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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节
    翠梅“嗳呀“一声,揉揉眼睛,伸伸懒腰,迷糊问:“哟?天黑了,滁节县城到啦?”
    “应该是。”姜玉姝喝了口水,掀开帘子,探头一望:暮色沉沉,破败的滁节县城近在百米外。
    城门口,除了郭弘磊及其手下,还聚集了一群陌生人,围成圈,不知在做什么。
    姜玉姝并未深思,放下窗帘说:“好多人想进城,估计盘查得查到天黑去。”
    “入城手令在公子那儿,公子肯定又会让咱们先进去的。”翠梅低头整理包袱。
    姜玉姝笑了笑,“即使咱们先进城,也要等他啊。”话音刚落,城门口突兀响起嘈杂动静,夹杂女子的悲愤斥骂声:
    “裴文沣!”
    “你道貌岸然,与狗官同流合污,你也不是好东西!”
    第135章 一只飞燕
    暮色四起, 嘈杂混乱中, 裴文沣被吵得头疼, 意欲回县衙再询问缘故, 刚转身, 却遭女子辱骂, 并且袖子被人一把揪住他毫无防备, 被拽得一个趔趄。
    “你“裴文沣愕然,脸色一变, 十分不悦。
    “嘿,这位姑娘, 大庭广众之下,你知不知羞懂不懂得害臊松手“亲信小厮寸步不离左右, 却防不住身手敏捷的拦路女子, 慌忙使劲拽回裴文沣的袖子,张开双臂阻拦, 不悦道“当众辱骂朝廷命官, 你好大的胆子。”
    “去去去”
    “让开, 赶紧让开, 我们公子赶着去府衙上任, 滁节的案子,不归我们公子管,你应该去求聂县令。”
    “对不起, 我、我急昏头了,不是故意骂你的。”蓝衣女子焦头烂额, 狼狈窘迫。
    裴文沣掸掸袍袖,面无表情。
    老百姓拦路鸣冤,马车被截停,他新来乍到,完全不了解案情,见吵得不像话,故纳闷下车询问事故。
    结果,主仆仨被一群镖师团团包围。
    他主管巡捕缉盗,因为说了句“此案当由本地聂县令办理,尔等退下,休得妨碍公务“,遭被告的弟弟与妹妹纠缠辱骂。
    “裴大人,我大哥蒙冤入狱,已经一个多月了,生死不明,聂县令至今未开堂审理,也不允许我们探视“蓝衣女子担忧长兄安危,心急如焚,满脸哀求之色,语速飞快,却猛地被打断
    “放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大胆刁民,竟敢公然轻蔑辱骂朝廷命官,来人呐,把这伙目无王法的刁民统统抓起来,关进监狱“滁节县令姓聂,怒火中烧,吹胡子瞪眼。
    “是“十余名衙役听令行事,拔刀指向镖师,大声训斥“刁民,立刻放下兵器,老实跪下”
    “简直狗胆包天,冲撞了二位大人,还不赶紧跪下”
    “交出兵器,跪好再胡搅蛮缠,待会儿重重地罚。”
    镖师亦十余人,个个孔武有力,重义气,少东家没下令,谁也不动弹,面面相觑,僵持住了。
    滁节县令见状,怒火愈盛,厉声喝问“杜老四,你吃熊心豹胆了吗立刻叫你的人住手”
    绰号杜老四的年轻人一身黑色劲装,腰悬长剑,梗着脖子答“从头至尾,我们根本没动手,住什么手我大哥分明是被冤枉的,请大人明察公断”
    “杜老大是否被冤枉,衙门正在调查,本县自会秉公判决。官府查案,岂容你指手划脚“滁节县令黑着脸,气急败坏地喝令“放下兵器,统统跪下否则,休怪本官以持械袭击官员之罪名逮捕你们。”
    杜老四的胞妹,名叫杜飞燕,年方十六,身姿高挑,浅蜜色皮肤,俊眼修眉,亦佩剑。她脸无血色,慌乱无措,解下剑并丢在地上,旋即拽住兄长,急切劝说“四哥,冷静些,咱们是来求人的,绝不能动手。既然对方让放下兵器,就放下吧,以免又被乱扣罪名。”
    “哼,官官相护,蛇鼠一窝“杜老四年轻气盛,怒火冲天。
    下一瞬,郭弘磊率领手下赶到。
    他按着刀柄,诧异环顾四周,关切问“裴兄,没料到会在此处碰见你。这是怎么回事需不需要我帮忙”
    裴文沣一愣,疑惑皱眉,不答反问“你不是在赫钦卫吗怎的跑来庸州了“他抽空观察周围,粗略扫了扫,“那些衣衫褴褛的,是什么人”
