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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辛鲲看着院里的箱子,院里柴火堆并没有撤,而是一直在加火,院子里暖暖的。蜡水流出后,这些箱子还在火边不断的烘烤着。要知道沙石是最吸热,也更不容易散热。等着滚烫的青铜水倒入时,才不会让砂石的箱子因为高温而变型爆裂。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天气还很冷,她不能让青铜水那么容易冷却,会产生裂变的。
    “不回去吗?”辛瑶看郭鹏已经在穿衣了,表示事情已经完成了,现在就是关注院里的火堆,刚刚辛鲲已经说了,这火堆是不能熄的。
    “我看火,这个得经验,还有就是我要准备药水了,我们万里长征才走了第一步。”辛鲲没动,眼睛里就是那院里跳动的火苗。
    “大哥,你身体受不住的。”辛瑶吓了一跳,立刻尖叫道。
    “行了,你回去吧!李婶一定没心思做饭,你去看看小宝。”辛鲲轻轻的揉了一下自己的脸,她这会还真不是不想回家,而是她很清楚,这是做给少帝看的。为什么她不把这些箱子放到房间里,那里更好控制温度,她就是要把这些摆在院里,她每天就窝在厚厚的皮毛里,让人知道,就算是她,她做得也很艰难。
    辛瑶一听,立刻不动了,“我在这儿陪你,好歹给你端茶倒水啊。”
    “你真是,家里的气氛不会差成那样的。再说,你吃了饭就回屋了,你怕什么?”辛鲲都瞧不上辛瑶了。这种时候,不想着去陪伴家人,只想逃避。
    “大哥,你有那种,我知道这是对的,但是我做不了的时候吗?”辛瑶看着辛鲲。
    “人生不是考试,需要的是标答。我现在的考试跟我们那时也不一样,这里的考试除了一些经义之外,没有什么是完全的标答的。所以我有时觉得此时更有些因才施教的意思,但是我们那时会说,八股文是一种禁固思想的腐朽形式。”辛鲲笑了,半闭起了眼,轻轻的晃着脑袋。
    “大哥,你能不能有时、偶尔的给我一两次的准确答案,不用长篇大论,说是或者不是都成。”辛瑶坐在她的身边,有点崩溃了,这位说起话来一套套的,但是为什么自己都觉得不懂呢?
    “你懂吗?”辛鲲看向了郭鹏,他穿好了衣裳,此时看上去很自然,她有时觉得这一年多,郭鹏跟自己一块成长了,他越来越沉默,但却越来越值得依靠。
    “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意思大概知道。你有,不过,你会看情况不同,做出不同的选择,对你来说,没有固定的答案。”郭鹏想了一下,嘴角牵了一下。
    “看到没,你连小王爷都不如,以后还是跟我学打铁吧?这脑子,出去只怕活不过三集。”辛鲲笑了。
    “您不能直说吗?”
