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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节
    姜亚倒也是打算置些产业,只是近年上海不太平,房价不似往年疯涨,还有要跌的迹象。姜亚先时心里没底,才过来问一问。见褚韶华这样说,她就放心置产去了。姜亚寻了个租界的小房子,哪怕租界的房子小些,她也买租界。买来就租出去,每月吃租金,一年也有大几百上千大洋的收入。
    姜亚有一点好处,她只是瞧着清高,骨子里分明的很。几百上千大洋放在徐家眼里估计是星点儿小钱,可再多的钱也是一分一厘攒起来的,何况这是她的嫁妆,以后也都是她的产业。
    徐家管着下聘定亲一应事宜的是徐氏族中的一位三婶子,跟着三婶子出面儿张罗的是三婶子的儿媳六嫂子。这一对婆媳,都精豆儿一般。姜舅妈那点子道行根本不够看,当然,这婆媳俩加起来也不够褚韶华看。褚韶华身份摆这儿,一言一行都有规矩章程不说。尤其褚韶华那种气派,身后站一排助理,门口守二三保镖,每每谈话都有助理做记录,婆媳俩有一句不妥当的话,褚韶华立刻会让助理拿出记录,然后与她们做讨论。如果你说是玩笑,哈,亲事可不是玩笑,让徐家派两个不开玩笑的来吧。
    被姜亚称为精明的不得了的三婶子六嫂子,在褚韶华面前乖觉的跟孙子一般。
    两家经过讨论,徐家的聘礼就定在两万大洋上下,姜家嫁妆一万大洋左右。三婶子六嫂子回去向徐老夫人复命,三婶子说,“市长夫人这气派,绝非寻常人能比。我一跟她说话,就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徐老夫人与褚韶华早便相识,笑道,“我跟市长夫人说话一样得提着精神,你俩少去抖那些小机伶。”
    三婶子把姜家的嫁妆单子递上,徐老夫人一看就笑了,除了聘礼里的东西,余者姜家置办的被褥衣料家俱等物品中,最重的就是租界的一处房产。这份陪嫁在上海也能拿出手了,就像姜家说的,姜家陪嫁约一万上下,可徐家给的聘礼,姜家都给姜亚陪嫁过来。到底是有市长夫人把关,事情办的有礼有节,足够漂亮。
    三婶子道,“姜亲家那边儿说了,咱们的聘礼单子一应珠宝首饰、衣料古董都是全的,他们就不置这些东西了。置处宅子,也是长久产业。”
    “是这个理。”徐老夫人留婆媳俩在家吃晚饭,她对这桩亲事不是非常满意,不论姜家本身,还是姜亚本身,距离徐家的要求都有很长的一段距离。选择姜亚,一则是姜亚性子简单,这姑娘是把攀高枝的野心明明白白写到脸上的人。家里两个孙子虽懂事,毕竟年纪还小。二则便是看中闻家这门姻亲,闻知秋以往在政坛并不算显眼,如今看来,这人眼光绝好,非但娶了个能干的妻子,与各方关系竟都不错。如今尚未至不惑之年,便登上市长之位。
    难得的是,这人低调谨慎,毫不张扬。
    理想的联姻对象。
    可惜现在不流行定娃娃亲,不然闻市长家长女与长孙的年纪倒是相当,是更好的联姻选择。如今只能选姜亚了,虽然学历瞧着漂亮,读硕士的学校只是法国普通大学,硕士成绩也一般,勉强拿到毕业证。大学倒是很好的大学,震旦大学,在校成绩也一般。
    不与旁人比,比闻夫人当年成绩也只是差出三座山而已。
    闻夫人读的是世界一流名校,全奖进入大学,两年读了两个专业,一等荣誉毕业生,还在毕业典礼上做了演讲,事业上也足够辉煌。
    这才是徐老夫人的理想儿媳人选,可惜儿子未曾遇到这桩姻缘。
    当然,闻夫人的脾气也是出名的大,可有本事的人,哪个是面团儿呢。
    好吧,姜亚也不错。闻夫人亲自出面张罗她的亲事,社交场合很肯照顾她,可见,闻家对这桩联姻也很重视。
    姜徐两家联姻的进程很快,毕竟年纪都不小。
    容臻在五月疲惫的回到上海。
    陈公子回上海的时间更短,他到嘉兴后送上奠仪,未曾多留,第二天便坐火车返程回家。回到家后,陈公子险把脑袋摇下来,与父母妹妹说,“我真是开眼界了,大清朝都亡多少年了,还有人为大清朝守节哪。那容公子,现在脑袋后头还拖着根猪尾巴。”
    陈会长板着脸斥,“我看你是欠掌嘴!”
