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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学了点历史吧,这个世界的历史也变了;学了点数理化吧,高中毕业就还给老师了;学了点古董鉴赏吧,回到六百年前,好多他们那时代古书、古画该有的特征因为时间不够显现不出来;学了点旅游吧,现在的公共设施建设不足,道路交通不完善,旅游只是富户文人的游戏……
    倒是穿越过来之后开了晋江文献网的挂,考上状元,还脱了单……上辈子的他要是在历史书上看见他这辈子的人生,起码不得羡慕个几秒钟同名不同命?
    算算除了晋江文献网是自带的,剩下两样都离不得眼前这位贤妻,他更是踌躇满志,把碗一扔,抹抹嘴吧唧就往桓凌脸上亲了一口:“用我们那时候的话说,我这三元及第的牌坊上,有我的一半儿,也有你的一半儿。”
    桓凌扣住他的腰,将他按到腿上坐着,念了那句话几遍,笑道:“你那里的人说话真有趣,那我如今这从四品补服上,也有你的一半儿了?这么好听的话,我从前怎么没听过?”
    他有些小心地问:“你前生是哪一朝人?可还记得旧时的名字家乡么?”
    ……古代人对这方面还挺开放的?还是桓凌胆子特别大?知道他是个老鬼转世,不怕就算了,还跟猎奇网站网编似的要探究他前世之迷了?
    算了,反正也没有前任,没相过亲,没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摆出长辈架势,拍了拍桓凌的肩,威严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房再说!”
    嗯,就是这样……不,不对,等会儿!放开他好好走不成么,这样抱着成何体统!以下犯上!刚才问他前世是哪朝人物的尊重劲儿呢!
    宋叔叔低声数落了一路,也没耽误小桓抱着他从大厨房直接走回自家院子里,然后扒去外袍、靴袜,塞进了烤得暖烘烘的被褥里。
    ……算了,不跟小孩子计较。
    宋时靠在床栏边一个羽毛絮的翰林腰垫上,平心静气地朝桓凌招招手:“上来吧。说来话长,我这名字倒没变,也没有字,你该怎么称呼还怎么称呼就行。其实我上辈子算到如今该是六百年不到……”
    问题这两条时间线不同,算不算一个世界呢?要不再给他讲讲平行空间的问题?
    他只琢磨了一下,桓凌便已算出六百年前是唐文宗年间,叹道:“原来贤弟前生是大唐人物,难怪这般风流多才!”
    宋时回过神来,有点尴尬地说:“咳,这个算反了,我是六百年后才出生。不过虽然出生年份晚了点儿,可我上辈子死时也比你岁数大,照国际惯例你可以叫我一声宋叔叔了。”
    先把身份性质定下来,可不能叫他仗着自己早生了几百年,就跟他端起前辈架子来!
    第137章
    六百年前、六百年后。
    虽然绝对值相同,但对于任何人而言, 六百年后的世界肯定都比六百年前已纪录在史书中的世界更令人向往。六百年前的大唐风华令人向往, 可六百年后的未知的世界才更诱人探究。
    桓凌几乎是眨眼间便凑到他身边, 瞳中倒映着他的微含得意的笑容,抬手轻轻碰了碰他, 涩然问道:“你前生比我大几岁?怎么只说比我大,不说安享天年呢?是怎么……”
    宋时本来正酝酿了一肚子后世科技要讲,却没想到他这么煞风景, 问的全不对盘, 想讲什么都快忘了。然而叫他这么关心着, 也还真有点心口发酸,仿佛还想再听他多问两句似的。
    他侧身倚到桓凌伸来的臂膀上, 轻叹一声:“比你大两岁吧, 反正大多少也是大。那时我在一个旅行社工作, 就是专职带人到景区游玩的, 那时就是工作太忙了,连加了几天班, 嘎崩一下就穿过来了。唉, 现代人……”
    他正说着话, 揽着他的手臂忽然缩紧了, 将他整个人压进了桓凌怀里, 脸埋得严严实实的,把那句“现代人工作紧张、生活压力大”的解释堵了回去。
