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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老将军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外孙女在程家也是被宠着惯着的,单看那一身富贵得体的打扮便能略微猜到一二,可是他就是看程家不爽,旁人家结亲联姻是结亲家,搁他这儿就是结仇,深深的仇。
    程祈宁忙伸手去拽了拽老将军的宽大袖角,娇娇俏俏地笑着讨好:“念念在侯府过得也极好,谢谢外公。”
    老将军“哼”了一声:“不疼你疼谁?”心里却是矛盾之至,他盼望着女儿与外孙女过得不好,这样便有由头将她们带回来,而若是她们当真过得不好,又觉得心疼,当初招婿多好,哪有现在这么麻烦。
    只是他看见了外孙女当下的笑颜便觉得舒心,粗噶的嗓音糙砺如沙,其中带着让人不得拒绝的威严:“念念再瞧瞧,外公这辈子戎马半生,挣下的银子可多,将这件当铺当下来也未尝不可,念念若是不要,外公的银子就白便宜了别人家的人了,多买几件首饰,听话。”
    老将军膝下无子,等到他自个儿百年之后,全部的家产都是要给他庶弟的子孙的。
    老将军并不喜欢自己的庶出弟弟,是以一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暗下决心,定要在自己生前将万贯家财全都挥霍在生前挥霍了,一点都不给他看不惯的小崽子留。
    可是他在军旅生活节俭惯了,根本不知道要买些什么,也不知要怎么去挥霍,既然目下女儿与外孙女回来了,那他索性将自个儿的银两全砸在她们身上便是了。
    一分钱都不要留给庶弟家的小兔崽子。
    “掌柜的,这几日店里可来了什么新鲜款式?”
    玉石铺子里忽然又进来了一个人,身形修长,声音朗朗。
    程祈宁闻声看去,见是一手拿折扇轻摇、故作倜傥之人,却是不相识,因而很快地又低下了头去,继续瞧她的首饰。
    来人正是方才站在程祈峰身边的郑景林。
    郑景林一心想着过来同自己瞧见的俏娇娥搭讪,进来了才发现那如同阎罗王一般长相凶狠,又生得健壮结实的建威将军也在。
    他虽说在这一片也小有势力,可是却是只纸糊的老虎,见了建威将军这种正儿八经的厉害人物,立刻就害怕起来了。
    只不过进都进来了,也没有出去的道理,郑景林摇着折扇走到了程祈宁与赵氏的身边,一边目光从赵氏与程祈宁的身上依次划过。
    这二人一看便是母女,眉目中略有相似的地方,做妇人打扮的那个要丰腴有味道些,只不过程祈宁正是女孩子最青春鲜嫩的时候,更吸引郑景林的目光。
    当郑景林的目光挪到了程祈宁的身上,便再度有些挪不开眼了。
    郑景林今年刚到弱冠的年纪,他原本与户部尚书家的嫡次女有着娃娃亲,可惜那个嫡次女却在要嫁给郑景林的前夜,逃婚了。
    虽说最后那女子被捉回来了,可是他们的婚约却被毁了。
    郑景林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颇具兴味地看了眼程祈宁。
    既然这是侯府嫡出姑娘,给他做正妻倒是也使得,她这般国色天香,兴许能让他多疼爱一阵子。
    “掌柜的,店里有什么新鲜货,全给我包起来,我要送人。”郑景林虽是在和掌柜的说着话,却是越走离着程祈宁越近,眼看着离着就一两步就到程祈宁跟前了,他的肩上忽然一痛。
    第041章
    郑景林皱眉转身, 立刻看见了他十分不愿意看见的人。
    唐尧的脸上带着笑望着他。
    唐尧坏到了骨子里,眉目却与本性完全无关,生得五官精致, 面容清俊无比, 笑容更是干净得像是仙人坐下的童子,温和无害。
    可是郑景林被唐尧打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知道唐尧一笑准没好事, 下意识地缩了身子。
    偏生唐尧虽然比他小了七八岁,可是这郑景林天天在酒肉间放纵, 疏忽了武学,力气比唐尧小了许多, 他想逃开,肩头却被唐尧狠狠捉着, 身子根本动弹不得。
    试图轻轻动一动, 唐尧手下的力道便又加大了几分, 肩上便传来了骨头破裂一般的痛。
    郑景林舔了舔嘴唇, 想同往日一般示弱求饶,却见程祈宁转过了身子来,盈盈眉目正望向了他,忽然就生出了骑虎难下的感觉。
    他若是现在示弱了,还不知小美人得怎么笑话他!
