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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好在凌连峰的生命没有危险,可是这样一来,南北会谈显然会受到阻碍。北平那边,可能会将此事追究到底。本来南京政府对于与北平会谈的事就持两种意见。接受合作,可能意味着要开放租界给更多的日本人。但不接受合作,北方的物资和军火就不会供给到南方,对于南京政府一直疲软的军备来说,是大为不利的。
    “六爷,没事吧。”袁宝走到他身边问道。
    傅亦霆起身,淡定地摇了摇头:“没事。你找人把尸体拉出去给卢委员他们看看吧。”
    第四十三章
    袁宝叫了人过来,将尸体拖到客厅里,引发了阵阵尖叫。
    卢志航等官员走过来,各个满脸错愕。卢志航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人怎么死了?”
    袁宝回答:“应该是有人事先埋伏在厕所里,然后想要……可是被凌总理反杀了。从他身上没搜出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他觉得暗杀这个词说出来太敏感了。在场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应该能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凌连峰是从侧门被悄悄送走的,等到北平那边的代表们收到消息,仿佛炸开了锅,纷纷涌过来,向南京政府的官员讨厌说法。他们都是军官出身,十分彪悍。一时之间,场面极度混乱,卢志航甚至还被人揪住领子,朝脸上打了一拳。
    卢志航吓坏了,把事情一股脑儿地推给傅亦霆,在保镖的护送下,迅速地离开了会场。其它官员见到他都走了,也不留下来硬撑场面,干脆做鸟兽散。
    在场有些人开始打砸花瓶等物,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一样。傅亦霆举起枪,朝天鸣了三声,那些人才算安静下来。他们进来的时候,是不被允许配枪的。至于傅亦霆,他自然享有这种特权。
    等鸣枪完毕,傅亦霆对自己带来的保镖说道:“你们维护秩序,安排各方人员安全撤离。再有闹事者,帮着政府抓起来,带回去拷问,是否为死者的同党。”
    他这么说完,那些人顿时不敢动了,谁敢担当刺杀总理的罪名?而且这是在南京,可不是在北平,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但他们也有些不解,那些南京政府的官员,早早就撤走了,留下这么一个非官方的人善后。难怪都说南京政府是一群无用的文人。
    料理好会场的事情,夜已经很深了。傅亦霆坐上汽车,抬手揉了揉额头,露出疲惫的神色。
    袁宝说道:“幸好有六爷在现场,稳住了局面,不然那些北匪子,还不知道怎么闹呢!”北平政府的很多人都是土匪和低等士兵起家的,作风蛮横得很。
    “今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傅亦霆说道,“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多呆几日,以防局势有变。”
    “明天报纸上肯定要登些内容,那些记者,唯恐天下不乱。”袁宝说道。
    这倒提醒了傅亦霆。傅亦霆对王金生说道:“去找一下今晚到场的记者,再联络那几家报社,关于今晚的事情,报纸上一个字都不准多说。”
    “是。”王金生点头道。
    第二天,许鹿照样七点钟起床,去堂屋吃早饭。李氏对她的态度依旧很冷淡,倒是冯清像有心事,在许鹿出门之前,把她叫住了。
    “姐,我想好了,还是去日升洋行上班吧。”
    许鹿还在奇怪,她怎么改变了主意,冯清幽幽地说道:“昨天那个人,是姐姐安排的吧?”
    昨日有个穿西装的人,自称是傅亦霆的手下,在冯清放学的时候,把她从学校门口接走了。他带她去了傅亦霆名下的电影公司,让她看到了很多电影明星的行程安排,女明星都要陪富商和大老板喝酒应酬,必要的时候还得出去过夜,这样才会有人愿意投资,捧她们。
    而这些还是运气比较好,有点名气的小明星了。
    大部分没有机会拍电影,或者被富商看上的,只能沦落到舞厅或者高级点的妓馆,做有钱人的玩物。
    一开始冯清以为那人是故意给他看这些。那人说道:“冯小姐,希望您能明白一件事情。所有的光鲜亮丽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或者是艰辛。傅先生安排您看这些,只是告诉您,这条路并不好走,就算有他捧您,您想在这行站稳脚跟,得付出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勇气,失去的也会很多。您真的做好这个准备了吗?”
