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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霍元擎闻言,只低低咳了一声,立即道:“那我…便进去坐会儿吧。”
    话还未曾说完,身子便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
    苏嬷嬷见了,立在原地摇了摇头,好半晌,回头见纪鸢一脸迷糊疑惑的模样,苏嬷嬷当即扯嘴笑了笑,冲纪鸢道:“这夫妻之间的感情,哪里是旁人能够说的清道得明的,这年轻人啊容易冲动行事,容易犯错,这有的错能够轻易原谅,有的错啊,兴许这一辈子都原谅不了,所以啊,你们年轻人切莫走咱们老一辈走的岔路,吃咱们上一辈吃过的苦果子。”
    苏嬷嬷一脸怜爱的瞅着纪鸢,忽而拉着她的手,一脸语重心长道:“老婆子我啊,虽然人老了,但是这双眼睛还算瞧得人准,我知你是个懂事知分寸的,亦是个难得的可心的,能有你侍奉在大公子跟前,长公主其实亦是很欣慰的,大公子那人是老婆子我亲眼瞅着长大的,眼瞧着虽清冷寡淡,让人难以亲近,实则是个重情义的,往后好生伺候着,保管有你的好日子过,这深宅大院,门庭深深,往后一辈子、几十年载皆得在这过活着,有些人郁郁寡欢,有些人愤愤不平,也有人怨恨不甘,当然,也有人开心自在,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何不寻种最自在的活法呢?”
    苏嬷嬷一时间颇有几分感慨,许是,因国公爷长公主一事儿,又许是瞧出纪鸢之前的顾虑。
    她一向心疼霍元擎,瞧得出那孩子对眼前这小丫头稀罕得紧,便有意无意的想要提点一二。
    言眼下之意便是,霍元擎是个重情义的,将来即便是主母入了门,亦是不会亏待了她去,想要她敞开心扉,好好侍奉霍元擎。
    纪鸢听得心知肚明,过了好半晌,心里默默叹息着,是啊,瞻前顾后、谨小慎微,该来的苦难依旧还是会来,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何不寻种自己最自在的活法呢?
    只是,纪鸢真正想要什么样的活法呢?
    似乎,还从未曾思索过这样的问题。
    正垂眼沉思间,冷不丁听到一声巨响从里头卧房里传来,纪鸢被吓了一条,一抬眼只见苏嬷嬷已经往里赶去了。
    纪鸢不由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胸口,心道,这…又是在干仗呢?她还是且先回吧,就不淌这趟浑水了吧,虽然霍元擎叮嘱她要好生伺候好长公主,可是,眼下,是人家两夫妻间的事儿,她这个做儿子妾氏的,就不好过多干涉了吧。
    正要离去时,结果玉蝉匆匆出来了,冲纪鸢道:“姨娘,长公主唤您进去伺候着。”
    “唤我?”
    纪鸢一时只有些懵。
    玉蝉见状,立马匆匆将纪鸢请了进去。
    纪鸢一进去,只见整间屋子里静悄悄地,静得犹如死寂般存在,长公主歪靠在软榻上,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好似,屋子里就跟没人似。
    而不远处的交椅上,分明还坐着脸色铁青的国公爷。
    除此以外,屋子里,杯子器具砸了一地,没人敢上前收拾。
    将纪鸢送到门口,玉蝉便匆匆退下了,纪鸢这才刚进去,国公爷一个冷眼就朝她直直扫了过来,冲她喝斥了一声:“滚出去。”
    纪鸢双腿一软,差点儿一时不稳,栽倒在地,一时间只颤颤巍巍的立在门口,不知该滚,还是该进。
    这时,歪在软榻上的长公主缓缓睁开了眼,瞅了门口的纪鸢一眼,漫不经心道:“还不赶快进来。”
    纪鸢顿时哭丧着脸,瞅了瞅面如黑锅的国公爷,又瞧了眼神色淡然的长公主,心里愁得不行了,她怎么一个不小心,就成为了国公爷跟长公主这场长达数十年的战役中的一个小小的炮灰了?
