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没忍住:“我送你们。”
姜卓觑了他一眼,饶有趣味的笑了笑。
宁悦这才发现,楚誉送她之后压根没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声不响的跟着进来,又一声不吭的跟在她身后。他始终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仿佛毫无存在感一般。
“不用了,谢谢。”她努力挤出笑。
姜卓又是“嗤”的轻笑,擦着宁悦的肩膀率先离开。
走出派出所,午后的阳光有些灼人,宁悦拉住头也不回的姜卓,“姜卓,怎么从北京回来了?爸妈知道吗?”
姜卓胳膊用力,甩开她的钳制,他不答话,审视的目光落在楚誉脸上,面露古怪,“身边又换男人了?你那位周总呢?”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恶意。
宁悦怔住,克制的将视线投到别处,转移注意力。刚准备解释,楚誉抢先一步,“嗯,我是你姐的新欢。”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摁住。
宁悦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忙用左手挡在他胸前,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可他稍稍使力,横挡着的左手不过是螳臂当车,她一下子栽到他怀里。
直到半张脸贴在他心口的位置,规律的心跳一下下打在她脸颊上。
楚誉抱着怀里的姑娘,对姜卓笑,“你可以叫我姐夫。”
他笑起来,唇边露出浅浅的梨涡。
姜卓怔愣,盯着挣扎的宁悦看了几眼,眼里闪过一丝晦涩不明的情绪。许多冷嘲热讽就在嘴边,他闪了下神,恰好对上楚誉的眼睛。
那双眼睛漆黑如墨,犀利又带着警告的意味。
明明在笑,眼神却无比的冷。
姜卓冷哼:“good luck!”说完,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宁悦不可思议,被摁住的双手正要用力,楚誉却立马松开,主动后退一步,保持礼貌的距离。而后,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她。
“周霁匀说你是他最看好的一位心理咨询师,怎么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治不好?”他边说边看向越走越远的姜卓,故意问,“放弃治疗了?”嗓音里是淡淡的笑意。
姜卓是宁悦最深刻的死穴。
被弟弟堵着的那口气濒临爆发,她瞪着面前的男人,“你……”
你了半天,硬是骂不出半个脏字。
可楚誉倒是好,他很无辜的低头瞅着自己,那两个梨涡实在是碍眼的很。
这人是律师,她能说什么?能说得过他?
“楚先生,你自便。”宁悦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心平气和的说出这一句。
然后,她拎着包扬长而去。
坐上出租车,她努力板起的脸终于是彻底垮了。靠着椅背,她摘了眼镜,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手背上渐渐有湿湿润润的东西。但很快,她重新戴上眼镜,给爸妈发消息说姜卓回来了。
【悦:对不起,给我两小时,我暂时觉得我不适合再帮楚誉做心理辅导。】
犹豫再三,到底还是给周霁匀发了条微信。
她遇上想不通的事情,总是习惯性找他。
周霁匀回得很快:怎么了?
【悦:没怎么。】
许是见她一直不肯说,周霁匀直接打电话过来,“小悦,怎么了?”
温柔的声音含着笑,一如往常。
宁悦越发觉得鼻子发酸,她吸了吸鼻子,“真没什么。”
自决定进入这行,她学习的第二条守则就是在咨询关系建立期间,不得与自己的客户或是家属发生私下牵扯,尤其不能涉及情感,一旦有所牵涉,必须立即主动中断咨询。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楚誉这个人撞见了她的私事,撞见她被亲弟弟诓进警局,还被他亲眼目睹了那样的一幕吧。
他竟然告诉她的弟弟,他是他的“姐夫”!
