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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表姐?”嘉柔坐在床边,扶着她的肩膀叫到。
    崔雨容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是嘉柔,也吓了一跳:“嘉柔,你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你的事,我都听绿荷说了。你这样跑出来,外祖母和舅母该怎么办?”嘉柔探了探崔雨容的额头,发现十分冰凉,而且全是汗。
    崔雨容惨淡地说道:“嘉柔,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与王公子情投意合,无论如何都想跟他在一起,因此才逃到这里。否则就算去了父亲的任地,也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嘉柔岂止是明白,她曾经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可她不能认同崔雨容,因为坚持跟王承元在一起,可能意味着要放弃整个家族。但感情的事,又何来对错?她也不忍心责怪。
    “我在这儿等了他两日,他都没有来。他是不是后悔了?”崔雨容颤着声音问道。
    嘉柔抚摸着她的肩膀,说道:“不是的。现在长安城的情况很复杂,也许他是被事情困住了,暂且无法脱身,一定会尽快赶来见你的。好在我来了,你不用担心。与我同行的有个大夫,医术高明,我请他来给你看看。”
    “嘉柔……”崔雨容想说不用麻烦了,可是嘉柔已经起身出去了。
    楼下,孙从舟和云松付好了定金,正要跟着小二去房间看看,却见只有玉壶一个人呆站在原地。他不禁问道:“这么会儿工夫,她又去哪里了?”
    “娘子好像遇到了表姐,去看她了。”玉壶老老实实地说道。
    孙从舟讥讽地笑道:“她还真有闲情逸致,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处境吗?还有空多管闲事。”
    嘉柔刚好从楼上下来,听到他这么说,心里顿时一股无名怒火起。这个人真是自私到骨子里,难怪上辈子元和帝怎么威胁他,他都不给李晔看病。
    可转念一想,真正自私的人,才不会管她的死活。知道危险来临的时候,应该是自己先跑了才对。他们之间有什么过硬的交情呢?不过是有李晔跟他的同门之谊罢了。
    换做别人,未必能做到他这个份上。
    嘉柔走到孙从舟面前,平和地说道:“我表姐的身体似乎很虚弱,你能不能去帮她看看?”
    孙从舟扬起下巴看她,用一种凭什么的目光。他这个人又不是江湖郎中,不会随便出手给人看病的。
    嘉柔低声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吃我做的香酥鸡吗?我可以再做一次给你吃,如何?”
    她的手艺,可是连李晔都没有尝过。
    说起那道香酥鸡,孙从舟的口水就要流下来了。嘉柔虽然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做的菜也马马虎虎,但是那香酥鸡却堪称一绝。前几日在骊山无事的时候,她跟玉壶试着做了做,方法是在鸡的周身涂上特制的酱料,然后在鸡肚子里塞入很多香料,慢慢烤制几个时辰,而后再下油锅一炸,外酥里嫩,那美味简直是只应天上有。
    这方法是阿常的独门秘诀,特意教过嘉柔。只因工序复杂,所以嘉柔几乎不做,有幸被孙从舟尝了个鲜。
    “你以为一只香酥鸡就能收买我?我跟你去看看,不过是因为跟崔家郎君有交情。”孙从舟咽了咽口水说道,“记得给我做香酥鸡啊。”
    嘉柔忍不住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崔雨容没想到来给她看病的人是孙从舟。崔时照把他抓紧府里的时候,他蓬头垢面的,见人就又骂又咬。后来,他又特意提了两壶上好的竹叶青,来找崔时照喝酒。崔雨容才知道这人模人样的郎君,就是当初阿兄从山里挖出来的“野人”。
    孙从舟给崔雨容看过之后,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女子都有的体寒之症,月事时冒虚汗,腹中疼痛。你得好好养着,别忧思过甚,对你的身体没好处。我开个补气血的方子给你调养吧。”
    他说话不算温柔,但也中肯。崔雨容由衷地谢过。
    孙从舟开好药方,交给绿荷,然后对嘉柔说道:“我四处看看,确认他们没有追来。你跟玉壶的房间就在这附近,天色不早了,夜里睡觉的时候,千万警醒一点。”
    嘉柔点了点头,孙从舟便走了。他平日早出晚归,看来不是在游山玩水,而是在做正事,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当天夜里,下了很大的一场雨,雨砸在屋瓦上,动静很大,几乎无法入眠。而后来了个不速之客。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本来夜间实施宵禁,加上天降大雨,应该是不会有客人的。
    可嘉柔听到楼下的动静闹得很大,整座客舍都能听见。左邻右舍好像都出门看热闹了。最后小二还是开了门板,放了人进来。她披衣坐起,叫睡在另一张床上的玉壶。
    玉壶恰好也没有睡着,掀了帘子下床:“郡主,怎么了?”
