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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
    说完这一句,顾群山幽幽地将眼神挪向路见星,又挪回盛夜行脸上,“你能不能拽一点?你看路见星,多拽。”
    盛夜行闻言,还真看了眼路见星。
    这小朋友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凳子上抱臂,完全一副等吃喝的大爷架势,还真有点儿拽。
    盛夜行咳嗽一声,压低嗓音对顾群山说:“你看看桌下呢。”
    听他这么说,顾群山低头往桌下一看,哎哟。
    盛夜行在桌下的腿正被路见星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讨好”似的轻轻踢着。
    顾群山抬头又看路见星,突然觉得路见星眼神有点儿可怜,真是饿了。
    眼神像在说:哥哥,还没拌好吗?
    小鹿斑比眼!
    像我路哥给人欺负了。
    扭头,顾群山给盛夜行咬耳朵:“他怎么不往你腿中间踢?”
    盛夜行:“……”
    那还得了?!
    第86章 玫瑰
    李定西所住的医院条件不错。
    从病房的窗户往外看,医院草坪上的杂草似乎才锄过。一片新绿中立了块刻字石,上面写着“新生”。窗帘被人用力关上,盛夜行收回视线,又看向在病床上吃馄饨的李定西。
    好兄弟的头发长长不少,积在后脖颈,用黑色发卡固定在一处。
    盛夜行想起路见星也曾经有一段时间没剪头发,一去理发店就像进了任人宰杀的屠场,用指甲快把掌心抠烂。问他为什么不剪,也不给解释,直到刘海快扫了眼,路见星才把下巴扬起来一点儿,做一个剪刀手势。
    李定西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他开始不满这扎人后颈的长度。
    把买好的汽水递过去,盛夜行问他:“放弃形象了?”
    “不想剪头发。”李定西喝一口。
    汽水带给舌尖的颤动感使他不舒服。雨水滴答拍打在神经上,全身麻木,大脑做不了任何事。
    见李定西皱眉,盛夜行拿过只喝了一口的汽水放回桌柜,“为什么?”
    “不要!”
    “可是,你这样看起来太颓废了。这不是你。”
    “我不想从身上拿掉任何东西。”
    中二台词。
    “……”
    好,生病的朋友需要更多的照顾。
    盛夜行走神,继续看窗外的绿。
    冬日已过,又一年春季悄然来临。
    病房窗户要是不关,院里的树会吹落些叶片进来。它们如小天鹅旋转在纯白的床单上。
    李定西持续性烦躁着,挥开一片叶,“春天来了,夏天也不会远。热起来浑身黏黏腻腻,我不喜欢!”
    叶片落到病房的地上,路见星见状低头,将那片叶捡起摊在手心,指尖翻转,叠出一个四不像。
    没人猜得到他叠了个什么,包括盛夜行。
    李定西接过四不像,还是对路见星说了句:“谢谢!”
    路见星弯弯唇角,眉眼吹来春风。
    李定西佩服路见星有一种特殊能力:总能不动声色地将周围的气氛缓和,并以自己的办法悄悄治愈他人。
    想起来身边好不容易有了可以说话的人,李定西捡起方才没说完的话,“夏天要游泳,对吧?你们高考完会陪我游泳的,对吧?”
    “你以前很喜欢夏天的。”盛夜行渐渐习惯他的跳跃式谈话。
    李定西回话牛头不对马嘴:“我现在也很好。”
    他激动得想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一动作,李定西枕头挪了位。
    盛夜行面无表情地从李定西的床枕下摸出一根烟,并用指缝夹住那根烟,在空气旋出弧度,收入衣兜。
    李定西眼神躲闪一二。
    他看起来可怜巴巴,“老大……我就剩这个了。”
    盛夜行叹气,“不好,别抽了。”
    他是过来人,知道烟草代表着什么。
    盛夜行想过,要是把他颓丧时抽过的烟头都搜集起来,大概能堆积出曾经一个蠢货般的自己。
    活在烟雾缭绕的环境中,逃避现实需要他承担的责任。
    李定西的那根烟是他好不容易和病友讨的。
    来之不易,他自然要再争取,“就一根,你都要收?”
    “收,”盛夜行摩挲过烟嘴,“都湿了,还抽?”
    “湿了啊……”李定西失望至极,“是汗水吧。”
    盛夜行讶异,“汗水?”
    “晚上会做噩梦。”李定西简单带过。
    医院是晚上八点就熄灯入睡,习惯猫头鹰作息的他还没适应,常常一睁眼就到十点。黑夜带给李定西很多幻想,例如蝙蝠、例如鬼神、例如翻窗进入精神病院偷东西的强盗。
    每晚做噩梦,他会把被褥当作束缚的绳索,一边挣扎一边被困于此,惊醒后,他胸膛起伏着,把满脖颈的汗擦到床单,再躲进被窝里流眼泪。
    神爱世人。他想。
    那天从医院出来,盛夜行网购了一支电子烟,托人送到李定西手里。
    二月,展飞复试过了,简单地在微信群内通知过,并祝大家新年快乐。
    市二已经放了寒假。
    除夕夜那天,路见星的父母在知道盛夜行的家庭情况后,盛情邀请他去家里过年。
    盛夜行权衡再三后选择了拒绝。
    父母是比他们多活了一倍时间的人,对幼崽的保护嗅觉及其敏感。
    胆子再大再野,轻重也能把持住,盛夜行不敢拿这个开玩笑。
    那晚,电视里说“辞旧迎新”,倒计时从十数到一。
    市里二三环有市民放了烟火,一簇紧接一簇,城市的夜幕点缀星光。烟火绚烂,不断将天际印染各色,路见星眼底的光也随之变幻。
    但路见星没看烟火,注意力全在楼下。
    他趴在校外出租屋的阳台上,往下望。
    “一”结束,路见星听到弟弟奶声奶气的欢呼声,听到父母在招呼自己进屋,听到无数朵烟花绽放……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
    盛夜行正拿着手机,站在楼下,也抬头朝楼上看。
    接通电话,路见星比盛夜行抢先说了“新年快乐”,之后两个人的通话陷入短暂沉默。
    全世界静得仿佛只剩呼吸声。
    路见星什么也没说。
    “看见烟火了吗?”盛夜行仰头,“明年我放给你看。”
    “我不喜欢这个。”路见星觉得吵。
    盛夜行下意识道:“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你。
    “啊。”单音节,他的路冰皮儿又以发出声音作为回答。
    打电话对他来说,可以算最困难的事之一。
    路见星趴在窗边往下看得吃力,大半个身子露在外边,随时有种要掉下去的可能。
    这时候,盛夜行的脑海涌出怪异想法——跳下来吧。
    跳下来。
    结束这一切。
    一阵通话沉默后,盛夜行在黑暗之中望他,低声说:“尼斯湖水怪。”
    “……”
    “我只看得到你的半边影子,”盛夜行感谢烟花,烟花的亮度让他在短暂间能看清路见星被照亮的脸,“你还记得么?上学期唐寒老师放纪录片,有一只水怪的影像……它也像你这样,很小心地在水面探出头。”
    甚至有点可爱。
    “哦。”
    意外地,路见星仿佛理解到了意思,在窗边歪着头笑。
    他学怪物,小小地“嗷”一声。
    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路见星不在乎父母在客厅里冲自己喊了什么,也不在乎零点时分应该欢呼庆祝,只在乎盛夜行在楼底下傻站了一个半小时。
    “新春佳节,我们与家人团聚——”电视机里的主持人说。
    路见星瞬间把这个黑色小方盒归类为不喜欢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