    他试着往外挣了挣,却没挣出桓凌的怀抱, 倒是被他压到了枕头间好好躺平了。
    一个轻吻落到了他的头顶上,伴着桓凌低沉压抑的声音:“你总是这么逼着自己,什么事都要揽下来,什么事都要做到顶尖儿,如何不把身体累坏呢?今天也太晚了,什么也不说了,咱们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他也不算逼自己,加班才是他们旅游业旺季正常现象嘛。
    再说那时候是加班一加一通宵,有时连轴转,现在晚上以为熬到顶晚了,听听外头更鼓,也不过是十一二点的样子,都不能算熬夜。
    他努力为自己申辩了一句:“我也不累,翰林院就是混日子的地方,我一个编修能忙到哪里?再说这些日子散值后我不是在家什么都不干吗?”顶多盯着人烧烧大锅,有时晚上九点都能上床了,也就今天忙得晚了点。
    桓凌强压着他躺平了,劝道:“早些歇着吧,什么事以后慢慢说,一辈子长着呢。”
    一想起宋时上辈子才比他大两岁的年纪就操劳而早逝,他就心惊肉跳,三根手指恨不能长在宋时的脉门上,探出他哪怕一丝一毫的病症。好在他来回摸了一阵子,都只觉那脉息博动有力,毫无异像,应当是没藏了什么隐疾。
    宋时看他摸了一通没说什么话,便又抖起来,得意地说:“我就说没事,刚吃饱饭怎么睡?总得洗漱一番再说吧?我这么大岁数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吗?这孩子怎么还管起大人来了。”
    桓凌放他起身洗漱,听着他唠唠叨叨的抱怨,倒似全不在意前世早逝之事,一颗紧绷的心不知不觉也随着放宽了,也念叨了他一句:“你平常念起书、做起事来还有什么节制?一天天恨不能扎进那件事里,不做完都不肯吃睡。上辈子做个闲汉都能把自己忙累坏了,这辈子却是做官的,你自己不管,我岂能不管你?”
    说他归说他,好歹记着他曾比自己大两岁,喜欢做长辈,“时官儿”这个名字便暂且咽了回去。
    然而宋叔叔如今连孩子都不装了,哪儿还能服他管?不仅不服,还不乐意呢——他上辈子是搞旅游业的,别说他大小也是个领导,就是普通导游也是专业人员,跟当今这种陪人吃喝玩乐为业的“闲汉”能一样吗?
    他们那小破公司的导游也都起码是大专大本毕业,经历了秋招春招筛选进来的行业精英!有导游证的社会主义建设者!
    革命工作不分贵贱!
    宋时越发闷气,觉着这孩子不教行了——什么空调冰箱手机电脑先不讲了,得从九年义务教育给他讲起!
    讲完初中讲高中、讲完高中讲大学、讲完大学讲职场!
    他越讲越精神,越讲越激动,期末考都是凑合着低空飞过的马哲、毛概、邓论都从不知哪个旮旯里奔涌而出,拉着桓凌大谈特谈思想教育。
    桓凌被道学塑造出的思想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冲击,竟有些听不进他讲什么。隐约听见外头打了三更三点,脑中只有一个不能让他熬夜的念头,抱着这个管不动的大宝贝儿,无奈地哄了一声:“宋叔叔,睡吧。”
    宋叔叔也就这点儿出息,听他肯叫自己一声“叔叔”,顿时心花怒放、心满意足,老老实实地偎在他怀里睡了。
    这一夜折腾到了极晚,可两人睡得都极好,转天起来居然也颇精神,当值时都干劲十足。不到下午,宋时就把侍讲交给他的《官常典》编到了北齐部分,看看工作效率差不多,同僚们也没有监看他做什么的,便将官常典摊在面前,闭着眼搜寻初中化学知识。
    光凭他那点贫瘠的、东拼西凑的化学知识只能误人子弟,他是懒得学的,平常只要能对着论文里的数据和公式做出东西就行,但桓凌这么好学的人,应该还是给他来套正经教材。
    好在晋江文献网还是有书库的,库里也有辅导教材可看,有些部分甚至可以免费看,就是收费的地方也不过一页五毛,他还是花得起的。
