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晋荣走了。
    乐柠坐在房间地板上, 有些魂不守舍。
    她还在想着贺晋荣留下的那句话，他们是夫妻, 夫妻之间, 应该坦诚。
    他们之间的坦白游戏进行了两年, 从一开始的一天一次，到后面渐渐变成一周一次, 一个月一次。
    到现在, 已经三个月没有开始。
    这看起来像是他们已经没有瞒着对方的秘密了，但却不是。
    乐柠心里还有一个秘密, 最大的秘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她是从哪里来的人，她瞒着贺晋荣的是什么。
    都在这一个秘密里。
    她不敢说，也渐渐变得不能说。
    得知自己生活几十年世界原来是一本书，而自己只是其中特定时间做出特定行为的角色, 这太残忍了。
    * * *
    乐柠和贺晋荣之间陷入了冷战。
    他们之间依然睡在同一个房间里，早餐晚餐一起吃, 贺晋荣晚上不加班，不应酬, 和平时一样。
    偶尔也会交流，但很少，基本是乐柠主动找贺晋荣说。
    时间长了, 连冯坤都发现两人不对劲，在贺晋荣又一次在书房里坐到深夜，冯坤敲开书房的门, 以朋友的名义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晋荣闻言，沉默良久之后问：“如果你爱的人，她有一个秘密，不肯告诉你，却为此伤害自己，你会怎么做？”
    冯坤坐在沙发上，闻言低下头，想了很久说：“如果是我，大概会等到她想说的那一天。”
    贺晋荣从办公桌后起身，走到窗边，五月了，后院的花争芳夺艳，草木茂盛。
    他看着远方，一言不发。
    “如果她能回来，哪怕瞒着我，我都心甘情愿。”
    冯坤的声音有些干涩，贺晋荣转身，一眼看到冯坤手上的手套。贺晋荣曾经问过为什么要戴着手套，毕竟就算有伤，他手上的伤也不严重，但冯坤从未说过。
    贺晋荣想，或许他是幸运的。
    不管乐柠从哪里来，身负怎样的秘密，至少她来到他身边，和他相遇了。
    冯坤起身，走到贺晋荣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好好谈谈，好好珍惜，不要到失去在后悔。”
    “我知道。”
    冯坤又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书房。
    * * *
    五月过后，乐柠的睡眠质量比之前好点，不至于整夜整夜睡不着，但依然难以入睡。
    她十点钟上床睡觉，到十二点依然没睡着。
    乐柠翻了个身，看了眼时间，又往门口看了眼，这段时间，贺晋荣总是回来得很晚，早上起得又很早。
    乐柠有些睡不着，拿出手机刷微博。
    《投资男女》杀青之后，她一直没有接新戏，营销号总是溜粉，今天说她演这部电视剧，明天说她演那部电影。粉丝们也在微博追问，乐柠看了看私信，关了微博。
    按照原著时间，邹恒的婚礼应该是七月左右，但现在已经五月，乐柠依然没有听说邹恒和沈东霓婚礼的事。去年邹恒求婚，当时双方见过父母，乐柠还以为他们要商量婚期了，结果商量着就没有下文了。
    乐柠不知道是事情发生了改变，他们不会在七月份结婚了，还是别的原因。
    因为这件事，乐柠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做别的，于是来找乐柠的邀约不少，乐柠一直犹豫不决。
    陈先旁敲侧击过几次，问乐柠是不是打算退隐，转做老板，但乐柠当时摇头，表示还会继续拍戏，但当时也提出打算放慢步调，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一部戏接着一部戏的拍。
    其实乐柠之前接戏也不算频繁，每部戏之间的间隔都有两三个月甚至更久，圈内多的是艺人一红了就连轴转，一部戏接着一部戏，甚至轧戏都是正常的。不过陈先想到乐柠现在，奖项人气都不缺，工作室的经营还蒸蒸日上，的确没什么必要跟别人一样连轴转。
    她要是想拍戏，一年接一两部，过过戏瘾就够了，没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现在工作室签约的艺人加上乐柠一共六个，乐柠、宋宇、宁玉都是陈先在带。
    宋宇形象好，演技也不错，他主演的《十三宗罪》系列大爆，之前接拍了一部都市剧即将上星播出，在那部戏里，宋宇演的是男主角。宋宇出道不过两年，却已经大红，成为新生代流量，只要上星的那部戏能火，他的路基本也就稳了。
    而宁玉呢，主演的校园剧播出成绩也不错，手上有一部存货，最近又新接了一档综艺，前途可以说一片光明。
    有了宋宇和宁玉，陈先也不必一直盯着乐柠，反正她是老板，什么时候想演戏都行。
    于是这段时间，好的剧本依然源源不断送过来，但陈先却没有催促乐柠做什么决定。
    * * *
    乐柠刷了会微博，更睡不着了，但她还得强迫自己入睡，于是关了手机，闭上眼睛。
    刚合上眼，轻微的开门声钻入她耳中，乐柠睁开眼看过去。
    走廊里也没有开灯，黑乎乎的一片，乐柠隐约看到贺晋荣高大的身影，“啪”一下开了床头的灯照明，却闭上眼睛将被子拉到盖住了脑袋。