    “留辫子留辫子。”陈公子无奈,“爸,你没见哪。这要不知道的去了他家,还得以为是回大清朝了哪。容世叔下葬时穿的是前清官员的官服,头上还戴着前清的顶戴。容家上下,丫环婆子都是一幅五十年前的妆扮,穿那种又土又肥的裙袄,听差管家都是清一色的留辫子短打的模样,说话末尾必要带个‘喳’字,跟唱戏似的。容家都败落成那样了,还一家子穷讲究哪,定了杉木棺材,族中长辈说配不上他们容家的身份。天哪,他们容家有什么身份啊。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作派,致意后就回来了。”
    旁人还好,陈夫人听了不过是唉声叹气罢了。
    陈会长眉头紧锁,陈小姐却是受不住,跺脚哭道,“爸爸你就给我定这样的亲事,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了不嫁给这样的人家。”
    陈夫人立刻搂了闺女安慰,“这不以前你爹做的糊涂事。没事没事,珠儿,这不还没成亲哪,妈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受委屈。”与丈夫道,“你也听到了,这样的人家,岂是良配?”
    “现在先不要提这事,容贤弟刚过世,哪里能说退亲的事。咱们珠儿年纪还小,待过了这阵子再说。”陈会长自有主张。
    容臻先回学校销了假,闻言是待容老爷出殡后才告辞回的上海,已经细禀过容老爷的丧事。闻言说,“丧事并未大办,容公子事事明白,有容老师帮衬着,三天就把丧事办清了。就是容家族人颇是不满,说太简薄,配不上他们嘉兴容家的身份。实际上是因丧事办的太简单,他们没了捞油水的机会。还有族老要闹事,被容公子三两句就制住了。我回来的时候,听容公子的意思是要打发了下人,把那宅子变卖,之后再来上海。”
    褚韶华点点头,“辛苦你了。”因是奔丧的事,虽是瞧着容臻容扬的面子,却也不好打发别的人。闻言姓闻,是闻氏族人,他跑一趟最合适。
    闻言也说了陈公子过去的事,闻言低声道,“太失礼了,怎么说两家也是姻亲,便是朋友,既是去了,也该帮着料理一二。陈公子就皱着一张脸,看这皱眉,看那皱眉,高洁的仿佛天上的白鹤。放下奠仪,第二天就告辞了。容家又不大办,等着容老爷出过殡再走也不迟,哪里就差这么点儿功夫。”
    褚韶华不以为意,“陈公子倒不是白鹤,他怕是觉着容家贱地,不配他的贵足践踏。”
    容臻倒是亲自来谢了褚韶华一回,闻言过去代为致意,也帮了许多忙。听说闻知秋高升市长,容臻笑,“还没恭喜你们闻市长,现在补上吧,祝他节节高升,官场之路一帆风顺。”
    褚韶华看容臻一幅谈笑自如的恭喜她的神色,都不知该不该说声节哀。
    容臻长长的叹口气,“记忆中也有一点关于大哥的很温暖的记忆,不过,他死了,我们都松一口气,觉着生活都轻松许多。”
    “容扬呢?”
    “他说处理完老家的宅子就来上海,想在上海做点事业。”
    褚韶华点点头。
    容陈两家的事,褚韶华并未多问。
    今年是广州风雨波澜的一年,褚韶华非常留意广州的消息,广州那里先是二月平判陈炯明残部,六月又有叛乱,要说这里面没有孙先生身体垂危进而去逝的关系,谁都不会信。
    孙先生过逝后,因一时不能入土为安,据闻尸身寄放北京香山碧云寺,其他人都急着回了广州。
    广州方即将产生的新的领导人会是谁呢?
    不只褚韶华在关注,怕是各方都在关注!
