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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需要我把车先停一会儿吗?”
    在听到这样的询问后,林雪涅很快看了一眼手表,仿佛是想要确认这会不会影响到恋人的归队时间。
    “不用担心,我还有一点时间。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把这次采访拆成两次。”
    林雪涅点点头,并很快就在被她划花了一道的笔记本上继续快速记录。在一连记下了好多个刚才艾伯赫特所说内容的关键词之后,林雪涅才停下笔来,并在稍稍地想了一会儿之后向坐在旁边的驾驶座上,从车停下来起就一直在下意识地关注着她的恋人。
    接着,她问道:“你能和我说一说你在成为代营长之后指挥的那场突围战吗?”
    对于林雪涅的这个问题,艾伯赫特当然不会选择拒绝回答。毕竟,这并不涉及到什么机密,他也不可能在回答问题的过程中像曼弗雷德那样,把好些不能说的都给一并说了,直到被作为中队长的路德维希忍无可忍地打断还意识不到问题出在了哪儿。
    更甚至……他其实也想和自己所信任的人说一说自己初出茅庐时的紧张与迷茫,以及在反复的矛盾后所最终做出的决定。
    “在我所在的那个营被波兰师围困的时候,我发现当时的情况让我根本没法只是按部就班地照着战术指导书上说的那样做。干扰到我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但我必须保持冷静,因为一旦包围圈形成,他们就能很快速地缩小包围圈,并对我们实行歼灭。我必须得在那之前找到办法,并尽可能完整地带着我的部队突围出去。当时的情况已经很紧急了,可我的心里却还在想——这下可真是不妙了,我大概没法完成我的指挥官分派给我们的任务了,真是太糟糕了……”
    …………
    一直到这天的下午,林雪涅坐在她的打字机前打出这段话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依旧会很清晰地出现她所爱的那个人说出这些话语时的没一个表情变化,甚至是眼神里的那些内容。
    虽然她并没有见过很多一线主战部队的指挥官,可那一刻,她就是觉得……她的绿眼睛男孩一定是一个很出色的前线指挥官。并且,只要给他时间,他就一定还能够变得更加耀眼。比任何人对他所期许的还要更耀眼。
    但她却是真的不希望让她的艾伯赫特变得耀眼起来所必须经历的磨难发生在他的身上。
    眼见着又是一页纸被她打出来的那些字句所铺得满满当当,林雪涅不禁手动把那张纸拿了出来,并细细读了起来。而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敲门声再度响起。而后,又是那几名和她一起来到了柏林的同行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雪涅小姐,您在里面吗?”
    但是这一次,林雪涅再没有只是躲在门背后和人一问一答,而是很快在走向门口后打开了房门。
    只不过,这次出现在她房门外的却只有一个人,而不是三个。并且,这仅有的一个也看起来局促极了。
    “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们在酒馆里认识了一位友善的中尉阁下。他听说了我们特意从柏林来华沙对他们进行采访也撰写稿子之后很敬佩我们的勇气。”
    听着这样的话语,林雪涅带着一些不解迟疑地露出微笑,并直白地说道:“我猜……这应该不是你来到这里想要找我说的重点?”
    “对,对对。”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位雪涅小姐虽然看起来年轻极了,但这位记者就是在她说出了如此温和的语句之后一下就把这样的话语脱口而出了!而后,这位心虚的年轻记者就在林雪涅的温和注视下说道:
    “那位中尉阁下答应今天会派他人开着他的座车带我们在华沙城里转一圈。”
    听到那样的话语,林雪涅当然会露出高兴的笑容,并由衷地祝贺她的这三位同行人:“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听说现在的华沙城里不光有德国部队,还有苏联人的军队,这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如果有那位中尉阁下派来的人和车,那就安全多了。”
    “是的!”那名站在门口的同行很快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但却是深吸一口气之后依旧说不出来他敲门过来的重点。
    这名被委派过来和林雪涅说这件事的年轻记者不会知道,正当他站在林雪涅的房间门口吱吱呜呜了半天说不出个关键词的时候,他的另外两名同伴此时就躲在走廊尽头处的那间房间门口,探出脑袋来查看那里的情况。
    虽然他们都是伏案工作者,即便来到战地也得每天都面对很多稿子,但是正躲在那里偷看着的两名记者确实实力都不错,光是看着那名被踢过去的同伴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还没说!
