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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将军这么多年只守着夫人,连继承香灯这样的头等大事都忘了,如今难得有位让他另眼相看的姑娘,若是能趁势为将军府添一名小公子,那才是天大的喜事呢!
    想到这,他愈发装聋作哑起来。
    云氏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正在为着儿子的亲事头疼,她原以为会一辈子对自己一心一意的良人,已经开始背叛她了。
    御驾回京的那一日,杜诚忠从凌湘的温柔乡依依不舍地起来,怀着去看看‘别人家的出息孩子’的复杂心思出了门。
    这段日子他越来越沉浸在凌湘的温柔小意里,出于心虚与愧疚,每回回府他都会给云氏带上一件小礼物,愈发哄得云氏心里像是喝了蜜一般甜。
    此刻他身着官袍站在武官队列里,目光如炬地盯着护在天熙帝身侧的那名少年,越看越觉得这名少年有点儿眼熟,只是一时半刻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对方。
    震耳欲聋的‘吾皇万岁万万岁’骤然响起,他连忙回过神来,跟着百官跪倒行礼。
    贺绍廷绷着一张俊脸,目不斜视地护送着御驾进城,对路两边挤得水泄不通来围观大军进城的百姓视若无睹,天熙帝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见他脸上依然是那‘无甚表情’的表情,眼神无奈。
    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倒是把老僧入定这一招学得炉火纯青。
    这段日子他有意无意地教导少年兵法,惊喜地发现这小子对行兵布局竟相当有天赋,只是经验尚浅,只待多经历练,假以时日,便又是大齐一员猛将。
    另一个让他头疼的便是他的武艺,着实杂乱得很,一瞧便知道从来没有受过系统的学习,在战场上全凭那不怕死的狠劲厮杀。
    一路上的欢呼声越来越热烈,贺绍廷淡漠地骑马护在皇帝身侧,忽地心有所感,他侧头往路一旁的酒楼望过去,竟意外地看到二楼的窗口站着一名冲他捧脸尖叫的小姑娘。
    “廷哥儿!!廷哥儿!!太棒了,你怎会这般棒的!!将军,我就知道,哎呀不行了,我的小心脏……”
    他难得地愣住了,想要看清对方的容貌,可骏马已经驮着他离去,也将那又叫又跳的小姑娘远远地抛开了。
    周哥儿望了望似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妹妹,默默地退离她几步,假装欣赏着屋顶。
    我不认识她,真的不认识她……
    许筠瑶已经激动得快要疯了,就是他就是他,上辈子她的月光少年大将军!尽管只能远远地望一眼,可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人已经完全与上辈子的少年将军重合起来了。
    不过与上辈子不一样的是,这辈子的少年大将军认得自己!!她不必再远远地偷偷地关注他!!
    第49章
    言妩一脸幽怨地望着那个兴奋得眼睛亮晶晶、脸蛋红扑扑的某人,用力咬着小手帕。
    骗人,还说更喜欢阿妩呢!骗人,都是骗人的,太坏了!
    一直到贺绍廷的身影彻底融入人流当中再也看不到,许筠瑶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揉了揉脸蛋,又整了整长发,再理了理衣裳,这才扬着矜持的浅浅笑容朝周哥儿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周哥儿:“……”
    瞧这变脸的功夫……
    一时没忍住问:“你都好几年不曾见过廷哥儿了,方才又只不过匆匆一瞥,你怎就知道陛下身边那位小将就是他?”
    “是他,肯定没错,就是他,我说是就是!”许筠瑶斩钉截铁地回答。
    周哥儿哼了一声,一脸嫌弃:“你方才那般大喊大叫的,本就够丢脸了,若再喊错了人,这脸皮子也就不用要了!”
    许筠瑶难掩得意地道:“放心放心,相信我,肯定没错!我眼神可好得很呢!”
    周哥儿已经懒得说她了,反正就算叫错了人,丢脸的也不是自己。
    “哼,看廷哥儿眼神就好得很,看阿妩就跟瞎了一样!”飘在她身边的言妩不满地嘀咕,心中充满了怨念。
    不公平,真是太不公平了!
