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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
    “你以为我没劝过?我早劝过了,我说你不能人道,说你性子凉薄,可是她还是不管不顾就喜欢你。”
    “你刚说什么?”
    “可是她还是不管不顾就喜欢你?”
    “上一句。”
    “说你性子凉薄。”
    “再上一句。”
    “说你不能人......你听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劝劝她,真的!”
    苏珩有气也发不出来,憋在胸腔里,最后叹了口气,说道:“我这段日子要闭关。静养,就不见人了。若她问起来,你便说我远游去了,可能不会回来了。”
    摇光也敛了嬉笑的神色,说道:“你心意已决?”
    苏珩点了点头。
    “唉。”摇光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也是有缘无分,那便这样吧,回头我会好好与她说一说的,大不了指户好人家给她便是了。”
    “这样自然再好不过了。”
    苏珩看向窗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落杏院的墙角,只是这个季节杏花却没开,那枝杏树有些枯败。
    摇光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你好好静养。”
    “嗯,去吧。”
    苏珩的声音淡而远,仿佛回到了摇光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摇光心情略微有些低沉,然而当她回到清狂居,踏入院子的那一刻,她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第108章
    长公主府初初建造之时, 是左言负责的,而当时的左言受了晏清毓之命,在主院后头种上了满满一院子的绿梅。
    那时候刚来越州的摇光, 看见这片绿梅林,想到她与晏清毓之间的有缘无分,只说了一句:直道相思了无益, 未妨惆怅是清狂。
    于是主院便叫了清狂居。
    然而当今日, 她推开院门时却发现,那满满一院子的绿梅全没了, 变成了一株又一株桂花树。
    馥郁的桂花花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亲吻浸透了摇光每一个毛孔, 轻柔而又霸道的无孔不入, 仿佛洛衍书拥抱着她时的感觉。
    风一过,星星点点的米黄色簌簌地落下, 如细雨一般, 铺了一地, 于是连泥土都变得浪漫起来。
    而桂花树下还蹲着两团白白的小兔子, 圆圆的,肥肥的,甚是可爱, 紧紧依偎在一起, 互相蹭着耳朵。
    玲珑看了看有些呆呆的摇光,笑了笑:“这些都是陛下遣人送来的,这个季节已经开花的桂树, 一挪就死,也不知哪里找的这些个艺高人胆大的花匠,竟然挪了一院子。喏,这还有一封信呢。”
    摇光觉得这桂花香也太甜了,都齁到她心里去了,她一点也不喜欢,于是撇了撇嘴:“这桂花长得也不好看,香味也俗气,谁准他动了?你们这些人,一个个也都是吃里扒外的,还我的绿梅来。”
    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信拆开了。
    是洛衍书有些狷狂的字迹:
    你我皆是八月十四的生辰,皇考曾说我们的生辰不是个好日子,因为离圆满总会差了一天。
    可是我总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日子,因为有了这个日子,我才能遇上你。
    我们一遇上了,以后皆是圆满。
    我不喜欢梅花,纵使再好,也太孤单,我觉得你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你应该是热闹的。
    你送我一抔桂花香,我便还你满园香似海。
    另,我本想把糯米送回越州的,可是糯米就馋一口晏三的小鱼干,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我想着帽帽虽然活泼,但是摸起来却不大舒服,于是给你送了两只兔子来。
    一只叫作小摇,一只叫作小书,它们正好是一对夫妻,你且好生照顾着,小橙子说它们还可以生许多小兔子。
    诚然,我说的只是兔子,并无其他意思,你切莫想歪了去。
    最后,我听探子说,你最近似乎有些想造反的迹象,朝臣们也都屡屡上奏弹劾你,所以你造反的时候能不能低调一点,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让你。
    本来我也不想让你的,可是想了想,我左右只喜欢了你这么一个人,如果我不让你,我以后可就没有皇后了,所以你能不能稍微聪明一点?
    最后,真的最后。
    我想你,朝朝暮暮都在想你。
    摇光觉得这桂花真是要不得,味道太甜腻了,甜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了,“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真是幼稚。”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收了起来,蹲了下来,一手搂起一只兔子,瞧了半天也没瞧明白哪只是小摇,哪只是小书。
    她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于是默默地决定,以后谁怀了宝宝,谁就是小书。
    她们姓摇的,才不会生小兔子呢,哼。
    摇光在越州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但是远在盛安的洛衍书,听着那些糟老头子的絮絮叨叨,感觉到头疼。
    “陛下,那天枢长公主,不过一介女子,如何能册封为王?这是牝鸡司晨啊!”
    “陛下,传言天枢长公主,私制亲王服饰,此乃大罪啊!今日她敢私制亲王服,明日指不定她敢私制什么呢!”
    “陛下,天枢长公主四处揽财,试问,她一介长公主,食朝廷俸禄,百姓供奉,到底是为何如此贪婪?必是有不轨之心啊!还望陛下谨记安南王前车之鉴呀!”
    “陛下!臣觉得他们说得都很有道理!”
    洛衍书懒懒地看了李文佑一眼,冷冷道:“李文佑,你倒是说说,他们说的哪里有道理?”
    “当日陛下遇刺之时,长公主的确是只身犯险救了陛下,也的确是差点因为陛下丢了性命,后来为了守住温阳城,长公主也的确差点以身殉国,但那有怎么样呢?她不过一介女子,难道还能称王吗?”
    “李卿说得甚有道理,林卿,你如何看?”
    “臣也认同李大人的观点,毕竟长公主殿下大力发展越州各行各业,实在是效果太显著了,效果如此显著,怎能不让人怀疑她有狼子野心?”