    原先他自己要买一篇论文都得斤斤计较,货比三家,花出的晋江币就好像割了他的肉。现在想着是给桓凌买,花钱时就有种莫名的潇洒痛快,看着已购买的页面也只想着他看到这些新知识该有多么高兴,完全不去想后台帐户。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呃,大孩子也是孩子吧。
    虽然这孩子一条胳膊就能把他抱起来,还管着他不许晚睡,但听他讲点儿什么新知识都认认真真的,那个时候的模样真是听话乖巧,叫人恨不得把脑子里的水都给他挤出去。
    可惜他这脑子里再挤也挤不出什么了,只能给孩子买本书自学。
    宋时假公济私地看了一下午新买的初中化学教学教辅,混得差不多了,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去买小黄图,写新论文。此时各部都还没散值,街上估计也没什么认得他的人,买着更安心。
    他回到家换上寻常服色,牵了桓家一匹普通的驽马,又顶了一个毡笠,到集市上买书。
    这种集市虽不如庙会热闹,倒是几乎天天都有,只是摆摊的时间不同,东南四北四城与四条大街各占一天,也有无集的日子。他算着日子该是城西的集,便打马寻到集上,把毡帽沿压得低低的,在集上书摊东逛西看,拿着一部《朱子家训》遮脸,做贼般飞快地拿了几本小黄图,还有新出的带图文字书。
    他在心里试想过无数遍这种情形,动作又轻又快,将一个摊子上沾点边儿的书都收进怀里,结帐时也二话没说,扔下一块银子转身就走。
    那摊主咬着银子,惊魂未定地跟内掌柜说:“看那客人的身手,方才真以为遇上贼了。”
    他娘子唾道:“什么贼,那书生看着就是个雏儿,定背着家里人偷偷看这种书的。方才我看他拿了那摞龙阳书,那里的《宋状元义结鸳鸯侣》我记着是最后一本了,还得去家里拿些来。”
    那摊主嘟囔着:“如今这世道不知怎么了,一个个书生都爱断袖,那状元给别人主婚不说,自家转头也断了袖。这些痴男怨女的书卖不出去,龙阳风月倒是卖的快……这书也该涨涨价了。”
    宋时也不知道他朝上一句话竟然能导致地下书市涨价,买了书就飞快地跑回家,趁着桓凌没回来搞他的古代风俗科普小短文。
    古代的小黄图,古代的小黄文……
    小黄图反正就那样,千人一面,露不露的都没什么区别,画的也不精细,还不如后世网上流传的那种。唯一能触动他见多识广的心灵的,就是夹在其中的几本龙阳图……里面总有个美女在后头偷窥。
    这是什么特殊癖好!要搁福建早叫他扫了!
    他对着这种图也憋不出什么论文来,于是放下图又看书。
    那些书是放在一摞卖的,纯字和带图的都有,他在摊子上不敢仔细挑,拿着包袱皮儿一摞包回来,到家里才来得及拆封细看:什么书生遇仙,什么狐妖报恩,什么名妓赠金,什么宰相嫁女……都是几百年没变过的老套路,好在图画新鲜,还可以研究一下。
    越往后翻,竟然连着几本都是断袖的故事,不过内容也就大体上把前几本的女主角换成了男主角,没什么特殊。
    他这辈子看的书多,看书时一目岂止十行,左右两页都能扫过来,一摞书看不多久就能看完。前面的看完再拿一本,还没来得及翻开,就看见封皮上大大的《宋状元义结鸳鸯侣》。
    盗印他的文改编的剧本,居然还给他印错字!肯定是麻沙版!
    他冷哼一声,打算把书扔出去不看,不过想想也是处己心血所作,别人写的都看了,能不看自己原创改编的吗?
    他翻开书页,走马观花地看了两行,忽然觉得不大对头……
    他那本书的主角是赵悦书和李少笙,这本书怎么变成了他的主视角?他连翻了几页,发现这本书照搬改编他的《宋状元义婚双鸳侣》半本书后突然冒出来个赵书生,然后他就看在赵李二人与他和桓凌经!历!相!同!的份儿上给他们主持婚礼,以代替自己二人无法实现的恋情了。
    抄他的书,还给他编这种苦情故事!
    他跟桓凌那时候清清白白!后来搞上了,苦情的也是桓老太爷,他也没苦过!
    这特么一边儿成全别的鸳侣给自己当替代品,一边半夜吟着酸诗寄相思,写出的诗还满城争抄的小弱受是谁啊!他这辈子还没写过一首传播度超县级的诗呢!
