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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两人距离极近, 呼吸可闻, 那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通透清明, 短短半年他不再是他初始时懵懂无知的小丫头, 反讥道:“我让你看看他那些腐朽肮脏阴暗的过去不好么?”
    她浅浅一笑,“如此多谢, 他以前受了太多的苦以后我更要好好爱他。”
    “你以为他还有命活着出去?”
    “他死了我替他入殓收尸, 生死相随。”
    她像再说极为平常的话,情绪慢慢平复只是望向牢房的黑眸盈满水光, 理智让她止步不前,纵然他伤痕累累,她也不能羊入虎口,成为文嵩插在他心口的利刃。
    江起云微怔, 神色黯然, “有时我挺羡慕他。”
    牢房里站了不少文嵩的亲信,江起云扬了扬眉,“文相, 滥用私刑?”
    “你怎么来了?”
    “你别忘了眼下宫中的禁卫军可在我的掌握之中,你说我怎么来了?”他打了一个响指,甲胄声响,入内一队侍卫,“请吧,本公子也有一些问题要问一问李成忱。”
    文嵩怒道:“江起云,你放肆!”
    “朝堂之上公然威胁皇上,天牢之中擅自伪造佐证,我可不敢和你相提并论。”他上前走了几步,戏谑道,“我爹都说我是逆子,我若循规蹈矩岂不是让他很失望?谁让他生出一个斯文败类。”
    司徒啸天官职被罢免,眼下朝中江府独大,不宜冲突,文嵩在此耗了整整大半日自知从李成忱口中问不出什么东西,轻蔑的瞥了一眼李成忱,“明日早朝老夫便启奏皇上,朝廷重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天牢防守的人几乎全被江起云的人替代,文嵩一路行来气的吹胡子瞪眼,江起云上前用钥匙打开了铁链,琯夷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眼睁睁看着铁钩自手腕处张开,鲜血沿着他苍白的肌肤蔓延,触目惊心。
    李成忱抬眸看到琯夷微怔之后面色倏而变得十分难看,冷冷瞪了一眼江起云,他掏出一颗黑色药丸塞入他的口中,“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李成忱道:“不会。”
    江起云自琯夷身旁走过丢在地上一瓶伤药道:“一刻钟。”
    软筋散的效用渐渐退去,他动了动双手,伤口虽深但并未伤及要害,琯夷跪坐在地上帮他上药止血,哭得太久声音有些嘶哑,哽咽道:“疼吗?”
    他低垂着头,迟疑道:“你……你都听到了?”
    “嗯。”
    李成忱缓缓闭上了眼睛,胸腔微有起伏,别过头道:“琯儿,你会不会感觉我很脏?不仅身有残缺,而且污秽不堪,内心阴冷薄情,连我自己都嫌弃。”
    温热的唇印在了他的下颌处,他身体一僵,黑眸蒙上一层氤氲与她四目相对,琯夷身子前倾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细碎的吻沿着他的脖子往下,在心口处流连,他的手颤巍巍的抬起搂在了她的腰上,“琯儿……”
    话甫一出口,她仰头含住了他的薄唇,舔舐吮吸,毫无技巧的挑逗让他的呼吸略显急促,唇舌纠缠之际他摸着她湿透的衣裙寻回了理智,她鼻尖抵着他的鼻尖问道:“你还感觉脏吗?”