    “换防。”郭弘磊踱近,简略解释道“上月底,我奉命赶来庸州,戍守图宁卫。那些全是充军的犯人,我刚收的,新兵。”
    “原来如此。”裴文沣恍然颔首,场面实在太混乱,他并未发现百米外的两辆马车。
    滁节县令在旁端详,见郭弘磊戎装笔挺,且气度不凡,便拱手,客气问“聂某乃滁节县令,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
    “这是我们图宁卫的郭千户。”亲兵告知。
    “哟,原来是郭千户“品级不如人,滁节县令霎时满脸堆笑,热情洋溢,拱手说“失敬失敬,幸会。”
    郭弘磊还礼答“幸会。抱歉,打扰二位处理公务了。”
    “唉,哪里聂某惭愧,治理无方,导致城门口乱糟糟的,让您见笑了。”滁节县令无奈苦笑,主动告知“这伙刁民是镖师,押镖时与雇主发生钱财纷争,被雇主告上衙门,因不满案子尚未判决,竟持械围堵、辱骂朝廷命官,鲁莽狂妄,始终不肯放下兵器。”
    裴文沣定定神,盯着杜老四,沉声质问“本官一再容忍,你们却得寸进尺,佩刀佩剑地拦路,究竟什么意思莫非想刺杀朝廷命官”
    “我们是来求你主持公道的,何曾流露刺杀之意你怎能随口捏造罪名冤枉无辜“杜老四生性鲁莽,脾气暴躁。
    杜飞燕被兄长护在身后,她刚及笄不久,自幼娇生惯养,缺乏为人处世的经验,探头望着面如冠玉的“狗官同伙“,解释说“押镖跑江湖,携带兵器是为了防身,并没有其它意思,你不要误会。”
    郭弘磊剑眉拧起,气势威严,高声问“押镖有押镖的规矩,官府有官府的规矩,平日各忙各的,但按律法,当涉及官司时,民众必须遵从官府的规矩二位大人多次命令交出兵器,你们为什么不照办”
    “你们是想主动放下,还是想让我们搭把手“郭弘磊稳站如松,被手下簇拥着。众亲兵剽悍,纷纷呵斥
    “叫你们放下就乖乖放下,啰嗦什么”
    “佩刀佩剑的,吓唬谁呢莫非想和老子比划比划”
    “都是聋子啊,知道抗命是什么下场吗”
    “四哥,消消气,把剑给我,求你了,咱们势不如人,节骨眼上,识时务者为俊杰“杜飞燕扫视高大威猛的边军,心惊胆战,一下子害怕了,硬抢过兄长的佩剑,丢在地上,又跑前跑后催促
    “各位,快放下兵器,仔细还没救出大哥,咱们倒也被关进监狱了。”
    须臾,“丁零当啷“一阵响,气愤填膺的镖师们忍辱负重,陆续交出刀剑。
    县衙衙役见状,忙碌收走刁民的武器。
    杜飞燕脸色苍白,鼓起的勇气彻底消失,畏惧黑脸县令和威严武将,犹豫瞬息,瞅准了斯文俊逸的知州,竭力镇定,扑通跪在裴文沣跟前,仰脸说“裴大人,诸位大人,您几位大人有大量,饶恕我们这些一时糊涂的刁民吧,我们知道错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冒犯朝廷命官。”语毕,她咬咬牙,不停磕头
    “求求几位大人,宽恕我们一次,下回再也不敢了。”
    “妹妹“杜老四惊呆了,弯腰搀扶,“你、你这是干什么”
    杜飞燕挣脱了,继续磕头,“求各位大人饶恕”
    裴文沣俯视“女刁民“,发觉她吓白了脸,明显惧怕,却忍得住,并未流一滴眼泪,不禁暗道倒有几分骨气。
    短短片刻,郭弘磊迅速镇住了局面,再无人敢大喊大叫。
    相隔百余米,姜玉姝与魏旭等人迟了一步,当赶到时,只见一个少女磕头求饶,均困惑不解。
    天快黑了,晚风寒冷。姜玉姝裹紧披风,披风帽子宽大,被风刮起,她抬手按了按,定睛审视,昏暗中却看不清陌生少女的面庞。
    郭弘磊闻声扭头,侧身一步,让了个位置,“吓着你了”
    姜玉姝靠近,并肩站立,摇摇头,“怎么回事啊闹哄哄的。”她望向表兄,“表哥,果然是你,刚才在马车里,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裴文沣叹了口气,“这些人就是在骂我。”
    姜玉姝欲言又止,安慰道“你才刚到庸州,还没开始办案吧其中想必有误会。”
    “刁民的胡言乱语,不值得裴大人放在心上。”魏旭拱手见礼。