    冯清以前只觉得做明星风光,每天穿得漂漂亮亮,拍广告,出席活动就可以了。她没有深入了解过,自然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的龌龊和肮脏。她是好人家的女孩子,怎么会愿意去陪人喝酒作乐,只为了那些出境的机会,这太下作了。
    “反正我想好了,不去电影公司。还是去洋行上班吧。”冯清说完,就转身回去了。
    她愿意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也不知道傅亦霆是用什么办法说服她的。
    许鹿到了工厂,桌上照旧摆着一份报纸,她泡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看。当看到南京的政府大楼昨夜发生爆炸,然后有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她一下子愣住了。报纸上只是报道了这件事,语焉不详,可是看起照片好像很严重。
    傅亦霆在南京出差,不会当时也在场吧?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想法让她的手一抖,立刻放下杯子,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但对方无人接听,想想也是,他人都不在家,怎么会接电话?她立刻又打到日升洋行那里去,那里的人说,傅先生只是去南京出差,具体也没说做什么,他们只是下属的一个洋行,知道得也不清楚。
    许鹿心有点慌,下楼到了工厂外面,大声叫道:“大黑,你出来!”
    角落里,正在抽烟的大黑立刻掐了烟头,跑到她面前:“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六爷在南京的落脚处,你知道吗?”
    大黑仰头想了想:“好像是一处别院,有点印象,怎么了?”
    许鹿严肃地问道:“你有没有六爷在南京的消息,他是去参加政府的会议吗?”
    大黑点了点头:“好像是的。不过我没收到任何的消息。”
    许鹿心往下一沉,感觉更糟糕了。封锁消息,一般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他会不会受伤了,躺在医院里?这个想法让她不安,甚至焦虑,她对大黑说道:“我回去收拾一下行礼,你带我去南京找他。”
    “哦,啊?”大黑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要去南京找他!”许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要是不带,我就自己去。”
    “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总得跟我讲清楚啊。”大黑苦着脸说道。
    许鹿看着地面,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希望一切都好。总之你准备一下,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在这里见。”说完,她便返回工厂,对吴厂长交代了一下厂里的事情,称自己要出差几天。
    吴厂长自然没有怀疑,他们这行出差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以前大小姐为了照顾家里,出差的活儿都是他包了。
    许鹿交代完之后,回家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装在小皮箱里,又带上一点钱。
    李氏终于主动开口问道:“小婉,你这是要去哪里?”
    “娘,我去南京出差,过几天就回来。”许鹿避重就轻地说道。
    “你一个人去?”李氏不放心。
    “不是一个人,跟新厂的几个工人一起。您别担心了。”许鹿轻拍了下李氏的肩膀,就提着皮箱出门了。
    李氏看着她匆忙的背影,从来没见她如此着急过,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有时候李氏也觉得她太辛苦了,一个女孩子家,要忙里忙外地操持家业,想找个能疼她护她的人,倒也没错。
    纵然傅亦霆有千百般的不好,可至少能给她谁都给不了的依靠。那个男人是足够强大的。
    要不然,等这次她回来,就同意傅亦霆到家里吃饭好了。
    李氏这样想着。
    大黑买了最近的一班火车,还是一等车厢。许鹿嫌他浪费,几个小时的车程而已,可大黑觉得普通的车厢鱼龙混杂,他负责保护她的安全,自然要面面俱到。而且一等车厢舒适,比较适合女孩子。
    许鹿看不出来他平时五大三粗的,心还挺细,想把车票钱还给他。
    大黑自然没有要:“六爷平时给的钱够多了,车票花不了多少钱的,您自己留着防身吧。”说完,也不等许鹿再说什么,他就到外面守着了。
    火车上的时间过得很快,他们到达南京站的时候,天还没有黑。
    大黑按照记忆中的地名,报给黄包车夫,黄包车夫竟然知道,麻利地拉着许鹿。路上还说起昨夜发生的那起爆炸事件,好像不少人都受了伤。
    许鹿想知道更多的内情,黄包车夫却也不知道了。他们这种走街串巷的小人物,哪里能知道政府的内情。
    傅亦霆的别院从规模上来说,跟上海的傅公馆没法比,是座独门独栋的小洋房,临着湖,掩映在一片绿树之中,并不是很起眼。到了地方,许鹿着急地跳下黄包车,让大黑去叫门。
    里面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
    大黑一拍脑门:“我忘了,六爷的别院这里好像没有下人,我来之前打过电话,也没人接。现在该怎么办?”