    一位是当朝权倾之臣,一位是当朝长公主殿下,一位一家之主,一位是后宅之首,无论是哪一个,皆不是纪鸢这么个小小的妾氏能够开罪得起的。
    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不过,若非要站队的话,纪鸢本来就是站在长公主这一边的,更何况,她与国公爷素无往来,可今后说不定会日日跟长公主打交道,当即,纪鸢内心苦苦纠结了一阵,然后,非常果断的没有选择滚,而是选择了进去,准备直接去到长公主身边。
    谁知,步子都已经踏进去了,身子却如何都动不了,纪鸢一愣,下意识的扭头,只见霍元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就立在她的身后,一手拽着她的胳膊,一边冲着里头两位淡淡道:“父亲,太太。”
    第190章
    见到霍元擎的到来, 原本歪在软榻上的长公主缓缓坐了起来, 远远地朝着霍元擎瞧了去, 脸上虽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眉眼间的神色分明缓和了几分。
    国公爷看了长公主一眼,又抬眼瞥了霍元擎一眼, 好半晌,喉咙里冷哼一声, 道:“你怎么来了?”
    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冷,似乎并不怎么欢迎外人的干扰, 无论是纪鸢, 还是他的儿子霍元擎。
    倒是纪鸢, 见到霍元擎的那一刻,瞬间只觉得犹如小鸡仔瞧见了老母鸡似的, 有了依靠,原本跳到了嗓子眼的心立马给咽了下来, 整个人瞬间便踏实安心了。
    纪鸢十分自觉的想要退到霍元擎身后,霍元擎却一直拽住纪鸢的手腕未曾撒手, 只紧紧握着,亦是没个好脸色, 微微绷着脸冲那国公爷道:“儿子来带走儿子房里的人,不叨扰二位了。”
    说完, 便要直接转身离去。
    国公爷闻言微愣, 目光不由往霍元擎身边的女子瞧了去, 这才注意到那女子似乎不是寻常的丫头, 顿时,国公爷脸上微敛,作为长辈而已,确实是不好教训儿子房里的人,他压根未曾注意,还以为是哪个进来服侍的丫鬟。
    当即,只淡淡的咳了一声。
    长公主这时忽而起了身,远远地朝着霍元擎唤了声:“擎儿。”
    霍元擎步伐微顿,抬眼看了长公主一眼,少顷,朝着长公作揖,客气却有些疏离道:“母亲有何事吩咐?”
    长公主嘴角微微一凝,只缓缓走到距离霍元擎跟前四五步的距离位置停了下来,细细看了霍元擎两眼,置于腹前的双手微微握紧,复又松开了,良久,只淡淡道:“这几日天干物燥,今日厨房特地备了冰糖炖雪梨,润喉的,吃一碗再去吧。”
    说着,转身又重新回了软榻。
    长公主行事一向淡漠疏离,这或许,亦是头一回主动留人,往日里只有遣人的份,哪怕,对方是她的儿子,大概依旧有些不大习惯,姿态依然摆得高高的。
    霍元擎闻言,只将手背在身后,淡淡道:“不用——”话还未曾说完,忽见身旁的纪鸢偷摸扯了扯他的衣袖,霍元擎嘴角微抿,良久,改口道:“多谢母亲。”
    长公主坐在软榻上,往霍元擎身侧的纪鸢瞧了一眼,缓缓颔首,令厨房将备下的冰糖炖雪梨送了来。
    ***
    厨房动作倒是麻溜,不一会儿便立马将吃食送了来,只是,从吩咐厨房人来,到厨房人真的来了,一直到吃食奉上后,这一整段时间里,整个屋子里静悄悄地,再无人开口说过一句话,便是连杵在长公主身旁伺候着的纪鸢,都平白觉得尴尬。