    “你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嘉柔有些担心是追兵,否则什么人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玉壶点了点头,将外裳披上,提了灯笼出去打探消息。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空气潮湿闷热。这样的夜晚,到底是何人冒雨前来呢?
    过了会儿,玉壶返回房间,对嘉柔说道:“郡主,好像是崔家郎君到了,他直接往崔娘子的房间去了。”
    嘉柔没想到会是崔时照追来了,连忙去崔雨容的房间。
    崔时照身上淋了不少雨,头发和外袍全都湿了,贴在身上,靴子里都是水,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他板着脸站在崔雨容的床前,崔雨容本就被他忽然出现吓到,看他的脸色可怕,整个人都瑟瑟发抖,不敢抬眼。
    “这么多年,我和父亲就教会你这个?无媒苟合,与人私奔,你还知不知羞耻!”崔时照喝道。他在长安的时候就收到了崔雨容私自离开的消息,只是事务缠身,根本没闲暇管她。
    他平常说话虽也是很冷淡的模样,但还谈不上严厉。现在整个人都十分冷厉,像极了父亲。
    崔雨容小声道:“阿兄怎么知道我在此处,是他说的?”
    “这个重要吗?崔雨容,你知不知道一个姑娘家的名声有多重要?你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崔时照几步上前,举起手。崔雨容下意识地抬手挡在自己的头顶。
    从小到大,阿兄都没有打过她。
    崔时照握了握拳头,终究是下不去手,只冷冷地说道:“我派人将你送回去。”
    “表兄!”嘉柔恰好赶到,挡在兄妹俩中间,“外面下这么大雨,夜又深了,就算要走,也等到明日一早才是。”
    崔时照看到嘉柔,有几分意外:“你怎么会在此处?”
    嘉柔叹了口气:“舒王想要抓我,我不得已才逃到这里,刚好遇到表姐。表姐身体不舒服,你让她好好休息,我们出去说吧。”
    崔时照站着不动,目光仍盯着崔雨容。嘉柔拉了拉他的手臂,他这才跟着走到外面。
    廊下放着几盏纸灯,堪堪把周围照得发亮。外面风雨声大作,震得窗户砰砰直响。
    嘉柔吩咐玉壶去找一身干净的衣裳和布来,拿出手帕递给崔时照:“你先擦一擦吧。”
    崔时照默然地接过,手帕上有淡淡的花香,他慢慢擦掉脸上未干的雨水,也不急着还给嘉柔。他不说话的时候,英俊的五官都仿佛染了层淡淡的寒霜,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
    “其实表姐是不喜欢家里配的那些亲事,王公子身上虽然有别族的血统,但他品行端正,这次河朔之战也立了大功。为何不能让表姐跟他在一起?”
