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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近零点时,原本沉寂的夜空开始变得嘈杂喧嚣,各色火光铺满整个苍穹,他们手中的光点开始变得微不足道。
    倪青说:“新年了。”
    付言风没吭声。
    倪青转头看他,这是她第一次跟不是唐湘音以外的人一起跨年,原先没什么感觉,当代表新年的第一个烟花爆裂声响起时,陡然觉出了一些不同。
    两个月前她跟眼前的人还是水火不容状态,谁能想到短短的时间内居然能并排坐一块放挺弱智的烟花?
    就像是一种逃不离的宿命。
    倪青冲他笑了下,说:“新年快乐!”
    付言风手中的烟花棒已经接近底部,他重新拿了一根出来接上,边说:“新年快乐!”
    那些年倪青小狗似的扑在白墨身上,可每到新年时也会给自己来个消息道声祝福。
    重生过来的第一年,没想到就这么无缝连接了。
    付言风突然问她:“你信命吗?”
    “不信。”
    付言风点点头:“我也不信。”
    铺天盖地的烟火盛会接近尾声,倪青的全年“霉运”还剩一半。
    在轰炸声微弱下去的同时付言风忍不住问了她一声:“要一把全点了吗?”
    倪青说:“不要,得烧的仔细些。”
    这一逻辑是怎么出来的也不知道,付言风无语片刻也就随她了。
    而倪青这一决策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把付言风给熬睡着了。
    球一样的脑袋砸她身上的时候,倪青整个人都跳了一下,意识到是什么后,她像刚从万年冰窖给抬出来一样的僵硬。
    满鼻腔的硝烟味中,肩头的重量宛如被烧红的铁块烙印上,整一片的灼痛起来。
    倪青活到这么大还没跟一个男的如此接近过,她心下一阵别扭,别扭的同时心跳加快了些。
    她的情窦被严严实实的压在箱底积灰,十多年都不曾冒过头。
    现在猛一下跟异性的亲密接触,突然让她局促的不行,她下意识反省了下是不是自己的情窦要发芽了?
    这个问题没得出答案,因为没有经验可供参考,但这个晚上的悸动还是让倪青心中缺了一个口,再看付言风时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一种不一样。
    以前没觉着他长得多天仙,当下再看时却发现这人鼻梁真高真直,闭上了的双眼乖的像个娃娃,嘴唇不薄不厚,因时常抿成一条线往日觉着怪刻薄,现下放松着又觉出些柔软来。
    这些五官特征隐现在不佳的光线中,倪青诡异的还是看了个分明,她想这人被那么多人喜欢不是没理由的,连她都开始觉得越看越顺眼了。
    细细的烟花棒还在做接力,倪青又一次伸手去拿的时候,付言风清醒过来,很快坐直身体说了声抱歉。
    “没什么。”倪青说,“何必把自己搞成这样,你不是会画画吗?”
    她还想说,那样一双拿画笔的手转而去搬砖是否大材小用了,不过最后还是忍了。
    付言风:“看的人多,想要画的人少。”
    关键来钱不够利索。
    倪青看他打了个哈欠:“你要想睡就去睡吧。”
    付言风摇头:“没事,明天不上工。”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倪青突然觉得自己挺不识相的,占着别人的屋,点着别人的火,还理直气壮的拖到这么晚。
    她想:算了,去个霉不过是封建迷信,换个烧法又不可能真霉出天去。
    由此一把将剩余的拽在手里,一把火全给烧了。
    付言风想:这早干嘛去了?
    第18章
    新年第一天,倪青睡的昏天黑地的时候被一阵说话声吵醒了。
    她睁眼费力的跟温暖的床铺做了一番争斗后开门走了出去。
    来的人是她那不着调的外公,跟唐湘音面对面在客厅坐着,连倪青跟他打招呼都没回头。
    倪青神游天外般的去了厨房倒水喝,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内容很单一,也在预料之中。
    讨债人上门了,只能上门找女儿来救急。
    这样窝囊兮兮的画面已经纵贯倪青十几年的人生,看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她不懂,赌博明明让这个年迈的老人失去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能待初恋似的不离不弃,是不是真的只有等到带进了棺材才会彻底消停。
    她听见唐湘音在那边说:“爸,我现在还叫你一声爸,你怎么让我连个年都过不好。”
    唐忠林口腔里像堵了一层膜,说的什么没听清。
    不过能让唐湘音说出这话来,明显是闯新祸了,债台高筑的情况下,显然又往上堆了点东西。
    唐湘音说:“我也没钱了。”
    一来一回的又扯了好半晌,唐忠林突然面红耳赤的吼了句:“你们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去死了吗?”
    倪青闭了闭眼,突然涌起一阵悲哀。
    然而这一天的闹剧并没有结束,唐忠林离开后没几分钟,突然冲上来一帮人,凶神恶煞的男人。
    个个拧着一张脸将讨债这活干的得心应手。
    付言风是听到动静跑下来的,随后加入战局,新年第一天难得能在床上瘫一瘫,砖不用搬,结果光抗揍了。
    唐湘音白着脸一把将付言风扯到身后,拳头呼啸而来时付言风眼疾手快又把这个妇人重新扯回自己身后,两人莫名其妙在这个暴风圈了打了两个转。
    唐湘音叫道:“你们不是来讨钱的吗?讨钱也得有个讨钱样子,你们领导人就是给这么放话的?”
