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士不一会就进来了。
    他长了一张挺慈眉善目的面孔, 头发花白，穿着也很随意，白大褂里是一件洗旧了的t恤, 扎在半新不旧的西裤里，下面一双舒适便于站立的凉鞋里，远远一看，就和个提着鸟笼逛园子的普通老爷爷没啥区别。
    他一进来, 明明众星拱月，他却没捏腔拿调，反而很平易近人地和大家打了招呼，各个公司代表人的反应都很热络。
    不过这种寒暄的场面很快被张博士控制住了。
    对于日薄西山的老人来说，时间是最为宝贵的。
    他清了清嗓子，房间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张博士说：“有这么多人看好这项专利，我很高兴。只是和大家讲句真心话，卖与不卖，我还在考虑中，各位不妨留下联系方式，我考虑好后会联系各位的，请回吧。”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想过这项专利可能会卖得很贵，昨天晚上也在想办法筹钱，没想到不是价格的问题，而是更加根本的问题——卖还是不卖。
    这就更让大家困惑了。
    这实用向的专利，不卖，捏在手里是干嘛呢？这玩意，又不能吃不能喝的，张博士一个老年人，也不指望莹白透亮的皮肤，所以更不会自己用啊。
    以前的研究资金，是不想回笼了吗？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他们纷纷认为，这只是张博士抬高价格的一种手段而已。
    也是，竞争者这么多，显然是要卖个最好的价格才划算。
    既然博士都说了留联系方式，这些公司代表自然也会留下联系方式。
    而且他们不仅仅留下联系方式，还假模假样的先走了，背后核算好一个诱人的价格，再偷偷联系张博士。
    他们认为，张博士不是care钱不钱的问题，是care钱够不够多的问题。
    所以，如何开出一个把其他公司打败，又不会太多的价格，是个问题。
    好几个代表留下名片，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和总公司那边打电话联系，他们都在汇报情况，那样子，显然不打算放弃。
    商行露倒是觉得，张博士可能真的不太想卖，而且他可能是真的不care钱，而不是想欲擒故纵，趁势卖个好价钱。
    然而若要问她张博士是为什么不卖……
    商行露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讲真就她这个级别的小透明来说，没有大牛的思想境界。一项研究的经费过于巨大，研究出来成果不卖，要么是太土豪，人家就追求精神世界的满足，再要么是有什么隐情，卖不了。
    毕竟也有些东西，凌驾在金钱之上，不是么。
    打个比方，若要在一年前，要她在几个亿和林衡之间选，她肯定选几个亿。
    那个时候她对林衡没有感情，所以也就那思想境界。
    钱多好啊，有钱还单身，那可真是太好了！
    可现在，她九成九，选林衡。
    几个亿算什么？
    几个亿她自己就可以挣。
    至于还有那零点一成，纯粹是出于严谨说法。
    商行露想着事，殷瑶也不催她。
    她们两个最后才上交了名片。
    张博士早就走了，留下的这位善后的小青年，是他的学生。
    拿走了商行露她们的名片，这位小青年点了点头，就要走。
    商行露想着事，眼睛一直瞄着地面，她发现椅子下面有个东西。
    捡起来一看，是个吊坠。
    很老旧的那种，样式和质量都很老旧，明显可以看出当时冶金技术不够成熟，黄金并不纯粹。
    像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老物。
    不过整体颜色金灿黄亮，大概拥有者经常把它放在身边的关系，尤其是开盖处，颜色尤其浅一点。
    商行露捡起来，盖子大约时间过久，失去弹性，陡然张开。
    里面有一张老旧照片，是个头发有些卷曲的少女，模样和张博士有几分相似。
    另一边还有一张照片，是张博士和他过世的夫人。
    盖子开的太突然，商行露只瞟了一眼，又匆匆合上。
    她叫住那位青年学生，说：“有东西掉了。”
    青年学生回头，看了一眼，赶紧接过。
    “噢，这是张老师的东西，总是带在身上。谢谢你啊！”学生诚恳道谢。
    商行露笑了笑，“不客气，举手之劳。”
    商行露他们在c市逗留了两天。
    期间不是没有试图和张博士联系过，不过对方要不是太忙，没有接，接了也是回绝。
