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他也只是语气平淡的喊了一声：“爸爸。”
    在二十年前，霍江淮是景城豪门圈中当之无愧的大帅比, 哪怕今年四十多岁了，看起来仍然玉树临风，风采不减当年。
    他戴着金丝框的眼镜, 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穿着正装，挺直腰背，全身上下毫无疲态。这是成熟男人才会有的气质。
    霍江淮并不是第一次来香山公寓了，当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就立马敏锐的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总感觉有女人呆过的痕迹。他看了一眼儿子，很识趣的什么都没问，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而且他的儿子又这么的优秀，谈恋爱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孩子。
    霍江淮也不是对儿子的事情不感兴趣，但他同时也知道，哪怕是家长，也要跟孩子保持适当的距离，所以，即便知道儿子有情况，他也没想过去问去查。
    “这里非常清净。”霍江淮坐在沙发上，看向儿子说道，“以前你妈就很喜欢住在这里。”
    霍江淮从来不会避讳在霍屿寒面前提到他的原配。
    “您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霍屿寒显然对跟爸爸一起怀念妈妈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一是他刚出生没多久，他妈就死了，实在是没有半点记忆跟感情，二是他也不觉得他妈跟他爸之间有什么感情。基于这种情况，他觉得他跟他爸是最不适合一起谈论这种话题。
    霍江淮也很快地恢复自然，说道：“你已经毕业了，学业也非常的优秀，现在公司正是缺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回国帮帮爸爸？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压制，这一任的副总经理的位置留给你，怎么样，我不好给你升得太快，怕元老们会有意见，不过等你上任个一年半载，我会想办法让你坐上总经理的位置。”
    可以这么说，霍江淮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丈夫，哪怕现在外人都觉得他爱妻如命，但他分给妻子的时间跟心思仍然少得可怜，同时，他也不是一个好爸爸，对于三个孩子，他都很严厉对待，但大多数时间还是缺席了他们的成长。
    他是一个好的老板，好的霍家家主，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霍家更重要。
    霍江淮就是最为成功的商人，外人总觉得他跟现任霍太太是多么的恩爱多么的感情深厚，可真要爱得那么深，怎么可能会娶别人呢？真要爱得那么深，他就不会让真爱生的大儿子现在在霍氏还只是一个部门小经理了。
    当然了，因为现在霍家也只有霍霖舟进了霍氏上班，所以即便他只是一个部门小经理，大家也没觉得很奇怪，不过如果霍屿寒进了公司当副总经理，恐怕风向就会发生大变化，大家也会知道霍先生真正满意的并不是真爱生的大儿子了。
    所以啊，男人就是这样，什么风花雪月的爱情，通通都没有他的野心、他的事业重要。
    对于霍江淮的这个提议，霍屿寒并不是很心动，他的神色平淡，“我没什么兴趣。”
    霍江淮叹了一口气，“总不好一直呆在国外，公司的重心毕竟在国内。”
    自从两个儿子都长大成人之后，他也关注过他们做出来的成绩。老大跟他稍微亲一点，只不过格局不大，能力也有限，当不了大任，老二性子冷淡沉默，但手段跟能力都是一流的，上位者并不需要亲和，只要能力。在霍江淮的计划中，霍氏是要交给老二的，至于老大，他会给他一大笔钱还有部分产业，让他在外自己发展。
    不过这也是他的打算，目前还需要观望，这话他也没有对谁说过。
    霍屿寒总算有了些反应，他抬了抬眼皮，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本身国情就是这样，父与子之间能够真正谈心的并没有多少，在豪门更是少得可怜，霍屿寒跟霍江淮虽然关系不算差，但也不好，至少没好到可以秉烛长谈的程度。
    霍江淮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准备走了。
    他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看了霍屿寒一眼，说道：“你在国外的那些事爸爸都知道，你非常出色，不过同时我也觉得很可惜，如果有霍氏作为平台，你的成就就远远不止那样，屿寒，今天我说的事情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国内才是我们霍家的大本营。”
    虽然霍江淮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把霍屿寒当成继承人了。
