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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顺娘恹恹地回道:“还没有,何事?”
    燕儿压低声音:“有个人想见您,说她从长安来助您的。您要不要见一见?”
    顺娘一听,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撩开床帐:“是什么人?男的还是女的?”
    燕儿回道:“是一个妇人,婢子看她的气势,不像普通人。也不知她怎么进了府,还找到婢子。”
    顺娘想了想,她如今的处境,别人也没什么好图的,不会再糟糕了,见一见也无妨:“你悄悄把她带来。”
    燕儿应声出去,不过一会儿,带着一个清秀端庄的妇人到了顺娘的面前。她的站姿极有气势,双目清明,的确不像个普通人。顺娘坐在床上,低声问她:“你是谁,又是谁派你来的?”
    妇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妇名姚娘,本是宫中的女官。早年受过云南王妃的恩惠,依她所托,特来徐州助您一臂之力。”她将宫中的玉牌给顺娘看,顺娘哪里识得这些,只问道:“是母亲派你来的?”
    姚娘点头道:“王妃知道娘子在徐州的处境必定不易。妇在宫中时,曾伺候过娘娘们,可用宫中之法帮娘子讨得使君的欢心,甚至坐上夫人之位也未尝不可。您看,这是王妃写给妇的信。”
    顺娘将信拿过来看,她记得崔氏的笔迹,还有她落笔的习惯,这封信应该是真的。她走到这一步,当然想做徐进端的夫人,可只要想到阿娘是怎么死的,她就无法不恨。崔氏是真心想要帮她吗?她现在无法相信任何人了。
    姚娘似知道她所想,看了燕儿一眼,燕儿便告退出去。
    等屋中只剩她们两个人之后,姚娘才说:“娘子,您年纪小,有些事还需我来指点。您可是将柳姨娘的死怪在了王府和王妃的头上?若您知道安排您来徐州的人是谁,他做过什么,您肯定就不会觉得他在帮你们母女了。”
    姚娘附在顺娘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顺娘浑身僵硬,一把抓着姚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柳姨娘本是官家娘子,您也应该是个风风光光的富贵千金。因为延光大长公主一案,你们才变成今日这般。而那个告密的小人,就是京兆尹曾应贤!您想想,他本来只是个偏远地区不受重视的小小节度使,何以在那之后得了舒王的赏识,官运亨通?这些事,您只需稍稍派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我所言的真假。”
    顺娘双手捶着床榻,胸中燃烧起熊熊怒火。姚娘说得一点都没有错,阿娘原本出身官宦之家,她不该做妾,而自己也不该是妾生女。这一切都是拜那个京兆尹所赐!他骗了阿娘,还想骗她,将她弄来伺候一个糟老头子,又丢在这里不管了!
    阿娘无知,她却不能再错下去了。到头来,不过是做了别人的一颗棋子。
    姚娘安慰她:“娘子不要难过,要顾惜自己的身子。事到如今,您唯有牢牢掌握着使君,再坐上夫人之位,才有机会报仇。您始终是云南王的女儿,王府不能坐视不理,我便是为了助您而来的。只要您一句话,我便供您差遣。”
    “好,你说,我要怎么做?”顺娘说道。只要她变成了使君夫人,不仅有了富贵荣华,早晚有一日,还能报仇雪恨。
    姚娘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凑到顺娘的面前:“这是宫中的秘药回春丹,只有品级高的娘娘才能命尚药局炼制,我得了这些。只需一点剂量,便能让使君对您着迷,恩宠于您。在此之前,您需先设法引起他的注意……”
    顺娘边听边点头:“好,我全听你的。”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近年关的时候,长安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大雪扑扑簌簌地下了一夜,盖住整座长安城。到了第二日,百户千家都埋在皑皑白雪之中,万里冰封。
    嘉柔被外面几个婢女的嬉笑声吵醒。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男人柔和的下巴线条,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
    嘉柔静静地看着男人的睡容,长而浓密的眉毛几乎伸到鬓角,眼睫黑长,往下是提拔的鼻梁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真是一个很好看的人。她的目光停在他的嘴唇上,几乎立刻感觉到那柔软温热的触感,再想起昨夜他做的事,耳根立刻滚烫起来。
    他顾惜着她的身子,没有夜夜索取,可是总变着花样让她快活。昨夜他的唇舌流连在她的两腿之间,探幽取径,她很快到达了极致。后来他们便顺理成章地有了一次,她从不知原来床笫之间有这么多的乐趣,甚至每天都开始有了小小的期待。
    而且和李晔亲热过后,她总是睡得香甜安稳,再没做过噩梦。这个男人,犹如一道强光一样注入她的生命里,过往的那些阴霾,好像渐渐被他驱散了。明明成亲还不到一个月,他却如此强势地左右了她的情绪,想想也是不可思议。
    李晔勾起嘴角,依然闭着眼睛,开口道:“在看什么?”他的声音还带了点晨起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嘉柔吓了一跳,要从他怀中退出来,他却伸手将她抱得更紧,凑过来便是一个长吻。嘉柔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能感觉到他的灼热贴着自己。男人晨起的时候,总是很危险的。
    好不容易等李晔放开她的嘴唇,她喘着气道:“我,我好像听见外面下雪了,我去看看!”
