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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崔氏是天子指给韶王的继妃, 饶是手足三人对这位母妃并无多少好感,可顾忌到身份, 该给的敬重还是给的。
    只是崔氏有时做事, 的确太小家子气,颇丢人现眼。
    从前韶王府用来赏赐下人的金簪,到了崔氏手里,就成了宝贝,去年还拿一支送给了韶王手下一得意武将的妻子。
    拿下人花样寻常的帕子,当亲手绣出来的送给赵臻的妻子和赵元棠。
    连说着给世子做衣裳, 在铺子里和人发生争执的布料,还是临时听仆妇说要拍拍世子马屁,才匆匆忙去随便买的……
    丢人现眼的事情多了,韶王府上下只愿她当个纸糊的王妃。赵臻娶妻前,掌家的是仍未出嫁的赵元棠,成亲后内务就落到了世子妃顾氏身上。
    顾氏也是天子指婚。顾家是没落的将门,顾氏自小马背上长大,耍得一手刀.剑。嫁进韶王府后,将王府上下打点的面面俱到,崔氏虽不满,可.荣.华富贵没少了她,她便一心扑在怎么生个儿子巩固地位上了。
    “十郎那边,确定十一娘入掖庭后不久,就染病没了。”赵臻打破书房内的空寂说道。
    掖庭那样的地方,几乎日日都会有尸体被抬出去。染病死的,被打死的,自己把自己吓死的,还有受不了折磨自尽的,什么样的死法都有。更何况,韶王府出事那年,推算起来,十一娘才四岁。
    四岁入掖庭,五岁染病没了,这在任何地方听起来都觉得只是意外。
    但如果,人真的没死呢?
    “十郎那时候年纪也小,说不定这事他已经急得不清楚了。”赵元棠看向韶王说道,“父王见过那位胥小娘子吗?”
    当初韶王从宫里带回来女人不是一次两次,赵元棠是嫡女,对这些伏低做小,只求着男人垂怜的女人没有任何好感。况且十一娘的生母是个谨小慎微,不怎么在人前露脸的,她现在去回想,模模糊糊一张脸,只是性格似乎不错。
    “都说十月怀胎,我记得十一娘是不足月就出生了。别的弟弟妹妹六个月的时候眼睛都能跟着人了,被姨娘们抱着来见父王,一个个反应快的很。十一娘却呆呆的,总是生病,一直不怎么在人前露面。姨娘们背地里常常嘲笑十一娘是个药罐子,母妃倒是很喜欢她,有时还会召了她们母女俩来说说话。”
    赵誉仔细回想不多的记忆。
    “我记得母妃说,十一娘长得很像她生母,长大后会很漂亮。”
    韶王的心情不算差,但也明显称不上好。
    他是对庶出的几个儿女没有那么多的慈爱。当初的意外,他只能保下三个孩子,余下的庶出子女,他自然知道要么死要么充入罪奴。但他平反后头一件事,就是恳求天子释放关在掖庭的三个孩子。
    当年留在宫里的钉子传话说,除了九娘、十郎、十一娘,余下的孩子全都被处死。这三个孩子因为年纪太小,进了掖庭。
    时过境迁,钉子已经废了。连孩子也只剩下侥幸活下命跟着逃到南方的十郎,九娘失踪,十一娘几年前病死。
    听赵誉说起发妻曾经说过的话,韶王脑海中这才晃过一张脸。
    “十一娘的生母,是嬗姬。”他说道。
    韶王话音落,书房的门被敲响。