    ——那名中尉答应给他们派出的那辆车上只有三个座位,可他们却是有四个人,没法带雪涅小姐了!
    但是这两名记者心里虽然着急,却没有走上前去代替他们的那位同伴说出这个残酷事实的打算。因为……如果他们这样做了,就丧失了先前把倒霉的汉斯踢过去的意义了!
    可是他们着急张望着,却是发现记者汉斯在又是和林雪涅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跟着人一起进到房间里面去了!
    虽然房间的门并没有在两人进去之后就关上,但那两名记者依旧觉得,等到汉斯不一会儿之后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他说不定就已经被雪涅小姐说服了,自愿成为“被留下的那一个”!
    眼见着情况不妙,那两名记者再顾不上那么多,他们连忙从房间里跑出去,并贴着墙一路靠近林雪涅所住的那间房间。
    而后他们就会听到从房间里传出的说话声。
    “这就是您昨天采访的……格罗……”——这是属于汉斯的声音。
    “是格罗伊茨上尉。”——这是属于林雪涅的声音。
    而后,他们的好伙伴汉斯的声音就再一次地传来:“他可真……帅气,不不,他可真……漂亮……不不不,也不对……我应该说,他可真俊美!”
    就在两人全神贯注地贴着墙偷偷听着的时候,一个明显带着不悦的声音传来。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真俊美”的格罗伊茨上尉很不愉快地向两人这样问道。
    第186章 chapter 187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哦, 老天, 这个问题可真是难回答!如果问他们这个问题的人是那间屋子里的任何一个,这几个年轻又勇敢到了可以说来前线战场就来前线战场的记者都可以轻轻松松地蒙混过关。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有着上尉军衔的肩章, 并且所释放出的气息冷冽到了让人都能忽略他长相的年轻军官, 先前还躲在那里听动静的两名记者除了能够把身体站直、站好之外, 他们连一个“我”都说不出来!他们只是不断做出肢体动作, 表达出“你懂的”、“你肯定懂的”的意愿。
    但不等外面的两个人蒙混过去,站在里面正在给自己的同行人看绿眼睛贵族照片的林雪涅就因为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而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甚至低声说出了艾伯赫特的名字,却又是否定了对方会现在就出现在这里的可能。直到……她再一次地听到对方的声音。
    “我希望你们最好能坦诚一些。”
    当她再次听到让她感到熟悉的,并且也让她说不出的喜欢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她终于很快转过身去, 并在看到恋人的时候脱口而出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艾伯赫特!”
    这下,不光是站在林雪涅旁边的那位名字叫做汉斯的,来自另外一家报社的同行人流露出了讶异, 就连正在被绿眼睛的贵族盘问着的两人也疑惑了。
    在这个年轻男女会用“您”而不是“你”来互称的年代,直呼一个男人的名字或许已经是关系十分亲密的一种表现了。而林雪涅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并很快改口道:
    “格罗伊茨上尉。”
    哦, 这可真是一个让绿眼睛的贵族从昨天半夜起就感到十分不满的称呼了。但现在,他似乎也只能作罢, 并不等林雪涅走出来就径直走进这间布置简单的旅店房间。
    “雪涅小姐,我过来接你。”或许是因为林雪涅在不住地流露出喜悦与笑意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绿眼睛的贵族又向她解释道:“你昨天晚上提到过,想要在华沙城里转一圈。那样的话,由我带着你会更好一些。”
    “你能……有时间吗?”林雪涅的脸上带着期待, 却又是这样疑惑地问道。
    对此,绿眼睛的贵族则对她笑了,并提醒道:“我已经站在这里了。”
    虽然这对恋人在三个不相干的外人面前都用上了“格罗伊茨上尉”或是“雪涅小姐”这样略显疏远的称呼,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法在和对方说话的时候用上“您”,并且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根本不像是认识之后才见过几面的人。站在一旁的汉斯更是连很想和艾伯赫特做一个自我介绍,又或者是让林雪涅给他们两个介绍一下都觉得自己根本插不进去话!