    后来再看到《鹦鹉曲》,看到他跟桓凌金殿诉情、生死相许,皇上替他们主婚的桥段时,他的心都已经麻木了。不想写论文,只想上折子整饬盗版书刊抄袭问题。
    他捂着脸感叹当代亟须立法保护知识产权、名人的名誉权,忽然觉着屋里有些动静,放下手朝外看去,却见桓凌大白天地就穿着公服走进来,满面焦急地说:“你怎么又逼着自己辛苦?还不怕累坏身子么?”
    他怎么回来了?他不是加班吗!
    宋时仿佛感觉到一盆冰水当头泼下,冻住了他的嗓子,那声“别看”就凝在喉头说不出来。他伸出双臂去护桌上的书,却还是晚了一步,桓凌已然伸手拿起了他面前那本书,严肃地教训他:“我就知道我不回来,你又要忙公……事……”
    他的舌头也仿佛忽然打了结,看着纸页上“天子下旨,首辅做媒,四辅主婚,成就一双官宦眷侣、进士夫妻……”后面的内容,脸上神色复杂莫测,一点红晕从耳后扩到了脸颊、额头。
    宋时简直不忍心看他,再次捂住了眼。
    他真是命犯小黄书,怎么每次买都能让人逮住呢!
    第138章
    弟弟在家偷看小黄书,当哥哥的还能管他;叔叔在家里看这书, 当侄儿的还能怎么办呢?
    也只好上行下效, 近墨者黑了。
    桓凌坐在桌边, 把那桌书画一本本翻过来,脸上的潮红倒渐渐消退了。宋时却如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束手坐着, 看着他大侄子兼师兄兼乡试的房师桓老师翻看那些……那些……
    他以前不看这种东西的,这就是为了研究本地民俗,不是他的爱好!不成, 不能让桓凌误会了!不然以后他还有什么长辈的尊严, 一个当叔叔的看小黄书, 侄子还不得……
    咳,侄子已经以下犯上, 把他叔叔睡了。
    宋时努力冷静下来, 解释道:“我看这个, 其实是有原因的。”
    桓凌抬眸看了他一眼, 神色中竟见了几分自责的意思:“莫非是我这些日子做得不好,不能叫你快活了?其实我早该买些书来看, 只是之前以为时官儿你也和我一般……”
    不不不, 不是这个问题!
    宋时上半身越过桌子, 直接上手堵住了他的嘴, 再不敢跟电视剧里那些主角一样吞吞吐吐不好好解释——就桓小师兄这思路, 待会儿就能直接要求学习实践了!这么多书、这么多画,他老胳膊老腿的实践得起吗?
    他趁着桓凌不能说话,赶紧把跟着他过来的晋江文献网抖落了出去。
    他不是为了自己需要才看这种书, 而是为了给小师兄多买几本教材,不得不研究本朝人民感情生活状态,写几篇小论文赚钱。
    “我这些年经验总结,凡是这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稿,都比较容易过稿。所以今天买这些书没有别的想法,就是为了多攒点钱,给你换几本化学——就讲咱们俩之前算的那种药方算式的书看。”
    宋时慢慢放开桓凌的嘴,把桌上那堆书悄悄往旁边推了推:“我这些年略微干了点事,懂点东西,其实都是从这个网站学来的,还有之前给你讲的‘行先知后’‘天理寓于人欲’之说也是几百年后的大家提出来的……并不是我天赋多好,自己能创造出什么理论。”
    他将双手一摊,坦荡得有点流氓地说:“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不过你已经进了我们宋家的家门了,咱们俩也拜过岳父岳母,姻祖父桓老大人亲自把你终身托付给我的,你要后悔也晚了。”
    连个小黄书上都写着他们俩“天子赐婚,首辅做媒”,这人明公地道就是他的人,想跑也跑不了了。
    晋江网这个随身金手指光若神仙天书,但他死而复生,还是从六百年后复生到今世,在桓凌眼中看来已是神仙故事,那么再多神一点少神一点也无太大区别。
    桓凌听着他忆往昔峥嵘岁月,脸色却一点点沉了下去,垂眸说道:“难怪你刚到我家时本来不爱与人来往,后来却强迫自己与我家小儿玩耍;难怪你在广西时出入勾栏瓦舍;难怪桓文说你在福建时染上南风……”