    “你喜欢雪?”李晔顺从地放开了她。长安每年都下雪,他见惯不怪了。
    嘉柔整理好衣领,坐了起来:“也不是喜欢,就觉得新奇。南诏是不下雪的,只有苍山顶上的雪终年不化。我想看看,雪景落到街市院子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披衣下床,孩子般跑到窗子旁边,一把推开窗。
    呼啸的北风灌进来,夹杂着一股冰冷干净的味道。雪过天霁,但院子里,大雪已经积了一层,天地皆是白茫茫的。房顶的乌瓦覆盖白雪,屋檐倒挂着冰棱,院中的枯枝也被积雪压弯了。几个头脚裹得严实的仆妇和家丁正在扫雪,年轻的婢女在雪地里打雪仗,雪球飞来飞去,一片欢声笑语。
    李晔拿了件厚重的外裳走到嘉柔身后,披在她身上,低头在她耳边问道:“如何,可还满意?”
    嘉柔小声道:“我能不能出去玩?”她说的是自己出去,知道他的身体底子不好,没有让他陪同。可她这小心翼翼的口气,俨然一副唯夫命是从的样子。她自己都没发觉,在他们的关系之中,李晔已经占着上风,足以压制她了。
    这个男人表面温和,实则骨子里很强势,善于掌握主导权。只是他深藏不露,不会让人察觉这些。
    李晔看到她的双眼都在发光,不禁笑了笑。他的身子的确不能在冰天雪地里呆太久,也不想太拘着她,就道:“穿得厚实些,别着凉了。”
    嘉柔开心地应好,大声叫了玉壶进来更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欢喜地跑到外面的雪地里去了。
    李晔坐在东隔间里看书,时不时能听到外面的欢笑声。
    他侧头看出去,雪地里那抹俏丽的身影灵巧地躲来躲去,对面三个婢女的雪球密集地砸向她,都没有砸中。她像只小鹿一样,跳跃在这白雪之间,美得出尘而灵动。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也带了笑意,眼睛舍不得从她的身上挪开。
    她总能带给他不同的感觉。在床帏中时,像海棠花一样娇艳欲滴。平时娴静端庄,现在是个活泼爱动的小姑娘,不知道她到底还有几面。而哪一面才是真的她。
    云松看见郡主在院子里玩,便拿了新炭到屋里换。他看到郎君身旁的窗子大开,连忙要过去关,李晔抬手道:“无妨,我加件衣裳就好了。你将炭盆挪过来一些。”
    云松这才发现从这里能看见院子里的郡主,立刻照办。其实郎君真的很宠着郡主,还吩咐人在院门外看着,不许外人打扰,就想让郡主玩得尽兴。而且郎君自己都没有发现吧?当他的眼睛里装着郡主的时候,整个人温柔到了极点。
    “郎君!”秋娘在外面禀报,“二郎君那边出事了……”
    李晔收回目光,淡淡地问道:“出了何事?”
    秋娘低声道:“二郎君带了个人回来,想纳她为妾。二娘子快气疯了,到夫人那里闹。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李家家风甚严,就算男人养女人,也都在外面。李晔知道李昶在外面有女人,他贪图新鲜,一段时间换一个,没想到这次真上了心,竟把人带回来了。
    嘉柔玩累了,满身雪沫地跑进来,手里还捏着一个雪球。她看到屋中的气氛不太对,询问地看向李晔。李晔取了帕子给她擦汗:“嘉柔,你换一身衣裳,我们去母亲那里一趟。”
    “出什么事了吗?”嘉柔问道。
    “嗯,二兄带了个人回来。”
    李晔跟嘉柔到了郑氏的住处,就见到婢女仆妇都站在院子里,里面还有东西摔破的声音。
    郑氏坐在榻上,眼睛瞪着屋子中间摔碎的花瓶,心里换算成铜钱,肉疼不已。但她身为婆母,此刻也不能再去计较这个。王慧兰坐在旁边劝道:“郭敏,你冷静一点。人都带回来了,你摔东西有什么用?”
