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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良久之后,建威将军才抬起头来:“我信。”
    唐尧看着建威将军冷硬的五官,抿唇笑笑:“将军能信任晚辈便好。”
    唐尧不觉得自己亏欠了老将军什么,却因着知晓程祈宁对她外公的喜爱与爱戴,并不想让老将军走了前世老路。
    前世顾銮能登上皇位,除却了有他在身后谋划之外,还有建威将军的功劳在。
    程祈宁颇是喜欢顾銮,老将军爱屋及乌,在顾銮登基之前几次帮顾銮扫清障碍,在顾銮登基之后重掌将印,驻守边疆,为顾銮守护河山。
    但是建威将军死于程祈宁薨逝前的一个月,死在疆场上。
    程祈宁曾在听说了消息之后,因为这事悲痛欲绝,可是他在程祈宁薨逝后不久发现,建威将军的死并非意外,而是顾銮刻意为之……
    他也是在那时才惊觉顾銮的心思远比他能想到的要阴险可怕。
    第077章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 唐尧终于承认了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认清了顾銮对程祈宁的那点心思。
    程祈宁视顾銮如若亲子,但是顾銮却在与程祈宁朝夕相处的过程中, 对程祈宁产生了不该产生的心思。
    其实唐尧觉得自己早该发现的, 顾銮从小性子就阴沉孤僻,却在程祈宁收养他之后, 总是缠在程祈宁的身边。后来顾銮一点点长大, 十一岁称帝,初次临朝便想让程祈宁陪在他的身边, 在下朝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到程祈宁的行宫中找程祈宁讨要拥抱,这习惯一直延续到了程祈宁觉得不妥开始拒绝, 顾銮才止住,只是每日下朝之后到程祈宁行宫的习惯却是从未改过。
    那时候他就看顾銮很不顺眼, 却又觉得顾銮的存在能够让在冷宫中的程祈宁得到慰藉, 才会默许了顾銮日日缠着程祈宁的行为。
    看着程祈宁脸上因着顾銮而多了点笑意, 他总觉得自己这样忍让着顾銮的行为是对的。
    却没想到, 他彻头彻尾地错了!
    是他亲自将害死程祈宁的凶手推向了程祈宁,让他孤寡一生的不是旁人,而是他自己!
    顾銮对程祈宁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但是程祈宁对顾銮的喜欢却只是母子之情,这点唐尧是清楚的, 不然程祈宁也不会在顾銮十六岁的时候,同他商议着要给顾銮充实后宫,为大楚王朝找一位贤能的皇后。
    只是还没想到程祈宁找到合适的人选, 顾銮便已经对程祈宁起了杀心。
    时至今日,唐尧也想不通前世的顾銮对程祈宁是不是当真喜欢,他心悦于程祈宁,便愿意将程祈宁摆在自己的心尖尖上,百般退让只为换她笑颜,顾銮若是与他的心境相似,怎舍得程祈宁饮了毒酒去死?
    老将军在唐尧对他说了那几句话之后,算是放下了大半的疑心,立刻道歉道:“方才是老夫莽撞了。”
    “无妨。”唐尧回神,见老将军对他的态度和缓了很多,不由得也是唇边带笑,“要怪还是要怪方才我说话说的不对,让老将军误会了。若是唤做我在老将军的位子,定然会有与老将军相同的处理方式。”
    若是壮年时候的建威将军,武力定是不逊于他,可惜现在的建威将军总归是将近暮年,而他还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胜在这点,武功稍在建威将军之上,若非如此,方才他许是挡不住建威将军用了十成力道的几拳。
    知晓了建威将军心防放下,唐尧倒是能同建威将军好好说说纪屏州的事了,他道:“老将军是否觉得纪伯爷将他的儿子放在您这里,您略微亏欠于纪伯爷,所以才会对教导纪屏州的事这般上心?”
    建威将军眉梢微动,被唐尧猜中了心事让他有些不舒服,却更是察觉到了唐尧的心思伶俐,半是不适半是欣赏,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唐尧淡淡笑了:“纪伯爷并无恶意。”
    在前世建威将军又一次执掌了将印镇守边疆的时候,纪伯爷也跟着去了,甚至在建威将军在沙场上出事的时候,以身相护,可惜纪伯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保护建威将军,却是没能救下建威将军,两人一道在沙场上,在顾銮的埋伏下丧了命。
    说到这里唐尧的话陡地一转:“但是纪屏州却并非良善之辈。”
    唐尧继续说:“这几日将军没有跟在马场,也未曾看过纪屏州骑马的姿势,若是将军一直在,便能看出纪屏州骑马时的动作虽然笨拙,但却有几分刻意。”
    老将军刚缓和下来的神色又严肃了起来:“什么刻意?”
