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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三格格就此认真努力的跟着老管事学习,尽职尽责的打理好,报房里面各项具体琐碎的大小事务。
    随着后来《藤萝日报》的大发展,不知不觉的,她也就成了闻名中外,少儿皆知的“报房大佬”。以一介女子之身,统领着大清境内境外几百家大大小小的报房。
    一直到多年以后,在一次兄弟姐妹的聚会中,三格格满心感慨的说起来这件事儿,小太子才知道,原来当年他的皇阿玛和阿茹娜格格,默契的联手,给他收拾了这么个小尾巴。
    当然,大家伙儿都对于这个,因为太子殿下太过直白耿直引发的“小尾巴”,后来的一系列发展也是忍不住的惊叹连连,啧啧称奇。
    做完一天的功课,小太子回到毓庆宫梳洗完毕,先是把明天和四位先生见面的时候,要说的事儿都一条条的列下来,做好准备工作。接着就拿起内务府加急制造出来的铅笔,和画图工具,开始和嘟嘟交流,搜索合乎自家皇阿玛要求的满人女子新发型。
    当然,在看这些资料的时候,小太子也把所有现在能用到的理发工具都给画了出来,比如用来打理卷发的大梳子,用于拉直头发的电夹板,各种功能不同的小剪刀,分工不同的一些小夹子等等。
    还有几种用来软化头发的发膏他也把做法步骤写了出来,打算明天交给每天孜孜不倦的研究新的洗护用品的内务府洗护处。
    第二天晚膳后,小太子按时的在毓庆宫等来了他一直想见的万斯年先生,以及顾炎武先生的三位嫡传弟子。
    此时此刻在万斯年他们四个人的眼里,鼎鼎有名,如雷贯耳的满清储君,当真就是一个切切实实的天上“金童转世”的福娃娃模样儿。全身上下金灿灿的,和透过窗户玻璃的照射进偏殿的几缕阳光互相映衬着,闪闪的发着光。
    虽然福娃娃的脸上好像才刚刚开始长肉的样子,脸型分明,脑袋后头甚至还顶着一根细长的小“老鼠尾巴”。
    可是,架不住太子殿下的脸蛋儿长得好,康熙皇帝把儿子养的好啊。在其他人的身上特别明显,奇丑无比,“毁人不倦”的金钱鼠尾,到了人家小太子的头上,就变得很可爱,很亲切了有没有。
    “万先生,孤对于你的史学研究和很是钦佩,也很是认同你的一些修史观点。因此一直以来,都非常想见一见你,和你当面请教。” 胤礽满脸诚恳的说道。
    虽然在原来的历史上,有人因为万先生不慕名利的人品,直接拿着他的对于《明史》的研究成果署上自己的名字。但还是有人洞若观火的发现了此事,耿直正义的站了出来,指明其剽窃行为。
    “谢太子殿下赏识。”
    “先生大才,该得到天下人的褒奖。不知道四位先生,有什么事情需要和孤讲?请四位先生尽管直言。”
    四人对视一眼,由文平之先生作为代表回答,“太子殿下,吾等冒昧的来见你,首先是代我们的恩师顾炎武先生,以及黄宗羲先生,王夫之先生,和你表达一下他们的感激之情。”
    “老师和另外两位先生,都非常的喜爱太子殿下送给他们的手表,几乎都是日日不离身的佩戴。”
    “无妨,几位先生都是胸有万水千山,腹有经书典籍的救国良才,饱学之士。这些都是皇阿玛和孤应该做的。文先生请继续。”
    “谢太子殿下。吾等还想和太子殿下确认一下,这次根据你亲自定稿的律法条文稿件,修订《大清律》的事儿。”
    “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知道,现在朝廷和士林,乃至天下万民,对此事的激烈反应?”
    四双眼睛齐齐期待的注视着他,却又好像怕吓到他这个小孩子一样,收敛了全部气势,让胤礽没感觉到压力,反而是觉得挺熟悉。
    这幅样子,可不就是和四弟五弟每次有事求他,却又担心打扰到他不敢说出来,只好热切的看着他的小眼神一模一样吗?