    郑景林想到这, 胸膛立刻挺直了许多:“唐兄为何无故伤人?”
    颇有先发制人,以及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唐尧依旧笑着,眸中一片风平浪静, 对郑景林扣过来的污名丝毫不以为意。
    搭在郑景林肩上的手却是力道一转,胳膊一伸展便揽住了郑景林的肩膀,看上去倒是一副要好的好兄弟的样子。
    他笑着道:“只是打个招呼,何来的伤人一说?”
    直眉微挑,唐尧的目光戏谑地从郑景林的身上划过:“想不到你看上去强壮,竟是这般柔弱,连小爷来打个招呼的力道都受不住?”
    大楚王朝虽尚儒,但是更崇尚武学才学兼具之士,郑景林听了唐尧的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郑景林当即想反驳。
    但是唐尧方才搭在他左肩头的手竟是移到了右肩头,且暗中用力,让他的右肩头痛到眉心拧起,痛到根本说不了话!
    唐尧瞧着郑景林的脸色,见他眉头皱起川字,唇角勾起嘲讽,忽然转了个身,手下轻巧用力,就将郑景林推出了这间玉石铺子。
    “有多远滚多远。”在推出去郑景林时,唐尧低声威胁。
    唐尧的嗓音正有着少年变声时期的低沉沙哑,听在郑景林的耳里犹如修罗,他过去没吃唐尧的拳头,若是惹恼了唐尧,下场是真的难以承受。
    可是色字当头一把刀,郑景林连着程祈宁的衣襟都没够到,这反而勾得他更加欲罢不能。
    唐尧推他那一掌用了几成力气,让他撞到了街心当中,郑景林胡乱拽住了一个人稳住了身子,然后便转头往玉石铺子里面看。
    唐尧挡住了郑景林的视线,他根本看不见程祈宁的身影,郑景林有些失落,松开了自己捉住的那个人,顺着人流就要走开。
    被他拽住那人却追了上去,唤他道:“这位公子,留步。”
    郑景林这才停了步子,打量被他拽住的这个人。
    这人穿了一身不知洗了多少次,颜色很是陈旧的布衣,木簪绾发,却生就了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容颜俊美,一身不凡的气度。
    可是单凭那身布衣就足够让郑景林看不起他,郑景林哼了一声:“你是何人?”
    “在下桐城薛平阳。”
    桐城?郑景林不知此处,想来是个不知名的小地方,当下更是不愿意同这个叫做薛平阳的人纠缠,敷衍了两句就要离开。
    又一次在转身之际,听见薛平阳在他身后低声说道:“还请公子赶快找一间药坊拿些药来,不然公子的胳膊就废了。”
    郑景林闻言顿住步子,颇感诧异。
    “何出此言?”
    薛平阳走上前,拍了拍他的两个肩头,又指了指玉石铺子里面站着的唐尧:“许是他在与公子勾肩搭背之时,将毒|药点到了公子肩上。”
    郑景林的脸色白了又白,唐尧向来阴人不带心软的,下|毒倒也是有可能……他抖着嘴唇抱拳:“多谢。”
    ……
    玉石铺子里头,唐尧在送走了郑景林之后,心情敞亮了许多,转身对建威将军与赵氏行礼时十足十的恭敬:“建威将军,夫人。”
    唐尧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利用好手里有利的条件,有必要的时候,他总会将乖巧的面具带着。
    同赵氏与建威将军打过招呼,唐尧又看向了程祈宁,语气缱绻:“念念。”
    程祈宁皱着眉看了眼玉石铺子门外,方才那人不是说要买首饰吗?怎么在唐尧进来之后便跑了?