    从别的公司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也差不多。
    他们不光提出了高昂的购买价格，还提供了各项福利，比如房子、车子，甚至是实验其器材，张博士的回复还是，需要考虑考虑。
    一时间大家都发了愁。
    可能是真的不卖。
    毕竟听说要卖，也是大家得到的小道消息，人家已经表明了还在考虑，一而再再而三地叨扰，反而惹人厌恶了。
    不过在第三天下午，发生了一个意外。
    张博士进医院了，是急救车送他去的医院，可见情况危急。
    具体是什么病症，属于个人**，没能打探到。
    绝大多数公司都去送了果篮，嘘寒问暖，一时间竟然比张博士的亲属还关怀备至。
    商行露他们不能免俗，也去了。
    只是去了作用也不大，医院病房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人统一打发出去了。
    事已至此，大部分公司都已放弃，他们纷纷回去。
    商行露去了一圈c市，又回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殷瑶倒是在回程的飞机上说，收获不少。
    商行露：“？？？”
    不不不瑶瑶你和我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吗？
    殷瑶眯着眼睛笑，说：“这几天碰面频繁，昨天在医院门口聊了聊，我大概猜到这几个公司的心理价位了。”
    说着，殷瑶在一份名册上打了几个勾，其中就有伊庄，他们都是碧辰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商行露这会又点点点了。
    为自己的智商。
    她去一趟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装点门面吧！
    商行露回家，林衡也在家里。
    大概是他辞职之前太忙，经过魔鬼式的行程后林总他又又又进化了，现在效率可高，加班频率直线下降。
    商行露回来也没腻歪，只打了个招呼就去洗澡。
    林衡眉头一挑，察觉到了不对劲。
    于是她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心不在焉的，商行露一头撞进了林衡怀里。
    她也很赖皮，手环过林衡的腰，脸埋着不动，开始充电。
    林衡不开口问，只是搂着她。
    商行露“充”了一会，自己开口了。
    她把发生在c市的事情和林衡说了下，又说了殷瑶的事。然后她沮丧地说：“瑶瑶怎么就这么八面玲珑呢，我愣在那里跟个傻子似的，我是不是拖她后腿了？”
    林衡说：“不是，因为就算你去问了，也不能像殷瑶一样，拼凑出有效信息。”
    商行露：“……”
    怎么感觉更气了！
    林衡接着说：“你想法太直接，做事直接，说话更是直接，套话方面，还是殷瑶更合适。但你直接，也不是坏事。你和殷瑶本就是利益共同体，就这次收购案而言，她知道，等同于你知道，你又何必钻牛角尖，计较到底是谁知道的呢？”
    商行露猛然抬头。
    对哦！
    林衡笑了笑，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合伙人诚然是合作关系，有时也是竞争关系，实力差太远，会想不开，实属正常。三言两句就能劝导开，其实louise的心思很是通透。
    林衡说：“你把头发吹干了，我再和你说这事。”
    商行露连忙去吹了头发，火急火燎地赶回来，林衡一杯红茶都还没见底。
    他放下茶杯，又仔仔细细问了问情况。
    商行露详细回答。
    然后林衡说：“他说考虑，就是动过卖掉的心思。现在不想卖，是因为攥在手里的意义或者价值，比卖出去更大。”
    “他把专利卖给你，他能获得什么？”
    商行露说：“钱，目前我只能想到给他钱，也只有钱给他。可张博士好像不缺钱……”
    林衡又说：“你可以让他缺。或者，你可以让他感觉到他缺钱了。他想赚更多的钱，自然就会卖。这个动机可以是身体健康、为了家庭，甚至是为了兴趣爱好、养宠物。”
    “当然，也有人实在不缺钱，也没有挣钱的兴趣。可这种人，就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了吗？”林衡问到。
    商行露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