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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节
    此时,斥候来报,说是前方有敌军徘徊,且数量不明。
    毕竟这是大雾天,老天不给面子谁也没办法,斥候能探到前面有敌军已经很不容易了,哪能看得清数量。
    夏侯充眨眼:“前况不明,江面时而起风,可要将船只连结,以保稳妥?”
    的确,光这几天,曹昂在江中遇上的风浪就有很多次,尽管多有防备,水军还是稍稍折损了一些。
    曹昂偏头望了一眼后方的水军,摇头道:“仅连结楼船即可,其余不动。”
    夏侯充挠头:“为什么只连楼船?”
    诸葛亮挑眉:“若我是敌人,正愁无法将敌方一网打尽,船只连结固然稳妥,却能给敌人创造便利,况且艨艟等舟便是长于灵活多变,岂可禁锢之?”
    艨艟是一种战船,形状狭长,航速极快,是谓机动性强。以生牛皮蒙背,是谓防御性强。船头尖,可用作冲突敌船,左右前后有弩窗矛穴,是谓攻击性强。
    这种集许多优点于一身的战船,自然而然成了水军的主力之一。
    而曹昂决定连结的楼船体型高大且笨重,行动并不灵活,属于专门载人用的大船,很容易被江风掀翻。
    曹昂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就在此时,前面来了一艘小船,说是孙权那边的信使。
    曹军这边都在备战了,孙权怎么还有闲心派信使过来?
    很快曹昂就知道了,因为信使非常友好地告诉他——
    他们不是来打架的,他们是来投降哒!
    平日里不怎么出声的司马懿率先提出了质疑:“若要降,为何不寻丞相?反倒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寻将军,岂非有欺诈之嫌?”
    “主公当然是想北上去投降丞相啊。”
    信使眼珠子滴溜一转,随即摊开手,看上去十分委屈:“可我等观曹将军似有开战之意,为了避免误会,主公只能派我前来讲明实情。”
    夏侯充大怒:“你是在说将军凶吗!?”
    “子真,稍安勿躁。”曹昂开口制止,随即温和一笑,“口说无凭,你如何证明你不是诈降?”
    信使胸有成竹:“孙将军正要上船与将军一叙,为了表示诚意,他孤身一人,并未带随从前来。”
    此话一出,就连曹昂都不禁有些困惑了。
    如果孙权真的如信使所说的这么做,的确可以洗清诈降的嫌疑,而且还表示了极大的诚意,可曹昂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即便如此,他依旧态度坚决,分毫不让:“既如此,还请孙将军前来一叙,你等再降不迟。”
    信使满口答应,信誓旦旦。
    司马懿眯眼看他,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待信使走后,方才始终不出声、且悠悠然立在船舱外看风景的诸葛亮走了进来。
    “青山碧水,固然赏心悦目,却能隐匿危机。”
    诸葛亮神色微凛:“依亮之见,此事有疑。”
    刚才曹昂和司马懿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在这里。
    蕲春这个地方有山,青山环绕,毗邻长江,平日里不施笔墨就能自成一副优美的画卷,可美景的背后却隐藏着危险,因为许多伏击就是依靠这样的地势来隐藏军队的。
    兵行诡道,出其不意者而胜。
    不过这只是诸葛亮的一个猜测,他也不过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真正做决断的是身为主帅的曹昂。
    平日里跟他不怎么对付的司马懿罕见地支持了诸葛亮的观点。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任何决定都耽搁不得,曹昂自然明白这一点,很快做出了决断:“全军备战!”
    这等于是默认了诸葛亮的说法。
    诸葛亮闻言,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此时,江面刮起了阵阵东风。
    雾霭被风吹散,略略显露出前方的画面。
    数千艘船只急速行进,水流湍急,在不宽的河道内呈鱼贯之势,有条不紊地向曹军冲来!
    敌军战鼓整天般响起,震得耳膜都有些发疼。
    近在咫尺!
    夏侯充的心中警铃大作:“不好,敌军艨艟之上隐有火光,他们……他们要烧船!”
    可前面的那些船只冲得极快,如果曹昂这边仓促后退的话,必然会中了敌人的计。
    原来这才是周瑜的目的。
    不管曹昂相不相信诈降的事,都不影响周瑜后续的行动,因为这是一个连环计。
    毕竟是天纵英才、年少成名的江东周郎,他绝对不会将成败寄于如此风险之间。
    曹昂略微握紧手中银枪,声音平静却有力:“传令下去,艨艟迎敌!”
    他们这边的楼船连结在一起,固然很容易被烧着,但曹昂带的军队里不止有楼船,还有艨艟、斗舰等极为重要的战船。
    艨艟上蒙着的生牛皮防火,比起其他的战船,艨艟相对而言并不怎么惧怕火攻。
    作为一个优秀的将领,不但要会用兵,会用计,会判断战场形势和敌人的动作,更重要的是要具备随机应变的能力。
    很显然,曹昂用对了方法。
    突变只在一瞬,曹军斗舰上战鼓擂起,楼船左右两侧涌出无数艨艟,悍不畏死地朝敌军冲去!