    郭敏站在屋中,冷冷道:“大嫂说得轻巧,若大兄从外面领了个女子回来,你还能坐得住?我不同意把人留在府中,立刻赶出去!”
    郭敏一下就刺到了王慧兰的痛处,她屋里还有个李心鱼,可不就是李暄跟外面的女人生的?她不是照样要养着。郭敏对郑氏说:“大家,您跟父亲说一声,我绝不能容许那个女人住在我的院子里。”
    郑氏却犯了难,她要是能在李绛面前说上话,也不会连个中馈都掌不了。而且李昶并非她所出,她有什么资格去干涉他的私事?
    这时李晔和嘉柔牵手走进来,向郑氏行礼。
    王慧兰和郭敏都觉得李晔回家以后,身体越发好了,本就是芝兰玉树的一个男子,近来看着越发挺拔出众了。而且他跟木嘉柔的感情似乎很好,他没有公职在身,整日都在家里陪着妻子,两个人同进同出,羡煞旁人。王慧兰和郭敏当然嫉妒。
    他们坐下来,还没开口,郭敏便夹枪带棒地说道:“怎么,四弟和弟妹是赶来看我笑话的?”
    嘉柔不悦地说道:“大人和大兄不在家中,郎君只是想来帮着出主意。二嫂不领情就算了,何必曲解别人的好意。”
    郭敏冷哼一声:“出什么主意?四弟有法子帮我将人赶出去?”
    “我看谁敢把她赶出去!”外面响起一个声音,李昶带着个女人进来了。嘉柔看过去,那女子生得异常貌美,像是芍药花一般妖艳。依偎在李昶的怀里,装出害怕怯弱的样子,眼睛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周围。她的目光落在李晔的身上,露出惊艳的神色。
    嘉柔靠在李晔身旁,视线跟那女子对上,她才移开目光。
    李晔低头看嘉柔,轻声问道:“怎么了?”
    嘉柔不说,只是更加抱紧他的手臂,有几分宣誓主权的意思。
    李晔笑了下,随她去了。
    王慧兰和郭敏都是大家出身,家教摆在那里,纵然妯娌之间冷淡如水,倒也相安无事。可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像省油的灯。难怪郭敏不喜欢她,嘉柔也不喜欢。
    明明是李昶的女人,为何要看李晔?真当自己是天仙不成。
    李昶听说郭敏在郑氏这里闹得不可开交,给他丢脸,索性直接把人带过来,让她死心。旁人在这里也不要紧,他跟郭敏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何况,今时今日,李昶也不再需要郭家。一个男人就算再喜欢一个女人,那女人总是端着架着,还不让他碰,日子久了,谁还会有兴趣?
    再说他本来就没多喜欢郭敏。
    李昶正值盛年,外面的女人那么多,他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给她正妻之位也就是了。
    “这本是你我房中的事,你既然闹大了,我们干脆在母亲面前说清楚。你不准我纳妾,可你嫁入李家也有几年了,为我生过一儿半女?既然没有,难道还不许别的女人为我生?”李昶说道。他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颜面,若说郭敏不让他碰,他休了她都成。
    郭敏气得浑身发抖,她厚着脸向王慧兰要了回春丹,却一直没有服用,还是拉不下那个脸主动去讨好李昶。她原想再等些日子,趁他正月休沐时用,可他竟然把这个贱人堂而皇之地带到家里来了。
    “李昶,你懂不懂规矩?就算你要纳妾,也要我这个正妻点头。你自己在外面养女人就算了,不问我一声就把人带回来,不是打我的脸吗?”她直唤李昶的姓名,王慧兰和嘉柔都吃了一惊。
    她们一个是县主,一个是郡主,在夫君面前都不敢直呼他的姓名。更别说李昶还是朝廷命官,郭敏也无封号,这已经十分不敬了。可见他们私下相处的时候,郭敏有多不客气。
    男人最是要脸面的,人前人后都不给他面子,夫妻关系怎能不降到冰点。
    郑氏觉得清官难断家务事,正在为难,听到李晔说:“此事还是等父亲回来,交给他处置吧。”争执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母亲的智慧也不足以处理这样的家庭纷争,郭敏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李昶看了他一眼,搬出父亲来,郭敏也说不了什么。这算帮他?他可不稀罕。
    郑氏应和道:“对,四郎说的有道理。这位……她叫什么名字?”
