾亭忍着怒气,昨天晚上她失踪了,他寻找了整整一夜。
    而楚瑟乖乖地道:“手机没电了,我就去石伯伯的办公室呆了一个晚上。”
    话音刚落,她被他抵在了墙上,怒喝声近在耳边:“那你就不能打个电话回来吗?!”
    “我……”
    咬了咬牙,楚瑟也发怒了:“对,我故意不打电话给你,那又怎么样?!昨天晚上,是你把我和薄一博丢在美容院的!”她也心中有气,干脆一股脑发泄了出来:“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们守着三个重伤的歹徒,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干什么了?!”
    知不知道,她苦苦劝汪雷去医院的时候,多么希望他也在身边,为她加油打气?!
    知不知道,她一个人看着汪雷的血压消失、脉搏停止的时候,也是很害怕的?!
    “薄瑾亭,昨天晚上,你怎么好意思放开我的手?!”她也在质问他。
    男人这才冷静了下来。
    很多事情,一时间无法说清楚。他只是道:“昨晚我自然要办一件大事,不带着你去,也是害怕你遇到什么危险。”
    “大事?去抓那几个体校的混混?哦,对了。”楚瑟恍然大悟状:“你是为了抓住薄瑾礼的把柄,才管这一桩闲事的。自然而然,你要抓罪魁祸首,去你爷爷家揭发你弟弟的行为了。这样一来,你在家族中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她早就该想到的,薄瑾亭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出发的。
    那么,把她和侄子丢在一边,也是“情有可原”了。
    想到这里,她反而冷静了下来:“那我恭喜你,抓到了首恶,可以去向你爷爷邀功了。”
    薄瑾亭不假思索道: “三个主犯我已经交给了警察。”
    “是,警察出面的话,薄家更没面子,说不定你爷爷一气之下就会惩罚你弟弟。”
    “你……”薄瑾亭哑然无语,也不想跟她争辩了,于是道:“天就要亮了,你去睡觉。”
    “好,我睡觉。”
    她也懒的再跟薄瑾亭置气了。
    他们都需要一些时间,思考人生的问题。
    之后,事情发展果然如楚瑟所说的那样。
    体校和十中火拼的事情,上了本地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一时间关注度爆表。
    三天后,本市的警察就审讯了出来,火拼的起因是雇凶杀人,而雇主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姓薄。只是没有人把这个姓薄的,和住在山顶上的薄家联系起来。
    但是薄家内部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薄瑞荣亲自去了省公安厅,为自己的孙子说情。
    薄瑾礼的母亲愿意拿出一千万来安抚案子的十个受害者。
    当然,这个案子最后会如何判决,还是要看受害人家属是否谅解、法律可否容情……
    楚瑟眼看着薄瑾亭忙来忙去的,想必,他打点的人脉不会比他的爷爷少,只不过和他爷爷的初衷,应该是反着来的。
    只是很快,二月份就要到了。
    楚瑟接到了石沛的电话,他要带她去北京了。
    坦白这件事有些困难,不过她还是找到了一个机会,单独和薄瑾亭谈一谈。
    隔日一大早的时候,他们并头站着刷牙。
    她先刷好了,就把整干净的毛巾递给了他,薄瑾亭咕了一口水,吐掉了泡沫, 又接过了毛巾。照着镜子,擦去了嘴边的白色泡沫:
    “一大早的又不开心?”
    “不是……”
    镜子中的女孩欲言又止,薄瑾亭问道:“那就是还介意上次吵架的事?”
    上次吵完了以后,他们就默契地没有再提那晚的事,这是一种妥协,也是一种让步。
    “不是,我已经不怪你了。”站在他的角度考虑,去抓案子的元凶没什么不对的。更何况,现在事情的发展,对他十分的有利。
    “那你还不高兴?”薄瑾亭深深看着她,有眷恋,也有心疼:“是我哪里得罪了你吗?”
    “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楚瑟深吸一口气,说了出来:“这个寒假,我不能陪你了。石伯伯想带我去北京首都医学院做研究。”
    薄瑾亭蹙眉: “石沛?他为什么忽然想带你去北京?”
    “因为……”她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薄瑾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声问道:“你怎么把这么大的秘密都告诉了他?!”
    “因为有了他的帮助,我的人生之路会顺利许多。”楚瑟一一分析道:“首先,石伯伯会把我收为他的干女儿,这样一来,我对抗张淑琴和张家,就多了一份支持。其次,石伯伯会写推荐信,让我去哈佛读医。这样一来,我就不必留在国内,兢兢业业准备高考,和数十万的考生一起争夺那么几个复旦的名额。
    归根到底,她在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这一步若是成功了,不出五年,她就能成为业界专家。
    所以:“瑾亭,我想来想去,还是对石沛坦白比较好。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我要努力十年,才能去哈佛当交换生。努力二十年,才能成为业界权威。但假如能够在哈佛直博的话,回国就是教授级别……”
    “这样一来,我也能够配得上你这样的天之骄子。”
    说完了,她静静看着他——
    这是她给自己打算的前途。
    为了能够取得身份地位,她必须要让自己去读哈佛。
    所以:“希望十年后,你可以以我为荣,而不是,楚瑟默默无闻,只是你的妻子,你孩子的母亲。人们觉得她幸运,却不知道为何她能如此幸运。”
    说完,楚瑟就上了楼,留下薄瑾亭一个人在客厅里。
    她得给他留点时间,好好思考这个问题。孰是孰非,时间会给出答案的。
    如果想通了,薄瑾亭会上楼来找自己的。
    她有这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