    许筠瑶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率先便从厢房里走了出去。言妩紧跟她的身边,一边避着上上下下的客人,一边用幽怨的小眼神不停地往她身上瞄。
    周哥儿本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妹妹身后,待见酒楼来往的客人多了,便快走几步上前将她护在里侧,免得教人冲撞了。
    许筠瑶注意到他护着自己的动作,不禁有几分怔忪,少顷,微微垂眸,脸上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兄妹二人走出了酒楼,待周遭的行人渐少了,周哥儿才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学着唐松年的模样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跟在妹妹的身后。
    毕竟难得出来一回,许筠瑶也不急着回府,心情甚好地在街上这里看看那里瞅瞅,瞧见有卖面具的摊子便走过去,随手拿起一个钟馗面具戴在脸上,然后趁着周哥儿没有注意,突然转过脸去吓他一跳。
    见在人前总爱装淡定的少年吓得蹦了起来,她捂着嘴‘噗嗤噗嗤’直笑。
    一旁的言妩也笑弯了腰,一个没留神,便让挑着担子经过的小贩从她身体穿了过去,恼得她双手岔腰,朝着那小贩渐渐远去的身影骂:“讨厌死了,怎么走路也不看路的呢!一点儿也不害臊,居然从人家身上穿过去!讨厌,真讨厌!”
    周哥儿被妹妹笑得浑身不自在,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夺过她手中的面具客气地交还给老板。
    许筠瑶笑嘻嘻地凑到板起了脸的少年身旁:“恼了啊?男子汉大丈夫,不会这般小气吧?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
    周哥儿轻哼一声:“你还要逛到什么时候?再晚些回去娘就该生气了,我瞧你能得什么好!”
    “急什么急什么,还早着呢!哎,我去那里看看。”许筠瑶揪着他的袖口就往前方正热闹的地方走去。
    “哎呀,走那么快做什么?人家快要跟不上了!哎呀呀别过来别过来,快撞到我肩膀了,哎呦讨厌,又从人家身上穿过去。躲开躲开快躲开,扁担快划到我手了,嘘……好险!哎呦,又来了又来了,都叫你们走路要看路嘛!怎的总从人家身上穿过去!瑶瑶等等我……”
    言妩左闪右避地追着那对兄妹而去,可街上人来人往,她躲了这个,却没注意避让那一个,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便先后又有几名路人直直地从她身上穿了过去,教她又羞又恼,恨恨地跺了跺脚,没留意又被玩闹追逐的孩童从身上穿了过去。
    许筠瑶听到她的声音回头,便看到了她四处闪避不及被人穿过身体的窘迫,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个笨蛋,做鬼做到她这般笨的程度上,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一种本事了吧?
    “这位姑娘,贫道瞧你骨骼清奇,乃是大富大贵、福寿双全的命格,只可惜命犯煞星,若不能及时化解,恐多生波折。”忽听有人说话,她转过头一看,便看到一名身着洗得泛白道袍,道袍上绣着斗大的三个字——“赛神仙”的男子正望着自己。
    “你在跟我说话?”她指着鼻端问。
    “这是自然。姑娘要不要买个护身符,贫道这护身符不但能驱邪挡煞,夏日还能驱蚊虫蛇蚁,冬日还能驱寒保暖,只要十文钱,买了绝不吃亏,买了绝不上当。”
    “有了贫道这护身符,姑娘这辈子便能逢凶化吉,诸事顺利,邪祟煞气再近不了身。怎样,姑娘,要不要买几个?”那人捏着唇上一绺胡须,一脸期待地问。
    许筠瑶好笑,知道自己是遇到了江湖骗子,正想取笑对方几句,忽见本正朝这边走过来的言妩,缩了缩脖子,似是有几分害怕地躲到了一脸无奈的周哥儿身后,偶尔还探出半张脸来,偷偷望望那赛神仙。
    她心思一动,拿起摊上放着的一个护身符,假装认真地翻看了几下,而后问:“你这里便只有护身符么?”
    “不不不,贫道这什么符都有,有治小儿夜啼哭的、斗蛐蛐包赢的、治牙疼的、避水的、防火的、祝一路顺风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贫道画不出来的!”那赛神仙自信满满地回答。
    许筠瑶嘴角抽了抽,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哥儿便皱眉地扯了扯她的袖口:“莫要信他胡诌,咱们走吧!”
    “哎呀,你这小哥这话可就不对了,贫道可不是那等江湖骗子,贫道可是有真才实学的,你还莫要不信。”赛神仙不满了。
    许筠瑶拉开周哥儿扯着自己袖口的手,朝着那赛神仙道:“前几样我都明白,可这祝一路顺风的符又是个怎么用法?”
    “小姑娘家家就是不懂,这个啊,有人也叫它作安魂符,人眼睛一闭双腿一伸就走了,自然要祝他一路顺风。”赛神仙摇头晃脑地道。
    许筠瑶:“……”
    好吧,还真要祝他一路顺风。
    她装作不经意地往周哥儿身侧望过去,见言妩还是避那赛神仙远远的站着,想了想,便道:“你这些符,每种我都要一样。”
    “哎呀,姑娘真是好眼光!莫怪老天爷如此厚爱于你,合该你这辈子大富大贵福寿双全儿孙满堂。”赛神仙喜滋滋地塞给她一堆符,末了又递给她一张护身符,数着周哥儿无奈地递过来的银两笑呵呵地道:“这张是赠品,姑娘下回若有需要,尽管来找贫道。”
    许筠瑶笑了笑,随口应了声‘好’,便在周哥儿责怪声中往唐府所在方向走去。
    “你居然相信这些江湖骗子?真是白长了一副聪明样!”是周哥儿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就是就是,江湖骗子不能信的!”言妩点头附和。
    许筠瑶笑道:“你小时候还能学着神婆的样子给人叫魂,我今日买几张符又怎么不行了?”
