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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赵元棠三朝回门后不久,窦鸣启程,前往燕地。赵幼苓以送嫁的身份随行。只叫人意外的是,她在随行的队伍中,见到了小谢先生。
    往燕地去的路途不是那么太平。因前几年的战事,沿途时常有些落草为寇的百姓会突然出现,为了一口饭食,一些银钱,打劫过往商队或是行人。小谢先生就是在一次遇险时受了伤,这才叫赵幼苓见到了人。
    随行的大夫在往他手臂上抹药,一边摸,一边嫌弃他一个大老爷们还疼得叫出声来。
    大夫有些恼了,挖了一块药膏,重重摁在小谢先生的手臂上,结果人这时候却突然没了声音,只是闷哼。
    “哟,怎么不叫唤了?”大夫问,抬眼瞥见随行的荣安郡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边上,忙要行礼。
    赵幼苓摆摆手,让大夫先忙着,自个儿站在一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小谢先生。
    似乎是碍着她在边上,小谢先生眉心紧皱,闷哼了几声,终于被抹好了药。
    “先生为什么会在这?”大夫离开,赵幼苓开门见山问道。
    小谢先生皱眉不语。
    赵幼苓丝毫不介意地等着,反倒是小谢先生的夫人有些为难地催了催。
    “汴都有谢……有谢老先生在,我留在那又有何用。”小谢先生眼神微微一黯,一把年纪的人了,看起来似有些委屈。
    赵幼苓呆了呆,想到因为刘拂那样的活例子在,致使那些得闻谢先生大名,不断求见,想要拜师的人,她多少有些理解了小谢先生的委屈。
    听说……青山书院都有学子打算出来向谢老先生求学来着。
    小谢先生眼皮垂着。
    他人到中年,盛名已久,虽不是那种沽名钓誉之徒,可见着那些曾慕名而来的学子为了能向谢柳求学,纷纷打算离开青山书院,他便觉得汴都大约是待不下去了。
    更何况,如今的谢家还不时有人想让他劝谢柳归家……他烦闷地很,听闻燕地的瑞王向天子上书,求几位教书育人的先生,他索性辞了青山书院的院长身份,带着妻儿,包袱款款,入了冠军侯的队伍。
    “先生其实不必如此。”赵幼苓想了想,“谢老先生虽说不出山,可未尝不愿意指点学子。先生若是聘他每七日到书院讲学一日,兴许谢老先生会愿意的。”
    前有在戎迂部族教孩子汉字汉话,后又允许高贺兄弟俩登门求学,谢先生显然还是愿意教书育人的。
    小谢先生垂眸不语。
    赵幼苓既然已经问来了想问的事,便没再久留,转身回了马车。她与赵元棠同坐一车,车帘垂着,马车外窦鸣的座骑正百无聊赖地低头啃着车轮边上的草,显然窦鸣也在车里。
    赵幼苓索性在外头待了会儿,捏捏马耳朵,又揉揉马嘴,惹得被人牵着跟在队伍里的大黑马又气又恼,马蹄子连刨了几下地,呼哧呼哧地喷着响鼻。
    她乐得不行,帘子掀开,窦鸣走了出来:“说完话了?”
    “说完了。看样子的的确确只是跟着去燕地当先生的。姐夫在怀疑什么?”赵幼苓问。
    窦鸣看着她:“东宫有人混在那些人里。是去当先生,还是想去燕地做什么,现在都不好说,只能人人都有嫌疑。”
    太子的动作最近有些大了。又是向天子推荐道士,又是献上了位什么九天玄女,甚至还从南边带了一群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打着各种名义,用着各种方法,往不少大臣家送去。
    胥九辞也得了一个,只是叫他转手用了个什么罪名,打得半死,送到了太子妃跟前。
    “瑞王是个可信的,只是这次去燕地,人多眼杂,你还是多陪陪你二姐。矿上的事,你不许插手。”知道妻子十分疼爱这个妹妹,窦鸣皱眉叮嘱道。
    赵幼苓点了点头:“姐夫放心。”
    她说完上车,窦鸣也没再停留,下令整队,立即启程。
    第98章
    燕地整一个面积并不小, 下辖一府多县。瑞王的王府在东渠府, 若非一行人到达时已近黄昏, 窦鸣合该带着妻子先去拜会瑞王及东渠知府。