    胤礽估摸着,四位先生应该都是和黄履庄,戴锌差的情况差不多。一心钻研学问,胸怀坦荡却又有着满腔的报国热情,都是非常可爱的赤城君子。
    眼里及不可察的闪过一丝笑意,小太子却又瞬间记起他那专门破坏气氛的桃花眼,努力地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保持住严肃的神色。慢声回答:“孤对于四位先生的抱负胸襟,学问主张,都曾经做过一些细致的了解。”
    “今儿既然是四位先生专门来问孤,孤没有不回答的道理。那些争执不休,孤知道不知道,都没有什么关系。”
    “如四位先生所说,朝野上下,甚至是天下万民都知道,都参与进来,就足够了。”
    反正不管是谁反对,也不管反对者是怎么“以死相逼”的,要去撞御门的大柱子。总之,现在修编的新版本《大清律》的基调,就是要抬高一下“农工商”的地位,再削弱一下“士族”们的特权,没有更改。
    所以小太子很是认同自家皇阿玛的做法儿,你们吵吧,闹吧,越激烈越好,都狠狠的发泄出来后,不管一开始是怎么坚决反对的,后面都会慢慢的接受现实。
    四位先生不由的同时互看一眼,原来他们这两天猜测的方向是对的。当今皇上要的就是这么个混乱不堪的场面。皇上最近的连番举动,也正是《三十六计》中的第二十计,浑水摸鱼。
    现在朝野上下动荡不安,多股力量互相冲突,弱小的力量比如“工商阶层”这时都在考虑,到底要依靠哪一边?偏偏士大夫阶层内部又分为两个对立的派别,每天争斗吵闹不休。
    即使现在士族阶层明白过来,他们是被皇上戏耍了一通,可是既然一开始被皇上蒙蔽没有察觉,现在说什么都是迟了,大局已定。
    皇上成功的把水搅浑,当然是要顺手得利。岂会放过这个“随而取之”的机会?
    “吾等感谢太子殿下的信任,和直言相告。”说完四位先生一起鞠躬行礼答谢。
    就和他们之前没有因为小太子年幼,就在气势上欺压他,或者是在言语上设置什么陷阱,和小太子套话一样。此刻他们也没有把小太子此番真诚的据实已告,当做是理所应当,小儿无知失言。
    他们是真心的感激,小太子对于他们人品学问的认可,以及这种坦诚以待的态度。
    “四位先生不用客气。孤明白,这一千多年来,一直是儒家统领天下发展。导致“农工商”尤其是“工商”阶层,社会地位非常的低下。”
    “即使现在颁发了法令,也无法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可能几百年,几千年后,他们也无法达到和“士”族阶层同等的社会地位。”
    这个方面小太子是深有体会,他上辈子的星际时代,也还是一个等级分明,有层有次的社会。
    “但是,孤希望做到的是,至少让他们在这同一片华夏大地上,有个一席之地,给他们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生活空间。而不是以往那样,没有任何人身安全保障的“儒家士族统领天下”。
    “在一些具体条文的小细节上,孤也同意,根据当前的现实情况,稍加妥协缓和。孤对于华夏两千年来的“天人合一”治国思想和律法思想,一直是非常的认同。”
    古华夏人向来讲究“情,理,法”,和“天理,公道,人心”的“天人合一”法律思想。小太子当然对此深以为然,毕竟人是富有感情的灵长动物,而不是只能按照条令动作的器械仪器。
    大清国的每一个案子,不管等级大小,都是要根据律法条文以及各种相关案例,反复的琢磨研究,认真尽职的综合考量,才能够定下最终那个,尽可能合乎社会人情法理,又尽可能公平公正的判定。
    当然,徇私枉法,没有良心的官场败类除外。
    “太子殿下请放心,吾等定不负皇上和太子殿下的期望,拼上身家性命也要达成此事。”
    说到这里,感觉谈话进行的很融洽的文平之先生等人都觉得,可以事先和小太子打个招呼,让小太子和皇上求个情。
    于是四位先生又一起起身,行了一礼,“吾等另外有一件事情,想先和太子殿下求个情。”
    “四位先生请讲。”
    “谢太子殿下。近日会有一些南方文人赶来京城相助吾等。他们久居乡间,有些散漫。如果有什么冲撞或者是失礼的地方,还请皇上和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们计较。”