    唐尧顺着程祈宁的目光往外看了一眼,见郑景林落荒而逃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被他一句话吓成这样,废物。
    敢盯着程祈宁这般肆无忌惮的打量,当他唐尧是死人吗?
    老将军这时候正在打量唐尧。
    虽说唐尧在京中的名声并不好听,人们厌他恶他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在暗中损他说他一身反骨戾气,可是在老将军眼里,这缺点反而成了不可多得的优点。
    唐尧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唐尧这在韶京的贵公子堆里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的本事,在他眼里正是带兵打仗的好本事。
    管他是用什么手段,行兵打仗的时候要的就是让手下的人心服口服。
    唐尧打小就在京中横行霸道,显然在这方面天赋异禀。
    有心再多了解了解这个后生,老将军的脸上带上了笑:“世子为何到这里来了?”
    唐尧转身,收回了放在郑景林身上的目光,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无比素净的白色方帕,仔细将自己的手擦了一遍:“来买首饰。”
    “买首饰?”
    唐尧大大方方地看向了老将军:“想买些首饰送给念念和夫人。”
    赵氏稍稍有些诧异,眉眼染笑,问道:“世子这是何意?”
    唐尧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愧疚与感激:“这些时日在侯府叨扰,晚辈心里过意不去,又不知道夫人与念念喜欢什么,便想到晚辈娘亲最喜欢的玉石铺子里,买些首饰,也算是聊表心意。”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攥紧拳头,愤愤不平:“只是未想到在这里,竟然看见了无礼之人。”
    “无礼之人?”
    唐尧点头,耐心对老将军解释道:“方才的那人,是郑国公义子。”
    老将军不认识郑景林的脸,却知道他的名字,听到唐尧这么一提,黝黑的脸庞立刻冷肃无比,身上杀气丛生。
    郑景林常年混迹在勾栏之间,好色的性子韶京人人皆知。
    他身上的婚约解除之后几年都没说成婚事,就是因为京城中的好人家都瞧不上他。
    韶京中但凡是有脑子的,怎会愿意将自家的姑娘许配给这么个浪荡的人物?这不是将自家姑娘往火坑里推吗!
    再说了,郑景林虽是国公之子,可是却是个义子,不是亲生的,却站在高处作威作福,毫无才学,又无抱负。
    不过是只跳上了枝头的野鸡,又不是真正的凤凰!
    老将军很是看他不爽。
    知道了方才进铺子的那厮居然是郑景林,老将军稍微回味郑景林肆意打量他女儿与外孙女的目光,便立刻怒上心来:“原来是这混小子!”
    唐尧连忙应和道“方才晚辈瞧着郑兄的目光对夫人与念念不尊重,才过来将他赶了出去……”
    老将军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唐尧的目光默默多了几分赞许。
    程祈宁却是悄悄蹙了蹙眉头。
    她分明记得,唐尧在和郑景林说话的时候,自称是“小爷”,称呼郑景林直接用了“你”。
    怎着现在和自己的外公转述的时候,却是恭恭敬敬自称“晚辈”,连带着称呼郑景林,也是用上了“郑兄”这样的敬词?
    若是只听他对外公讲的那些话,不知道的还要当这唐尧是多谦卑知礼的男子。
    这是面对着千人有千张面孔吗?程祈宁垂头,心里忽然有些不安稳,她怎觉得唐尧的心机恁的深沉?
    唐尧见程祈宁这般脸色,只以为是方才郑景林的冒犯让她感到了不舒服,心里又暗自给郑景林记了一笔仇。
    他有的是法子让郑景林在韶京混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