    若是纪屏州会骑马,那今日马场上的事……
    “确实是刻意的。”唐尧点头,“纪屏州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愚笨,刚上马的时候倒像是个新手,后来许是很快便学会了,再之后的笨拙便是假装出来的。”
    老将军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他一向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厉害,这纪屏州他见过几次,便只觉得是个被养坏了的孩子,怎能想到这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竟是一直诓骗了他?
    唐尧见老将军的脸色沉下来,唇边含笑,和聪明人说话向来不必多言,点到为止便可。
    ……
    到了将军府,赵氏同刘氏跟到了后院厢房,和大夫一块儿去看纪屏州的状况,而建威将军则是唐尧带回了他的书房。
    在路上的时辰还不够唐尧将所有的事情都同他讲清楚。
    等着唐尧与老将军在书房中待了半个时辰,踏出书房的时候,便看见了廊庑下翘首而立的程祈宁。
    唐尧淡淡一笑,走到了程祈宁的身边,却是伸出手去,悬在程祈宁的脑袋上方。
    程祈宁侧眸看见唐尧过来了,目光里带着羞,还有些躲闪,只是很快之后在意识到了唐尧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方之后,眉心微拧,清凌凌的眸子直视着唐尧:“你这是做什么?”
    不再喊他世子了,很好,唐尧唇边勾起的弧度更深:“念念这不是又在廊下偷听?不小心护着脑袋,又碰到窗户上去了怎么办?”
    程祈宁的脸上一红,咬了咬唇。
    唐尧这是在说那时候她躲在自己父亲的书房外头,偷听他与父亲讲话的事情呢。
    偷听是不对……程祈宁也不想再做第二次,她嗔视了唐尧一眼:“你快将手拿下去。”
    一边还带着点小小恼怒地嘟哝道:“我才没有偷听。”
    唐尧笑笑,将手收了回来:“在我身边不必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想知道什么我都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会有任何隐瞒。”
    程祈宁垂眸,她似乎记得唐尧在很久之前便同她说过这句话,那时候她只当这是玩笑话,现在听起来倒是有几分真诚。
    程祈宁忽然眨了眨眼,盈盈美目中多了几分狡黠。
    她给根杆子就往上爬,唇边勾起笑:“那我倒是要问问,方才你同我外公说了些什么?”
    语气里头还有几分小女儿的蛮横。
    唐尧却是在程祈宁说完这句话之后,微微有些发愣。
    面前的程祈宁眉目如画,瓷白的小脸儿上还带着盈盈笑意,笑容里带了点小小的算计,并不恼人,更显娇憨。
    她能在他面前毫无芥蒂地这般笑着,这是他前世可望而不可求的事情。
    前世的时候,每次他到程祈宁的身边,都要遵照着臣子礼仪,而程祈宁虽是桃李年华,正青春娇妍的年纪,却总穿戴着过分端庄老气的首饰,作太后打扮,一副高高在上的疏离模样。
    那时候他总瞧着程祈宁额心的牡丹花钿出神,这花钿衬得程祈宁的面容更是艳丽无比,却在唐尧的心里成了一个疤痕,每每见到这疤痕便被撕扯了起来,提醒着程祈宁是宫里的太后,提醒着他和程祈宁之间隔着的像是天堑般的距离,每每都会让他的心鲜血淋漓。
    所以她现在脸上的笑意,是真心实意为了他而绽放的吗?