    “你有别的办法可以联系到他吗?或者他在南京有没有别的去处?”许鹿问道。
    大黑老实地摇了摇头。许鹿也猜到了,恐怕连大黑都无法确认他现在是否平安,所以她才一定要来。尽管人生地不熟,除了这里,她暂时没有别的办法联络到他。
    她在门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吧,直到有人来为止。”
    “要是一个晚上都没人来呢?天太冷了,您去附近找家饭店下榻,我在这里等吧?”大黑不忍心地说道。
    许鹿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等。”
    大黑看着许鹿的表情,默默地走到她身边。以前不知道,冯小姐居然这么关心六爷,为了六爷,立刻跑到南京来不说,还愿意这样等着他。
    好一个痴情的女子。
    第四十四章
    天色暗下来以后,外面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傅亦霆被卢志航拴在政府一天,应付那些喧闹的北方代表,刚刚才被放出来。他们借着凌连峰被刺杀一事,大做文章,认为南京政府无意合作,要求缉拿真凶的同时,还开出了十分苛刻的合作条件。
    南京政府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双方僵持不下,谈判无果。而凌连峰自昨夜进了医院之后,被严密地保护起来,现在暂时不见任何人。
    警察局那边的侦查也没有丝毫进展,那个人没有家属亲眷,也没有加入什么组织帮派,想要查出受何人指使,什么目的,简直难如登天。
    雨打在车窗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水花。车里的三个人被折腾了一天,都累了,谁也没有说话。
    快到达目的的时候,袁宝猛地刹车,直直地看着前面:“小……小姐?”
    傅亦霆闻言,一下往前倾了倾身子,待看清门边坐着的那个小可怜,几乎本能地就开了车门下去。袁宝和王金生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连忙下车去后备箱里拿伞。
    还好雨不大,又开春了,许鹿穿着厚的呢绒大衣,并没有觉得特别冷。现在天已经全黑了,她看到两道车光打过来的时候,意识到是有人回来了,但不确定傅亦霆是不是在其中。直到两把黑色的雨伞移到光束之中,她抬头看见站在伞下的人高大挺拔,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
    “六爷!”大黑激动地叫到。如果六爷再不回来,他已经准备把冯小姐打晕带走了。否则这样待一夜,非得生病不可。到时候六爷还不把他的皮扒了。
    “你怎么在这里?”傅亦霆怔怔地看着许鹿。
    许鹿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肩膀:“我早上看到报纸上说南京的政府大楼发生爆炸,没有具体写伤亡的人员,又联络不到你,担心你有事,就跑来了。”
    傅亦霆抬手抱着怀中冰冷的人,心里又暖又心疼:“先进去再说。”
    别院跟傅公馆不一样,作为临时的落脚点,并没有完备的供暖设施。王金生去燃起壁炉,袁宝到厨房煮姜茶,傅亦霆带着许鹿到楼上的卧房,给她找了条大的毛巾,披在头上,擦拭她的头发。
    许鹿仰着头看着他,巴掌大的小脸从毛巾里露出来,特别像只温顺可人的小动物。
    “今天一直在政府,脱不开身,没有时间给你打电话,是我的疏忽。”傅亦霆抱歉地说道。
    许鹿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傅亦霆捧着她的脸,将她拉到身前,凝望着她清泓一般的眼睛。一直以为她是很循规蹈矩的乖女孩,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她居然二话不说地从上海到南京找他,用大黑的话说,拦都拦不住,还坐在家门外傻傻地等,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这么关心我,嗯?”他扬起嘴角,问道。
    许鹿回道:“嗯,我自己还没想明白的时候,人已经在来南京的火车上了。傅先生,看来你在我心里,比你自己想象得重要一点。”
    傅亦霆忍不住笑出声来,又看了她一眼,用力搂住她的腰,低下头吻她。她的大衣已经湿了,扔在旁边的沙发上,身上穿着一件天蓝色的毛衣,摸起来毛绒绒的,只是手和脸都很冰凉。
    他想暖她。
    袁宝好不容易熬好了姜汤,屁颠颠地送上楼,看到卧室的门微微敞着,正想出声,却通过门缝,看到里面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正在激吻,发出羞人的声音,而六爷的手放在……袁宝一下子转身,赶紧下了楼。
    王金生看到袁宝把姜汤原封不动地拿回来,问道:“怎么了?”
    “不需要这个了。”袁宝小声道,“我们还是回房间吧,免得一会儿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声音。”
    王金生心知肚明,大黑正坐在壁炉边烤火,手里捧着滚烫的姜汤,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声音?”
    袁宝白了他一眼:“喝你的,不要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