    “不能,我是解元,说话太直白,显得我有点蠢。”辛鲲摇摇头,“读书人的特点是,有话绝对不好好的说。”
    郭鹏大笑了起来。
    “辛贤弟。”门外进来两个人,就是辛鲲之前交的朋友姚录和朱龙。
    “怎么有空过来?都快考试了。”辛鲲笑了一下,上回的会试,姚录和朱龙也过了。辛鲲在会试之前有提示过他们,并且借出了自己同一论点,但针对不同题目的习作册。朱龙正好她所想的,因为心地单纯,又是一直读着辛鲲的文章过来的,所得比姚录大多了,这回反而考得比姚录还好。而之前,鄙视过他们的那些人,无一幸免的全被pk掉了。
    “过完年,从家里带了些家母做的小菜、点心送来给老爷子尝尝。”朱龙对着辛鲲是相当的尊重的,他一向对辛鲲行的是半师之礼。
    “谢谢!”辛鲲笑了,为他们介绍起来,“舍妹辛瑶,这是小王爷,替皇上监工的。”
    “你妹妹?”姚录还真的不知道辛鲲有个妹妹。
    “是,她一直养在江南,年前才回来。”辛鲲笑了笑,“瑶儿,这是姚师兄、朱师兄。”
    “姚师兄,朱师兄,那小妹回去让李婶把饭食送到这儿来,两位正好与兄长一齐畅谈学问。”辛瑶在外人面前还是挺像样的,行了一礼,忙退下。
    “你过会别过来了,也累了一天了。”辛鲲点头,又嘱咐了一声。
    辛瑶没说话,快步离开。
    “辛家真是家教严谨。”朱龙由衷的说道。
    “就一个女儿,有点娇惯。”辛鲲笑了一下,指向一个火堆,小工很快冲上前,加柴压火,此时是保持温度,而不是烧烤。
    “贤弟这样,太辛苦了!”姚录皱紧了眉头,这表示,辛鲲根本不能离开,只能关注着这些火堆。
    第217章 今古怎么相同
    “最近可有读新书?”辛鲲怎么也不会跟他们说这些,笑了一下,换了一个话题。二月就要考试了,算起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她这些剑,至少还得半个月才能弄好。
    “哪有时间,所以才担心贤弟。听说这些日子贤弟又病了,现在又在帮皇上做这个,你哪有时间休息。”朱龙真的有点担心了,他也听说了,辛鲲从宫中回府时,倒了自己的家门口,还吐了血。少年吐血,这是大忌,不然赌坊怎么会赌辛鲲命不长久。现在看看,这位真的比上回看又瘦了一些。
    “我喜欢做这些,比写文章好,绝世的神剑,现在我等于在重走一次古人的足迹。”辛鲲把那把剑让人拿下来给他们看。
    “这真的是勾践剑?”朱龙站起双手接过,然后抽了一口气,真的很震惊了。
    “这不是我专长,我只负责复制。”辛鲲笑了,看看他那毕恭毕敬的样子,想了一下,“你觉得这剑好在哪?”
    “啊?”朱龙怔住了,这个他还真的不知道了。
    姚录也接过,细细的看了一会,想了一下,“贤弟是想说,这把剑对今人来说,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吗?”
    “对,就算小王爷的匕首也能轻易的把这剑击断,但是,我们依然对它肃然起敬。因为它代表了一个时代的辉煌。我复制,不是因为它真的是无坚不摧,而是证明,我们今天更强大。”辛鲲笑了。
    “贤弟这话……”姚录皱了一下眉头,看看两边。他是纯书生,他一下子就想多了,他开始怀疑,辛鲲是不是在抨击朝政了。
    “我只说技艺,我说的仅仅只是技艺。”辛鲲笑了,立刻摆手。
    “不过小弟倒是觉得辛贤弟的话是对的,现在无一不是厚古薄今,时时处处都是臣曾听闻……,不过是不断的炒剩饭,我们考学为何?十年寒窗苦,不过是为了一展心中抱负。而因为是先贤圣言,于是万世无人敢动。”朱龙也明白了,立刻反对了。
    “看看,看看,这是能说的吗?”姚录都想去捂朱龙的嘴了,辛鲲可以说,他是满朝皆知的大才子,连中六元的希望,可是朱龙和自己可以吗?
    “姚兄!那小弟就不考了,与其尸位素餐,小弟宁可回家教书育人。”朱龙真的有点怒了,自己考试为什么,结果现在被他一捂,都觉得考试没意思了,他没饭吃吗?现在中了举人,家里也就免了税,他可以成为士绅了,他为何还要受那个气。
    “辛贤弟,你看看,这个蠢东西……”姚录真是都要跳脚了。
    “我不说话,我就看着。”辛鲲说着,却大笑了起来,想了一下,“朱兄,你觉得蔡大人比你聪明还是傻?”
    “蔡师当然绝顶聪慧。”
    “他是好官吗?”
    “算!”
    “他有抱负吗?”
