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斧之前，她心中有种莫名的自信，自信自己能在四秒内瞬杀二人。她在心里短暂地做了个计算，自己的血量在毒debuff里能坚持了5秒，而持疗效果会给她再提供两秒，四秒杀人后瞬间嗑药，能再续两秒，刚好够放一个加血把自己血条拉回来。
    坐着缓了缓神，梨歆令乘云飘高，去看上面的战况。
    胜负已经差不多定了。
    德雷迪.卡里败象已无可逆转。
    他看上去很狼狈，剧烈地喘着气，面色惨淡，头发胡子都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黯淡。比起初见时不可匹敌的形象，现在的德雷迪.卡里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苍老。
    他似乎尝试逃离，但有科瑞安这个空间能力者在，显然是失败的。
    科瑞安将人拦下来，抬手划出一道银色光弧。
    这光弧看似纤细而渺小，却是时间和空间力量的结合体，一但打中，就会如现在的德雷迪.卡里一样，身上瞬间被撕扯开一个口子，内里的肌肉收缩腐蚀成一团。
    德雷迪.卡脸色一抽，脚下一个不稳，身体往下坠了一截。
    前方拦着银发银眼神情肃然的科瑞安，身后的玛丽安和奥格斯也一左一右地赶到了。
    海怪赛德斯被银绿鸟儿纠缠着分身乏术，这会儿已经打远了。
    终于明白已经毫无希望，德雷迪.卡里闭了闭眼，惨然一笑。
    他回过身，目光落在玛丽安身上，望着她的脸，喘着气：“……你跟你母亲一样，不识好歹。”
    他深蓝的眼睛里是痛恨，是痛苦，是悲哀，情绪好像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一贯高高在上、神情轻蔑又嘲讽的面孔现在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全身颤抖：“跟她一样，不识好歹！”
    “我做的有什么不好？我让她高高在上，我让她不需劳动一丝一毫就能稳居神位，我让教谕堂凌驾四陆之上，牢固不可催！有什么不好？”
    “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的帮她，我图什么？？这些事她不愿意做，我去做，我劳心劳力——我跟她说‘和平需要混乱来衬托’，她说维护和平是教谕堂的职责，一个一片和平的大陆难道还需要我们教谕堂？！”
    “那些不知感恩感激的东西，你不想办法去控制他们，不从根源上让他们把我们放在高位上，我们教谕堂何以立足？”
    “都怪那该死的坠子，给她洗了脑，她才会反对我！从前我们多么要好，想法多么一致，一定是那个坠子！”
    德雷迪.卡里嗓音嘶哑，惨白的唇颤抖着勾出嘲讽的弧度，却不知道是对谁的：“她不肯听我的，我想让她清醒，想让她明白天真有多难，我离开了，我让她自己处理这些事，让她知道这些蠢人有多不值得费神。我离开了，不再接收她的消息。”
    “我不该的。我不该的。她死了，他们跟我说，她病逝了。”德雷迪.卡里的目光一瞬间让人感觉他似乎要落下泪来。
    但他最终没有。
    德雷迪.卡里只是颤抖着，指着自己，惨笑道：“她不识好歹，而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蠢人。”
    他忽然抬头，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悲哀，他看着玛丽安和奥格斯，歪着头忽然安静了一会儿，眼神甚至看上去有一点纯真。
    然后德雷迪.卡里摇头笑了起来，抬起手指着他们越笑越大声：“你也不识好歹，你也是个蠢人！勒格斯世世代代都不识好歹，每一任卡里都是彻头彻尾的蠢人！”
    奥格斯和玛丽安都沉默着。
    一人眼中悲凉，一人目光悲悯。
    长笑过后，德雷迪.卡里慢慢直起身，忽地反手一捅，竟是生生将手中这根陪伴了自己一生的法杖就这么直直地插进了自己的心窝。
    玛丽安和奥格斯的同时举起法杖，杖尖亮起白光。
    但显然，这世界上能复活强大如德雷迪.卡里的人并不存在。至少，现在还不存在。