    “一派胡言!你这坏丫头尽会诋毁我名声!”周哥儿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居然会做这样的蠢事,一定是这坏丫头信口胡诌骗自己的,反正这丫头就是喜欢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许筠瑶戏谑地瞅着他那副‘我是不会这么轻易上当’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某处民宅的二楼处,芳宜轻轻拨开窗帘,看着御驾渐渐远去,秀眉紧蹙,脸上难掩忧虑。
    没有想到大齐的军队竟然如此强悍,更加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不但让天熙帝逃过一劫,还活捉了自己的人,如今西狄向大齐俯首称臣,她们在西狄多年的经营可谓一朝毁了个彻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们原也没有在西狄投入太多的人力,不至于到大伤元气的地步。只是日后行事更需要谨慎,侄儿那边的安全亦要更加注意一些才是。
    “主子,天熙帝身边的那个小子,就是他救了天熙帝,杀了西狄王子,将易大哥生擒了。”她身后一名身形瘦小的男子咬牙切齿般道。
    “他?你倒有脸说,那么多人连个孩子都对付不了,要你们何用!”芳宜眼中一抹狠厉闪过。
    当真是一群废物,若非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她必定……
    她勉强压下心中怒火,淡淡地道:“他如今立下了大功,正是大受瞩目之时,你们莫要轻举妄动,否则出了什么事,谁也救不了你们。”
    “主子放心,属下都明白。”那人虽是不甘,可还是低声应了下来。
    ——
    朝廷大捷,西狄俯首称臣,朝野上下宫里宫外均是一片喜气洋洋,宫中更是为此设下庆功宴,以诺大的精美屏风将男女分隔坐开。
    许筠瑶身为五公主的伴读,自然也是陪着五公主出席。一想到或能再看她的月光少年将军,她心里便忍不住一阵激动。
    宴席刚开始,天熙帝便就此次西征论功行赏。
    贺绍廷以救驾、歼敌、活捉奸细三大功劳得封定远将军,朝臣们虽然震惊他年纪之小,可对他立下的功劳却不敢置喙半分。
    若真要论起来,仅一个救驾之功便足以抵得上其他人的功劳。
    定远将军,上辈子廷哥儿一开始也是被封为定远将军。许筠瑶双唇一抿,小梨涡便得意地跳了出来,也教眼明手快的五公主戳了个正着。
    “小唐唐在高兴什么呢?”五公主笑着问。
    “没什么。”许筠瑶自然不好向她说实话。
    五公主也不在意,忽地掩嘴一笑,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听说这位定远将军还未满十八岁,和四皇姐、嘉平县主、郑妍她们年纪相仿,你说她们会不会瞧上他,从而为了他大打出手?可惜三皇姐已经订了亲事,要不来个四人混战,想必会更精彩。”
    许筠瑶一脸无语地望着这惟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廷哥儿才瞧不上她们几个,她们几个也配不上廷哥儿。
    屏风外,天熙帝见少年还是那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表情,对投到身上的或好奇、或惊讶、或探究的种种眼神视若无睹,对朝臣们的恭贺也只是客气地点头道声‘多谢’,再无他言,不禁无奈地摇摇头。
    他算是瞧出来了,这小子真的什么也不在意,简直到了无欲无求的地步。不过有很好的一点便是,他若是答应了什么,便会竭尽所能去完成。
    譬如他答应自己会好好研习兵法,便真的找来了一堆兵书,得了空便翻看研读,切切实实地践行自己的诺言。
    贺绍廷淡漠的表情在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时终于有了几分动容。
    文官那头,唐松年含笑朝他点了点头,而后朝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酒杯。
    他慌不迭地拿起自己的酒杯,遥敬对方一杯,一饮而尽。
    这几年在外头飘泊,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的酒量却是给练出来了,故而一杯酒下肚也是面不改色的。
    唐松年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在朝廷的庆功宴上重逢当年的小少年,不得不感叹命运之奇妙。
    谁会想到当年孤苦无依的小少年,有朝一日会以未满十八岁的稚龄,一举立下赫赫战功,从而成为大齐的定远将军。
    明眼人都瞧得出陛下对他的看重,这孩子再历练历练,前程可谓不可限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