    裴文沣还礼,讶异问“你这么快就重新办妥通行文书了”
    “其实,东西没丢,只是落在刘村了。”魏旭颇尴尬。
    “哦。”
    杜飞燕磕得犯晕,额头一片红肿。她心慌仰脸,打量斯斯文文的裴文沣,又打量端庄秀美的姜玉姝,飞快思考,正欲舍知州而求其表妹时,却听滁节县令吩咐
    “来人呐,把这伙闹事的刁民统统带走,关进监狱,明日审理”
    然后,县令拱手,热情邀请“天色已晚,几位大人请随聂某进城。眼下庸州百废待兴,客栈十分破败,诸位若不嫌弃,后衙有不少客房,将就落脚,如何”
    众人尚未回答,杜飞燕听见“统统关进监狱“时,瞬间眼前一黑十六岁的少女,极度恐惧监狱,一旦入狱,清白名誉尽毁。
    思及此,杜飞燕心胆俱裂之余,不管不顾,犹如扑向救命浮木一般,膝行挪向姜玉姝,语无伦次,颤声哀求
    “这位好心的姐姐求求你,我、我们没犯法,求姐姐大发慈悲,帮忙求求情,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尽力报答”
    第136章 英雄救美
    “求姐姐发发善心“犹如病急乱投医, 杜飞燕苦苦哀求陌生人。她涉世未深, 却天生胆气足, 冥冥中觉得姜玉姝愿意帮自己。
    姐姐
    姜玉姝一怔, 暗忖自从我死而复生至今, 睁开眼睛就成了“郭二夫人“, 竟是头一回被人喊“姐姐“。她见对方磕头, 下意识避开几步,拒受磕头大礼, 结果不自知地站到了丈夫背后。
    郭弘磊高大挺拔,手臂一张开, 严实挡住了妻子。他是武将,碍于职权之分, 不便随意插手地方政务, 劝道“这位姑娘,冷静些, 你家的官司, 拙荆完全不清楚, 别为难她。”
    “对啊。”翠梅一头雾水, 茫然说“我们稀里糊涂的, 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争执。”
    姜玉姝定定神,正色答“姑娘,你我萍水相逢, 我并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试想该如何帮你求情呢”
    “杜家没犯法隆顺镖局是祖上建立的基业, 近百年间,一贯爱惜信誉,老老实实地押镖,绝不会做出监守自盗的丑事,绝不敢毁了祖宗辛苦创建的基业。”杜飞燕十分激动,白着脸,唇哆嗦,彻底豁出去了,强忍羞耻告知
    “原告之所以诬陷杜家监守自盗,皆因他儿子对我、对我心怀不轨,两个哥哥保护妹妹,曾与雇主争吵三次。所以,一到庸州,他父子俩就合谋陷害,害得我大哥蒙冤入狱。”
    “妹妹,别说了“杜老四几度打断,却拦不住她,沮丧说“唉,都怪做哥哥的一时不慎,错接下那俩畜牲的镖,让你受委屈了。”语毕,他不得不低头,慢慢单膝下跪,抱拳求道
    “各位大人,一切与我妹妹无关,她一个姑娘家,如果被关进监狱,名声就毁了。求大人们开恩,要杀要剐我担着,饶了她吧。”
    “四哥,“杜飞燕懊悔不迭,红着眼睛说“其实全怪我,当初,我不该觉得好玩儿,任性闹着一起押镖。假如我安分待在家里,路上根本不会出事我快后悔死了”
    紧接着,众镖师亦单膝下跪,纷纷为杜飞燕求情。
    “哼,终于知道害怕了你们刚才围堵辱骂朝廷命官时,不是很勇敢么“滁节县令余怒未消,黑着脸,忍不住嘲讽一番,随即,他拱手请示“裴大人,您看,应该如何处置这伙刁民才妥”
    当众禀明羞耻内情,她居然还不流泪裴文沣背着手,暗感惊讶,沉思不语。
    乱哄哄间,夫妻俩耳语交谈几句,姜玉姝心里大概有了底,略一思索,面朝表兄,试探问“表哥,既然被告已经在监狱里了,官府又掌握了镖局的情况,看在杜姑娘年纪轻轻、又主动诚恳认错的份上,未判定有罪之前,暂时别关押她吧”
    “等查明确实有罪之后,再收监也不迟。”郭弘磊提醒道。
    俏丽少女跪地求饶,魏旭初出茅庐,不由得生起怜香惜玉之心,附和说“横竖来历已经交代,她逃不了的。”
    杜飞燕一听,感激之余,屏息凝神,忐忑仰望裴文沣,“求裴大人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