    唐尧不敢多想,怕这只是程祈宁的一种施舍。
    他只需短暂沉溺在这温柔乡里便好。
    唐尧笑笑,移步往院墙角走。
    程祈宁跟了上去。
    院墙根种着一株金桂,眼下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唐尧上前摘了一簇桂花,细密的花瓣像是米粒一般点在他的手里,他摊开掌心递给程祈宁,一边说道:“我与你外公在屋里头讲了讲纪屏州的事。”
    程祈宁接过了桂花,刚放在手心里头便能觉得手心里传来了一阵香馥气息。
    程祈宁自己爱美,也爱看美丽的事物,世间百花百种姿态,皆能让程祈宁欢喜不已,桂花放在手心里传来袭袭香气,空气都是甜的,便忍不住笑了:“这桂花开得真好。”
    “你素来喜欢这些东西。”唐尧淡淡笑了。
    有时候他都会觉得,他比程祈宁更了解她自己。
    程祈宁瞄了眼外公的书房,见外公的房间房门紧闭,伸手将自己手心里她觉着最是好看的一小朵桂花递给了唐尧:“这朵好看,给你拿着。”
    虽不知自己对唐尧的喜欢到了哪种程度,但是程祈宁向来是个旁人对她好,她便对那人加倍的好,旁人对她坏,那她也蔫坏蔫坏地对待那人的性子。
    唐尧摊开手心,程祈宁将桂花放在了他的手里。
    唐尧的手掌比程祈宁要大很多,一小朵桂花又不过是绿豆粒大小,越发显得唐尧的掌心宽阔。
    程祈宁瞧着桂花放到了唐尧的掌心里便像是变成了一个小点一样,忍不住莞尔笑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就觉得唐尧的手生得很大,比她的手大了很多。
    她伸出自己的手,又细又直的五指伸展开,悬在了唐尧的大手之上大约一寸的位置,比量了比量。
    唐尧的手果然大了她的手很多。
    程祈宁想把手撤回来,唐尧却是迅速地将程祈宁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两手交握,能感受到彼此手心里的温热,程祈宁的皮肤细嫩,还能感觉到那朵桂花覆到她的手背上的感觉。
    程祈宁的眸子睁大了许多,又大又漂亮的眼睛现在圆圆的像是葡萄一样。
    唐尧的嗓音有些哑:“下次别撩拨我。”
    程祈宁便是站在那儿不动,他便有些情难自持,她若是再主动做些亲近他的举动,他怕自己轻而易举便溃不成军。
    程祈宁的脸上有些烧得慌,她慌张拧头往自己外公的书房又望了一眼,见外公的书房依然紧闭,这才安下心来,对唐尧说道:“这在我外公的书房外头呢!”
    唐尧没撒手。
    程祈宁咬唇,方要抬脚踩上唐尧的靴背,就听见自己的头顶传来了一声轻笑:“你怎还用这招?”
    程祈宁没理他,结结实实地踩了上去。
    她现在一想到自己在外公的书房外头和唐尧两手相握,外公还在书房里头,心里就越发紧张,脸上更是像是凑近了火堆一样,热得厉害。
    唐尧握着程祈宁的手,知道程祈宁要踩他,也没躲,就笔直地在原地站着,在察觉到了靴子上多了点轻若羽毛落下的力道之后,才轻轻叹了一句:“也就我纵着你。”
    若换了旁人,谁人敢这般踩着他的脚,单是生出想要踩他一下这种念头的,他便能将这人的腿给断了!
    而程祈宁……她若愿意就让她踩吧,何止是脚,踩到他头顶上去都成。
    他喜欢的人,他乐意纵着她的小性子小脾气。
    只是他都默默记着,等着哪日真同程祈宁定下来了成婚了,该讨回来的都得讨回来,她是能踩到他的头上去,但是有些事情还得是他做主的。
    成婚……但是幻想了一下,唐尧便又笑了。
    他一笑,眸子里头神采奕奕,晶亮亮的,像是含着天上星。
    程祈宁看得失神了一瞬,转瞬却更加恼怒了起来。
    她都用尽力气了,唐尧该痛得龇牙咧嘴才是,怎还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脸上带着笑?
    她这只顾着踩着唐尧的靴背,却忘了自己的手还被唐尧握着。
    唐尧的手指在程祈宁的手背上悄然游走了一指的距离,小姑娘肤若凝脂,唐尧的指肚触到了一片滑腻,这般触感让他的眸子更是像点墨一般深沉。
    只是唐尧忽然听见建威将军的书房门忽然传来了几声动静,忙对程祈宁说道:“别闹了。”
    程祈宁正踩着唐尧的靴子,还未回过神来,等着听到了木门打开的声音,立刻将穿着小绣鞋的脚缩了回去。
    她的绣鞋尖上还带着两个绒球,动作太大,两个小绒球在她的鞋头上晃荡了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