    但很快,这位看起来一点也不亲和都“格罗伊茨”上尉已经主动来和他握了握手。
    “你好,我是格罗伊茨上尉,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上尉。”
    “您、您好……我是雪涅小姐的一位……一位同行,汉斯。她刚刚正在给我看她拍的……您的照片。”
    虽然艾伯赫特现在一点也不想听眼前的这个男性想要对他说的话,起码……并不是在这间屋子里听这些。但他依旧是耐心地听完了那句话,并且脸上不见任何的不耐烦。并且在汉斯说完了那句话之后点了点头道:
    “很高兴认识你,汉斯。那么你现在愿意给这位尊敬的女士一些准备出门的时间吗?”
    就这样,艾伯赫特干脆利落地把人带离了这间屋子卡塞尔,并把人带走之前还对林雪涅轻声说了一句:“我在楼下等你。”
    而后,艾伯赫特不仅把居然敢进到林雪涅屋子的汉斯给带走了,还把那两个刚才蹲在门口偷听的两个年轻记者也一起给带走了!
    以艾伯赫特的“专业素养”,他或许不需要五分钟就能弄清楚所有他想从这三个人身上知道的事了。然后,这三名记者还能既想靠近他,又不敢站在哪怕只是离他稍近几步的位置。
    事实上,当不敢耽误太多时间的林雪涅在描了眉也画好了唇,换了一身衣服还带上了照相机地走下楼的时候,她的那三位同行人甚至连靠近她一些,和她说些什么都不能了!他们只是对林雪涅微笑再微笑,并试图用一些林雪涅绝对不能够明白意思的眼神交流向她表达些什么。
    而后,在听到林雪涅下楼的脚步声时就已经从座椅上起身的艾伯赫特很快就做出收拾,让这位只是在十分钟的时间里稍稍打扮了一下的记者小姐能够挽着他的胳膊走出旅店。
    尽管如果去细究,那也只不过是一位绅士所必定会掌握的礼节,可是两人所带给别人的那种感觉却依旧会让林雪涅的这几位同行人感到疑惑,却又说不出自己疑惑的到底是什么。
    于是他们只好在看到“格罗伊茨上尉”已经发动了汽车,并带着和他们一起来的雪涅小姐一起离开了这里之后才三个人一起走到了门口,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所以说……格罗伊茨上尉是打算亲自带着雪涅小姐在华沙城里转一圈了……?”
    能够让昨天晚上认识的一位中尉在今天派人过来带他们去转一圈就已经很高兴很高兴了的一位男记者这样后知后觉地问道。
    先前和自己的朋友躲在门口,被绿眼睛的贵族一起抓了个正着的另一名男记者则向他们的同伴询问道:“所以说,雪涅小姐昨天就是对他进行了采访,而且今天说不定还能再问他几个问题?”
    紧接着,他的那位难兄难弟不但没有回答他,还又接着问出了下一个问题:“昨天国防军的那几位军官还对我们说党卫.军的人只是体格都很强壮,受教育水平却普遍很低。所以,是……这样的低吗?”