    褚韶华接到徐老夫人的请柬,请褚韶华参加徐家小宴,徐家宴请的是刚刚回到上海的孔夫人,也是宋小姐与孙夫人的大姐,江南财阀在广州的权力代表人之一。
    褚韶华看过请柬后与徐家送请帖的管家道,“回去同你家老夫人说,我一定按时赴约。”
    管家恭敬告辞。
    闻言亲自相送。
    褚韶华将这挺括精美的请柬放在手里握了握,心说,怪道上海各豪门间多有联姻,只看这封请柬,就知道联姻的好处了。五千大洋没白给姜亚添妆。
    第292章 孔夫人
    孔夫人是一位面颊微丰的中年女子,论相貌,不及孙夫人与宋小姐标志,但是,论及精明,更在两个妹妹之上。
    自从徐姜两家准备联姻,徐闻两家的关系愈发亲近。褚韶华到徐家的时间略早些,孔夫人却已经在了,褚韶华快走两步上前,笑道,“我还想要早些过来迎接夫人,不想竟是迟了。”
    徐老夫人、孔夫人皆含笑起身相迎,孔夫人道,“今天我在老夫人这里打牌,午饭都是在这儿吃的,你哪里迟了。我刚回上海,听说了闻市长高升的消息,先得恭喜你和闻市长。又听闻你们两家马上就是亲家了,再道一喜。”
    徐老夫人请大家坐下说话,她有意让出主位,褚韶华并没有去坐,想着孔夫人怕也不肯坐,刚刚孔夫人坐的就是次席。褚韶华顺手扶徐老夫人依旧在主位上坐了,一边语带笑意的道,“我家表妹要给老夫人做媳妇,是她的福分,也是她和徐先生的缘分。我家老闻能做市长,都是胡少帅提携。我说他今年有贵人运。”
    “主要是有妻运。”孔夫人打趣。
    褚韶华笑了笑,收敛笑容,“说到胡少帅,前些天听到孙先生的事,胡少帅打发人向广州致哀,市政府也一起送了挽联。以往我有幸见过孙先生两面,虽未多谈,也有幸拜读孙先生的著作,与孙夫人亦是相识。夫人您定也极为悲痛,若您见到孙夫人,还请代我致意。”
    孔夫人神色庄重,一声长叹,“孙先生是为国事扶病北上,病逝北京,这是国家的损失,也是民族的损失。”
    “是啊。”
    说到孙先生之事,大家不禁一时默默。
    褚韶华关心的问,“不知孙夫人现在可好?”
    “二妹已经回广州了。”
    褚韶华也很为孙先生的病逝惋惜,想到孙夫人举止为人,遇此丧夫之事,还不知如何伤心,便劝道,“孙先生还有未竟之事业,还得请孙夫人保重身体才是。”
    “你这话很是。”
    气氛有些低沉,管家恰到好处的过来,徐老夫人问,“韶华你是喝茶还是咖啡?”
    “给我温水就好。”褚韶华说。
    “我这里有孔夫人刚送给我的蓝山咖啡,你不是最喜欢的吗?”徐老夫人笑道。
    褚韶华,“我近来不知怎么回事,精神健旺的不得了。以往我晚上十二点之前就要休息的,近一月都是两三点才有困意,睡上两三个小时,四五点就醒,再不觉累。到医院问诊,也没有查出任何问题,医生说让我少喝茶或者咖啡这类提神的饮品,我现在每在喝白水。”
    大家便把话题转移到褚韶华的身体上,都说褚韶华这事儿稀奇。
    佣人捧上新的茶果,孔夫人望着褚韶华的面孔,思索道,“我总觉夫人面善,好似以前见过。”
    “夫人您大概是不记得了,我也是看到夫人才想起来。您记不记得六年前,陆督军府款待胡少帅的酒会,我记得夫人您也参加了。”
    孔夫人恍然大悟,合掌一击,大笑开来,“我说看着眼熟,对对对,当时你还和胡少帅一起跳舞了,对不对?”
    褚韶华笑着点头。
    孔夫人与徐老夫人感慨,“真是叫人想不到,那时候多少上海小姐想和胡少帅一舞啊,就叫韶华拔了头筹,得叫多少人嫉妒。”
    “那会儿我刚来上海不久,还是第一次参加那样高端的酒会,其实和少帅并不熟,不过是人家帮我一点儿小忙,我装腔作势佯作交情。”褚韶华笑,“少帅绅士风度,不与我计较,让我扯一扯大旗罢了。”
    “汉卿就有这样的好处,凡是能成全人的时候,从来都会成全的。他不是怜香惜玉,他是真的心善。”孔夫人说起胡少帅的口吻宛如说自家弟弟一般。
    褚韶华道,“先前听宋小姐说,您和先生一直在关外。我们北方人觉着北方天气没什么,您在关外还能适应吗?”