    跑在最前头的两个亲卫已经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 订好了房间。这一路风尘仆仆, 不说窦鸣等人,即便是底下风餐露宿从军多年的儿郎们也都需要好好休整一番。
    赵幼苓简单洗漱后,趁着天色还早,便穿着男装, 带上茯苓,出了客栈。
    有过之前从戎迂到汴都的经验,再从汴都到东渠,赵幼苓丝毫不觉得吃不消。
    这一路,小谢先生上吐下泻了好几回, 这才颠簸地到了地方。赵元棠也脸色难看, 不时头疼脑热, 吃了几副药这才转好。更别说其他跟着来的随行,都是不怎么远行的人, 一时间适应不了。
    赵幼苓不觉得难受, 只是与呼延骓那边的联系,再最后一次放飞海东青之后,就再没接上过。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离了汴都,找不到人的关系。
    想着燕地的饮食赵元棠一时间不一定吃得惯,赵幼苓出了客栈, 便往集市去。
    她方才问过掌柜,这东渠的集市,从早到晚都有人挑着担在那儿买卖东西。若是运气好,也能见着卖新鲜蔬菜的。
    只是到底赶巧不如赶早,去晚了说不定最后一个卖菜的也要走了。
    东渠此地,地势得天独厚,四季如春,鲜少会遇上什么灾害。因着气候的原因,处处都能看到花木,长得极其旺盛,叫人目不暇接。
    一路闻着各色花香走到集市,就见集市内,槐柳成荫,更有榕树傍着河道,生得粗壮高达,盘根错节。树底下,果真还有不少商贩蹲坐在那里,喝着茶,吃着街头卖的凉粉,等着生意上门。
    见有陌生人,路边一小贩叫住赵幼苓道:“小郎是打哪儿来的,可要买点什么东西?”
    这东渠也就这么些人,虽是个府,只是到底不如汴都人口众多,因此城中都有哪些人这些小贩最是清楚不过。
    赵幼苓一眼扫过去,正找不到卖菜的,索性问道:“我打南边来,才到此地落脚,想买些新鲜的菜回去。小哥能说说,哪里还能卖到菜么?”
    小贩闻声,伸手指了指远处一棵大槐树底下:“这个时辰正经卖菜的,都差不多收摊回去了,只剩那一家可以过去瞧瞧。”
    他说完,见赵幼苓果真迈腿要走,忙又喊住她:“你过去买无事,可说话恭敬一些。”
    赵幼苓挑眉。
    小贩压低声音道:“那是瑞王。”
    赵幼苓愣了愣。
    视线所及,那棵大槐树下有个蹲坐在那儿的青年,正是先前曾在同天宴上见过一面的瑞王赵藩。只见这人摸摸这根莴苣,捏捏那把菇子,也不叫喊,就这么待着,一副愿者上钩的样子,等着人上门做这只值几文钱的买卖。
    都说瑞王性格有些古怪,乖僻。她从前不觉得,只当这位小王叔不太爱说话,可真说话的时候,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只是……堂堂亲王,蹲在集市里卖菜……说出去,怕是没人信吧。
    赵幼苓看着瑞王的摊位上果真有生意上门,忙吸了口气,走了过去。
    生意倒是简单,一把莴苣被买走。瑞王点了点手心里的几文钱,作势要收进袋子里,一抬眼,正好撞上了赵幼苓的目光。
    “荣安?”瑞王想了一瞬,认出她来。
    赵幼苓福了福身:“小王叔。”
    东渠的集市,除了过年,或是大灾,鲜少还有闭市的时候。即便这会儿已经是黄昏,夕阳西斜,仍旧有不少人在其间往来。
    瑞王穿了一身青灰衣衫,看着毫不起眼,但仔细瞧那上头的暗纹,却盘着蛟,飞着鸾,富贵极了。
    赵幼苓只在他摊前站了一会儿的功夫,便又来了几波生意,似乎都是老主顾,也知晓瑞王的身份,一边喊着“王爷”,一边挑挑拣拣顺带讨价还价。
    瑞王也像是已经在这集市里卖过许多回的样子,一番你来我往,又把菜便宜的一文钱,才叫人买走。
    赵幼苓见他动作熟练地收拾被翻乱了的菜,有些傻愣愣地问道:“小王叔经常过来卖菜,是……是月俸不够用吗?”
    瑞王抓铜板的手顿了顿,站起身来,拿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没发烧,怎么就糊涂了。”他往地下看了一眼,“还有一些,等王叔都卖完了,带你回府见见你婶婶。”
    菜剩的不多了,看着倒是还都新鲜。赵幼苓忙蹲下.身,抓着一把水灵灵的菜就问:“小王叔,这些我都包圆了,要多少?”
    瑞王神色温和疏淡,也跟着蹲下:“你买这么多做什么?汴都待不住,来东渠开馆子?”
