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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节
    黄伯伯满面神秘的低声道:“就是早年弄死异性王的九州陆军大都督商弈,而害他的人~是早年六顺一班的小台柱子,也就是咱老班主的师弟,他叫夏晓桥。”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江鸽子,当然,黄伯伯并不怕江鸽子卖了老班主,他们爷儿都是亲王了呢。他就是担心爷儿埋怨他们瞒着他。
    江鸽子多灵透,黄伯伯住嘴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斜了黄伯伯一眼低笑道:“把您那颗乏心可放稳当了吧,我都要忙死了~还给我添一件几十年前的桃花结儿?你说的那个大都督我不认识。
    可~不是说结契了么?那就算是后来解契了,也没这么狠吧?老爷子那伤一看就是硬缝的,
    像你说的,咱老班主现在出去,照样一群老头老太太爱死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大都督他就舍得?这是咱老班主犯了多大错误?要弄瞎咱们~让他生受了几十年活罪?”
    黄伯伯总算心里稳当,他拍拍腿也是骂到:“说的是什么!我就问您一句,您看咱老班主这德行,他像个偷情报泄露军情的?”
    老头这么一说,江鸽子管不住自己的一声呵呵。
    那老头那股子清高劲儿,长点叶子就能扮竹子喂熊猫了,他还偷情报?
    黄伯伯也是这样想的,他满面追忆的说:“那时候我还年轻,跟街里老伯伯交情也好,常去他家转悠。
    那年世道不好,到处乱的很,我就记得是个十月底儿的天吧,有天深夜白兰花他大伯,就是以前一班的老白班头儿,他大半夜背着一个脸上青肿一身伤的老班主就来家里求救了。老伯伯当年差点没吓死,我仔细一看也吓死了,咱老班主的眼睛被人用线生生的缝起来了。”
    江鸽子闻言心里一疼,他看着那边虽然蒙着眼罩,却一脸美滋滋的老班主,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儿。
    他放在手里娇惯的小老头儿竟被人这样欺负过!
    黄伯伯一脸怅然:“……老伯伯那会说,赶紧找医生给线取下来吧,这眼睛兴许还有救,可老班主醒了之后却说,就这样,他瞎了眼!认错了人!就活该他得此报应,你说他傻不傻?”
    江鸽子不知道傻不傻,他就是俗人。他想了一下,要是俞东池敢对他一点儿不好,星球不给他掀了去,打不过他,肉也给他啃一块下去。
    听说那还是个大都督,想来人家日子必然不会错了。
    老班主这又是何苦呢?
    从前江鸽子是听过刚烈这个词儿的,他想,现在他才懂得啥叫刚烈了。
    黄伯伯说完这事儿,也放下包袱轻轻叹息说:“还有您想不到的呢!昨晚上~这老东西把我喊屋里了,您猜他怎么跟我安排的后事儿的?”
    “怎么安排的?”
    黄伯伯那张老褶子脸上露出一种干瘪瘪的模仿劲儿,学着老班主的语气说到:
    “那家伙肯定找了我许多年,我出去之后想来也是不能完整的回来了,你甭担心~我都安排好了,让川儿他们就地一把火烧了我,随大风大水安排我去……
    等那时候,就劳烦您了,就找那山上风水最好的地儿,你找一头老母猪烧了封在罐儿里,再跟我早年的衣裳埋一块儿,那傻猪肯定是要跟我合葬的……呸!美的他!!”
    黄伯伯对着空地拿腔拿调的一口吐沫,江鸽子生生的打了一个大寒颤!
    太狠了,这是个活脱脱的狼人啊!
    第156章
    老戏台下,两三百人聚, 落针可闻。
    老戏台后, 江鸽子跟何明川他们亲自给老班主换衣裳。
    那套绣有仙鹤的衣裳。
    “这可是给您赶了二十天, 才将送到的, 您摸摸~还热乎着呢。”
    江鸽子开着玩笑帮老班主绑眼罩。
    薛班主美滋滋的伸手去摸花样,这又圈又圆的,他摸不出是什么,就问:“这是甚花样?”
    江鸽子严肃的告知:“大眼睛。”
    薛班主闻言手一滞,叹息到:“眼睛啊, 好……好。”
    他连着说了两个好。
    可是江鸽子看着这个萌萌的眼罩,忽然觉着自己有些那个了。
    他泄气的伸手将眼罩解下来笑着说:“这个您私下带着, 这衣裳有给您配套的眼罩。”
    说完, 他从盒子里取出一副莹蓝无花的给薛班主带上,左右打量总算感觉对路了。
    这仙儿。
    薛班主又摸了摸, 便笑了。
    他把眼睛眼罩要过来,很慎重的放在怀里后, 却拉住江鸽子的手说:“其实我是悔了的。”
    江鸽子闻言有些蒙, 却听老班主说了第二次:“我是悔了的, 那样的人,凭什么我要为他瞎一辈子?他不值呢……”
    正在给他爷扎腰带的手停顿了一下。
    “可~已经没救了啊,我那眼睛嫌弃我不救它,也就不要我了!”老头儿摸着眼睛轻笑:“萎缩了,坏死了~其实有悔也是这几年,如果没有遇到您, 没有咱这好时候,我也没有再看看的念头,他们说老三巷现在可好啦,花红柳绿的……”
    这次江鸽子却听懂了。
    老班主伸出手,带着茧子的指肚开始在江鸽子脸上摩挲,一点一点儿的极为认真的摩挲。
    “我得记住您呢……恩,好,就是好看!他们跟我说,您像我?像我有什么好的!您还是像您自己的好。”
    江鸽子语气干巴巴的说了句恩。
    “我本想送您一点念想的,可后一想,这不是给人家心里添事儿么?好不容易忘记我了,回头一翻柜子,得!我又掉出来了,又得再想一次,这不好。”
    江鸽子轻笑:“我到觉着挺好,回头您那盲棍儿送我好吧。”
    老班主连连摇头拒绝:“那可不成,多不吉利!我这辈子就俩老伙计,一个铁嘎达一根木嘎达,再加上我一个肉嘎达,三嘎达凑趣儿也是般配。您~以后可要好好的……可别学我啊。”
    他说起他的经验来:“从前那会儿我跟我前辈说,从今往后生也是他,死也就是他了!我那前辈却说,傻!那真是放乏屁儿呢~你才活几天见过几个好人?什么都没见过没经历过~就满口大绝话,这是得多傻才不给自己留后路?”