    只是霍屿寒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神情也是心不在焉、甚至是敷衍的。
    霍江淮在心里叹息，还好他今年也不过四十多岁，至少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十几年，儿子也足够可以成熟起来，到那个时候想必也不会再排斥霍家以及霍氏。
    等霍江淮走后，霍屿寒在门口呆站了一会儿，来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我爸走了。”
    姜茉莉正在拼尽洪荒之力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楚只言片语，这会儿突然敲门，她吓了一大跳，一边拍胸口一边整理了头发跟衣服，淡定的打开门，说道：“怎么这么快，我还在刷微博呢。”
    霍屿寒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大床，床面整理得很好，根本就没有坐过的痕迹，他就猜得到她刚才应该想要偷听。
    不过他也不打算拆穿她，“三个菜都要热吗？”
    话题变得太快，姜茉莉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说道：“恩，我自己来。”
    霍屿寒没理她，转身往外走去，姜茉莉也跟在身后。
    他直接进了厨房，桌子上是姜茉莉带来的饭菜，他一道菜一道菜的简单加热。
    姜茉莉还是有心事的，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吃晚饭呢，她就站在霍屿寒身边，侧头看了看他，简直纠结死了。
    她真的太好奇霍先生来找霍屿寒的目的，也想知道他们都聊了些什么，不过实在不好问啊，要是他们没分手，她还能撒娇让他告诉她，现在就他们这关系，她该怎么问，用怎样的开场白，才会让自己的目的跟用意表现得不是那么明显呢？
    霍屿寒热好了三个菜，正好酒店的工作人员也送来了姜茉莉点的饭菜。
    两人一人一边，坐在饭桌前。
    霍屿寒慢条斯理的喝着白粥，他可能真的没什么胃口，吃的也是酒店送来的青菜还有煲汤，姜茉莉的面前是一碗喷香的白米饭，晓晓外婆做的三道菜此时散发着令人唾沫分泌的香味。
    姜茉莉夹了一块酿豆腐在他面前的盘子里，当他抬头疑惑看她时，她一手托腮，甜甜一笑，“这个青菜看起来太清淡了，这个酿豆腐不错，不算油腻还蛮好吃的，试试看。”
    霍屿寒哦了一声，还是将她给他夹的菜吃了。
    “红烧肉有点油腻了，姜辣凤爪又是辛辣的，好可惜哦。”姜茉莉说，“如果你没生病，我觉得还挺合你口味的。”
    要是他们还在谈恋爱，她可能还会意思意思加上一句“等你好了，我跟晓晓外婆取经，到时候做给你吃鸭”哄他开心，现在都分手了，如果这么说那撩的意思就太明显了。
    这撩汉吧，最重要的是做到不着痕迹，既让对方意乱情迷，又不会显得主动。
    主动就没什么意思。
    就是当年姜茉莉看上了霍屿寒，她也没主动追他，都是撩得他来追她、他主动告白，她才勉强答应。
    霍屿寒恩了一声，停顿了一下，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有件事情想问问你，我有一个朋友，上面有一个大哥，大哥现在在公司上班，然后他爸爸想让他回国也进公司上班，开的条件还不错，职位也比大哥的要高，你说他要不要答应？”
    姜茉莉一听这话惊呆了。
    这又是无中生友系列啊！
    什么朋友，明明就是他啊！
    天啊，她的前男友难道真的有成为霍家大佬的可能吗？
    姜茉莉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就听到坐在对面的霍屿寒自言自语说道：“我觉得还是不去吧。没什么意思。”
    姜茉莉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霍屿寒，那眼神似乎在说：你疯了！我命令你速速去！事不宜迟，请你速速干掉你大哥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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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姜茉莉现在在犹豫要不要买霍屿寒这一股。
    虽然她并没有被外界传闻影响，认为霍先生是爱妻如命的好男人, 爱屋及乌也会像历史上很多皇帝一样, 有心思将位置传给和真爱生的儿子，可她了解的信息太少了, 霍屿寒不争不抢, 明明这样优秀，可在景城圈子里那么的低调，要是霍太太跟霍霖舟有心经营，想要争夺位置，霍屿寒的胜算又有多少？
    现在霍先生来找霍屿寒, 还是请他去公司上班，给的职位还比霍霖舟高……这至少说明，目前在霍先生心里，他是更加属意霍屿寒的。这简直就是一件值得放烟花与天同庆、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