周霁匀又笑了:“总得先给我个理由预警吧,以防你真的撒手把楚誉这个倒霉鬼给丢了。”
宁悦一顿,难以启齿,她想了半天,“没有为什么,给我两个小时。”在他面前,破罐子破摔了。
手机里再次传来笑声,她把耳边的碎发撩到耳朵后边,看着窗外飞快驶过的高楼大厦,假装没听到。
“倒是许多年没见着你这么小女儿情态了。”周霁匀笑着说。
宁悦脸一红:“反正你看着办吧。”
周霁匀连说“好”:“我考虑考虑。”
“不过,我相信你的专业素养。”话锋一转,他说。
宁悦忽然间松了口气,大约她发出这条消息就是希望有人能直白的提醒她一句:宁悦,你是心理咨询师,你要冷静自持。
“好,我知道。”她挂了电话,深吸口气,也觉得这事确实是自己有失专业水准。
红灯,出租车停住,前边长长的车龙,堵了两个路口。司机师傅挂挡,拿起手机,打字聊微信。
宁悦瞧见了,下意识拧起眉。她看看红灯跳闪的秒数和堵住的车龙,至少还要等两三个红灯才能通过这个路口。
最后,她什么都没说。
司机师傅发完消息,又往后视镜瞅了瞅,继续打字:不理解现在的小年轻咯,谈个恋爱作天作地,折腾得不行。闹起别扭追求人也是弯弯绕绕,一点也不爽快。明明是不放心小姑娘一个人走,担心小姑娘吧,又不肯让对方知道,宁愿开车尾随,也不下来说清楚。
【老方:90后吧,侬是老爷叔了,当然不懂的咯。】
司机师傅偷偷瞄一眼:估计是。小姑娘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有路虎不坐,非要坐出租车。
黑色的路虎始终在后视镜里,跟得很紧。他特意试过,自己快,他也快,自己开得慢,他就更慢了。
绿灯,出租车慢慢动起来,好不容易通过拥挤路段到了大楼下,宁悦下车,急匆匆回办公室。
司机师傅刻意放慢了起步速度,默默观察,只看到小姑娘走进大楼的自动旋转门后,后边一直跟着的路虎终于踩油门,绝尘而去。
他摇头笑。
现在的小年轻哦,看不懂了看不懂。
第三章
楚誉回到家,其实还早,下午为了去做心理咨询,他特意把会议和当事人的约谈全都安排在了明天。看到宁悦安全到心理咨询室后,他索性直接开车回了家。
如往常一样,楚爸爸在公司没回来,只有楚妈妈和住家阿姨在。
“伊莱,有空来家里玩。”刚进门,他就听到妈妈的声音。
脚步迟疑了一瞬,楚誉解开外套扣子,走进客厅。
正打电话的楚妈妈瞧见儿子,眼睛一亮,“伊莱,楚誉回来了,今晚要不要来吃饭?”
楚誉无奈,正欲上楼,被妈妈硬是拖住不让走。
“哦,你要忙呀?行,你忙吧,不过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楚妈妈叮嘱了一通,挂断电话。
“今天这么早?”她问,“平时这个点都见不着你。”
自从楚誉接了孟家的案子,天天早出晚归,从没像今天这么早回来过。
楚誉笑:“早点回来陪您,不好吗?”
楚妈妈摇头:“我不需要你陪,有人倒是要你多陪陪才好。”她长叹口气,“我跟你爸都算得上是浪漫,怎么你就这么不解风情?”
老话长谈,楚誉无奈,摊手,“可能我更像爷爷。”
没说完,被楚妈妈揍了一拳。
“我觉得伊莱挺好,人漂亮,性格好,家世也好,虽然事业心强了些,但对女孩子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果不其然,楚妈妈三句话就是不离陆家的陆伊莱。
陆家和楚家是世交,陆伊莱和楚誉称得上青梅竹马,两家一直有撮合他们的意思。长辈们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而陆伊莱对楚誉,更是情有独钟。偏偏楚誉不为所动,不负他行业里“铁面冰山”的称号,拒人以千里之外。
这次依然是。
“妈,我对陆伊莱没感觉。不是她不好,是我们不合适。”他不厌其烦的解释,哪怕是对着自己的妈妈,这话说得十分直白。
楚妈妈瞪他一眼:“那你对伊莱表舅的案子那么上心做什么?”
孟家跟陆伊莱家有那么一层亲戚关系,当初楚誉破天荒接下这个遗产纠纷的案子,圈子里不少人猜测他是为了陆伊莱才去趟的浑水。楚妈妈刚听说这事的时候,其实一点都没信,她的儿子她最清楚,公私分明,做事向来有自己的理由和坚持,跟感情无关。
可这么猜测的人越来越多,她不禁有些动摇,甚至暗暗生喜。
要真是这样,那才是真的好了。
“你说伊莱跟你不合适,你倒是给我带一个你喜欢的、合适的回来呀!”楚妈妈气急。
楚誉沉默,不吭声了。
“妈妈不是要干涉你,只希望你别跟你小叔似的就好。”最后,她这么提醒儿子。
楚誉一怔,有些出神。
上楼,他去书房看资料,周霁匀的电话恰好进来。
“楚誉,你怎么得罪我们小悦了?”劈头就问。
楚誉合上资料,往后一靠,慢慢笑起来。
周霁匀:“哦,就是你的心理咨询师宁悦。”怕他不明白,特意强调了一句。
“你跟她关系很好?”楚誉状似不经意的问。
“当然!”周霁匀理所当然的答。
下午,他收到宁悦的微信时正好在外面开会,这会儿会议结束,他越想越不好,赶紧给发小打电话问个清楚。
楚誉闻言,淡淡的“哦”了一声。
周霁匀不满:“就这样?”
“既然关系好,你这个上司显然还不够关心自己的员工。”楚誉将旋转椅转了小半圈,面向落地窗的方向。
冬日里日头短,不过五点,天色渐暗,远处是零星闪烁的路灯,透出淡淡的暖光。
周霁匀:“几个意思?”
楚誉敛笑:“长期有心理负担的另有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