    “当然!”朱龙心里,蔡关是了不起的世家子,他不知道辛鲲此时说这些做什么。
    “那我就没话说了。”辛鲲笑了,再一次闭了嘴。
    姚录以正戏肉正要来,结果辛鲲却不说了,这是什么意思。一抬头,小王爷正在巡视那些火堆,他功夫好,他此时已经差不多知道火候什么的了,他就不要辛鲲费神了,自己随时控制火候了。
    “辛贤弟,你是这个意思吗?”姚录看向了辛鲲。
    辛鲲笑了,好一会儿,“我什么意思都没有,我想的是,这世上聪明的,会读书的,还有会管事的那么多人,他们也是胸中有抱负的大人物,他们会怎么做。”
    “或者像你一样,你复制宝剑,但你能确定,你的做法与先贤一样吗?不一定对不对?甚至于配方都不会全数相同,你做的,只不过外表一样罢了。”朱龙也不傻,他只是耿直了些。
    “这个对!”辛鲲真的笑了,她注意到了姚录看郭鹏看火的样子了,她知道,姚录悟了,但是没想到朱龙在自己提点一下之后,竟然也悟了。
    世代更替,代代都有青史留名的聪明人,这些人,真的继承那些先贤的思想吗?人家只是不会真的像悲情的那些改革的先驱者那样飞蛾扑火罢了。他们做的,就是一点点的在先贤学说的外表之下,慢慢的添加一些新的解释,其实就挟带私货,慢慢的谁知道哪些是先贤说的,哪些是别人说的,最佳代表就是朱熹的《四书集注》。那个,她就不说了,因为这时代,没有宋朝。
    “你又教坏人。”外面的蔡关无语了,他来了一会了,他是想听听这些青年学子们的争论的,结果,这位把一个好学生直接带沟里了。
    “我在救他。”辛鲲轻轻的摇摇头。
    “送你回去,怒飞可以看火了,你就可以回去睡了。”蔡关更关注辛鲲的身体。
    “他只知道这个时辰的火候。”辛鲲轻叹了一声。
    蔡关皱了一下眉头,但这回他不再坚持。
    “你们准备得怎么样?辛鲲是底子厚,这些日子虽说没写文章,但一直在看书。她心静,好思考,我不担心。”蔡关看向了朱龙和姚录,意思很明白,我不担心她,但我担心你们。
    “这些日子,学生有认真习作,这次来,是请辛贤弟斧正的。”朱龙很老实,立刻从怀里拿了一本册子出来,双手捧给了蔡关。
    蔡关翻开,就着火堆的光看了一会。他翻得极慢,眉头皱得紧紧的。看完了一篇,把册子扔给了辛鲲。
    辛鲲把双手从毛皮里伸出来,郭鹏给她拿了灯,替她举着。
    辛鲲也只看了第一篇,她跟蔡关不同,她看完了之后只是笑。笑完了,把册子还给了朱龙,“朱兄,小弟相信,今天之后,你再写,应该就会不同了。”
    朱龙一怔,自己重新读了自己曾经写的那篇文章,看完了,汗都下来了,现在他知道他的问题在哪了,中了举人之后,他飘飘然了,他有了“天下兴亡,舍我其谁“的大胸怀。不然,他刚也不会说若是不让他改变世界,他就弃考的话。其实他谁也威胁不了,这世上,没有离开谁就不成。想要改变世界,先得适应世界。
    “贤弟,愚兄受教。”朱龙起身整整衣衫,对着辛鲲深深一揖。
    “破茧成蝶,善哉善哉!”辛瑶端着餐盘过来,不过看到蔡关,“蔡大人,没您的。”
    第218章 少帝无名火
    “你是说,辛鲲在作坊里待了六天,而作坊里的火也一直烧了六天。”少帝喝了一口茶,才看向了沈公公。
    “是,这些日子也真是辛苦小王爷了。一个时辰看一回火候,真不简单啊!”沈公公笑了一下。
    “你不说辛鲲,说鹏儿?”少帝看着沈公公。
    “铸剑是辛家的本行,辛鲲虽说身体不成,但看得出,那是他喜欢做的事。这回算是奴才替皇上传了回话,不过呢,没想到小王爷竟然一路坚持了,倒是之前小看他了!”