    嘉柔生长在南诏,从小自由自在习惯了,所以很难理解世家大族之间所谓的联姻关系。她上辈子就是不满于这种不是两情相悦的婚事,才执着于自己所爱。
    但崔时照不仅仅是门户之见,崔雨容看到的王承元都是好的那一面,崔时照知道得要多一点。比如王承元很花心,很会玩,从前为质的时候就与花楼的几名花娘暗中往来。
    崔时照没有告诉崔雨容这些,一来是不想当面诋毁自己的朋友,二来他一直以为崔雨容只是没有见过别的世家公子,所以才会对王承元念念不忘。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跟人私奔。
    若是被父亲知道,说不定要打断她的腿。
    “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哪里知道男人的好坏?我这个做兄长的,总要替她把关。王承元也许领兵打仗是个好手,但为人实在多情,见一个爱一个。如今他喜欢容儿,自然是什么山盟海誓,甜言蜜语都会说。以后若是色衰爱弛,王承元露出本性,以容儿的性子肯定要闹得不欢而散。”崔时照淡淡地说道。
    嘉柔倒是能够理解崔时照的苦衷。想当初自己死活都要跟虞北玄在一起的时候,阿娘也是苦口婆心地劝过,可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女子一旦陷入情爱里头,就很难再□□了。
    “我觉得表兄态度强硬地阻止,反而会让表姐生出逆反之心,倒不如据实已告。或者等长安的事情平息了,让她看看王承元的真面目,再交给她自己决定。人生有很多事情,只有自己撞了南墙,才会回头。否则她会逃这次,还会逃下次,表兄能每次都抓到吗?”嘉柔认真地说道。
    崔时照不置可否,望向紧闭的窗户,片刻之后才道:“如今长安城中的局势十分紧张,你们暂且留在这里也好。明日我还要去办一件要紧的事,是途经此处。你帮我好好劝劝她吧。”
    “表兄要去做什么?”嘉柔顺口问道,也没打算崔时照会如实相告。
    崔时照却没有隐瞒:“舒王在城郊藏了五万精兵,大概会在太子出城祭天的时候,攻入城中。东宫所有的兵力加起来,还是不足与他们一战。李晔听说武宁节度使在附近练兵,要我去他那儿借三万人马。我这才连夜到了此处。”
    嘉柔忍不住说道:“武宁节度使徐进端?那可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表兄有几成把握?”
    崔时照摇了摇头:“坦白说,若是有把握,李晔也不会让我去了。徐进端是个小人,无利不图。要他帮处于劣势的东宫,实在是很难。”
    “明日,我跟表兄一同去,如何?我扮做你的随从,到了徐进端的军营,我们见机行事。”嘉柔说道。
    崔时照下意识地拒绝:“不行,那里太危险了。”
    “表兄记不记得顺娘?她在徐进端的身边,若我能说服她帮忙,也许借兵的把握就大几分。你跟顺娘没有交情,只有我去,才能见到她。你总要让我试一试。这三万兵力对结果很重要,不是吗?”嘉柔诚恳地说道。
    崔时照看着嘉柔恳求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徐进端的兵力确实是胜败的关键,他无论如何都要借到。而且嘉柔跟顺娘的关系,应该能帮到忙,到时他尽力护她周全便是。
    “你早些休息,明日天不亮,我们就要离开。”崔时照说完,也不等嘉柔反应,转身走了。
    嘉柔高兴地回到房中,准备行装。玉壶带的东西里,刚好有一套胡服,她明日可以穿这个。她本想跟孙从舟说一声,把崔雨容托付给他照顾。可是想到依孙从舟的性子,恐怕根本不会同意她离开,多生事端。所以她就作罢了。
    玉壶去崔时照的房中送了衣裳回来,说道:“客舍里没有上房了,崔郎君就住在下人房里。不过他好像也不怎么嫌弃,躺在大通铺上就睡了。估计是连夜赶路,累着了。”
    “玉壶,明日我要跟表兄去一个地方。你跟孙从舟他们,就留在客舍里,等我回来。”嘉柔与她商量到。
    没想到这小丫头竟一把抓着嘉柔的手臂,说道:“郡主去哪里都行,但要带着婢子。上次您自己跑去河西,弄出那么大的事情,婢子都担心死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让您自己离开。”