    “以前我觉着山西就够冷了,没想到关外更冷,每年从八月份就开始下雪。我们冬天都穿很厚的皮毛衣裳,很冷,也很有趣。”
    大家关内关外南方北方一通聊,时常还说些国外的事,毕竟,褚韶华与孔夫人都有留学背景。晚饭便在徐老夫人这里用的,徐老夫人一向体贴,知道褚韶华老家是直隶人,还特意令厨下烧了两道直隶菜。
    第一次见面,彼此不可能交浅言深,但是,不论褚韶华对孔夫人,还是孔夫人对褚韶华,都有很好的印象。孔夫人也未料到当年那个在社交场到处厚着脸皮发展人脉的女子,如今已是市长夫人。
    褚韶华则因孔夫人有孙夫人这样一位妹妹,对孔夫人颇是客气。再者,孔夫人与徐老夫人这般相熟,两家定非寻常交情。
    褚韶华回家对闻知秋说起孔夫人时不吝赞美,“孔夫人是个非常精明的人。”
    “怎么说?”
    “我们今天真是把大江南北、东洋西洋都聊了个遍。”
    “你们女人在一起不多是说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吃穿打扮之类的事么。”
    褚韶华横丈夫一眼,“所以说孔夫人不一般哪。她这样的人物,这个时候怎么离开广州来到上海呢?”褚韶华一时有些思量不透。
    孔夫人对褚韶华的印象也非比寻常,孔夫人已经通过妹妹对闻夫人有过一些了解,徐老夫人对褚韶华的评价也很高。真正见过褚韶华后,孔夫人心说,难怪这才六七年就能从百货公司的售货员成为市长夫人。就凭褚韶华的眼界见识,又有几个市长夫人能及得上她。尤其如今已是市长夫人,却没有半点骄矜之态。明明出身贫寒,却无半点暴发之态。
    留学读的是一流大学,一流的成绩毕业,难怪有这样的见识与胸怀了。
    这绝对是一位有着自己的能量,同时可以对市长产生巨大影响的市长夫人。
    自从与孔夫人相识之后,两人就时不时的约喝茶或是看赛马,孔夫人在上海的马场里养着好几匹赛马,请褚韶华去看过。还送了胡少帅和褚韶华一人一匹,胡少帅军旅出身,马术极为精通,骑马的姿势更是漂亮至极。孔夫人虽已四十许人,骑术亦不错,宋小姐更不必说,唯褚韶华很少来马场。孔夫人让马场派出最好的马术教练,闻知秋不放心妻子,亲自在一畔扶褚韶华,褚韶华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小时候在老家骑过驴。”
    笑的孔夫人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大家哄堂大笑。
    闻知秋笑,“你给我老实些。”
    马被驯服的很老实,褚韶华身形灵巧,擅长运动,很快就骑的有模有样。她还由此多了一项爱好的运动。
    闻雅英的生日在八月,褚韶华按照去年闻韶周岁宴的规格给闻雅英准备了生辰宴,其实,气氛比去年闻韶周岁宴更好,去年局势动荡,闻知秋保住局长位置都是侥幸,而今闻知秋已是市长。
    徐老夫人在闻雅英生日宴上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儿媳姜亚,见姜亚跟在褚韶华身边帮忙迎接招待客人,很是欣慰,笑着夸姜亚今天的裙子漂亮,又赞过闻雅英可爱,只是这小小女孩儿并不与褚韶华特别亲近,哎,这小姑娘可不太聪明。褚韶华可不是可有可无的人,闻市长有今日地位都多得她襄助。
    拍拍姜亚的手,“去忙吧,让阿显陪我过去就是。”
    姜亚笑,“不差这点儿功夫。”扶着徐老夫人到了座席上,又说几句话,让侍者端来徐老夫人喜欢的茶水,与徐显眼神交汇,微微一笑,才又去忙了。
    徐老夫人心说,我这未来儿媳越来越有眼力了,不错不错。以后有闻夫人一半的能干就行,瞧闻夫人给继女准备的生日宴,规格完全是按去年长子的周岁宴来的,没有特别张扬着人眼,也没有特别低调叫人说继母对继女不好。
    这真是一位极有规矩极懂分寸的市长夫人啊!
    今年闻韶的两周岁生辰宴并没有办,褚韶华的话,阿韶还小,不用大张罗。去年是周岁宴,今年就咱们一家子吃顿长寿面就行了。
    闻太太还有些不乐意,觉着这也忒委屈孙子。结果,很快就乐意的不得了了。因为,褚韶华又被诊出身孕来。继精神健旺的反常后,褚韶华开始进入冬眠阶段,每天睡不醒,特别困,有时说着话就能睡着。闻太太闻知秋都担心她是生了什么怪病,近来状态很不对头。遂又叫了温大夫来家里,温大夫这次一诊就诊出来了,喜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