    赵幼苓噎了下,哭笑不得道:“小王叔没见到宫里来的信使么?二姐嫁给了冠军侯,侯爷被调至燕地,我是陪着二姐过来的。”
    赵元棠嫁给窦鸣的事,瑞王自然知道。他那不着调的王兄连请帖都早早送到了瑞王府,他人去不成,礼却是随到了。
    只是没想到,新婚夫妇携手到了燕地也罢,一个未嫁的小娘子,怎么也跟了过来。
    赵幼苓又指了指剩下的菜,瑞王往边上看了一眼,立即有几个小贩模样的人恭敬地走了过来,抱拳问安。
    “都收起来送回王府。”瑞王指了指地上,又对另一人道,“去郡主说的客栈,请新都郡主与郡马至瑞王府一聚。”
    他说完,对赵幼苓道:“走吧,去王府给你们接风洗尘。”
    赵幼苓原本只打算买了新鲜的蔬菜,就拎回客栈,让随行的厨子给做一桌汴都菜。如今,却只能跟着连车驾都不用,背着手慢吞吞往王府方向走的瑞王,从集市走出。
    路上尽是匆匆赶路的商贩和归心似箭的百姓,可见了瑞王,却还是一个个都停下脚步,亲切地喊一声“瑞王爷”,再匆忙赶路。
    都说瑞王性子乖僻,可一个乖僻的人,怎么会得到封地百姓的厚待。
    他大抵,只是单纯不喜朝堂上的风起云涌,明争暗斗,可对底下的百姓,仍旧怀着一片仁心。
    这一路,瑞王没说多少话,赵幼苓倒也不觉得沉闷,只当是在陌生的城中散了一个步,不慌不忙地跟着就到了瑞王府。
    瑞王带着赵幼苓进了府,迎面便撞见农户打扮的几个小老汉走了出来。
    瑞王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上前一问才知,几个小老汉是从周边村子过来的,专程来通报消息。只是瑞王方才不在府上,王妃虽留人,可小老汉们不好意思待在里头,就想先出来等等。
    一见瑞王回来了,几个小老汉立即围了上来。
    “王爷,青都上游那个水坝瞧着不太好了。”
    戎迂部族。
    暴雨倾盆数日,各部的人都躲在了自己的毡包里,不敢往外迈出一步。每年草原上,总会有人死于雷火,戎迂人信奉自然神,认为雷火是惩罚。死去的人一定是做了错事,才会遭到神的责罚。
    呼延骓站在毡包门口,望着雨幕中不时闪烁的电光,拧起了眉头。
    “现在怎么办?”阿泰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父汗病了,自从你手里的权被卸后,几个矿洞接连出了问题,就连给云雀儿的信都……现在怎么办,等叱利昆对我们动手吗?”
    “想办法离开。”呼延骓道,模糊地看着毡包外有冒雨狂奔的族人,“叱利昆一心要与吐浑联手做这个草原上的霸主,可他似乎忘了,吐浑左贤王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
    当说完这句话,空中突然一个炸雷,一时间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阿泰尔慌忙间扶住了身边的妻子,见赵婳脸色发白,忙搂住她,看向猛地望向远处的呼延骓。
    “怎么了?”阿泰尔喊道。
    紧接着,远处几个毡包,响起了尖叫。
    “是王帐。”呼延骓回头,“王帐被雷火劈中了。”
    暴雨中,灰蒙蒙的天上一道闪雷似乎是突然出现,从天际直下,直直的,劈在了王帐顶上。
    轰的一声,雷火炸开,只听得噗噗两声,从王帐的顶上猛地蹿起了一团火苗。就着雨,火苗并没有被浇灭,反而在天上接二连三的滚雷炸响声中,顷刻间变作大火,大火腾腾而起,仿佛周围的暴雨不过只是一场幻景,紧接着就烧着了整个王帐。
    火势很快从上而下,毡帘带着大火,被风挂起,火星在雨下飞扬,竟依稀带出一丝火树银花的味道。
    仿佛是为了让火变得更大。暴雨很快就停歇了下来,雷声却依旧滚滚,不时还有闪雷从天上划过,落在王帐前的地上。
    王帐已经烧了一大半,雨水丝毫没有影响到火势。还是发现动静,前来救火的人不断扑火,这才趁着毡帘被烧毁的功夫,冲进王帐救人。
    “父汗呢?”阿泰尔抓过一个在大可汗跟前伺候的女奴,大喊,“人呢?”
    女奴早已经吓得腿软,浑身湿漉漉,惶惶不安地回过神:“在里……还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