    床头暗灯亮起，恰好照在乐柠上方，她的手指合并压着被子，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在灯光下莹白透亮。
    贺晋荣顿住的脚步又起，走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躺进去，又拉上被子。
    房间里静悄悄的，两人都盖着被子，像是睡了，但他们都知道，对方没有睡。
    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乐柠翻了个身，面对着外面，露出了头。
    下一秒，她感觉到身后动了，温热的唇压在她脖颈。
    “晋荣。”乐柠声音里有些诧异，同时翻过身去。
    她的下巴被捏住，唇被堵住，贺晋荣的声音有些急促，动作也有些急促。如果不是贺晋荣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乐柠肯定会以为他喝酒了。
    “晋荣。”乐柠好不容易挣脱开贺晋荣的禁锢，声音有些不稳，夹着喘息。
    贺晋荣头埋在乐柠颈侧，平复着呼吸，片刻后才开口：“我们谈谈。”
    “现在？”
    “嗯。”贺晋荣翻身坐起来，开了床头的灯，掀开被子下床，“我在书房等你。”
    “我……”
    “我会一直等你，到天亮。”
    贺晋荣出去了，他没有关门，乐柠门外黑暗的走廊，静静坐着。
    不知坐了多久，乐柠动了，她拿起手机看了眼。
    凌晨一点整。
    乐柠将身上的睡衣拉拢，下床，走向黑暗。
    * * *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开了灯，所有的。
    书房里光线格外明亮，恍如白昼，但窗外黑洞洞的夜宣告着现在的时间。
    贺晋荣坐在沙发上，正在泡茶。
    他拿起紫砂壶，将过滤放在公道杯上，泡好的茶水倒入公道杯中，而后用茶夹挟起洗好的茶杯，自己面前和对面各放一个，往杯中注入茶水。
    乐柠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坐在贺晋荣对面。
    她刚落座，贺晋荣说：“喝茶。”
    “大晚上喝茶不好。”乐柠说。
    “今晚也不一定能睡。”贺晋荣淡淡说，抬头看着乐柠。
    他这个月刚剪了头发，如今头发垂落下来，也不过遮住额头，眉眼在外。他是浓眉，微锋，双眼皮，眼睛细长，眼尾上翘，这样的眼型，看起来总会很有攻击性。
    乐柠看他以前的照片，十几岁的贺晋荣，很有些锋芒外露，眼神锐利，脸上丝毫没有少年的天真莽撞，却又明显和三十岁的他不同。
    三十岁的他，更加内敛，收了气质，看起来严肃，偶尔也会玩笑，偶尔会显得有些多情又薄情，像个风流公子哥。
    乐柠看着他，喝下茶，还没品出是什么味道，就听贺晋荣说：“我叫贺晋荣，今年三十三岁。”
    贺晋荣说完，看着乐柠，乐柠反射性说：“我叫乐柠，今年……二十六岁。”
    贺晋荣依然看着她，乐柠放下茶杯问：“怎么了？”
    “之前呢？”贺晋荣问。
    乐柠动作一顿，隐隐有些明白贺晋荣的意思，微微垂眸，沉思许久，终于开口：“乐柠，终年，二十六岁。”
    贺晋荣拿着茶杯的手不稳，茶水泼到手上，茶杯摔倒在茶几上。贺晋荣拿起茶夹，将杯子丢进垃圾桶，然后用抹布将面前的碎玻璃和水渍擦干净。
    乐柠突然笑了：“吓到了？”
    “没有。”贺晋荣摇头，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想了想说，“死因？”
    “乳腺癌。”
    贺晋荣点头，又问：“那你和她……”
    他没有点名，但乐柠知道他说的是原主，摇头说：“没有任何关系。”
    “好，我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妻子乐柠，一子贺景辰，一女贺星辰，工作，贺氏董事长兼任集团ceo。”
    “我父母离异，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关系平平，丈夫贺晋荣，一子贺景辰，一女贺星辰，职业演员兼任乐柠工作室负责人。”
    “ok。”贺晋荣点头，说道，“我结过两次婚，第一次是联姻，第一任妻子有交往已久的男友，两人婚前分手，我不知情，婚后蜜月重逢，重燃……”他顿了一下，说道，“爱火，她出轨，数月后怀孕，对方找到我，希望我和她离婚，我同意。”
    乐柠紧紧盯着贺晋荣，他神色平静的说着那些往事，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就想那些往事与他无关一样。
    乐柠想了想，开口：“我……谈过一场恋爱，母亲介绍，三观不合，争吵颇多，最终因为家暴分手。”
    “他打你！”贺晋荣拧眉，眼中染上怒气。
    “已经过去了。”
    “是什么人？”
    “你永远不会见到的人。”
    贺晋荣眉头拧起来，继续说：“我的第二段婚姻始于三年前的夏天，因为孩子、对外形象的缘故，我需要一个妻子，她当时和我交往两个月，漂亮，不聪明，目光浅，易于掌控，故而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