    在李昶身边的女子连忙回道:“我叫刘莺,您唤我莺莺就好。我家中没什么人了,多亏遇到李郎君,才算有了依靠。二娘子放心,我只想好好伺候郎君,不会跟你争什么的。”
    她声若流莺,体态婀娜,是男人都会喜欢的那一种女人。相比之下,郭敏实在太强势了。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郑氏跟李昶说话的时候,李晔也感觉到刘莺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而她每看一眼,身边的嘉柔就更贴紧自己。他需命人暗中好好查一查这个刘莺的底细,凭空冒出来的人,也不知有什么目的。二兄如此中意她,必定有原因。
    郑氏和李昶商量,先把刘莺安置在她近旁的院子里。那院子平日无人住,苏娘带人过去收拾。郑氏也不提怎么处置,一律推在李绛的身上。既然她和王慧兰都压不住郭敏,也只有李绛这个一家之主可以了。
    郭家怎么说也是原配夫人的娘家,郭敏和李昶又是表兄妹,关系闹得太僵,郭家那边也无法交代。
    郭敏还想再说,王慧兰压着她道:“好了,这事先这样处置吧。”同时警告地看了郭敏一眼。她掌家中的中馈,还是有几分分量。再这样闹下去,李昶是绝对不会回头了。
    郭敏心里知道,但就是眼不下这口气,气冲冲地走了。然后众人陆续从郑氏的房中出来,李昶亲自送刘莺到旁边的院子里,极尽爱护的模样。
    王慧兰对李晔和嘉柔笑了笑:“弟妹刚嫁进来,就让你看笑话了。你二嫂就是这么个脾气,不过二弟这事,也是欠妥当了。李家可不是什么女人都能容下的,不应该把人直接领回来。”
    她不是有心帮郭敏说话,而是她们同病相怜,就算平常关系处得并不怎么好,遇到这种事,也很同情她。女人无论出身多么高贵,一辈子所能仰仗的,不过就是夫君的宠爱。否则金枝玉叶和蓬门荆布,又有什么分别。
    “我看二兄的态度很坚决,似乎待那个刘莺不同。”嘉柔说道。
    王慧兰叹了口气:“是啊,二弟以前从没有把人带回家里过。我就怕他铁了心要留下那个女人,连大人的话也不听。到时候再把郭家给卷进来,就不仅仅是关起门的事了……说到底,还是弟妹你最有福气。四弟洁身自好,长安城里也挑不出几个来了。”
    “大嫂过誉了。”李晔谦虚地说道。他并没有她们想的那么君子,之前不近女色,一是身子的原因,二来实在无暇去考虑儿女私情。有了嘉柔以后,也只想要她一个,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别个。
    嘉柔本来还想问王慧兰武宁侯府的那位表公子伤势如何了,不过王慧兰对她的态度跟以前并没有不同,武宁侯应该没把这件事算在云南王府的头上。本来就是木绍自己和那个花娘纠缠不清,武宁侯权势再大,也不能不讲道理。
    这件事应该是告一个段落了。
    等告别王慧兰,嘉柔和李晔回自己的住处。
    嘉柔曾经觉得王慧兰算是女人中很成功的那一类,家世显赫,才名在外,又执掌李家的中馈,面子和里子都有。可刚才听她夸李晔的那番话里有几分辛酸和无奈,同为女人,亦不得不感慨。
    她上辈子便是一心系在男人身上,喜怒哀乐皆由他来主宰,最后落了个凄惨的下场。她不怨什么,可能恨过,但也没那么强烈了。恨他什么?恨他明知是陷阱却不来救她?还是恨他心中的大业超过一切?那些,她早就知道。
    可是,她活得太卑微了。他宠着,爱着,便因此而高兴。他疏离,背叛,便因此而绝望。他没了她照样活得很好,她没了他却像天崩地陷了一样。所以,今生她毫不犹豫地逃开了,不想再做一个男人的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