    有人拽了把身边正往柜子上踢的人,要笑不笑的看着唐湘音说:“别跟我装文化人,我们个个大老粗,压根听不懂你们话里有话的道道。我这么跟你说吧,你那老爹前后欠了我们十万,数不大,原本也懒得这么跟你们较真,谁叫那老头好果子不吃偏要犯贱,到现在还想着来我们这偷粮,这就怪不得我们了。”
    “他说了有个能帮他还钱的女儿,今天就能把钱交出来,所以我们跟着来了,这能怪我们?我们拿我们自己的东西还能有错?”男人摊手,“搞笑来的?”
    这就是一个坑,空手套白狼的常用伎俩,寻着那些饥饿难耐的赌徒,凭着一张嘴一个手指头就把钱放出来,跟放饵钓鱼一样,借款数额足够大了,也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随便一个人都知道,凭一个糟老头,有屁个钱,为的还不是祸害家里人吗?蚊子小也是肉,能拿一点是一点。
    这些弯弯绕绕彼此都清楚的很,但能上哪讲理去,愿者上钩就是有人没脑子怪谁去?
    付言风这时开口说:“钱什么时候借出去的我们都不知道,这么突然上门都没点心理准备,这也不能怪家属来不及反应,各位大哥要么宽限几天。”
    “你谁啊?这家有你说话的份?”男人吊着眼审视着眼前一脸淡漠的少年,他可还记得这人从上面冲下来时鸡飞狗跳的画面。
    唐湘音说:“这我儿子。”
    男人愣了下,又“噢”了声,也不知道真信还是假信:“是少爷啊,那也行,就给这小伙子份面子,过几天我再来!”
    本来也没想着真能拿到什么钱,来这闹一场更多的是给个警告,给这帮安纪守法勤勤恳恳的小伙伴们泼身冰水,提个醒罢了。
    闹剧开始的莫名其妙,也结束的迅速干脆。
    付言风关上门,隔开了外面不少观望的八卦视线。
    玄关处的损伤不大,毕竟涉及范围小。
    倪青靠墙坐在地上,右脚脚踝肿了一圈,她木然的盯着地面,始终没吭一声。
    唐湘音粗鲁的抹了把脸,俯身将倪青给拉了起来,拖到沙发上。
    然后转身走去卧室找伤药。
    付言风帮着收拾了一下狼藉后跟着坐在了另一边。
    唐湘音很快拿来了伤药喷雾,给她卷着裤腿要上药,倪青被刺了一下似的缩起了腿,哑声说:“我自己来。”
    “疼的厉不厉害,要么去医院?”唐湘音说。
    倪青摇了摇头,拧开盖子往伤处喷了一圈,刺鼻的伤药味迅速扩散开来,她搓了搓手,有点热度后敷上去开始轻轻的揉。
    她的表情好似被冰冻,揉面团般无任何变化。
    唐湘音站着看了会,见她做的有模有样也就放了心,脱力般的坐到旁边,有了多余的心力分散到别处。
    她看向付言风,勉强扯了下嘴角:“今天麻烦你了。”
    付言风说:“没什么。”
    如此场面与他而言跟家常便饭没什么区别,他把视线调到倪青身上,他觉得这个人眼下的问题才是最大的。
    上辈子他隐约得知倪青的家庭情况似乎有些复杂,但并没有机会详细了解过,现今才明白他们两其实并无二致。
    “妈。”倪青突然开口叫了声。
    把是妈不是妈的全喊的转了头看向她。
    “这事你揽不揽?”她问。
    药水喷多了,她抽了张纸巾在那擦,擦着擦着就出了神,面无表情跟没开过口一样。
    有些人是这样的,记吃不记打,将惹是生非干成人生最具成就的事业,他的任性妄为只因为明白总有人帮他揽下那一堆屎一样的烂事。
    有人提供后路,他就有资本继续闯祸,他把自己的潇洒放浪建立在别人的焦头烂额上,这种事要放别人身上,倪青会仍一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活该”,但这事现在活生生扔在了自己身上,她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唐湘音没做声,她也明白这是个无底洞,但难道就放着唐忠林去死吗?
    倪青说:“你有想过为什么他到这个年纪还这么有恃无恐吗?因为有你一天到晚给他擦屁股,你每天过的跟过劳死一样的给他还债,难……”
    “成了!”唐湘音打断她,脸色不怎么好的说,“脚伤了就回屋休息,别再这继续添乱。”
    “添乱?”倪青抬头看向她,两母女这么多年基本没有争吵,每次要有什么争论百分百都围着这些屁事。
    倪青抬手往外指:“你想想真正添乱的是谁吧,你现在冲我吼?为人子女尽孝道是应该的,但做人不能愚孝!”
    “你现在教我做人了是吧?”倪青的话等于狠狠的撸了把唐湘音的逆鳞,道理谁都懂,早些年她也想过让唐忠林自生自灭算了,那一次唐忠林少了两根手指,就现在唐湘音都记得自己父亲满手是血的画面,她满怀歉疚和后悔,脑子里都是一家子在那嚎啕大哭的情景。
    她生来就背负了这样的家庭,这并不是她能选择的,她能怎么办?
    不过唐湘音吼了这么一句后也没了别的话,愤而起身走人,将门甩的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