    嘉柔拍了拍她的手背:“好玉壶,我是跟着表兄去借兵。军营里头,带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你还得帮我绊住孙从舟呢。”
    “您又是这样,每次都用这种理由打发婢子。”玉壶生气道,“孙大夫好不容才把您从骊山带出来,肯定不会让您去涉险的。”
    “正是因为如此,才要你帮忙。这次的事情,真的非常重要。你乖乖听话,我很快就回来了。”嘉柔好言好语地劝道。
    听说是跟崔时照一起去,玉壶才放心了一些。崔家郎君本就有种让人觉得可靠的感觉,想来是不会让郡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那您要婢子怎么做?”玉壶无奈地说道。
    嘉柔附在她耳边,仔细叮嘱了一番。
    第二日,天还未亮,客舍里就有不少人起身了,其中也包括孙从舟。昨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都没有出门查看,因为知道来人不是追兵,便两耳不闻窗外事了。而且同住一屋的云松鼾声如雷,弄得他一宿都没有睡好。
    他出门伸了个懒腰,看到玉壶笑吟吟地走过来。
    “怎么你也这么早?”孙从舟奇怪地问道。平日这主仆俩一个性子,都喜欢睡懒觉。
    玉壶点头道:“昨夜崔家郎君来找崔家娘子,兄妹俩狠狠地吵了一架,郡主在崔家娘子房里陪着,一夜都未归。婢子不放心,想过去看看。”
    孙从舟闻言,当然也跟着玉壶一起去。但他是个大男人,不好在大清早的时候,直接闯进姑娘家的房中,就站在门外等着。可左等右等,也不见玉壶跟嘉柔出来,他便上前敲门:“喂,你们在里面做什么呢?半天也不出来。”
    里面没人答话,他越发觉得蹊跷,推门而入。房中只有绿荷,玉壶和崔雨容,根本没有嘉柔的影子。
    他着急地问道:“木嘉柔人呢?你不是说她在这里?”话说完,他脸色变得很难看,“玉壶,你骗我?”
    刚刚玉壶就是特意来绊住孙从舟的。想必这会儿,郡主人已经跟着崔家郎君走远了,追也是追不上的。
    玉壶怕孙从舟真的生气,老老实实地把嘉柔去做什么告诉他。孙从舟点头道:“好啊,我辛辛苦苦把她从骊山救出来,她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呆着,还非要去参合别的事!反正,她的死活我不管了!”
    崔雨容在旁边小声道:“嘉柔也是想帮阿兄,更想帮李晔。东宫和舒王之间的胜负,关系到江山社稷。若这三万兵力借不到,他们都会有生命危险。嘉柔从来都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女孩子,自然能做我们这些人做不到的事,你让她试试又何妨呢?如果我有办法,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孙从舟瞪了这个斯文秀气的女孩子一眼,没想到嘴巴还挺厉害的,趾高气昂地走出去了。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嘉柔跟着崔时照一路骑马,同行的还有几位随从。本来众人想照顾她,行进得慢一些,可没想到嘉柔的马术不输给他们任何一个,到达徐进端军营的时间,反而比预想的要早一点。
    徐进端说是在此地练兵,但人却不在营地中。而是在不远的丰阳县城,整日里饮酒宴客。丰阳县已经出了长安的辖区,在商州治下。而商州是忠武节度使的地盘,这也是接近洛阳的一个大藩镇,忠武节度使与徐进端还是结拜兄弟。
    此次徐进端故意拔兵五万到了洛阳附近,估计是听到了长安城的风声,想坐收渔翁之利。李晔知道徐进端的用心,一来以借兵的名义分散徐进端的实力,二来也的确需要这几万兵力。这个重担落在崔时照的肩上,所以崔时照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让随行的人就在离军营不远的地方休息,顺便观察军营中的动静,他只带了嘉柔去丰阳县城里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