    这老头后来果然就没给自己留后路。
    江鸽子多灵透的人,就对他说:“您可甭替我担心了,我这人又懒又散的,想多了我都累的慌。”
    “这样好,甭想那么多,随心过自己的,爱惜点自己多点儿就最好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邓长农拿袖子去抹自己鼻子下面的清水鼻涕。
    就这么一点儿动静,还被老班主听到了。
    他一伸手拉住他说:“你们三~来,给你杆子爷跪下。”
    何明川他们过来,老老实实的跪在江鸽子面前,老班主笑着说:“那会儿,是您把他们送到我面前的,现在我把他们还您,您~您要了他们吧!”
    “爷……”
    林苑春他们哽咽嘶哑着喊了一声。
    都知道这是老班主怕自己走了,他的崽儿没人看护。
    “替我给您们爷儿行个大礼,给人添了那么多麻烦。”
    他们一起磕了个头,江鸽子受了,叫他们起来,他们却伏地抽搐。
    这就弄的老班主不高兴了,他气得踢了他们一脚,没看好角度却踢空了。
    邓长农往前匍匐,抓住老班主的脚往自己方向摆了一下。
    他流泪笑着对他爷说:“爷,您往这儿踢,你略一伸脚就够到了。”
    老班主却摸着他脑袋就笑:“傻子!你们啊,可别学我,人年轻的时候都会有几件对方就是一泡屎,你也不嫌弃臭的经历,等往后再想起来,就该恨自己了……”
    江鸽子扶住他劝了句:“他们能管好自己。”
    老班主却故意嗔着说:“也是,我也就多余这样,都大了……我也该走了。”
    老戏台上堂鼓一点,这是催台。
    何明川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一边拿起老班主的小茶壶举到他嘴边,让他饮了一口。
    老先生喝完,就说:“这个给您吧。”
    他把自己的茶壶给了江鸽子。
    老戏台薛班主经常上。
    可才搬到这边的时候,他是不敢的。
    后来胆子慢慢的宽阔了,他就摸着石砖的楼梯往上慢慢走,一点一点的走。那高处的地方摸不到,可是能摸到的地方,他都一寸一寸,年年月月摩挲出油光皮色。
    他哪一块砖都惯熟,就舞台当间这一块,这中间位置他是不敢站的,多少年来他都绕着走,感觉愧的慌。
    娘生爹养师傅教大,一身的好本事遇到了一群好知音,他却因为情情爱爱毁了自己一辈子……
    薛班主没有被人搀扶,他就像心里也有着一双眼睛般的走到舞台中央,他原想,得老少爷们,得亲人们这么多年的照顾,总要真心实意的感激一下。
    可是到了这儿,他又觉着说什么都是多余。
    所以他抬起手,慎重的行了大礼。
    台下默默还礼。
    他站直了对台下笑着说:“多少年没开嗓儿了了,亏您们能忍我。”
    台下一片沉默,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老班主震震袖口,轻轻扁了两圈儿才说:“今儿,就给您们唱个您们没听过的私密曲儿吧。”
    何明川摆好铺了绸座套的椅子,邓长农扶老班主坐好,再把铁琵琶妥当的放他怀里,林苑春把话题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后,他们一起站在舞台边缘,用崇敬至极的眼神看他们爷。
    他们爷张嘴开始念白:
    慕夜星倒悬,露沾小罗衣,耳听好消息,他无情也笑,有情也笑……家中常念那冤家寻我酩子里耍子去……
    然后舞台下的老少爷们一起就蒙了。
    真的,虽他们一动不动,可是江鸽子却是能看出来大家脸色都不对了。
    他左右看看,捞住黄伯伯就指舞台。
    黄伯伯却在他耳边悄悄说:“大地母神啊!我的爷~!这老东西真是疯,这个时候他咋唱起这个来?”
    “这个~又是啥?”
    黄伯伯脸色神秘又兴奋的说:“嗨,就是个淫曲儿,早就被禁了……,嗨!也没人说禁了,就是没人敢唱,这曲儿叫春~春戏!您说他怎么在这时候唱这个?”
    他这句话声就有些大,身边一个满面是泪的老太太听到,人扭脸就悄悄骂道:“呸,快滚!莫呱噪嘞~你懂个屁!这样的曲儿,他是唱给亲人,恩爱的人听的,不是给你这外人听的。”
    她一脸激动一脸泪的迅速扭脸,肩膀都是颤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