    水汪汪宛若小鹿一般无辜的大眼睛认真的望着他,没有嫌弃只有心疼与难过,他害怕在她眼中看到鄙夷,看到不屑,看到厌恶,他怕自己有朝一日会眼睁睁看着她毫不犹豫的离他而去,可他的傻丫头太傻了,别人弃如敝履的东西她如珍似宝的捧着,甘之如饴。
    温热的眼泪抑制不住的从眼眶中流了下来,她吻掉两滴眼泪唯恐他会多想,笑道:“我家相公是美人,觊觎之人太多了,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李成忱紧紧把她揽入怀中,“外面雨下这么大,怎么不知道拿把伞?牢内阴冷潮湿,着了风寒便不好了。”
    “你抱着我我就不冷了。”
    他只抱着她不说话,琯夷蓦然想到什么起身时头顶磕到了他的下巴,她手忙脚乱的帮他揉了揉,察看他手腕上的伤势,动作之间鲜血已把些许白药冲了下去,真是笨,怎么把最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他还有伤在身,“我给忘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低头给他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像哄小孩子一般轻轻呼气吹了吹,李成忱好笑的看着她,不言不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害怕死,他不放心把她交到任何人的手中,有她在就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成忱,上次在昭阳宫我躺在石阶上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告诉自己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我不甘心,你看,我等到了。
    身为奴才要时时为主子安危利益考量,我不会责怪你的任何决定,那是我们应尽的本分,但是你答应我即便为了我不到最后一刻你绝对不能放弃好不好?”
    李成忱道:“好。”
    她知道他天纵奇才无所不能,她相信萧赭,更相信他,可看到他这幅模样她还是会很心疼,很想哭,揉了揉鼻子扯了扯他的袖口道:“等你出去了带我出宫去玩好不好?”
    “好。”李成忱轻笑,嘱咐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吧!一定记得回去用热水泡泡澡,让小松子给你煮碗姜汤发发汗,我在宫外给你带的花生酥糖放在了书案上,雨夜天凉,不能再踢被子了。”
    “嗯嗯。”她不住的点头,扯着她的衣袖就是不愿撒手,撒娇般的摇了摇。
    “乖,我答应你一定早点回去陪你。”
    “嗯嗯。”
    “记得同他们要一把油纸伞。”
    “嗯嗯。”
    琯夷不情不愿的起身,生怕自己会反悔扭过头,快步走了出去,李成忱望着她消失的背影苦笑道:“琯儿,我李成忱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相待。”
    她没有开口问任何人讨要油纸伞,顶风冒雨回到了小院,一道身影站在廊下来回跺着步子,隔着雨幕重重似乎是看到了她,撑伞走了过来,“琯夷姑姑,你终于回来了。”
    萧璟拉着她的胳膊走到房内,小松子被她这幅模样吓了一跳,“琯夷,你……你……你去哪里了?”
    “天牢。”
    “那你见到公公了?”
    琯夷默然点了点头,小松子讶然道:“公公他还好吗?”
    萧璟取了干帕子把她按在凳子上帮她擦头发,不妨她微微靠在他的身上嚎啕大哭,小松子心下一个咯噔,焦急道:“小姑奶奶,你别光顾着哭啊,到底怎么样了?”
    萧璟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厉声对他道:“闭嘴!”
    她抽泣道:“他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好……”
    “小松子,你去煮碗姜汤。”
    小松子应了声是忧心忡忡的走了出去,萧璟轻声道:“琯夷姑姑,你若也病了李总管岂不是更担心。”
    “我怕他难过刚刚一直不敢在他面前哭。你让我哭一会,一会就好。”
    果真如她所言,她一会自己就慢慢平复了下来,走到屏风之后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裙,用手指顺了顺半干的乌发,“太子殿下,我刚刚是不是很丢人?”
    “反正你一直都挺丢人的,我已经习惯了。”萧璟递给她一杯热茶道,“你还好吗?”
    “太子殿下,你说会不会有那么一日君明臣贤,百姓安居乐业,边关再无战事?”
    萧璟郑重其事道:“会的!”
    小松子端来一碗姜汤,她咕嘟咕嘟两口喝下,“我还是回昭阳宫当值吧!三皇子怕打雷,这几晚总是睡不安稳。”
    萧璟点了点头,“我陪你去。”
    “这么晚了,让小松子送你回宸元殿歇息。”
    “我睡不着。”
    “小孩子心事不要那么重。”
    萧璟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保护父皇,可以保护弟弟,可以保护你们了!”