    尖锐的杖尖从心口捅入半截，然后折断了。鲜血如注，沿着银黑相间的杖身汩汩涌流。
    “我试图……让我们的玛丽安反感那个坠子，我也几乎成功了。结果是我的好弟子，奥格斯，你不仅坏了我的事，还让她因此融合了……多蠢啊。”
    “都是蠢人……”德雷迪.卡里喃喃道，一双暗蓝眼睛中的神光逐渐散去。他低低的话音仿若预言，又似诅咒：“我等着看……你的结局能比我……好到哪去。”
    他高而干瘦的躯体从半空中落下去，坠入黑朦朦的海面，在碰到海水的瞬间被腐蚀成了黑色的、不辨形状的一团。随着一朵浪花卷过，沉入深海。
    这一刻，世界各地的教谕堂中存放着的名录册里，原本金光勾勒的[副堂主]德雷迪.卡里一栏，同时黯淡成了灰色。
    第177章
    玛丽安垂眸注视着海面，悬在半空的身形一晃，就这么坠了下去。
    旁边的科瑞安和奥格斯见状一惊，同时俯身去接。
    然而刚历经一场大战，三人实际上都处于精疲力竭差不多脱力的状态。
    于是三人都成功地摔在了梨歆的云上。
    乘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面积摊大了点。
    玛丽安摔下来，金色的裙摆和一头月光一样的柔滑发丝都披散在乘云柔软的身体上。她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最终就着躺倒的姿势没有动弹。她微闭着眼，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疲惫，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云里。
    她几乎从没有以像这样算得上失礼的姿态出现在人前过。玛丽安.勒格斯永远是美丽精致的，优雅得体的，像一幅造物主精心绘制的油画的。
    奥格斯也没有动，静静地躺在她的身侧。他身上的袍子皱褶凌乱，高束在脑后的发丝也散了些，看上去有些狼狈，但他的神情很平静。
    科瑞安摔在另一边，喘着气，形象也没好到哪去，身上那套华丽的厅长制服直接被烧秃了一大片。
    三人都躺着，外加一个盘腿坐着的梨歆，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彼此微微的呼吸声。
    深蓝的海面和深蓝的夜空将一切包裹着，目之所及尽是朦胧的暗色。远处那两巡游boss仍打得火热，卷起万丈翻天浪涛。
    “你是故意的？”科瑞安忽然开口了，语气淡淡的，又有点冷。
    没人应声。
    “我真恨不得一拳打在你脸上，你明知道那老东西的计划——知道他在做的事，也知道艾米的身份，知道那老东西一直利用着她想实现他的，哈，伟大计划。”科瑞安枕着胳膊，脸上露出一个讥诮讽刺的笑，声音尖锐：“教谕堂，头上刻着和平的大字，底下干着这些肮脏又卑劣的勾当。”
    “我那不聪明的姐姐，以为遇到个多好的热心人啊，无私地资助她、帮她联络信仰者，我猜，还承诺她能重建属于柯西蒂亚的国度？”
    “那老东西想借此让大陆乱起来，是吧？多可笑。”
    “不过最可笑的还是你，奥格斯.卡里。”
    “你那时明知道他的计划。对我们，你一字不提。对那老东西，你又偏偏跟着我们一起杀了艾米。”此时再提起这些往事，科瑞安的情绪显得很平静，“我是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借着这份‘功绩’，你和她得以升回总部。你又故意漏出一部分的讯息误导我，误导我以为你们是为了这份‘功绩’瞒着我我和艾米的关系——或许你本人确实是这样打算的，却偏偏还要带上她，带上玛丽安，让我误把那老东西干的事认到她身上。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是傻子，任你玩弄？”
    “我确实个是傻子。如果不是那只鸟，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你真令我恶心。”科瑞安咬着牙微微喘气，目光望着混沌的夜空。