    赵臻应声,门从外面推开,一探子模样的男子躬身走了进来。
    “王爷,都查到了。”
    “胥九辞的那个义女,的确是从掖庭带出来的。王爷曾有一妾,名阿嬗,教坊出身。嬗姬和胥九辞关系不错,彼时胥九辞还是教坊使。有教坊的老人证实,当年的确很多人觉得那孩子,长得像嬗姬。只是当时的胥九辞咬定她是个阉奴,养在身边以阉伶教养,所以并未察觉出什么问题来。”
    书房里又一阵沉寂。韶王陷入沉默,赵元棠和赵誉也是四目相对,满脸震惊。
    唯独赵臻,想着那个失了父母照顾,却仍旧光彩照人的少女,心里明白胥九辞那人对她是真的很好。
    因为阉伶,对一个因罪充入掖庭的女孩,是最容易被胥九辞保护起来的理由——
    阉伶不会变声,终其一生,都保持女孩般的音色,容貌也往往偏柔和。
    “但调查下来发现,天禄十一年的时候,吐浑兵攻破京城,教坊里的人逃的逃,被俘的被俘。那位小娘子似乎曾被人掳走过。”男子说道。
    韶王蓦地瞪眼。
    男子又道:“直到一个多月前,小娘子才出现在汴都,同行的就是谢老先生跟老先生当年收的徒弟。”
    听到这些,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一刻。
    “他们是如何走到汴都的?”赵臻忽的问道。
    “这个……一时还没查到。只是大约能猜到,是关外有人帮忙送了他们一程。毕竟大胤通往关外的路,直到和吐浑议和,才重新通畅起来。在那之前,除了商队,无人敢冒死经过吐浑人占据的地方。”
    屋子里的人点了点头。
    赵臻拧眉半晌,忽的看向韶王:“父王准备接十一娘回来吗?”
    天色放亮的时候,东跨院的主屋里有了起身的动静。
    不过月余,从前清冷的东跨院越发有了人气,小院子里廊下挂着几盏素面灯笼,婆子起早就吹面了里头的蜡烛,这会儿正悬在廊下随风摇晃。
    廊那头,已经胖了一圈的狗崽撒腿噔噔噔跑过,在房门外两腿直立,两条前腿不住挠门。
    院子里洒扫的婆子们忍不住笑开,就见门拉开,狗崽踩着门内丫鬟的脚背,一溜烟跑了进去。
    丫鬟“哎呀”一声,婆子们笑盈盈地打趣两句,就见门后,穿着织锦长罩衫的少女抱着狗缓步走了出来。
    “小娘子。”
    一院子的下人齐声问安。
    赵幼苓微微颔首,伸手的丫鬟已经捧来了白狐裘衣,见她走到廊下,忙展开披上。
    “义父醒了吗?”赵幼苓问。
    “一个时辰前主子爷就醒了。”
    赵幼苓秀眉蹙起:“他又不好好睡。”
    下人们不敢应答。
    赵幼苓抱着狗就走,嘴里吩咐道:“将早膳都送到义父房里。我陪义父用早膳。”
    仆妇得了眼色,忙躬身往厨房去。
    等赵幼苓走到胥九辞的院子,早膳已经跟着端了过来。
    胥九辞哭笑不得地看着作势要盯着自己用膳的义女,不得已搁下手里已经看了一个时辰的簿子。
    早膳是粥配胡饼,父女俩吃得了粗的也吃得了精,倒是相对而坐,就这么几下吃完了桌上的东西。
    赵幼苓搁下勺子,眼角一抬,扫过胥九辞手边的簿子。
    “陛下不是命义父在家好好反省么,怎么手头还会有事?”