    琯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太子殿下长大了。”
    这一晚无人可以安然入眠,萧璟、秦曦箬、琯夷、留夷抄写了一晚上的佛经,至清晨天气放晴,雨水顺着琉璃瓦打在玉兰花树上的枝叶上泠泠作响。
    萧璟察觉到秦曦箬动作啥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忙扯了两个软垫让她靠着,伸手抬起她的腿让她伸直,轻轻捶捏着她的膝盖,琯夷连忙俯身道:“太子殿下,我来吧!”
    秦曦箬会心一笑,这孩子心细如尘,老成持重又不失少年活气,在这深宫之中实属难得,昭阳宫掌案太监冬青面露喜色的走进来行了一个礼,“禀惠妃娘娘,文嵩、江坤被处以挫骨扬灰之刑,早朝斩杀罢免了数十官员,他们提前赶回来了,出其不意杀了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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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秦曦箬眼角漾起一抹喜色, 略一思忖道:“只是两人获罪?文府、江府未受牵连?”
    冬青道:“奴才并不知朝上具体情形。”
    她看了一眼愣神的琯夷笑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回去看看吧!”
    琯夷欣喜的起身施了一礼, “奴婢谢过娘娘。”
    回到院子推开门,李成忱乌发松散, 仅着白色中衣歪在床上闭目养神, 手腕上缠了白色纱布显然太医已经来过, 她快步走了过去,伸手便去扒他的衣服。
    他睁开眼睛微微有些愕然, “琯儿?”
    琯夷解开衣带不由分说直接把他的上衣脱了下来, 露出白皙的胸膛,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快让我看看。”
    小松子端着熬好的汤药进门, 不期然撞上眼前这样一副场景,怎么看怎么像女土匪欺负调戏良家美男子, 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想做什么?公公还病着呢!”
    脊背胸膛之上新伤旧痕纵横交错, 好在都是皮外伤并不太严重,她舒了一口气, 手忙脚乱的把衣服披在他的身上护在身后对小松子喝道:“看什么看!闺房之乐懂不懂?转过头去!”
    李成忱轻咳了两声,耳根微微红了,“我自己来。”
    “你受伤了,不太方便。”琯夷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刚的行为是有多粗鲁, 解释道,“我刚刚是迫不及待……不……是关心则乱。”
    “你别乱摸。”他轻按住她伸向他腰腹处的手道。
    琯夷无辜的收回了手,“我没乱摸, 我就是看看伤口。”
    小松子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他好心好意来送药,都当他是空气不存在的吗?
    琯夷接过汤药对着他摆了摆手笑道:“我来就好,你帮我拿一碟甜枣。”
    “又不是你吃药?”
    “那也不行。”
    连日阴霾散去,小松子心情亦是不错,应了一声便出了门。
    她舀了一勺汤药喂至他的唇边,他淡淡一笑张口喝了下去,李成忱向来温文尔雅,琯夷见他喝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反而十分开心,怀疑的伸出舌头舔了舔,苦啊!从舌尖苦到了心窝,比她喝的药苦十倍,这得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李成忱皱眉道:“药怎么能乱吃。”
    “怎么能这么苦?”
    “良药苦口。”
    她赶忙起身把他放到书案上的花生酥糖拿了过来,他不喜甜食,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道:“你吃吧。”
    琯夷囫囵吃了两口眼睛晶亮,“这个好好吃。”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惠妃娘娘让我回来的,冬青禀了早朝之事。”她又拿了一块花生酥糖边吃边问,“为何文府、江府无事?”
    “大势已去,根基犹在,与两府牵系之人过多,还需一个空架子凝心,待官吏整顿之后再做打算,若非文齐,江起云早已反叛,弃暗投明,事情也不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琯夷诧道:“起云他……”
    “闵舟之行,他已对皇上开诚布公。”李成忱停顿了一下方道,“他野心勃勃,要的从来不是江府庇佑,而是江府依仗与他。”
    自回宫始,后宫前朝诸事接踵而来折磨的她筋疲力尽,今绝处逢生并不欲多谈,戏谑道:“你为何特意向我提起他呢?”
    “我没有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