    “嗯,甚是,晏卿你觉得呢?”
    “臣附议。当日越州水患,长公主散尽家财,安顿流民,绝食祭天,分明就是收买人心之举,其心可诛。”
    “这么听来,这长公主确实是坏得很。”洛衍书勾了勾嘴角,睨着眼,扫了一圈底下神色僵硬的大臣们,冷冷笑道。
    众位大臣心里一个“咯噔”,谁不知道这晏李林三人是御前三宝,他们说话,一个顶十,他们明里把长公主打成心怀叵测的乱臣贼子,实则处处表明长公主的功绩,把那些弹劾长公主的老臣们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而这天子似乎也并不打算追究长公主,那些个上赶着表忠心的却是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
    造反这种事情,人家皇帝都不在意,他们一群太监急什么急?况且人家长公主也没有真的开始造反啊,就算造了,瞅着陛下这态度,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洛衍书瞧着那群大臣怂了,笑了笑:“众位爱卿不必紧张,朕这位皇姐,生性温柔端庄,只不过前些日子受了蛊兵的惊吓,脑子有些吓坏了,总觉得洛衍琨还要害她,所以行事才荒唐了些。她也就是谋反玩一玩儿,你们让让她,等过些日子病情好转了,自然便无事了。”
    众位大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以前文静持重的长公主突然变了模样呢。说来也算是为国为民做了牺牲,也是个可怜人啊,白生了一副好样貌,如今却有些痴傻,以后也不知能找个什么驸马。
    传闻之前长公主与晏大人是彼此有意的,本来都定了终身,结果突逢老晏大人亡故,二人这才耽误了下来。
    只是现如今长公主却痴傻了,而那安絮然小姐似乎也突然回来了,还住到了晏大人府上,看这光景,怕是两人再也成不了了。
    不由得又是一阵唏嘘感叹。
    于是早朝在批判摇光中开始,在同情摇光中结束。
    早朝结束后,洛衍书留下了晏清毓。
    晏清毓站在御书房里,低着头,忍不住笑了笑:“陛下,若是殿下听闻了陛下今日的这番说辞,怕是又要气上好些日子了。”
    洛衍书拿着茶盖拨了拨浮在面儿上的茶叶,也忍不住笑了笑:“就是要气一气她才好,朕已经不知道被她气了多少回了,前些日子还做了一个极丑的香囊给朕送来,简直比不上宫里绣娘做的半分,分明就是为了气朕。”
    晏清毓微微勾了勾唇,明明连上朝时都带着,偏还要故意说丑,还特意来自己面前炫耀一番,当真是幼稚。
    他虚长洛衍书三四岁,小时候洛衍书还是个单纯的小包子的时候,就天天跟在他后头叫晏家哥哥,晏家哥哥,那时候他也还小,就当真拿他当弟弟,好吃的好玩儿的都紧着他。
    结果后来突然就长大了,突然就成了君与臣,也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两人都突然开始扮演自己的角色,心计城府越来越深,但是还是彼此信任。
    如果摇光中意的是自己,自己即使知道陛下的心意,也敢向陛下求娶她,因为他知道陛下不是昏君,亦不是暴君。
    可是偏偏摇光中意的是陛下,那么既然他们两情相悦,那自己心中也并不会生怨怼。
    当年陛下为储君之时,明争暗斗明枪暗箭实在太多,所以年少时他便生成了一副冷漠老成的样子,可如今瞧着陛下,总算有了几分少年人的鲜活,他心里亦是欢喜的。
    这世间许多事情都并不会有一个真正圆满的结果,那么能让在意的人欢喜,便已是圆满。
    洛衍书却并不知晏清毓在低头想着什么,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无形中的小孩子式的炫耀,只当晏清毓是走神了。
    于是清了清嗓子:“清毓,接下来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做,你且好好养着身子,莫要再一副神思倦乏的样子。”
    “是,陛下,微臣知道了。”
    “那安絮然在你府上住得可还舒服?”
    “住得应当是挺舒服的,就连微臣的长随也已快不是微臣的长随了。”
    洛衍书冷笑一声:“她倒是好手腕,好心态。洛衍琨都倒了,她还稳如泰山。”
    “这女子素来如此,善于伪装,笼络人心,却心狠手辣,绝非善类。”
    “你说得没错,当日摇光差点因为她死了两回,朕如今不和她算这个账,是觉得她还有点用处,等事情结束之后,朕定要她万死以谢罪。”洛衍书嘴角依然笑着,眸色却冷到极致,“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皆已安排好了,只等着鱼儿上钩了。”
    “很好。”
    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终于兜兜转转沉入了杯底,有的事情,终归还是要尘埃落定的。
    第109章
    “安小姐,近来入了深秋, 天气有些寒了, 小的给你送些新被褥和碳火来。”
    骰子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敲了敲西院的门,深秋的季节, 愣是给他累出了一头汗来。
    “吱呀——”一声, 门开了一条缝, 安絮然探了半截儿身子出来, 她穿着一身素锦衣裳,简简单单束着头发,看上去别有几分楚楚动人的风韵。
    她一见骰子, 忙柔柔地笑了一笑,作势就要接过东西:“絮然是个粗贱之人, 却劳得小哥儿费心又费财了。”
    骰子却哪里肯让她沾手, 忙侧了侧身子:“还是小的来吧,絮然小姐身娇体弱的, 干不得这些粗活,且这些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如今是世道不好, 小姐才沦落至此, 切莫因此妄自菲薄了才是。”
    安絮然闻言便也大开了门,迎了骰子进去,骰子也是熟门熟路,自顾自地就开始给她装碳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