    曹昂率先登上一艘艨艟,在与对面战舰狠狠冲撞的一瞬间,他手中所执的银枪迅捷割下了敌军的头颅。
    鲜血飞溅,染红了船板。
    主将如此行事,极有效地激起了曹军的情绪,一时之间,气势如虹!
    此时才是真正的短兵相接,对冲之下,无数艨艟被撞碎,破碎的尸块随处可见,鲜血将附近的江水融成了红色。
    阳光破开云雾,将周围剩余的雾霭完全吹散,洒下的金色披散在曹昂的银甲上。
    曹昂跃上对面战船,银枪突刺,转瞬之间便精准贯穿了五人的心脏。
    他像一柄出鞘的宝剑,分明是在杀人,颊侧沾染了鲜血,浑身上下却分毫不失属于君子的清隽之气。
    按理来说,即使收编了刘表的军队,曹军这边的水军的作战经验还是比不上江东的水军,但在曹昂有意鼓励士气的行为之下,曹军皆是悍不畏死,勇猛冲锋,一时之间竟丝毫不落下风。
    战况渐渐陷入最激烈的时刻。
    ……
    另一边,曹操乍听闻如此紧急的报信,立即召集谋士前来议事。
    尽管曹军面对孙权有压倒性的优势,可曹昂率领的并非主力,但凡有一个差池,曹昂的性命便成了曹操最担忧的问题。
    如果失了曹昂攻九江郡的这一环,曹操即便攻下计划中的豫章郡也远远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是继续打下去,还是转移路线去支援曹昂?亦或是干脆退兵,休整再战?
    毕竟曹军主力这边还有疫病。
    曹操和曹昂两军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如果现在全速行军赶过去,应该能赶上个战事的尾巴。
    可如果曹操这么做,先前的一切布置就被打乱,成了无用功。
    曹初内心是想去帮曹昂的,她实在很担心会发生什么,可同时曹初又不断告诉自己要相信兄长。
    曹昂的军事才能是与生俱来的,即便遭袭,他也能迅速稳住军心。
    可依照他喜欢身先士卒的作战风格,也很容易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境,甚至有性命之危。
    一旁的郭嘉思虑完毕,扇骨轻轻点着手心:“此时不可退兵。”
    古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说法,可他们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曹昂那边战况不明暂且不说,曹军主力还没跟孙权的军队交过手,怎么可以退兵呢?
    这根本说不过去啊。
    曹操的想法跟他一样,闻言微微颔首:“不可退,便进。”
    曹初看了郭嘉一眼,默契配合道:“不管战果如何,大兄已经被拖住,九江、豫章并行之计不可行,此时又该如何进军?”
    郭嘉打开折扇,唇角噙着一抹笑意,胸有成竹:“两军实力悬殊,除非我军因疫病死伤颇多,否则孙权必然孤注一掷。”
    如果没有华佗和张机及时控制这次疫病的话,曹军必定伤亡惨重,若真是这样,孙权也就不会冒现在这种险了。
    可这次的疫病虽然来势汹汹,却效果有限,为了争取打赢这场战役的机会,孙权不想孤注一掷也得孤注一掷,这是没办法的事。
    “既是孤注一掷,必然后营空虚,主公不妨掩而行军,假作回援大公子,实则攻其后营、夺其要害!”
    郭嘉的折扇忽而合上,眸中神采熠熠:“如此,扬州可定!”
    既然要出手,就不能给对方留任何机会。
    曹初率先拱手道:“初以为此计可行。”
    曹营众人也纷纷拱手,表示赞同。
    情况急迫,不可耽搁,曹操很快就遣散众人,准备整军出发了。
    曹初对郭嘉使了个眼色,郭嘉微微颔首,独自离去。
    帐内只剩下曹初和曹操。
    曹操叹了口气:“你是为了你大兄罢。”
    曹初抿唇,承认道:“是,既然要掩而行军,假作回援大兄之势,实则袭其后方,我想恳请父亲不妨做得更逼真一些,让我带一千人去大兄那里。”
    说到最后,她似乎怕曹操生气,声音愈发弱了下去。
    毕竟若要从一个政治家的眼光来看,她的要求非常过分且无理取闹。
    仅仅因为担心兄长的性命便要带兵回援,哪怕只是一千人,可曹初这么做只会徒生变数。
    道理她都懂,但曹初还是这么做了。
    “他是我的兄长,是父亲最看重的儿子,是大汉的卫将军。”
    曹操闻言不怒反笑,对她招手道:“过来。”
    曹初以为曹操要骂她,怂怂地挪过去:“……要打我的话,不要打脸。”
    曹操嗤一声笑出来,一拍她脑袋,语气轻快:“谁要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