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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节
    厉决本来要停下的脚步便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他“嗯”了一声。
    “嗯什么啊?”倪胭轻笑出声,轻轻在厉决的胸口推了一下。
    绕过花墙,厉决松开倪胭,他大长腿往前迈了一大步,在倪胭身前蹲下来。倪胭无奈地笑了笑,趴上他的背。厉决手臂穿过倪胭膝下,小心翼翼地背着她。他站起来,踩着院子里铺满的方砖,一步一步往前走。
    倪胭将下巴搭在厉决的肩窝,歪着头望着他的侧脸。不过两年多一点,他不仅身量迅速拔高,就连五官都发生了变化,像是被时光或经历打磨过,脸上的线条也变得十分硬朗。他的眼神从小时候的干净单纯变得冷而深,不变的却是眼睛里一如既然的坚决。许是因为匆忙赶回来,他的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还没来得及剃去。
    倪胭抬手,用手背摩挲着他下巴上的青色胡茬。
    厉决转过头来,近距离地静静望着倪胭。倪胭翘起嘴角,她抬起手,像多年前那样揉了揉厉决的头发。
    厉决眼中的眸光忽然滞了一瞬,一瞬间,那些记忆涌上来,那些回忆中的画面再次浮现眼前,记忆里的倪胭和面前的倪胭逐渐重合。
    厉决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三年,他靠着回忆度日。将她想了千万遍,念了千万回。一次次极限的训练,一次次生死交错的瞬间,是记忆里的她让他撑了过去。他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回来见她。他得变得最强的人,只有最强才能让她完完整整地只属于自己。
    他想了一千次一万次的她,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如今她真的就在自己身边,鼻息间全部都是她的气息。
    为什么深更半夜回来?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哪里顾得上白天和黑夜。他甚至因为能够回来见到她,而几个日夜未曾合过眼。
    他睡不着。
    无论是睁开眼还是合上眼,眼前都是她。
    厉决深深吸了一口气,贪恋痴迷地吸取有她的味道。
    “阿决,走啦。”倪胭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脖子。
    “嗯。”厉决点头,他转过头,目视前方,背着倪胭一步一步往回走。探过倪胭膝下的手臂越发收紧。他背的不是倪胭,而是他的全世界。
    花笠斜靠在花墙上,手里端着一碟点心,含笑望着厉决背着倪胭远走的背影。他脸上挂着笑,漫不经心地吃着点心。点心很甜,上面一层奶油,里面一层果肉,外面还涂着巧克力。
    特别甜,特别甜。
    整块点心被花笠吃下,口腔中还是萦绕着浓郁的甜味儿。他抬手,用指腹抹了一下唇。
    啊……
    花笠后知后觉地发现甜的不是点心,而是倪胭留下的味道。
    远处,厉决已经背着倪胭走进了楼中,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花笠没心没肺地笑笑。
    ·
    回到卧室,倪胭踢了拖鞋,光着脚走在地毯上,随意地坐在床角,弯下腰来随手揉了揉角。
    厉决站在她面前看了一会儿,然后在倪胭身前单膝跪下,一手握住她的脚腕,一手给她揉脚。
    即使他学会了说话,可是大概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而是喜欢沉默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倪胭双手搭在床上撑着身子,身子找了个比较舒服的角度,微微向后仰着。她含笑望着厉决的手。大概是他幼时生活环境的缘故,在他十四岁的时候,他的手就比倪胭的手大了很多。倪胭还记得那时候强硬地给他修剪指甲时,曾惊讶了一下他的大手大脚。
    没想到三年之后,他的手又长大不少。她的脚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显得那么小。
    倪胭忽然皱起来,她欠身拉住厉决的手腕,问:“你的手怎么了?”
    厉决左手的小手指缺了一小节。
    厉决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倪胭,说:“没事。”
    倪胭蹙眉。
    即使他不说,倪胭也能想到这三年他受了多少苦。和他一起接受培训的人有很多死在那里再也没有回来,而就算是活下来的人又有哪个不是九死一生?
    倪胭抬起头望向厉决眨了眨眼,问:“我不在身边,阿决怕不怕?”
    厉决犹豫了一下,他抿着唇,点了下头。
    “来,抱抱。”倪胭伸开双臂。
    厉决的沉静的眸光闪过一抹异色,他眼睫颤了一下,然后像小时候那样扑进倪胭的怀里,将脸埋在她胸口蹭了蹭。
    倪胭轻轻拍着厉决的后背,温柔地开口:“是不是好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
    厉决在她怀里点头。
    “我们睡觉好不好?”
    厉决在她怀里又一次点点头。
    倪胭笑了笑,她将怀里的厉决拉开一点点,望着他的眼睛,像他小时候那样捏了捏他的鼻子,笑着说:“要先洗澡哦。”
    厉决忽然抬手,在倪胭眼前晃了一下。
    “怎么了?”倪胭诧异地问。
    厉决试探地将手贴在倪胭的脸上,又学倪胭那样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他紧抿的唇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倪胭在最初的疑惑中回过神来。她弯下腰,将额头贴在厉决的眉心,轻轻蹭了蹭,说:“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你回家了,我是真的。”
    厉决眼中的亮色一点一点绽开。
    倪胭好笑地摇摇头,她望着厉决问:“我不在你身边看着你,有好好照顾自己吗?有好好吃饭好好洗澡吗?”
    厉决的目光躲闪了一下。
    “咦?”倪胭睁大了眼睛,做出惊讶的表情来,“该不会是三年没洗澡吧?”