    “你这个人身上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干净的？你对从小教养培养你的老师，你背叛，你阳奉阴违，现在好了，他的死也有了你光明正大的一份。你对我们，是，我科瑞安是不值得你奥格斯放在眼里，哪怕我们相处了十多年。但玛丽安，你表现得多爱她多在乎她啊，可你的隐瞒、背叛、中伤哪一样又不是真的？奥格斯.卡里，你真令我恶心。”
    玛丽安微垂着睫毛一言不发，湖绿的眼眸静静的，好像对话里提及自己的部分毫不在意。
    奥格斯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的却是一件与自己本身关系不大的事。
    他语气淡淡的：“不，不是帝国。”
    “艾米同意并要求他做的，是复活她哥哥艾尼。”
    “她以为教谕堂的复活术无所不能。”
    科瑞安一愣，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儿，玛丽安轻柔的声音淡淡响起，她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的和平理论？一直。”她问，奥格斯就答：“遗族的事，是九七拿回了那本书之后。”
    旁边看海的梨歆突然被cue，回过头来，想起他说的大概是罕塬和那个叫奇多的npc一起出去那趟任务的事。
    玛丽安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抱歉。”长长的安静过后，奥格斯轻声道。
    “我也感到抱歉。”玛丽安说，微微偏过头，粼粼如湖水的眼眸望着他，目光似里混合着无数的情绪：“……为我们。”
    奥格斯原本算得上平静的神色她的这样的目光里终于忍不住波澜骤起，他忽然抬手捂住了脸，过了很久放开来。
    “我很抱歉。”他烟灰色的眼睛望着她，眼神是他这一生也从未展露过的直白。
    说出的是道歉，眼睛里写的是满是绝望的“我爱你”。
    然后他忽地一翻身，从乘云上跃了下去，身形转眼消失在了夜幕中。
    科瑞安坐起来，遥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玛丽安也直起了身，却只微微仰头望着混沌的天空。
    两人都知道，从此，他们大概不会再见了。
    “九七。”玛丽安忽然轻声唤道。
    梨歆抬头。
    “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吧。”玛丽安微微笑着，示意两巡游boss的方向。
    梨歆点头，立刻就识趣地架着乘云离开了，将空间留给她和科瑞安。
    两boss打成一团，周围的海水直接被搅成了一个巨大的冲天而起的旋风状浪旋。
    天地间都是水，原本就是夜里，现在更是混沌一片什么都无法辨认。
    梨歆撑起几面护盾把自己围在里面，令斑斓的海水无法涌进来，一边继续向着战局中靠近。
    远远就能听见银绿鸟儿那性别难辨的柔滑音调在气人十足地叫骂：“蠢蛋赛德斯，别把你的口水四处乱流，又脏又臭！看，鱼虾都被你臭死光啦！”
    一根庞大的触手猛地抬起来，对着鸟头轰然砸下，“闭……嘴！”
    海怪赛德斯显然烦透了这只该死的鸟儿叭叭叭个不停的嘴。
    黑暗的海上，银绿鸟儿一身光华灿灿的羽毛成了唯一的亮色。
    一翅膀挥开触手，又张口吐出一道无形的波动将卷来的海水全都化作冰凌倒刺而回，银绿鸟儿“嘎嘎”直笑，对目前的局面很满意。
    它就喜欢别人恨得咬牙切齿又打不到自己的样子，尤其是这头愚蠢又丑陋的海怪。
    比起战斗中的两个庞然大物，梨歆这点身形简直是蚂蚁一般，小得毫不引人注意。
    但或许是鸟类的眼神真的天生很好，银绿鸟儿偏偏就一下就把她发现了。
    “哦，那是什么，那个人类女娃！”银绿鸟儿伸头，一对现在比梨歆整个人还大的银色眼珠子盯向她，“你来了，那边打完了？”
    “库雅的小崽子还活着吧？”
    梨歆在鸟一眨不眨的注视下点了一下头。
    “哦。那就好。库雅就这一个崽啦，可不能再死了。”银绿鸟儿松了口气，脑袋转回去看着下面的大海怪，“傻瓜赛德斯，你要完蛋啦！”
    海怪的回答是一下砸来了七八个触手。
    “你还不信，你看，我来帮手啦！”银绿鸟儿打落触手，一翅膀指向浪涛中一小个的梨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