    而三人之中唯一一个和艾伯赫特握过手的汉斯则不禁喃喃道:“早知道……早知道我也跟他说空军jp-26联队的路德维希·施泰因中尉和曼弗雷德少尉让我向他传达问候了……我还能祝他身体健康。”
    闻言,在绿眼睛的贵族才来的时候就被吓得不轻,甚至到这会儿都没好好看过对方到底长什么样的那两人不禁用复杂的目光看向他们的那位同行……
    然后三人不禁一起感慨道:“其实我们才是被留下的那三个……”
    …………
    “你是在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就想好了下午要过来的吗?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请假出来。我不想让你失望。”
    林雪涅今天早上的时候才刚刚坐过的这辆座车在华沙城的街道上行驶着,与心爱的人一起,在冬天即将到来的时刻坐车慢慢驶过那些残破的房屋或许也是一种浪漫。
    一种在真正到来前并不会让人期待的,冷色调的浪漫。
    下午的华沙城要比早上的她看起来热闹了许多。起码此时它看起来会像是一个破败了的,却仍有许多人居住着的城市。但你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她还会是一个国家的首都,曾经的繁华之地。
    街道上时不时地能够看到穿着德国军装又或是苏联军装的士兵。除了一部分的人正在巡逻之外,还有很多人正在忙着做他们自己的事。
    德国士兵在忙着把波兰的街道名称都改成他们所喜欢的德语名称,也在公园长椅或是咖啡厅前立下“德国人专用”的牌子。
    如果说这些德国士兵在华沙街头所做的这些事还能够让人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么……林雪涅在前一天所未有看到的苏联士兵们所做的事,就会让她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带着些许的紧张看向那里了。
    他们在街道上驱赶着神情麻木的人群,仿佛是要把那些被他们挑来的人粗暴地驱赶到什么地方去。
    “他们在做什么?”
    当林雪涅这样向艾伯赫特问道的时候,艾伯赫特几乎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告诉她:“他们在抓人回苏联去做苦役。回去修铁路,或者是去做点别的什么。”
    “就这样在街上随意抓平民?”
    “是的。这也是我不让你自己在华沙走一走的原因。波兰其实也有很多金头发和浅色眼睛的人,只要是没穿德军军装的,他们都可能会强行带走。”
    看着这样的一幕,林雪涅不禁想要拿出照相机把它拍下来,却是在真的那样做了之前又向她的恋人询问道:“我现在……如果把这些拍下来,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可能,不过他们没有车,追不上我们。”
    听着这样一句以轻松的口吻说出的话语,林雪涅却觉得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并说道:“可是他们有枪。”
    看着身旁恋人情绪低落的样子,艾伯赫特不禁出口安慰道:“他们不敢对这辆车开枪的,他们现在是我们的‘朋友’。如果你想拍,就拍一张吧,但是得快。”
    当艾伯赫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也同样把车速放慢了。在他的鼓励下,林雪涅深吸一口气,拿起在这个时代已经体型很袖珍了的照相机,并把车上的窗玻璃摇下来。她探出脑袋也伸出照相机,动作迅速到仿佛躲在战壕里要向敌人放几枪那样,几乎是看也不看地就拍下了几张照片。
    但是当她在那之后很快又抱着照相机,又用小包盖着它,好像刚刚做完了贼一样很紧张地坐在座椅上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两名苏联士兵此时正在持枪押着一位看起来受过良好教育,即便在这种时候也穿得很体面的老先生。
    当那两名苏联士兵押着那位老先生从他们的车旁走过的时候,林雪涅不禁又是疑惑起来。
    “那他呢?他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也不可能做的了苦役了。”
    “那应该是苏联军方在波兰全国范围内搜捕的说波兰语的知识分子。”
    说着,绿眼睛的贵族又似乎是担心自己的恋人并不理解,于是又继续解释道:“这在华沙并不是一个秘密。苏联军方在这里搜寻波兰的教师、医生、科学家、艺术家、律师,或者是奥运选手和后备役军官,任何对这个国家的传承有帮助的人,只要能抓到他们都会抓走。”
    “抓走了,然后呢……?”
    当林雪涅听到绿眼睛的贵族把一个个符合苏联军方想要抓走的群体说出来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心都仿佛被吊了起来,她不禁向自己的恋人,一个可能会知道问题答案的人问出她心中的疑惑。却是在等待了好久好久之后才听到艾伯赫特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