    胥九辞接过承恩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指尖:“司礼监是十二监之首,主管天子文书、印玺、宫内礼仪诸事。陛下只要一日不撤了我的官职,我一日就是他身边的掌印太监。”
    赵幼苓心疼道:“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义父还是先暂时放一放,免得身上不舒服。”
    她说完,又恼了韶王:“义父应该在他脸上多打几拳,省得他又出来祸祸人。”
    胥九辞难得展颜笑了笑。
    他把簿子往赵幼苓手里一递:“看看。”
    赵幼苓吃了一惊,稍稍迟疑,见他点头,这才接过簿子展开。
    那其实也不算是簿子,只是因密密麻麻写了许多。
    从吐浑左贤王与戎迂大可汗结亲,特勤叱利昆迎娶了左贤王之女娜仁托雅,写到叱利昆护送废太子赵昱回大胤后返回戎迂不久,娜仁托雅诞下一子。
    又写吐浑左贤王意图嫁外甥女给戎迂大可汗的继子呼延骓,结果遭到呼延骓拒绝。
    写叱利昆几次和呼延骓闹不和,关系岌岌可危……
    越写到后面,赵幼苓越担心起远在关外的呼延骓。
    那个鹰一样的男人,不会臣服在吐浑和叱利昆的脚底下。越压迫,他越可能硬扛着反抗。
    “你曾说过这个叫呼延骓的男人帮过你很多。”胥九辞说道,将簿子拿回,“他如今有些麻烦。但他的麻烦,不及吐浑和戎迂联姻带给大胤的麻烦大。”
    赵幼苓嗯了声,问:“吐浑还会再来打大胤么?这次戎迂会不会……帮他们?”
    “如果那个叫叱利昆的戎迂特勤成了大可汗,戎迂就可能会重新融入吐浑。他和左贤王,都是野心勃勃的人,他们不会放过江南这块令人垂涎欲滴的大肉。”
    赵幼苓有些忐忑。
    她知道,吐浑还会再来攻打大胤,将来大胤的士兵会逐渐收复过去的失地,但肃城最后有没有收回,她不清楚,大胤能不能把吐浑赶出家园,她更不知道。
    前世的那时候,呼延骓在哪?在跟着大胤打吐浑跟自己的同胞,还是因出身被汉人怀疑,而不许他骑上战马拼杀?
    那种对未来的不确定,让赵幼苓一时心绪难定。
    “主子爷。”
    秦伯突然走到门口,隔着门喊道:“宫里来了人。”
    承恩忙开了门,风雪卷了进来,吹得扶胥九辞走到门前的赵幼苓眯了眯眼。
    门外站着个哭笑不得的传旨太监,是胥九辞在宫里的大徒弟,如今也在天子跟前得了脸。
    “师父。”太监行礼,方才道,“陛下传召,还请师父这就进宫面圣吧。”
    他顿了下,无奈道:“韶王殿下一早就进了宫,顶着脸上的伤,就跟陛下告了一状,说是……说是师父你夺人亲女。”
    第53章
    来传召的太监是胥九辞的徒弟, 自然将宫里的事事先同师父说了一遍, 好叫他提防起来, 免得进宫被人捉住错处。
    胥九辞的确想过很多次, 韶王如果发觉赵幼苓的身份后, 会不会认她,会不会从他身边把这孩子夺走。
    但是想得再多,都没想过韶王竟然敢把这事捅到了天子面前。
    如果这只是民间寻常诉讼,自然不必顾忌太多。但天子面前, 胥九辞不敢拿赵幼苓的性命开任何玩笑,做任何危险的尝试。
    这是阿嬗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他已经弄丢了一次,不能再弄丢了。
    胥九辞换上官袍,准备随人进宫。
    赵幼苓想跟着走, 胥九辞不肯, 还是她缠了一会儿, 胥九辞这才答应,让承恩找出一套还未穿过的太监服给她换上, 方才踩着晨露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他们进宫时, 天子正在早朝。御前侍奉的大太监远远就见着他们一行几人,忙走下台阶,将人迎至一旁偏殿。
    炭盆,茶水,宫里的点心,一应俱全。赵幼苓眼观鼻鼻观心, 就立在胥九辞身后,和承恩一样低着头,就像是寻常伺候的小太监。
    等早朝结束,方才的大太监匆忙过来亲自传召。
    这次,只有胥九辞一人能进殿,赵幼苓再想跟,也碍于身份,只能留在偏殿等着消息。
    那一头的殿内,韶王早早留着,没滚掉的淤青过了一夜,看起来越发的鼻青脸肿。
    告到御前的事,本就已经出乎了胥九辞的意料。等见到韶王一副心肝宝贝被抢的神情,胥九辞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但显然韶王真的让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