    看霍屿寒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姜茉莉气啊。
    这货该庆幸他们已经分手了, 不然就他现在表现出来的以及他想要拒绝的心思，她能捶爆他的狗头。
    “为什么不答应？”姜茉莉强忍着，仍然笑着问道。
    霍屿寒低头继续喝粥, 他并没有回答姜茉莉。
    但凡姜茉莉不是那么沉得住气，她都已经抓住他的衣领问个清楚了。
    霍屿寒不回答，姜茉莉也就没再追问。
    她不能表现得太急切, 她还不是霍屿寒的谁，霍屿寒也不是板上钉钉的大佬，那他就不值得她太激动太失态。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 两个人看似都在专心地在享用晚饭。
    姜茉莉小口的吃着红烧肉，虽然味道很好，但她现在没什么心情，而且多吃几块她今天的卡路里就会超标，吃了个六七分饱，她就放下了筷子。
    在她放下筷子的时候，一直都闭口不言的霍屿寒终于出声了，“你觉得我该去吗？”
    终于不是“我有一个朋友”之无中生友了吗？
    姜茉莉觉得霍屿寒只要不是脑子瓦特了都应该去，但这话她不能说，她打了下腹稿，斟酌好了之后才说道：“这得看你自己，旁人也没办法为你做决定，不过，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去，为什么不去呢？”
    她此刻也是真情实感，作为霍屿寒曾经的女朋友，作为曾经跟他心贴心的对象，她有理由也有立场说出这些话也不尴尬，“你知道吗，从以前到现在，每次去跟霍家有关的聚会，我总是听到别人说霍霖舟怎么怎么优秀，怎么怎么好，可我知道，霍家最优秀的孩子不是霍霖舟，他只不过是比较高调而已。”
    “有时候我也会有这样一种心理，只有我知道你非常的聪明非常能干，你经常很轻松地不用费脑子的就能拿到第一，我会为你打抱不平，虽然我们现在分开了，但我还是觉得你很厉害，我也希望你能被很多人仰望，这本应该就是你该享受到的光环。”姜茉莉说着说着，都被自己这番话给感动到了，“现在你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够向所有人证明，你才是霍家最优秀的那一个，为什么不呢？当然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觉得怎么开心就怎么做吧。毕竟人活着，还是开心更重要啊。”
    什么话都被姜茉莉说了。
    霍屿寒虽然知道这番话是有水分的，也知道她是什么心思，但他就是会因为她肯定了他的能干跟优秀而高兴。
    对他来说，爸爸肯不肯定他、别人肯不肯定他，他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在她心里，他好不好。
    只要她觉得他好，那就够了。
    霍屿寒想了想，在姜茉莉期待的眼神中，慢慢开口，“我再考虑考虑。”
    考虑……个屁啊！
    她就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诶，她真是为他这个前男友操碎了心啊！
    姜茉莉的笑容就更是温柔了，“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其他的事情都不算重要。”
    吃完了饭，姜茉莉就要收拾，霍屿寒照样拦住了她，这次就没有上次那样的面容冷峻，说一些让人一头雾水又牙痒痒的话，他只是很平静地说道：“我请了钟点工，我不喜欢你做这些事。”
    知道霍屿寒是潜力股，姜茉莉也就顺杆而上，去解释他之前误会的事了，她耸肩一笑，“可是一个人在外面住，总是要做一些事啊，国外又不比在国内，请的华人阿姨下班就走，也不住家。别的住家的阿姨，我也不是很满意，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可以信任各方面都不错的阿姨，我不想再随便换了，阿姨也得回去跟家里人团聚，我也不愿意她每天过来上班的时候面对的都是一片狼藉，反正也都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霍屿寒定定的看着她。
    虽然他总是在关注她，但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这一年多来他没有陪在她的身边，也就错过了她的成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成熟了。
    他相信她对大多数人始终都怀着善意，他相信她说的，之所以要去整理去简单打扫，只是希望她满意的那个阿姨每天上班的时候心情更好一点。
    这世界上其实有很多事情，都是力所能及的，也有很多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是微不足道的，但真正愿意去做的人没有多少。
    姜茉莉愿意做。
    无论她是出于什么理由，霍屿寒都独爱她这一份温暖。
    霍屿寒不让她收拾，她也犯不着让他不开心。
    “不用送了。”姜茉莉说，“我自己开车来的，你又生病了，就送到这里吧。”
    霍屿寒看了她一眼，“我送你。这是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