    从未料到,大房的气氛竟然是这样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坐了一刻钟,竟然没人开口说过话,长公主完全将国公爷当做了摆设,由始至终,就没往他那边扫过半眼,倒是时不时抬眼往霍元擎身上瞟了两眼,似乎想说几句,但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霍元擎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倘若他不想说话,怕是可以这样直挺挺的坐在那里坐上一整日,不过,想来也是,天子周身侍奉,除非天子主动问话,怕是一整日也难得开口说过几句,许是这么多年以来,习惯了吧。
    落在纪鸢眼中,只觉得这三位,是互看对方不顺眼。
    倒是苦了纪鸢,杵在长公主身边,大气不敢出一下,她这么个小人物,周旋于这么多大人物之间,唯恐一不小心,便成了炮灰。
    好在,这三位倒是有气性的主,并未将不满撒在不相干人等身上,屋子里除了安静,并未出现任何异常。
    霍元擎其实不爱吃甜食,那满满当当的一大碗,只皱着眉硬着头皮用完了,用完后,片刻不逗留,直接冲着国公爷及长公主道:“儿子告退。”
    说完,看了长公主身边的纪鸢一眼,纪鸢便立马乖觉的朝着长公主福了福身子,道:“妾告退。”
    长公主冲霍元擎纪鸢二人摆了摆手道:“去吧。”说完,右手轻轻一抬,身侧的玉蝉立马上前搀扶,长公主将手搭在玉蝉手心,缓缓起身道:“我也累了,进去歇着吧。”
    说着,直接将国公爷撂下绕过屏风进去歇着去呢。
    国公爷将茶杯往桌面上重重一搁,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只是那不满不知缘何,似乎并不是针对长公主的,而是针对…霍元擎与纪鸢二人。
    为何针对他们二人?
    是在怪他们二人的出现,打扰到了什么么?
    ***
    便是出了长公主的院子,纪鸢还在轻轻地拍打着胸口,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唔,以前觉得那大公子性情不定,冷若冰霜,是个极不好伺候的主,可是,自打见了那国公爷后,见识到了国公爷的恶言恶语、阴晴不定,纪鸢忽而发觉,大公子其实是极为好说话的一个人。
    果然,幸福原来皆是比较出来的,相比之下,纪鸢竟然会觉得伺候大公子其实是见极为轻松的事儿。
    “身子…好些了么?”
    霍元擎腿长,步子大,隐隐放缓了脚步,待纪鸢走上来后,与她并肩而行,方偏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问着。
    问这话时,霍元擎喉咙微热,一只手背在身后,手指微微握着,不断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上细细摩挲着。
    前日晚上,他们二人…
    昨夜,霍元擎歇在了宫里,眼下,一下值他便匆匆赶了回来。
    纪鸢小脸也有些热,良久,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霍元擎闻言,又细细瞧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去往木兰居的路稍稍有些长,约莫一刻钟的脚程,丫头们都自觉落下了一段很远的距离,霍元擎跟纪鸢并肩走着,霍元擎步子放得慢,纪鸢也只得更慢,只慢悠悠的跟着,好似还是头一回这样在府中散步。
    问完这句话后,霍元擎便无话了,他向来话少,可是奇怪,许是相处久了,又许是,这样的寡言,与之前在长公主屋子里的寡言是不尽相同的,在长公主屋子里纪鸢只觉得有些尴尬,可是此时此刻,纪鸢没有半分不自在的地方,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反倒是纪鸢总是忍不住想要主动问他的话——
    “公子,您…今儿个怎么回这么早?”