    “吾等会尽力和他们说明情况,约束他们的言语行为。”
    文平之他们是真的害怕,好友们收到信后,满腔热血的赶来到京城相助大业,却在这多方人马的争执中,按奈不住心里多年来积压的悲愤之情,做出了什么当满人统治者不满的事情,给下了大牢。
    但是徐元文大人也不敢就此事和康熙皇帝明着求情,昨晚上聚集了十来个志同道合,相交多年的同僚好友,一起商议过后,就决定今儿个看情况而为。
    如果见面后一切顺利,谈话投机,就在一向仁厚友爱的小太子跟前,先给南方的友人们求个情。如果发现见面后气氛不大好,那也就只有一声叹息了。
    这次修订《大清律》乃是一桩千古盛事,其他的个人私事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为了确保《大清律》能如期修订完成,并且在大清境内顺利的施行下去,哪怕是徐元文大人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是要排在这件大事的后面。
    只不过,他们毕竟都是正人君子,对于自己借着太子的年幼心善,就顺杆爬的提要求这件事儿,到底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此几位先生的面部神色上,都有些愧疚的不自然。
    第87章 电
    可是胤礽对于这个比较“含蓄, 只能意会”的请求,却是听着有点儿迷迷糊糊的, 就直接问道:“不熟悉礼节没有关系,和万先生一样以“一介布衣”的做事也可以。不过孤好像有些不大明白。文先生可否方便直说。”
    四位先生当然都看到了小太子脸上的那丝迷茫。感叹一声, 到底还是个小娃娃,还是个被当今皇上宠着长大的娃娃。
    自觉有点儿内疚,觉得眼前这情景,好像是四个大人欺负一个娃娃一样的王启之,忍不住开口解释:“太子殿下,他们中有的人的情况,和老师, 或者王夫之先生家里的境况差不多。”
    闻言,胤礽表示了解的点点头。
    都是曾经矢志抗清,家园遭受战争之苦, 可能现在还自称前朝遗民的江南文人。“孤明白了。几位先生请不用担心。”
    “出生成长在前朝的文人百姓,确实是有其两难之处。皇阿玛和孤一直都很体谅理解。”
    “对于他们能暂时放下一切纠结恩怨, 为了华夏大地长久的繁荣昌盛, 这个共同目标, 前来京城助阵。皇阿玛和孤都很欣慰,热烈欢迎。当然也会格外优待照顾。”
    “你们的顾虑孤也大致明白了。请几位先生放心,此事孤会和皇阿玛提及的。”
    想到顾炎武先生, 被豪绅同乡,也就是目前的莱芜知县叶方恒多方陷害,甚至前几年还被叶方恒收买的刺客跟踪追杀不休。
    再想到历史上的康熙年间, 那几起骇人听闻的“文字狱”事件,其告密者也都是身为汉人的官员或者是士绅,胤礽就有点儿感叹。
    希望到时候,不要出来几个要借着朝廷之手,来打击陷害同乡或者好友,解决个人恩怨的汉人文人或者官员。
    看四位先生好像都有点儿呆愣,小太子反应过来,他好像又说的太过直接了?
    控制自己想摸摸鼻子的小习惯,胤礽接着说道:“其实,皇阿玛和孤也很是同情,顾炎武先生家里曾经发生的那些事儿。”
    “还请四位先生和你们的友人们说清楚,多注意一下自己身边儿的人,平时尽量谨言慎行。”
    “不过孤也明白,人心难测,很多事儿都是无法预料的,也无法防止的。总不好因噎废食,离群索居和外界没有一点儿交际。”
    四位先生听了这番话,又沉默片刻,才算是平复了受到惊吓的心情。文平之先生忍不住感叹道:“谢太子殿下理解。皇上和太子殿下明察秋毫,宽宏大量,是吾等想差了。”
    “老师确实是和叶方恒有些家仇私怨,甚至因此有过牢狱之灾。这些年来老师远离故土,乔装打扮,隐姓埋名,一方面也确实是为了躲避仇敌追杀。”
    小太子听了点点头,“顾炎武先生在那种情况下,还心怀万民,剑游天下,用双脚丈量着华夏大地,在金石考古,方志舆地,这些方面深入研究,造诣深厚,让孤实在是钦佩不已。”
    “更难得的是老先生边行走各地,边考察民生,著书立传,传播他的学说。孤的皇阿玛也是时常对顾炎武先生的“华夏天下观”感叹连连。”
    听到这里,万斯年先生发出一声叹息,“太子殿下,说的可是顾老先生晚年后,主张的天下一体,华夷一家?”