    “他是学武之人,之前叔王送他从军,你不也一直看着他吗?跟他比,朕才是没吃过什么苦。”少帝摇摇头,他也一直关注着郭鹏的成长。他最喜欢的是,这个孩子跟所谓的仁亲王郭深完全不同。所以这些年,他真的当郭鹏是继承人的。
    “奴才觉得小王爷好像成熟了。”沈公公其实这些日子,看郭鹏的时间比辛鲲时间多得多。
    辛鲲原本就一直是那种智多近妖的人,所以他无论做什么,沈公公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基本上,从年前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他发现郭鹏跟他想的不一样了。
    以前郭鹏是个快乐的孩子,他的脸上总有很乐天的笑容,他什么都不在意,他都是好玩。可是这回,他做得很认真。
    一个月,他很少说话,辛鲲一个动作,他就能把辛鲲的意思完整的体现。其实辛鲲一个字都没说过!
    他想的不是辛鲲的聪明,而是想到郭鹏什么时候能这么心领神会了?他和少帝这些年,他能和少帝心领神会,是因为他伺候人一辈子了,他的眼睛从小就被训出来的,而郭鹏不是这种人。郭鹏生下来就是小王爷,他的身份在这个王朝里,绝对能排进前十,可是他现在在做什么?
    “不好吗?”少帝虽说不知道他说什么,但是他很信任沈公公的,显然,他看到了自己没看到的。
    “奴才当然知道,皇上对小王爷的期望。不过,奴才觉得辛解元对小王爷似乎影响有点大。”沈公公似随意的说道。
    “不好吗?”少帝眼睛一闪,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若是自己没有儿子,他还是期望着由郭鹏继承这个位置的。可作为一个帝王,最不能有的,就是有一个人对他的影响太大。为帝者要圣心独断!若是辛鲲指哪打哪?那这个皇帝让辛鲲来做好了。但他也是皇帝,他是能把问题反过来想的,“至少,鹏儿现在能自己想事了。知道辛鲲说得是对的,他就听了。若是真有那一天,自有人会杀了那个病秧子的。”
    沈公公想想也是,一个病秧子罢了,自己也号过脉,那脉相,也不是那容易活的。
    “若是奴才看,皇上还是为小王爷准备赐婚为上,毕竟小王爷也不小了,很是该为皇室添枝散叶。”沈公公笑了一下,低头弓身说道。
    少帝一怔,立刻明白了沈公公的意思了,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郭鹏做继承人。若是郭鹏生了孩子,抱进宫中由皇后抚养,那么,他有的是时间来培育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可是王婶却不这么想。”少帝想了一下,“去找找看,找一个跟王婶相似的出来。”
    沈公公的退了出去,少帝低头专心的批起折子来。看了一会,还是郁闷了,自己每天睁眼就有批不完的折子,而郭鹏却能不回家?天天在作坊里玩?
    “来个人,叫仁亲王进宫。”他拍下了笔,对外头吼了一声。
    外头传来一声‘喏’,他看看被污了的折子,更加郁闷了。
    没过多久,仁亲王郭深在外请见,少帝黑着脸叫进。
    “皇上,急急的叫微臣进来可有何事?”郭深最不喜欢过年,过年前后仁亲王府的大门都是紧闭的,谁敲也不开,这才过完年多久,门口的散了些,结果少帝又叫他,他真是都要烦死了。
    “王叔,鹏儿有多久没进过宫了?”少帝黑着脸。
    “啊?他不是奉了皇命在为陛下铸剑吗?”郭深一怔,这个是郭鹏说的,所以大年三十,他们都在作坊里过里的,弄得他们夫妇一起在作坊陪他们过年。
    “朕是让他帮辛鲲铸剑,没说让他铸剑,他在做什么?真的以为自己是干将还是欧冶子?”少帝拍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