    “有洗。”厉决皱眉。
    “真的?”倪胭故意逗他。
    厉决的眉头皱得更紧:“三年不洗澡会臭。”
    他声音有点闷闷的,还有一点急。
    倪胭失笑:“怎么还是傻乎乎的……”
    “我要生气了。”厉决闷声说。
    倪胭一下子笑出来,她歪着头含笑望着厉决,问:“怎么还能不生气?比如我给你洗澡?”
    “我自己洗。”厉决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目光有些抵触。
    倪胭托腮,眸光流转:“害羞吗?阿决是忘记了当初是谁教会你洗澡的?”
    厉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闷声说了一句“我去洗澡”,然后转身朝着卫生间走去。
    倪胭笑笑,也不阻止。卫生间里响起水声,倪胭懒散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随意整理着长发,看见自己微微有些红肿的唇,倪胭愣了一下,她回头望向卫生间的方向。
    她将手搭在唇上,这才想起唇上沾染的花香。略作犹豫之后,倪胭去了另外一间浴室,仔细洗了个澡。
    倪胭重新回到卧室的时候,厉决已经洗完了澡。他只在下半身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露出结实的胸膛,和身上狰狞的疤痕。他坐在床角,正低着头用毛巾擦头发。听见开门声,他抬头望向倪胭。
    倪胭走过去,手轻抚过厉决硬邦邦的胸膛,指尖儿反反复复抚摸着他心口位置上的疤痕。狰狞的疤痕证明着曾经这里有着怎样可怕的伤口。而且这个位置就在心口,显然当时他受的伤万分凶险。
    厉决拉住倪胭的手腕,不舍得将目光移开半寸地望着她,说:“那次我以为再也回不来。”
    大概是因为他是后来才慢慢学会说话,又说话不多,说这样长度的句子时,他的语速很慢,稳稳地咬重每一个音。
    倪胭温柔地笑着,她将亲吻落在厉决的额头,柔声说:“你已经回来了,都过去了。不怕,不怕了。”
    厉决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蜷缩在倪胭的怀里睡觉,只是现在的他身高已经比倪胭高了太多,这样的姿势蜷缩在倪胭的怀里有些怪异。
    他几天几夜没有睡过,如今靠在倪胭的怀里,顷刻间入眠。只是他在睡着半个小时之后忽然惊醒,他整个身体紧绷,睁开眼睛望见倪胭的睡颜时,才逐渐放松下来。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倪胭很久,才重新合上眼。
    又过了接近一个小时,厉决再次从睡梦中睁开眼,他不安分地猛地抬头望向倪胭。莫名的紧张让他胸口起伏不歇。
    倪胭这三年都是一个人睡,忽然怀里多了一个人有些微不适应,她睡得并不沉,每次厉决醒过来她都知道。
    “我在呢,一直都在呢。”倪胭懒懒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凑到厉决面前,吻了吻他的眼睛,“阿决睡觉了……”
    虽然知道倪胭看不见,厉决还是重重点了下头。
    倪胭又打了个哈欠,半眯的眼睛缓缓合上。厉决在她怀里抬眼望着她许久,他动作轻微地从倪胭的怀里出来。他蜷缩的大长腿慢慢伸直,枕着枕头,动作缓慢地将手臂从倪胭颈下穿过去。
    倪胭翻了个身,动作自然地窝进厉决的怀里,双膝微微蜷缩抵在厉决的腿上。
    厉决在一片黑暗的夜里望着怀里的倪胭,慢慢笑了起来。
    ·
    第二天清晨,倪胭迷迷糊糊醒来。她睁开眼,便对上厉决的目光。倪胭扯了扯嘴角,说:“早啊。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
    倪胭笑笑,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不小心碰到厉决身上起了变化的部分。倪胭愣了一下,剩下的困顿也消散了。她翘起嘴角,仰着头望向厉决,眸中闪烁着温柔而又妩媚的笑意。
    “小阿决今天早上又尿裤子了吗?”
    厉决愣住。他转瞬间又想起了当年的事情,脸上迅速染上一抹绯红。
    倪胭忍俊不禁。
    “还是这么容易脸红吗?”倪胭伸出手来捏了捏厉决的脸。
    厉决皱着眉推开倪胭的手,闷声闷语:“不要再笑话我了。”
    “好啦,不和你闹了。”倪胭坐了起来,“走吧,今天早点起来。二哥应该已经知道你回来了,现在说不定在楼下等着呢。”
    厉决犹豫了一下,他还不想这么快下楼,他还有事情没有对倪胭做,还有话没有对倪胭说。可是习惯性地听从倪胭,让他没有拒绝。
    倪胭说的不错。
    厉决是昨天夜里回来的,回来的时间太晚,仆人没有惊动厉准,而今天一早,厉准醒来时,就从仆人口中得知了厉决昨天夜里回来的事情。
    倪胭和厉决下楼的时候,厉准、云莎莎还有花笠都坐在楼下客厅里。
    云莎莎时不时望向楼梯的方向,将倪胭和厉决下楼,她最先站起来,温柔笑着问:“阿决还记得我吗?”
    厉决轻轻点了下头,喊了声:“二嫂。”
    云莎莎笑笑,默然低下头。谁都没有发现她低下头的瞬间,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不是说后天才回来?怎么昨天夜里就回来了?”厉准问。
    厉决随口敷衍了一个“嗯”。
    厉准皱眉。心想这是什么回答?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厉决不管是对他还是在特训基地一向很少说话,寡言到像个哑巴的程度。
    花笠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匕首,一直没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