    胤礽微微颔首,“正是这点。”
    “孤也经常和皇阿玛探讨这些问题。孤认为,天下的老百姓,不管是哪个民族,不论在哪个朝代,所需要的,都只是在太平年月里吃饱穿暖,衣食无忧。”
    “既然现在都已经在一个天下,不若以后多为老百姓做些好事儿才是实在,让大清国的各个民族,都友好融洽的共同生活在一起。”
    姚谨之先生对此观点很是认同。时局如此,再怎么区分华夏蛮夷,都有些迟了。
    “太子殿下,老师现在确实是认为,华,夏二字,代表的只是两个地方或者中原大地。战国时期的《左传》曾经对于华夏下过定论,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章服之美,谓之华。”
    “老师游遍大半个天下,也曾经到过蜀中以及云南,广西等各少数民族聚集地,对于他们的风土人情,生活方式多有了解,因此对于天下的大义也就理解的更为广袤,震撼人心。”
    小太子真心实意的称赞:“顾老先生真不愧是我们大清国的“ 朴实治学”的开山始祖。这种亲力亲为的深入各地方市井村落,察访取证,口问手写,严谨实在的治学态度,实为后人楷模。”
    “前朝谭希思先生所著的《四川土夷考》散失,仅有第三卷残存于世,实乃是一大遗憾。以后世人研究四川少数民族历史,估计都要仰赖顾炎武先生的《蜀中广记》。”
    不从历史角度,单单是对小太子个人来说,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顾炎武先生作为一名饱受改朝换代苦痛的汉人,能做出这样大气磅礴的华夏“天下观”,真的是实属不易。也难怪让后来所有的华夏人民都真心的感佩他。
    老先生推翻了儒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华夷学说,游学各地宣扬“华夷一家,兴利天下”的主张,当然让自家皇阿玛无话可说,只有数声感叹。
    尤其是还有顾老先生的母亲王老夫人,在以身殉前朝之前,留下的那句遗言在先。 “汝无为异国臣子,无负世世国恩,无忘先祖遗训,则吾可以瞑于地下。” 简直是,哎。
    现在顾老先生能把他的嫡传弟子,派到京城为官任职,实在是。哎,小太子也只有在心里默默的替老先生叹息数声。
    七想八想的小太子回过神来,才发现四位先生又都呆愣了。
    对着小太子疑惑的小眼神,万斯年先生满脸苦笑,“太子殿下,为何单说顾炎武先生是“朴实治学”开山始祖?”
    文平之师徒三人虽然也是震惊,但是好歹是又惊又喜。因此文平之先生立刻谦虚惊恐的表示,“老师常说,天子有才之士众多,他也只是其中之一。太子殿下如此赞誉,老师若得知,肯定是觉得愧不敢受。”
    小太子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样夸奖顾老先生,有点儿像皇阿玛说的,忽视了黄宗羲先生的大弟子万斯年先生“面子”。
    “四位先生不要误会。孤不懂很多学问,这些只是孤的个人观点。如有疏漏之处,还请四位先生不吝赐教。”
    “孤的理解,当世三大家,黄宗羲先生,王夫之先生,和顾炎武先生。”
    “王夫之先生的学问朴素唯物,认为“天理存于人欲,当均天下”;黄宗羲先生的学问注重法理公正,主张“以民为本,法治天下”;顾炎武先生的学问则是朴实,注重实际,主张“文化天下,兴利天下”。”
    “三位先生的主张都是济世救民的良方,安国定邦的大道理,分权,法治,富裕。”
    “只是王老先生离群索居,不问世事,所著书籍暂时只在少数人之间传阅。而黄宗羲先生虽然一直在浙江书院做馆讲学,却是一直没有再北渡过。只有顾炎武先生不辞辛苦,四处游学,为天下老百姓所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