    往日里,霍元擎多半是在太阳落山时分回的,鲜少在这个时辰回来。
    “回来瞧瞧你的身子的。”霍元擎如实道,说罢,忽而又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小绿瓶子,微微咳了一声,冲纪鸢道:“上次的药用完了,这是新的,倘若伤着了,挨不住,用些药会好些…”
    说完,直接将药瓶子递给了纪鸢。
    纪鸢脸一红,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生怕被旁人撞见了似的,只一脸心虚的急急推了他一把,道:“我…我身子已然好了,用不着这个了,你…你快些收起来。”
    霍元擎挑眉看了纪鸢一眼,依言又将小瓶子重新塞回了腰间,立在纪鸢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纪鸢一阵,忽而又道:“走累了么?若是累了,我抱你回去。”
    似乎生怕她伤着痛着,继而对某些事儿产生了抵触心理。
    纪鸢脸憋红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支支吾吾的转移着话题道:“不…不累。”说完,又立马指着远处的花朵道:“那里的花好美。”
    生怕那霍元擎发起疯来,真的要将她从这里将她给抱回去,那隔天,连守在霍家西门外头的那个卖货郎怕是都会知晓了,于是,纪鸢赶忙一连着往后退了几步,与那霍元擎拉开了一道安全距离,不多时,立马红着脸跑到了一旁的花圃旁背对着站着,借故摘花掩饰自己的脸红心跳。
    纪鸢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那霍元擎瞧着一本正经的,可是说话行事却只管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丝毫不顾及场合,不过也是,他是霍家大公子,自然想做什么便可随时随地做些什么,哪个又奈何得了他。
    这般想着,纪鸢弯腰摘了一朵白色的葱兰,扭头,只见那霍元擎不知何时已经杵在了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就在这样的一瞬间,纪鸢忽而没来由的想起了爹爹娘亲,娘亲爱花,也是喜欢摘花,爹爹每次也总是这样静静地站在娘亲身后看着,娘亲摘了花后,爹爹就亲自给她戴上。
    思及至此,纪鸢心下一阵恍惚,只忍不住看着眼前的霍元擎,一如娘亲当年,将花儿缓缓递到了霍元擎跟前,忍不住喃喃的道了声:“公子,可否替鸢儿戴上?”
    霍元擎接了她的花,直接将那朵简单的葱兰别在了纪鸢的发鬓上,顿了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纪鸢一阵,目光落到纪鸢脸上时,微微有些怔住。
    第191章
    纪鸢生得标致, 霍元擎一直是知晓的, 也可谓是看着她长大的,只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 看待她的目光,更多时候, 是将她当个小女孩儿, 即便她入了大房,起先, 一直也觉得她还小,因此, 关注她更多的是性子,下意识的就有些迁就及照佛她的意味, 反倒是容貌好似成了其次, 只觉得脸小小的,白白的, 不过巴掌大小,还没完全张开了。
    可是,直到了这一刻——
    对上了一双含情凝睇、眸含秋水的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 明明是双目澄澈、双瞳剪水的一双杏眼, 却见内含秋波、饱含风情, 目光定定的看着你时, 里头仿佛藏有一轮漩涡, 仿佛要将你的魂儿都给吸到里头去似的, 有几分魅惑、妖艳,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压根舍不得挪眼。
    目光下移,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渐渐张开了,脸上那些少许肉肉的婴儿肥不知何时早已消散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艳压群芳的鹅蛋脸,绀黛羞春华眉,秋波一转星辰目,立在眼前,静静地看着着他,眉眼含笑,只见她“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那一瞬间,霍元擎呼吸微顿,目光微痴,一直愣在原地。
    “公子,鸢儿…鸢儿好看么?”
    纪鸢见霍元擎直勾勾的看着她,脸稍稍有些红。
    又见他双眼发直,一眨不眨,目光稍稍有些痴有些呆。
    霍元擎是谁,乃霍家大公子,向来冷漠冰霜、威风赫赫的一个人,他的眼中只有严厉、犀利,只有对所有一切人或物皆是藐视及冷漠的,好像天地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几时瞧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色,纪鸢眼中一片诧异,诧异过后,只忍不住双眼弯弯,微微掩面笑着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